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撇子】
彤鱼氏部落发明了筷子,还传下来许多使筷子的规矩,其中一个规矩是,右手使筷子,不兴左手使筷子。
右手使筷子,是当初左右手的分工跟约定。既然有约在先,那就不能轻易变通跟改变。没有规矩,不中;有规矩不坚持,也不中。人族中,经常会生出一些不循规蹈矩的人,改变规矩。比如,大家都右手使筷子,偏偏有些人左手使筷子。这样的人,被称之为“左撇子”。
那天,黄帝和一群大臣商量跟炎帝打仗的事。中午,彤鱼氏招呼大伙吃饭。
众臣说:“嫂子,你忙活半天了,坐这儿一块吃吧。”
彤鱼氏摆好了碗筷,端上来饭菜,跟大伙一块吃。吃着吃着她发觉哪个地方不对,总感到别扭,杏眼悄悄地看了一圈,扑哧一声笑了。
大伙说:“嫂子笑啥哩?”
“怪不得夜黑我梦见筷子哭。”彤鱼氏说。
“筷子还会哭?”
“看你们拿筷子的手,筷子不哭才怪哩。”彤鱼氏说。
“哈哈,五哥抱二妹,轻轻抱起来,两脚一张开,尝出味道来。嫂子说的是手还是筷子?”王亥说。王亥这人驯马出名,黄帝骑的马就是他驯出来的,他还是个打仗的好手。
彤鱼氏说:“今儿咋阵巧哩,一桌子九个人,八个是左撇子。”
胡曹伸出细手说:“嫂子,俺可不是左撇子,小时候左手使一次筷子,娘拿筷子使劲敲俺的头,这会儿想起来还疼着哩。俺做了半辈子帽子,都是右手缝制的。”[36]
伯余也伸出白净的手说:“俺做过那么多衣服,使刀剪使针,都使右手,从来没有使过左手,俺不是左撇子。”
夷牟放下筷子,露出大门牙,两手比画道:“俺左手挽弓右手射箭,黄帝夸过的,俺也不是左撇子。”[37]
竖亥黑着脸说:“嫂子,就你跟大伙不一样,你是左撇子吧?”竖亥是黄帝征战周游的开路者,他的脸晒得黑夜一样黑。
彤鱼氏说:“怎么会呢,俺家从小就不兴左手使筷子。”
荣将打了个响指:“没想到嫂子的左撇子还这么灵活。”他声若洪钟,他做出了人族的第一口钟。[38]
彤鱼氏说:“荣将你可不能乱说,嫂子不是左撇子,嫂子是右手使筷子。”
茄丰啪啪地拍着胸膛说:“嫂子不能不讲理呀,俺八个都是右手使筷子,就你一个是左撇子嘛,你仔细看看。”
彤鱼氏仔细看看,八个人都是同一边的手使筷子,唯独自己不一样,咋回事呢?我咋会是左撇子呢?
“嫂子,左撇子也没啥,人家都说左撇子聪明,难怪这顿饭做得阵好吃,嫂子你切菜也是使左手吧?”
“嫂子,你捋黄帝的胡子也是使左手吧?”
“我咋会是左撇子呢?难道我一觉醒来变成了左撇子?”彤鱼氏自言自语地说。
“吃饭吃饭,嫂子左撇子咋啦,左撇子也是嫂子。”
“嫘母不是左撇子吧?左撇子也没啥,嫘母的那个猫咪是个左撇子,你们没有注意吧?那个蚕猫咪每次伸出爪子,伸出的都是那个白爪子,白爪子在左边,它是左撇子吧。”
“对对对,黄帝大哥既喜欢嫘母的‘右撇子’,也喜欢彤鱼嫂子的左撇子。”
大家不再言语,埋头吃饭。
彤鱼氏放下筷子,左想想,自己从来不知自己是左撇子,这么多年也没人说过自己是左撇子呀,在娘家时没人说过,嫁给黄帝,嫘母也没有说过,自己怎么会是左撇子呢?彤鱼氏右想想,哪会这么巧呀,哪会一桌子上都坐着左撇子呀,八个人也不可能同时学会用左手使筷子来哄我嘛,那只能自己是左撇子了,也是,平时谁好意思说我是左撇子呀,我平时咋就没有看看自己是不是左撇子呢?
夷牟见大家都不说话,用大门牙打破沉闷:“俺估摸着嫂子跟俺一样,使的是双枪,左右开弓,今天嫂子故意使使左手,让大伙见识见识。”
众人附和道:“是哩,是哩。”
“嫂子梦见筷子哭,不会是因为嫂子自己是左撇子,她自己不知自己是左撇子吧?”
彤鱼氏正不知如何回答,见象罔一脚高一脚低地急急走来。象罔在战争中伤过一条腿,深受黄帝信任。彤鱼氏忙站起来迎接:“吃了没有?”
象罔说:“我不饿,就是有点渴,想找口水喝。”
“不就是加双筷子嘛,见啥外哩,坐下吃。”彤鱼氏说着,拿双筷子放在象罔面前,眼睛一眨不眨,紧紧地盯着象罔的手。
象罔咧嘴笑笑,对彤鱼氏说:“嫂子,那我就不客气了。”又笑笑对一圈人说:“你们都没回呀。”说着,拿起筷子,叨了一只蚕蛹放在嘴里。
彤鱼氏一下子绝望了,象罔拿筷子的手跟那八个人一样。
“兄弟们,你们慢慢吃,嫂子今儿身体有点不舒服。”
“嫂子恁忙去吧,都不是外人。”
“有个谜语你们猜猜,哥儿俩双胞胎,上阵亲兄弟,只要拿捏好,哪怕左撇子。”
伯余责怪象罔说:“你看你一来,嫂子身体就不舒服了,咋回事嘛。”
彤鱼氏跑到嫘母那里,一见嫘母,跟小姑娘一样,眼泪就一滴一滴掉下来了:“姐姐姐姐,俺夜黑梦见筷子哭,今儿就变成了左撇子。”
“你变成了左撇子?”嫘母打量彤鱼氏着急的样子,她刚刚哭过,揉红了眼,本来她一只眼睛双眼皮一只眼睛单眼皮,现在都成了双眼皮。嫘母连忙牵住她的手,拉着她在自己身边坐下,问:“咋回事呀?你慢慢说。”
彤鱼氏一边说,一边扫一眼对面的蚕猫,猫咪前面的一条腿长着雪白的毛,连爪儿都是白的。她悄悄跟猫咪对照一下,果然,自己拿筷子的手跟猫咪的白爪儿在同一边。自己真的跟猫咪一样是左撇子。她说着说着就哭起来。其实她忘了,她跟猫咪是面对面的。
嫘母听了一会儿,终于听明白了,长长地叹口气说:“这些人的心真大呀,马上要跟炎帝打仗了,还有心思跟你开玩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