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前 言

《周官新義》十六卷,附《考工記解》二卷。《周官新義》原名《周禮義》,後稱《周禮新義》、《周官新義》。

王安石(1021-1086),字介甫,號半山,臨川(今江西撫州)人。仁宗慶曆進士,嘉祐三年(1058)上萬言書,提出變法主張。神宗熙寧二年(1069)任參知政事。次年任宰相,實行變法。封荆國公,世人又稱王荆公,世稱臨川先生。北宋著名政治家、思想家。宋神宗熙寧年間,推出新法,主持編撰《三經新義》,其中唯有《周官新義》爲王氏親撰。

王安石編撰《周官新義》的目的。一、政治上,為其變法服務,《周禮》成為其變法的依托。“在王安石的意識中,《周禮》作為先王制度與先王思想的載體,包含着豐富的制度資源和思想資源。”[1]如王安石變法中的免役之法、保甲之法、市易之法乃至青苗法等都能在《周禮》中找到相關的依據,為其變法提供合理性。同時,也是為了應對反對變法者的質疑。正如《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周官新義》所說:“安石之意,本以宋當積弱之後,而欲濟之以富強,又懼富強之說必為儒者所排擊,於是附會經義,以鉗儒者之口,實非真信《周禮》為可行。”[2]此說雖不完全符合實際,卻在一定程度上說明王安石以《周禮》為依據回應反對者。二、學術上,闡釋《周禮》,推動《周禮》的研究和發展。雖然王安石注釋《周禮》的主要目的在於變法,但在客觀也推動了《周禮》在宋代的發展。他認為《周禮》一書很重要,“惟道之在政事,其貴賤有位,其先後有序,其多寡有數,其遲數有時。制而用之存乎法,推而行之存乎人。其人足以任官,其官足以行法,莫盛乎成周之時;其法可以施於後世,其文有見於載籍,莫具乎《周官》之書”[3]。但《周禮》在其所處時代似乎沒有受到應有的重視。他在《〈周禮義〉序》中說:“自周之衰,以至於今,歷歲千數百矣。太平之遺迹,掃蕩幾盡,學者所見,無復全經。於是時也,乃欲訓而發之,臣誠不自揆,然知其難也。以訓而發之之為難,則又知夫立政造事追而復之為難。然竊觀聖上制法就功,取成於心,訓迪在位,有馮有翼,舋舋乎向六服承德之世矣。以所觀乎今,考所學乎古,所謂見而知之者,臣誠不自揆,妄以為庶幾焉,故遂昧冒自竭,而忘其材之弗及也。”“無復全經”表明王安石認為當時學者對《周禮》這部重要的經典不夠重視,他對這種現象很不滿意,於是有訓釋《周禮》之意。後來新法雖失敗,然其新學卻被傳承。因此錢穆說:“安石新政,雖屬失敗,畢竟在其政制的后面,有一套高遠的理想……這一種理想,自有深遠的泉流,決不只在應付現實、建立功業的觀念下所能產生。因此在王安石新政的後面,別有所謂新學。於是有所謂《三經新義》的頒行。安石的新政雖失敗,而新學則不斷的有繼起者。”[4]

《周官新義》的特點:一、屢有發明。王安石在解經時敢於打破注疏,此點宋人早有論說,呂祖謙曰:“前輩之守注疏,如此嚴。至王荊公始以注疏不可用,作三經說,令天下非從三經者不預選。”[5]王應麟亦說:“自漢儒至於慶曆間,談經者守訓故而不鑿。《七經小傳》出而稍尚新奇矣;至《三經新義》行,視漢儒之學若土梗。”[6]王氏不墨守舊注,力破傳統,用己意解釋,在撰《周官新義》時屢有發明。清人在《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周官新義》云:“如所解八則之治都鄙、八統之馭萬民、九兩之繋邦國者,皆具有發明。”二、解經言簡意賅。清人全祖望說:“荊公解經,最有孔、鄭諸公家法,言簡意賅。”[7]如對“惟王建國,辨方正位,體國經野,設官分職,以為民極”的解釋,賈公彥的疏有3000多字,而王安石解釋此句僅用220餘字,比鄭玄解釋的字數還要少。三、穿鑿附會。王氏解經雖多有創見,但同時亦有穿鑿附會之處。馬宗霍說:“神宗時,王安石當國,其立於學官,頒之天下用以取士者,則王氏之新經義也。……及乎解經多援《字說》為訓詁,雖富新意,頗傷穿鑿。”[8]如在解釋“車”字時說:“車从三,象三材;从口,利轉;从丨,通上下。乘之莫轚之而專則轉,或乙之則軋,或叕之則輟。”王氏對車的解釋是沒有根據的,車在甲骨文中已經出現,本是一個象形字,像一比較完整的車的形狀。另外尚有“強生分別”、“用陰陽釋《周禮》”等情形[9],學者已論及。

《周官新義》的影響。包括《周官新義》在內的《三經新義》的出現在當時產生了巨大影響。士人“崇寧以來,專意王氏之學,士非《三經》、《字說》不用”[10],“一時學者無敢不傳習,主司純用以取士,士莫得自名一說,先儒之書,一切廢不用”[11],王安石新學的影響可見一斑。在王氏的影響之下,“包括新學門人在內一大批儒者也將研究的重點轉移到禮學上,從而導致了北宋儒學復興在經典層面上的轉移”[12]。《四庫全書總目》卷一九云:“王昭禹、林之奇、王與之、陳友仁等注《周禮》,頗據其說。”后來連欽定《周官義疏》亦不廢採用,清人研究《周禮》的集大成者孫詒讓在其《周禮正義》中亦間或採用王氏之說。

《周官新義》的版本:《周官新義》原書已經散佚,目前所見主要輯本有四庫全書本(以下簡稱四庫本)、經苑本和程元敏的《三經新義彙考輯評》本(以下簡稱程本)。四庫本是目前所見最早的《周官新義》的輯本,此本由館臣從《永樂大典》中輯出,但已非原貌,其中“有校改、有補文”[13]。清人張海鵬據四庫本刊刻墨海金壺本,此本每半葉十一行,每行二十三字,與四庫本不同。清人錢儀吉在四庫本的基礎之上,又從宋明典籍中補輯佚文多條刻入《經苑》,這即所謂的經苑本,但此本直改四庫本原文,同時將所輯佚文直接插入四庫本中,這樣就改變了四庫本的原貌,造成了混亂。因此有學者指出:“錢氏所補百卅餘條中,有將安石《周禮新義》佚文羼入鄭宗顏《考工記講義》;又依《說文解字》六書之義,糾正《周禮新義》中《字說》之文之謬”[14]。後此本又衍生出粵雅堂叢書本、王安石全集本和叢書集成初編本。臺灣學者程元敏從宋元明清學者的禮學著作、文集、筆記、史籍、類書及近人著作中蒐集佚文738條,諸書所引2378條,同佚文16條,評論219條,成《周禮新義輯考彙評》,比四庫本、經苑本更為完備,程本是目前最完備的《周官新義》。

眾多版本中,以四庫全書本保存《周官新義》原貌最多,因此本次點校以文淵閣四庫全書本為底本,校以文津閣四庫全書本、經苑本、墨海金壺本、粵雅堂叢書本、叢書集成初編本和程元敏《三經新義彙考輯評》本。

[1]王啟發《在經典與政治之間——王安石變法對〈周禮〉的具體實踐》,《湖南大學學報》(社會科學版),第21卷第2期。

[2](清)永瑢等撰《四庫全書總目》,149頁,中華書局,1965年。

[3](宋)王安石《〈周禮義〉序》,《臨川先生文集》卷八四,529~530頁,四部叢刊初編本。

[4]錢穆《國史大綱》,579~580頁,商務印書館,1994年。

[5](元)馬端臨《文獻通考》卷三二《選舉五》,304頁,中華書局,1986年。

[6](宋)王應麟《困學紀聞》卷八《經學》,1094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8年。

[7](清)全祖望《荊公周禮新義題詞》,《鮚埼亭集外編》卷二三,全祖望撰、朱鑄禹彙校集注:《全祖望集彙校集注》,1176頁,上海古籍出版社,2000年。

[8]馬宗霍《中國經學史》,117頁,商務印書館,1937年。

[9]方笑一《王安石〈周官新義〉探微》,《宋史研究論文集》,云南大學出版社,2009年。

[10](宋)吳曾《能改齋漫録》卷一二,371頁,上海古籍出版社,1979年。

[11](元)脫脫等《宋史》卷三二七《王安石傳》,10550頁,中華書局,1977年。

[12]劉成國《論〈周官新義〉與宋代學術之演進》,《國學研究》第十一卷,152頁,北京大學出版社,2003年。

[13]程元敏《三經新義輯考彙評(下)》,812頁,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

[14]程元敏《三經新義輯考彙評(下)》,823頁,華東師范大學出版社,2010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