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为信访谈

罗为信访谈

问:从运动员到教练,您在云南中长跑领域一直是非常重要的人物。您是怎么成长的?经历中有什么特别精彩、印象特别深的故事?您是奥运会的火炬手吧?

答:是,我是2008年北京奥运会的火炬手。我今年82岁了。

我是典型的山沟沟里的孩子,是上允村我们这个年龄段第一个走出大山的。当时,整个澜沧县就县里有一所中学,我们只能到县里上中学,一个学期回家一次。那时从上允到澜沧县城有106公里,车很少,好多地方不通车,有时候要走七八十公里才能坐车。我有时候不坐车,要从早上6点多钟走到晚上10点多钟。

学校里,我的长跑比较好,曾代表县里到地区参加过运动会,然后又参加了省运会。省运会完了后,1960年2月份,我就进了省体委集训队。

那时候省集训队教练特别少,带我们的是杨必育教练。他曾是长跑运动员,后来是省体委副主任

进队后,我一心想练出成绩来,不想再回上允了,希望能自食其力,好好干出一番事业来。

刚来的时候我没有什么思想准备,就穿了一套衣服,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队里发运动服,都是旧的,得自己去挑。那时候,我们发的运动服是保山做的,衣服又大又宽,鞋子也是旧的。

1963年,苏文仁从国家队回来后,我就和另外一个队员跟着他训练。1964年,他把我们带到国家队待了一年,其中有两个原因,一是我们成绩还可以,二是他想让我们去做陪练。

苏文仁在国家队是运动员。他带我们去,我们就跟着他训练,他那时相当于是我们的教练。

1965年的全运会,我4天参加了3个项目的比赛,3000米、5000米、10000米,最后我拿了一个第2、一个第4、一个第5,成绩还算可以。那次云南省好像一共得了20块奖牌,一个边疆省份能拿那么多名次在当时还是不错的。

接着就是“文化大革命”,我们集训队后来就解散了。

1970年前后,我们体委主任又让我训练。因为长时间不练,结果我的腿拉伤了,练不了了,于是我就转为助理教练。

集训队差不多在1971年才正式恢复训练,主教练是苏文仁,我当时是他的助手。我带的运动员,多半是在他那里练不了,条件也不是很好的。

我想,老是这样不行,于是就开始自己去找人重新组队。结果,我招了一批运动员来,其中就包括许亮、保福考。

那时候我有一个想法,因为我当运动员的时候,冲出亚洲走向世界的理想没有实现,所以我就想让我的队员来完成我没有完成的任务。

结果,他们下了不少功夫,到1975年,他们就开始出成绩了,许亮全国第2,保福考全国第4。

那时候好像庄则栋还是国家体委主任,他认为教练员要下基层才行。当时在我们队上有个规定,最年轻的共产党员要带头下基层,于是许万春、苏文仁和我就报了名。当时我年龄比较小,所以就到曲靖待了一个月,主要就是带带队,辅导辅导,到学校看一看。

1976年底我回昆后,领导决定不让我带男队了,叫我带女队。女队当时是另外一位教练在带,在全国的最好成绩是18名。领导决定把女队交给我,但我有点想不通,思想斗争很激烈,半年时间都没有接手。

正好那时西藏来云南要教练,我就想去西藏,但是云南这边不放我。

后来,杨必育主任对我说:“男队你能带得出来,相信女队你也带得出来。你带个半年试试吧。”我跟他讲:“这样好了,三到五年,女队如果没有突破,进不了全国前六,你别留我,我绝对不在这里了;如果女队进了前六,你叫我走,我也不走了。”

那时候,女队在全国比赛中的成绩是榜上无名的,从18名带到前六不容易。

我下了决心。1977年我开始招人,第一批选了吴金美、许丽存、寸淑梅。

吴金美是临沧人,是开省运动会时选的。结果,1979年吴金美在全国冠军赛中拿了第2。

为此我们杨主任很高兴,我也很高兴,因为我实现了我的第一个目标。但我想要再突破一次,不但要拿名次,还要拿全国冠军,因为那时候许丽存、寸淑梅都进队了。

1983年的全运会在上海嘉定举办,那次全运会第一次列入了马拉松项目,也是中国举办的第一次马拉松比赛。

马拉松项目是非常艰苦的。那时候女子径赛最长的距离就是3000米,5000米、10000米当时都没有。从3000米一下子到马拉松,从3公里一下子到42公里零195米,教练要狠得下心,运动员也要刻苦,要不然坚持不下来。

那时训练的时候,她们经常跑哭啊!许丽存、寸淑梅都是这样。当时,有十来个女队员一直在练马拉松。

我想,云南要想有突破,要拿全国冠军,就只能是马拉松项目了,1500米、3000米项目她们的速度肯定不行。

那时我经常开着辆破破烂烂的三轮摩托车跟着她们跑,给她们拉吃的、拉衣服,而且越是在下雪天越是要练。因为比赛时3月的上海特别冷,一定要让她们提前适应那种天气。

我印象中有一次下雪时,女队员们要从体育馆门口跑到安宁温泉宾馆,距离刚好是42公里零300米。我就想,只要她们跑到那里,心理上对马拉松的恐惧就会消除,就会想“马拉松不过如此”。我开着摩托车,当时裤子都湿了,浑身冷得发抖。天上一会儿下雨一会儿下雪,我就这样坚持着,她们也坚持着。

我们一般是训练后吃饭,然后都要睡个午觉。那天跑到安宁吃完饭后,她们就问我在哪儿睡午觉?我说:“你们没来过温泉,想不想去玩一下?”我其实是想试试她们,看她们跑到温泉后还有没有体力玩。结果她们很高兴,说要去玩。我想行啊,她们开始有点能力了。

结果,第一次马拉松比赛吴金美就拿了冠军,陈文柱拿了亚军,寸淑梅和许丽存也在前面,只是没拿到名次。

那次比赛头一天晚上,我们科研所的和摄像的工作人员,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男队许亮的身上,认为他要拿全国冠军。

而我们女队是第一次参赛,开始谁都不看好。睡到半夜三更,有人敲门,我问:“谁啊?”吴金美说:“是我。”我说:“干吗?”她说:“睡不着。”我当时跟大夫一块住,我们商量了一阵,拿了两片维生素C给她,说:“这个是安眠药,吃了挺管用,很快就可以睡着。”结果,她吃了以后真就睡着了。

第二天比赛,枪一响,所有女子马拉松教练都很紧张,都在那儿议论,听得我又紧张又心烦。运动员跑了一半要调头,我赶快上前去了解情况,发现我们的七八个队员中有五六个在第一集团里。

我那时感觉有戏了。因为,我们平时很注意练上坡跑。当参赛队员跑完一半折返后,大家一直拉不开距离,都挨在一块儿跑。最后还剩4公里时有个小坡,我就提醒我的队员加速。几个我的队员开始加速,其他省份的,包括我们队的有几个队员都落下来了。最后,就只剩吴金美、陈文柱两个人在前,寸淑梅她们已累得不行,掉在了后面。我当时就想,她们全都拿名次是不可能了,只要能拿到冠军就行了。

最后,快进田径场时,后面的队员已经落下了1公里多。这里还有个小插曲:她们进场以后,我跟她们说:“慢一点,慢一点,后面的队员落得太远,不用担心。”结果,吴金美、陈文柱两人就手牵着手冲线,想拿双冠军。她俩成绩一模一样,一秒都不差。但是,裁判还是判了吴金美第1,陈文柱第2。

这样我的第二个目标也实现了。

问:以前大家都没练过马拉松,那我们训练的方法是从哪里来的呢?

答:全国马拉松的正式比赛是1983年才开始的,但我们是一直有意识地在抓,差不多是全体总动员。我一直让女队全员练马拉松,因为云南运动员的速度不好,800米和1500米很难在全国比赛中拿冠军,但云南队员的优势是能吃苦、耐力好。

练马拉松没有先例,只有自己琢磨。当时的形势是,只要有能力跑完马拉松全程,有这个耐力就错不了;大家都没有练过马拉松,谁的运动量大一点,谁就有可能获胜。所以有时候我们大胆尝试,有意识地加距离,最长跑过50公里。一开始她们对42公里心理上有点恐惧,我就让她们跑50公里;不要求她们跑多快,只要跑完就行。如果50公里她们能跑完,还怕42公里?

那时候大家特别辛苦,从35公里加到40公里,再加到50公里。当然,跑的距离不是一直在加,是隔一段时间才加。

队员头天晚上吃了什么,睡觉怎么样,起床了又吃什么……当时我记了一大本训练日记,把这些情况记得清清楚楚。慢慢地,这就成了资料了,每个人的情况都有记录。

我们没有别人的经验可以借鉴,就只有靠自己摸索,特别是带女队。

那时候,马俊仁开始带队参加比赛。在全运会比赛中,他的运动员有绝对的实力拿冠军。结果那次比赛下来,他坐在那里哭,我只好过去安慰他,因为冠军只有一个啊。

许丽存、寸淑梅她们也是第一批尝试马拉松训练的女运动员,她们付出了很大的努力,最后也没能拿到冠军,她们也很遗憾。

通过这一次比赛,其他省的就都到云南来取经。有一次我到北京参加集训,山东一位教练对我说:“罗导来了,今天晚上我们要喝一点。”结果,那天晚上我又累又醉就睡着了,他把我的训练日记拿去抄了一晚上。

问:训练日记晨都有些什么?

答:我们每天都做训练记录,从训练到饮食,每个人都有小档案。运动员也有自己的训练日记,我每个礼拜还要把她们的训练日记收来,然后从中收集信息并批改,这样我就了解她们的情况了。

我们的训练日记要记录每一天的训练情况,比如跑了多少公里,身体有什么反应等。女队员还有生理周期的特殊情况。她们都是农村来的小孩,都不好意思说这个事。我就让她们在日记里画一个三角形,用红笔涂上代表这个事。一般她们例假开始时我会让她们训练量少一点,然后又少一点。

每个女孩的情况都不一样,这些统统我都要掌握。她们来例假的时候如果碰到比赛,我一般就要找医生给她调周期,有时让它推迟,有时让它提前。

问:这是非常宝贵的资料。现在从训练学的角度来说可能价值不大,因为那时候的训练水平没有现在高,但这是你们付出很多精力、很多心血,努力探索的例证。

答:原来报省劳模、突出贡献人才的时候,体工队领导把我的这些资料全都拿去了,结果他们看过之后对我说:“看不懂,只有你们自己看得懂。”的确是这样,训练日记里面有一些特殊的符号,我们能看懂,外人就看不懂。

问:像马拉松这样的极限运动,在当时训练保障条件不好的情况下,对运动员的情况掌握得又不那么细致,很容易练出问题。

答:对,当时就是靠我们胆大心细地探索。我们没有到国外学习过,也没有进过什么进修班。

我要求她们写训练日记,要求她们记录得详细一点,我还要经常和她们沟通。她们对我有什么意见或想法,我都知道,因为她们都会跟我老伴讲。

我想这人呢,没有突破就别想超过别人。要怎么才能突破?比如十级楼梯,有些人爬得到顶,有些人爬不到,有些爬到第九级的时候可能身体机能就会出现很大的反应。这个瞒不了,因为通过生理生化检测手段,一下就能测出来。

1983年全运会前,我们的训练就差不多到九级了。科研所的人来测试,然后对我说:“罗教练,快点降量,大家都不行了,再练就练坏了。”我说:“好好好。”于是,我们马上就到温泉,在那里调整了三个星期。调整完之后,回来再测试,结果就都好了。

已经到顶时,就不能再过度训练。我个人的观点是,训练是对人体的破坏,然后恢复,接下来是再破坏,然后再恢复,这样才能提升人体的极限。

那时候科研力量不足,更多要靠个人的经验,靠教练自己的判断。

问:那时候的后勤保障,例如饮食方面,马拉松与其他项目的运动员相比有什么区别吗?

答:都差不多,稍不一样的地方就是我们买了一点果汁、葡萄糖,因为运动员训练的途中要喝饮料,这种饮料是我自己兑的,果汁加葡萄糖,再放点盐。

也不怕别人笑话,那时候我常把在航班上、宾馆里用过的一次性杯子放在包里带回来洗洗再用,然后训练用完之后又收好,继续反复使用。

训练时她们饿了,我就弄点蛋糕、弄点我们说的那种饮料给她们,她们就一边跑一边吃,一边跑一边喝。

问:那时候当女队教练,早上要很早起来,那您住在哪里呢?

答:我在东外墙那里住过,运动员住在大红楼。

每天凌晨4点到4点半,我就要起来喊她们。我不让她们自己起,怕她们担心自己起晚了会睡不好,目的就是让她们好好睡觉。我通常每天会提前半个小时喊她们,把她们喊醒后我就在下面等。

因为那个时间段路上一般没有车,马拉松比赛一般又是上午,所以我们要适应。

有时候训练,女队员们要跑50公里,我们就从体育馆跑到圆通山,再经过一二一大街、昆明卷烟厂,又从黑龙潭跑到金殿,绕到野鸭湖,最后从大板桥回来。

问:有没有运动员身体反应特别大的情况发生?

答:有些队员有,有些没有。个别的队员会尿血,那时就得调整运动量。

问:吴金美这一批队员之后,优秀的运动员还有哪些?

答:吴金美之后是王华碧,然后是钟焕娣。

那时候,我们运动队的口号是“冲出亚洲,走向世界”。吴金美是第一个拿到全国冠军的女队员;王华碧是第一个拿到亚洲冠军的;钟焕娣是第一个拿到世界冠军的,她还破了世界纪录。

问:从吴金美、王华碧到钟焕娣,您觉得女子马拉松的选材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吗?

答:也没有什么特殊的。

我选王华碧的时候,她在省体校训练,教练是肖丽。我观察了一段时间,就把她选来了。

钟焕娣是思茅人,我也是思茅人。可以说,我选她晚了两年。她心肺功能挺强,但是跑步姿势不好,个子比较矮,还不到1米6,所以当时我一直在犹豫。但是,每年省运会的10000米项目,都是她得冠军。

说句实话,我选她的时候是想让她来跑马拉松的,我觉得她跑马拉松肯定是个好材料。

1983年3月5日,她终于来体工队了,之后我们就到曲靖训练。当时她家里面不富裕,睡觉盖的被子都不够,我就给她买了一件军大衣,白天可以穿,晚上可以当被子盖。

结果她来训练了不到一年后,第二年元旦我们在南宁参加全国比赛,她10000米的成绩就比平时的训练成绩提高了4分钟,拿到了冠军。

当时我的想法就变了,就暂时不想让她碰马拉松,而是想让她练5000米、10000米。等她5000米、10000米成绩上来后,再练马拉松,她优势就大了。

结果她又练了半年多,在南京参加10000米比赛时又破了全国记录。

她破了全国纪录后,我还是不让她碰马拉松。后来,她自己也提出要跑马拉松,我还是犹豫,只让她慢慢练,说马拉松不是她主项,5000米、10000米才是她主项。但她练着练着,我就觉着她差不多了,结果她马拉松就真练出来了。

问:钟焕娣的优点是什么?

答:钟焕娣最大的优点是能吃能睡。

我带她到国家队训练、带她出国训练,当时国家田径队领队韩永年对我说:“老罗,钟焕娣吃饭的盘子那么大,又是饭又是菜,还有一盘是什么西瓜、香蕉、酸奶什么的,她全都吃完了。”在训练过程中她也是这样,晚上一般她都要加餐。彭亮看了后就说:“钟焕娣,我专门给你做蛋糕,你别吃那些了。”她说:“我不要。”她自己经常就搞个大铁碗,下面放一点猪油,放一点酸腌菜,上面用饭盖着,晚上就这样用电炉热了后拌着吃,这样第二天早上她才不饿。

简直没办法,她太能吃了,而且她还不会受伤。但越是这样,我心里面就越是担心,让她适可而止,不能无限地加运动量。所以她的优点是不受伤,能吃能睡。运动员只要能吃能睡,成绩肯定出得快。

有一次日本人来找她,让她去日本训练,她没去。她说:“我不去,我适应不了其他教练的习惯。”因为时间长了之后,我能掌握她练到什么程度不受伤。

钟焕娣个子矮,她要是再高上10公分,有1米69,就跟王军霞有得一拼了。王军霞1米75,步子大,步幅和身高成正比啊。王军霞一步跑多少?钟焕娣一步跑多少?每步不需要多,只要多5厘米,同样的时间、同样的频率,每一圈王军霞就比她多5米。跑10000米是1万3千多步,跑马拉松是7万多步,这样就可以算出她们最终的差距。

用马俊仁的话说,能跟王军霞拼的只有钟焕娣一人。1993年,她们两个人在北京全运会上都打破了世界纪录:10000米王军霞少了30多秒;钟焕娣少了0.3秒,一秒都不到。

钟焕娣这次破纪录,首先在于我们比赛的战略安排得当。原因是这样的,国家体委要组队参加当年8月在德国斯图加特举办的世界田径锦标赛,而9月就是全运会。我就跟国家体委田径处提了个意见,说两场比赛离得太近,前一场比赛肯定会影响到后一场比赛的成绩,希望能让运动员把世界田径锦标赛的成绩带回国内来。田径处同意了我的意见,即如果在世界田径锦标赛拿了第2名,回来全运会不管拿到第几名还是算第2名,动动员的成绩可以带回来。

因为当时我意识到马俊仁有一拨队员要在国内参加比赛,到时四五个人会夹着钟焕娣,特别是到最后会包围、阻挡钟焕娣。而世界田径锦标赛一个项目一个国家只能出两个人,中国肯定只能出王军霞和钟焕娣;就算王军霞第1,钟焕娣也是第2。这样,等于全国比赛还没有开始,我们就拿了第2。

当时是龙忠志当省体委主任,蒋绍敏管训练。当时国家体委下了文件让云南派人参赛,他们俩对我说:“这怎么办呢?”我说:“去德国参赛啊。”他们感到奇怪,为什么我那么有信心。我心想,这次参加世界田径锦标赛,怎么也能赢下比赛;如果只在国内比赛,要跟马俊仁的十多个人混战,还真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

结果,世界田径锦标赛果然如我所愿,王军霞拿了第1,钟焕娣拿了第2,而且两人都打破了女子10000米亚洲纪录。这样不管会怎么样,全运会只要我们上场,第2名我们就有了。

这样一来,全运会比赛的时候我们就没有负担了。我对钟焕娣说,今天上去,计划是破世界纪录,按我的计划、看我的手势来跑。

比赛时一般进场就要确定教练坐在哪里。一般教练都有手势。比如这个本子,我这样拿就是慢一点,换个样拿着就是要快点;快多少慢多少,事先我们会约定好。

我当时对钟焕娣说,按72秒跑1圈的速度来跑,这样才能破纪录。

结果,比赛中钟焕娣一直在前面领跑,最后2000米王军霞才上前。我早已经跟钟焕娣说了,到一定时候,王军霞肯定会上前。王军霞上前后,你就拼命跟跑,如果我们能破纪录,王军霞必定也能破。

最后,两个人都破了世界纪录。王军霞在世锦赛上已有一块金牌,如果破世界纪录又要加一块。这样,马俊仁就多一块金牌,我也多一块金牌了。

问:钟焕娣是哪年退役的?

答:她1983年进队,1994年退役,期间去日本待过一段时间。她们几个那时都去日本了,寸淑梅到生命保险公司,王华碧到松下公司,钟焕娣到微笑堂公司。微笑堂是个华侨企业。她们在日本是代表企业参加比赛的。她们和企业签订了协议,什么时候在日本参加比赛,什么时候回国,协议上都有规定。

许丽存到日本三菱公司训练时,每次给我打电话,一听到我的声音就会哭,因为她不习惯那里的教练。我当时对她说,电话费是你出钱还是公司出钱?是公司出钱的话你就慢慢哭,等哭好了,我们再慢慢讲。

在日本,马拉松运动影响挺大。但当时,日本女子马拉松的最好成绩不如钟焕娣。

1994年,广岛亚运会田径比赛的第一个项目就是马拉松。我们的男子没有成绩,女子是钟焕娣拿了冠军。

新闻报道一般都注重男子项目。当然,我们有时候也不让记者跟进报道。当时,我到29公里的地方等钟焕娣,记者也是到比赛赛程进入20公里后才开始报道,当听到记者老是讲“China”“China”时,我就知道钟焕娣到前面了。

那天正好钟焕娣来例假。她问我跑多长时间好,我说跑2小时30分钟以内。结果,她跑了2小时29分58秒。比赛中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就叫肚子疼。我说你可以慢点,因为后面的队员落后了你近4公里,你可以慢慢跑,到终点自然就是冠军。

问:钟焕娣之后就有人才断档的问题。您做教练做到哪一年?

答:我2001年退休。钟焕娣之后有杨思菊,现在杨思菊在昆明冶金专科学校当老师,她在世界锦标赛拿过第4名,之后云南就没有好成绩了。

问:为什么钟焕娣以后就没有好成绩了呢?

答:原因很多。说句实话,对于钟焕娣,我们省里面投入了不少。那时候,省里每一年都有中长跑运动会,成绩好的都会给点奖金。以后好像就没有奖金了,中长跑运动会也不再搞了。

问:基础没有了?

答:没有相应的比赛,选人选不到,基础也就不行了。

我太累了,后来也没怎么到地州选人。钟焕娣以后,我身体就特别差,有神经性头疼。每次出国比赛时,比如到德国、英国,时差差不多有8个小时,到南美时差有11个小时,我要一个星期才能倒得过来,回到国内又要接着倒时差,前后会有15天睡不着觉。

王华碧、钟焕娣最了解我。有时候她们会跟我说:“早上你不用起来了,我们知道怎么练。”那时候我头疼得厉害,得用东西砸头,要震动到头的里面人才会舒服一些,实在疼得不行我就会往墙上撞。

卫生所的人带着我到处看病,结果也检查不出来是什么病,最后大家得出结论,说我是神经性头痛。

问:您现在头还疼吗?

答:现在不疼了,钓钓鱼什么的就都好了,我现在能吃能睡。

问:云南乃至中国的中长跑如今很难再进入世界水平了吧

答:嗯,男女都难进。男子中长跑在世界上的排名一直没有女子好,女子呢也就是有那么一段时间好,比如钟焕娣时期。整个中国在这方面的水平都不算高;董国建等人的成绩在世界大赛当中算得上是上游,但想拿冠军就难了。

比如说各类工种当中的车工,因为永远就做一样东西,所以能够把那个东西做得很好。教练员、运动员成才则没有固定的模式,因为每个人都有个体差异。我可能速度差、耐力好,你可能速度好、耐力差,他可能整体还行,但灵活性又比较差。教练要根据个人差异对症下药,同时,教练和运动员还要彼此适应,效果才能好。

再一个,运动成绩不是说上去了就不会下来,有时候也要碰运气。

现在农村的生活好了,城市里面又多半是独生子女,所以现在的运动员吃不了苦。

问:您退休以后,新的教练接上来,教练代际之间怎么实现经验的传递呢?

答:有点难,原因大同小异。最关键的就是要摸索,这跟工作作风、责任心都有关系。比方说刚刚谈到的因人而异、分别对待,这里面就没有统一的标准,学可能也学不来。

我的经验是,带运动员一般情况下头一年要摸情况,看是什么类型的运动员;容易激动、容易兴奋,或者是睡不好、不能吃的,这样的运动员就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