【狩猎】
那是一个比力气的年代。
狩猎,打架,打仗,比的都是力气。有力气,跑得快,跟野牛一样有劲,跟麋鹿一样跑得快,肯定比跑得慢的有优势。即使打不过,若能跑得快,也是逃生的有效方法。不管如何,你得有力气,还得跑得快,这是生存法则。
人跑起来,两只胳膊向后弯曲,两条腿向前弯曲。四脚动物跑起来,四肢都是向前弯曲的,扒着地跑,只有大象例外。鸟飞起来,除了展翅,两条腿是向后弯的。这些都是人们狩猎时发现的。
激烈的追赶。尖厉的啸叫。人兽混杂的声音。滚动。挤撞。汗珠飞扬。这是狩猎中常见的场面。
兔子遇见两条腿的人或四条腿的兽,只能靠四条腿跑得更快以求活命。谁要想吃到兔子,也得跑得快,快得能追上兔子甚至把兔子跑死,并且可能被兔子射一身尿。兔子、狮子、母象是向后撒尿的,其他动物都是向前方尿的。狗跑得快,它快追上兔子时,会猛扑上去,把兔子扑倒,前爪按着,一下子咬在嘴里。
狩猎时,如果双腿跑得不够快,就得让跑得快的石头、跑得快的长矛去追猎物。后来发明的弓箭,跑得更快。拉满弓,射出去的箭,比石头长矛跑得都快。
运气必不可少。那一天,兔子被狗追得正急,迎面出现一棵树,正好挡着去路。它心想,我可不能像传说的前辈一样急不择路,一头撞死在树上,被人跟狗一辈子接一辈子地笑话。兔子急了也会飞,它飞身从树杈之间跃过。紧追不舍的狗,哪能舍弃已到嘴边的美味,也一跃而上,一条前腿几乎抓到了兔子,头也跟上了,脖子也跟上了,偏偏身子没有跟上,脖子被卡在树杈之间,身子就悬在半空中,下不去,上不来,眼看着兔子走山跳涧而去,跑得没有影子,狗只有挣扎跟哀号的份儿,连汪汪的声音也喊不出来。好在它快要翻白眼时,主人赶到了。这个不幸的狗,是咬人狗的狗。咬人狗说:“算你倒霉,今天遇见一只飞兔;算你运气好,今天俺跟在你后面。”
狩猎还得有经验跟技巧。围猎通常是从下风处开始的,不能弄出大的动静,不能大声说话,以免惊动了猎物。当然还得比谁跑得快。野猪闻到人的味道就会撒腿逃走,不过它那摊新鲜而又温热的猪粪暴露了自己。野猪跑得快,追赶它的人也得跑得快,跑不过野猪就吃不到野猪。以往的经验证明,一个人徒手很难制服野猪,反而会被野猪弄死弄伤。众人合力,加上得心应手的工具,弥补了单个人力量的不足。
狩猎者拿着长矛跟木棍,长矛尖尖地刺向猎物的肌肉甚至骨骼。在长长的竹竿上装个网兜,跑得快要追上兔子、野鸡等小的走兽飞禽时,伸出竹竿让网兜上来帮忙,哈,野物在网里面翻滚挣扎的情景,是狩猎者喜欢看到的情景。
鹿的两只耳朵总是竖着,听觉灵敏,一有动静就跑得无踪无影。夏季的鹿被丰美的草催出一身膘,是它跑不快的时候,最容易猎取。年幼的小鹿跑得不那么快,在人族的围猎中,它还以为是游戏,蹦蹦跳跳的,当它发现危险时为时已晚,一块画着弧线飞来的石头响亮地砸中它的前腿。小鹿挣扎着喊疼,尖叫着向石头抗议,向人抗议,大声呼喊着同伴来救援,同伴都在飞翔的石头跟长矛中奔逃,已经顾不上它。恐慌的小鹿忍着疼像人一样两只脚站起来逃奔,一支长矛画着直线横空戳来,截断它的血管,搅动它的肠胃,刺入它的心脏。颛顼跑过来,提起它温热的腿,看着它美丽眼睛中的星光渐渐微弱直到消失……这是颛顼的头一个猎物。嫘祖问颛顼:“听说你捉到一只小鹿?”颛顼知道奶奶不杀生,连忙说:“没有,没有,奶奶我说的是真的,颛顼不哄奶奶。”
一头野牛正往前跑,看见前面站着两只老虎,它还没有选择好逃脱的路径,就被飞来的长矛跟石头打倒在地。
有只狐狸直接走到众人面前,坦然坐地,眼光凄美。知命抹把脸上的汗水说:“噫,你不想活了。”狐狸不说话,眼看着面前这个满脸汗水满脸胡子的人用草绳把自己的四蹄捆了个结实。
“这狐狸自觉献身,我猜是为保护崽子,放了吧。”黄帝说。看着狐狸的背影,黄帝想起了嫘的狐狸皮大氅。黄帝说:“今天就到这里吧,省得人家狐狸一家子不安生。”
夷牟神气地扛着长矛,扛着弯月,亮着大门牙,唱着不着调的歌,炫耀着长矛上的猎物——山羊,磕磕碰碰地走在下山的小道上。忽然,咬人狗的狗在后面汪汪叫个不停,大家扭脸看去,那狗站在那里不走,正要笑话这只丢脸的狗,发现又叫又跳的狗头上面的半空了中,悬挂着一只山羊。羊怎么飞到半空呢?原来,夷牟长矛上高举的山羊的大盘角挂在了一根藤条上,夷牟竟然浑然不知。
篝火旁,屠夫举着利刃,对猎物说:“对不住了,不要记恨呀,俺会记住你呀,你会长在俺身上呀。”嘴里念叨着,把猎物杀宰干净。
烤熟煮熟的大块骨肉,分给每个狩猎者,分给老人女子跟孩子。每只狗也有一份。狗闻闻,不是狗骨头。汪汪。狗叫着表示感谢。一群及时赶到的饭蝇也参与了部落的会餐。蚂蚁将人族掉下来的渣渣搬运到蚂蚁窝里。
黄帝看看远处徘徊张望的几只老虎,说:“把牛肉送给老虎一些,鹿肉也给老虎一块,别给它们鹿的肠胃。”
正说着,一阵叫唱声传来——
“呜——!今天你打猎,今天你打猎,打了头山猪,打着只小鹿。山上的山猪,岭上的小鹿,不是你养它,不是我喂它,天地来养它,风吹来养它,雨下来养它,山岭来养它,树叶来养它,草籽来养它,溪水来养它,它是大伙的,人人都有它。”
夷牟告诉黄帝:“这是蚩尤的兵士。”
黄帝说:“见见面,分一半,送去两头山猪,两头小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