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炮 声
第四章 炮 声
这段时间,母亲总是小腹坠胀疼痛,一开始微微地疼,后来愈演愈烈,疼得起不了床。父亲不放心,带母亲到东交民巷的德国医院检查。德国医生说,母亲肚子里长了一个东西,需要开刀取出来。父亲当机立断,让母亲尽快手术,但母亲担心会影响祖芬准备联考,坚持要在八月一号之后再手术,先吃中药调养着。父亲只好同意了。
父亲想让祖蕙从上海回来,也被母亲拦住了。她说,祖蕙在上海的学校快放暑假了,等她放了暑假,郑叔叔自然会带她来北平,现在就别火急火燎地对她说了,免得吓到她。父亲想了想,也同意了。
母亲疼起来,紧紧地捂着肚子,脸煞白煞白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渗出来,把额角的头发都弄湿了。但母亲性情温婉,即使再疼,她也紧紧地咬着嘴唇,很少喊出声来。最疼的时候,她的身体蜷缩成一张弓,在床上低声呻吟着。
张妈每天给母亲熬药,她用扇子呼啦呼啦地扇着炉子上的药罐,因为天气炎热,再被炉火烤着,她的脸通红通红的。她掀开药罐的盖子,里面昏黄的药汤正咕嘟咕嘟地冒着气泡。她用筷子搅了搅,似乎觉得熬好了,便用一块毛巾垫着,把药罐从小炉子上端下来。
“蓁儿,一会儿药凉了,你给你母亲端一碗过去。”张妈手脚利索地把小炉子的火灭了,又盛了一碗药汤,放在桌子上凉着,让药碗上方那氤氲的热气渐渐散去。她一边忙活,一边嘟嘟囔囔的:“唉,做女人苦呀,天下最苦的就是女人了……”
张妈是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很小的时候就去母亲家中做丫鬟了。成年后嫁给了一个做小买卖的小贩,但没几年丈夫就去世了,孩子也死了。张妈无依无靠,在婆家无法立足,又回到母亲家里帮工。母亲跟父亲结婚后,从南方搬到北平,外公外婆不放心,就让张妈一起进京照顾母亲。从此张妈就一直跟母亲在一起,两个人情同姐妹,无话不谈。
“女人但凡嫁了人,就要操持家务,照顾夫婿,再也没好日子过了,生孩子又是在鬼门关上走一遭,辛辛苦苦把孩子拉扯大了,又落得一身的妇女病……”
蓁儿疑惑地问:“张妈,什么是妇女病?”
张妈被蓁儿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就是生孩子落下的病。”
“那我母亲是什么妇女病?”蓁儿打破砂锅问到底。看到母亲因疼痛而扭曲的脸,蓁儿的小肚子就坠坠地疼,仿佛自己跟母亲生了同样的病。
张妈瞒不过,便对蓁儿说,德国医院的医生给母亲检查身体的时候,发现母亲的肚子里有一个硬块,所以最近母亲才会一直肚子疼。医生说,母亲的情况很奇怪,这个硬块已经好多年了,但一直没有发作。现在突然开始发作,不是好的征兆,一定要开刀取出来。
张妈絮絮叨叨地说着,蓁儿又觉得自己的小肚子冷冷的、硬硬的,生孩子太可怕了,自己长大以后才不要生孩子。一想到德国医生要用刀把母亲的肚子割开,她浑身就一阵抽搐,仿佛那锋利冰冷的刀子是割在她的身上。
联考时间越来越近了,家中的氛围也越来越紧张。一向沉稳的父亲似乎也不淡定了,几次叮嘱祖珩和蓁儿在家不要吵闹,不要影响祖芬复习,也不要影响母亲养病。他还吩咐张妈给母亲做些冰糖荷叶粥,熬得软一点、烂一点,再给祖芬做一些消暑败火的凉茶,非常时期,一定不能生病。祖芬的联考一结束,母亲就立刻住院动手术。
一大早,父亲去国立图书馆上班了,母亲吃过早饭,歪在床上养精神,祖芬照旧去房间复习功课,张妈去鹤年堂给母亲拿药了,祖珩在胡同里跟几个孩子玩弹玻璃球,家里一下子变得静悄悄的。
没人跟蓁儿玩,她习惯性地来到木影壁外的废园里,坐在墙根的一块砖头上,看着竹篱笆旁盛开的那堵“花墙”。蓁儿家的大门是朝西的,太阳从东边照过来,正好被废园的东墙挡住了,显得有些昏暗。但太阳一点点升起来,东墙再也遮不住了,光线便一点点洒落到东墙下,那里似乎唰一下变得亮堂堂的。粉色的喇叭花、淡紫的豆角花、紫色的藤花、深红的草茉莉,全都沐浴在朝阳里,显得精神抖擞。几只勤劳早起的蝴蝶已经在花丛中流连忘返了。它们调皮地在花朵中飞来飞去,一只还落到了蓁儿的手心里。她用双手手掌用力一拍,蝴蝶就被她扣在了手心。蓁儿小心翼翼地把双手张开一条缝,那只蝴蝶已经狡猾地飞走了,在她的手心里留下一层银灰色的粉粒。
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宁谧而悠闲的夏日的早上,但蓁儿怎么也想不到,整个北平城的命运已经在这一刻悄然改变了。她的家也随之发生了风云激荡、天翻地覆的变化。
蓁儿正在跟蝴蝶玩着,张妈脚步匆匆地回来了。她一进大门,就慌慌张张地喊着:“不好了,出大事了!”
蓁儿扭头一看,见张妈手中晃着一张报纸,走得跌跌撞撞的,口中不住地喊着:“出大事了,出大事了!”蓁儿不由得问:“张妈,怎么了?”
张妈哆哆嗦嗦地把手中的那张报纸摊开给蓁儿看:“我刚走到胡同口,就听见卖报的在喊,什么号外号外,日本人开炮攻打宛平城了。街上好多人都抢着买报纸,我也赶紧买了一张!蓁儿,你快看看,上面写的是这么回事吗?”
蓁儿一听打仗,心就扑通扑通乱跳起来。她接过报纸,认得是父亲常看的《世界日报》。蓁儿识字不多,那乌黑的大字中,她只认得“日军”等几个字。它们像冒着火药味的子弹一样,在她眼前狂跳着。张妈探着脖子,焦急地问:“蓁儿,这上面写的是打仗的消息吗?”
张妈的话让那几个乌黑的大字跳得更厉害了,蓁儿猛地想起了大姐,便拿着报纸跑去找祖芬。张妈慌慌张张地紧跟在后面。
她们刚走到祖芬复习的东厢房的窗下,祖芬已经听到动静出来了。张妈焦灼地说:“芬儿,你识字多,快给我们念念,这报纸上写的是什么?”
祖芬接过报纸,喃喃地念道:“卢沟桥昨夜炮声,日军攻打宛平县。”她快速地把报纸浏览了一遍,脸色越来越沉重。她抬起头,惊恐地看着蓁儿和张妈,缓缓地说:“真的打起来了!”
蓁儿觉得自己的心跳得越发急促,“怦怦怦怦”,似乎要从胸口蹦出来了。她突然一阵恶心,早上吃的早餐已经涌到嘴边,似乎马上就要吐出来了。
张妈急得直搓手,“一提打仗,我的心里就哆嗦,真打起来了,咱们可怎么办呦!”
祖芬也失神一般呆呆地站着,嘴唇发白,牙齿咯咯直响。
就在这时,祖珩一阵风似的从外面跑回来了,一边跑一边大喊:“卢沟桥打起来了!卢沟桥打起来了!”
祖芬像突然回过神来,急切地问祖珩:“这是真的吗?你从哪里知道的?”她似乎想从祖珩口中得到印证,但又特别害怕听到确切的答案。
祖珩看起来不像她们那么惊恐,相反,他的眼睛里仿佛有一丝兴奋和激动。他气喘吁吁地说:“小宁家里有无线电,刚才无线电里播了,说昨晚日本人借口丢了几个士兵,要到宛平城里去找,守着宛平城的中国士兵不同意,日本人就开炮了!”
小宁家也住桐花胡同,祖珩平时总是跟他一起玩。小宁的爸爸是个戏迷,天天在家用无线电听梅兰芳。无线电里也这么说,看来真的是打起仗来了。
在房间里休息的母亲被外面的吵闹声惊动了,隔着窗子问怎么了。祖芬怕母亲担心,便说没什么,报纸上登了一个稀罕事,大家觉得好玩,正议论呢。母亲不信,说依稀听到了什么开炮、打仗的,说着她已经挣扎着走出来,要看那张报纸。祖芬无法推辞,只好把报纸给了母亲。
母亲一看,煞白的脸上像蒙了一层灰,不过随即镇定下来,静静地说:“宛平城离桐花胡同远着呢,大家别慌,该干什么还干什么去。别还没怎么样,自己就先乱了阵脚。天还塌不下来。”蓁儿知道母亲是在安慰大家,但听母亲这么一说,她的心就跳得没那么厉害了。蓁儿虽然特别害怕打仗,但只要想到跟父亲母亲哥哥姐姐还有张妈在一起,心里就不那么紧张了。
大家渐渐平静下来,祖芬回到房间复习功课,祖珩依旧去找小宁听无线电里的消息了。
不过张妈并不信母亲的话。她原来就是个患得患失、毛毛躁躁的人,她一边在小炉子上给母亲熬药,一边口中嘟嘟囔囔:“噢呦,千万别打起来呀!一说打仗,我的心里就五脊六兽的。家里除了先生,全是妇女和孩子,还有一个病人,真要打起来,跑也跑不动,逃也逃不了,可怎么办呦……要是真的去逃难,这锅碗瓢盆、瓶瓶罐罐的又该怎么办呦……”
蓁儿蹲在旁边,看着张妈给母亲熬药,听张妈越说越吓人,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怦怦狂跳了。
张妈口中唠叨不停,把熬好的药罐从炉子上端下来,盛出一碗,放在桌子上凉着。她还是不放心,“不行,我要到外面看看去,听听别人都怎么说的。”说着在围裙上抹了一把手,急匆匆地往外走。
蓁儿紧跟在张妈身后,一路小跑地出了大门。
胡同口有不少人在议论昨晚卢沟桥的事。一位胡子花白的老爷爷说:“听说昨晚日本兵朝着宛平城开了好多炮,城里怎么一点动静都没听见?”
一位戴眼镜的叔叔说:“宛平城离这里五六十里地呢,又是凌晨开的炮,睡得正死,听不见也正常。”
一位怀里抱着孩子的奶奶惊慌地问:“这次日本人会打进北平城吗?”
一位中年伯伯说:“放心,打不起来。这几年咱们跟日本人起了不少摩擦,但总是小打小闹,估计这次也一样,打一打,谈一谈,事情就过去了。再说,还有二十九军守着北平城呢。北平是福地,轻易出不了事……”
老爷爷反驳他说:“咱北平不是没被糟蹋过,八国联军的时候你们还小,都不记得了,我可记得!当时八国联军进了北京,烧杀抢掠,无恶不作,可把北京的老百姓害惨了。听说这日本人比八国联军还凶残,他们要打进来,还能有个好……”
大家议论纷纷,各抒己见,张妈越听越没主意,越听心里越慌,更加焦虑不安了。
傍晚,父亲回来了,一家人终于有了主心骨。饭桌上,母亲问起了卢沟桥的事。父亲皱着眉头说:“不是特别乐观。袁馆长这几日正在庐山开会,听到卢沟桥的消息后,特意拍电报过来,让大家不要掉以轻心,必要时做好准备。”
母亲心中一紧,“什么准备?”
父亲神色凝重地说:“万一北平不保,要做好南迁的准备。”
祖芬忍不住问道:“父亲,有这么严重吗?今天我们同学去找了高中校长,校长让大家不用担心,安心备考。”
祖珩也插嘴说:“小宁家的无线电中说,二十九军抵抗得特别英勇!”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蓁儿呆呆地看着,听着,完全插不上话。她的心里又开始打鼓了,扑通扑通,一下下捶打着她的胸膛。
父亲或许觉得眼前的氛围太凝重了,便故作轻松地说:“袁馆长一向小心谨慎、未雨绸缪,馆里都是珍贵的善本图书,是先人们费尽心血留下来的遗产,我们万万大意不得,凡事要做好周全的准备。”他笑着安慰大家:“天塌下来有我顶着呢,你们不用担心。”
母亲将信将疑地点点头,突然她担忧地问父亲:“既然卢沟桥这次中日冲突非同小可,薇儿在西山樱桃沟那边没事吧?”
父亲安慰她说:“应该没事,西山远离北平城,不是日本人的目标。军事夏令营结束后,她应该就回来了。而且她跟夏令营里的学生们在一起,会灵活应对的。”
母亲面带忧虑地点点头。
但接下来事态的发展变得反复无常,超出了所有人的预料。北平城里各种消息漫天乱飞,不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这个说,日本人跟二十九军停火开始谈判了,战事估计很快就停歇了,北平城又会恢复老样子;那个说,停战那是日本人掩人耳目耍鬼把戏呢,他们表面上同意谈判,但实际意在拖延,背地里已经偷偷往丰台增运兵力了。今天说,北平的城门都关了,平汉铁路也断了,北平成了一座孤城,与外界断绝联系了,城里的老百姓们只能自生自灭;明天又说,城门根本没关,从西直门去西郊清华的班车还通着呢,北平城里的水价和粮价都没变,不会影响到老百姓的生活;一会儿说,二十九军和日本人正在永定门外激战呢,那“轰隆轰隆”的声音就是在打炮;一会儿又说,那不是打炮,是日本人的飞机在北平上空盘旋呢,好几架大铁鸟,低低地掠着房顶过去了,那鸟肚子上的红圆球看得清清楚楚……
北平城静悄悄的,看上去一切照旧,市面上的商铺还在照常营业,但街上的行人似乎少了很多,老槐树上日夜聒噪的蝉鸣也听不到了。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焦灼而又死寂的东西,与炎热的暑气混在一起,让人觉得压抑和烦躁。
家里的事情也没有一件顺心的。联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但现在这种情况,不知道还能不能正常举行。祖芬心里很着急,父亲问了在北大教书的孟爷爷,孟爷爷说,现在清华北大两校的校长都在庐山开会,学校里群龙无首,不知接下来该怎么办。但联考的试卷已经在北大红楼的地下室印刷好了,教育乃国家之头等大事,除非万不得已,考试应该还会照常举行的。听孟爷爷这么说,祖芬才稍微放心些了。
而祖薇还是没有回来。母亲不断地问,西山的夏令营怎么还不结束,祖薇怎么还不回来,说着就忍不住开始落泪。外头兵荒马乱的,祖薇一个人在外面,多么让人不放心,早知如此,就不该同意她去参加什么打打杀杀的夏令营。父亲一个劲儿宽慰母亲,说祖薇跟夏令营的同学们在一起,她又那么聪明伶俐,肯定能平安回来的。
郑叔叔前几天发来电报,说要带祖蕙回北平看望父亲母亲,祖蕙还不知道母亲生病的事。但卢沟桥的炮声一响,华北的局势急转直下,平汉铁路断了,从北平到天津的铁路也断了,郑叔叔他们根本无法来北平。母亲流着泪说:“现在天下大乱,我偏偏在这个时候生病了,如果我死了,是我命薄福浅,但临死前见不到我的女儿们,我死了也不能瞑目……”
大家都哭了。蓁儿的泪水止不住地流下来,她害怕听母亲说死的话,害怕母亲真的会死。母亲要是死了,自己就再也见不到她了;她也害怕再也看不到二姐和三姐,害怕失去她们。
父亲竭力安慰着母亲:“文绣,你的病在西医看来很简单,开刀把腹中的硬块取出来就好了,你不用担心,德国医院的医生医术高明得很,不会有事的。”
或许因为着急上火,母亲的小腹疼得越来越厉害,下身流出的血水完全止不住。父亲说,再也不能耽误了,要马上送母亲去德国医院做手术。蓁儿的心又开始“扑通扑通”狂跳,一下一下地,几乎要把她单薄的胸膛冲破。一想到母亲的肚子上会被割开一个大口子,蓁儿就觉得自己的小肚子又坠又胀,酸疼酸疼的,忍不住想撒尿。
祖芬要和父亲一起送母亲去医院,被父亲制止了,他对祖芬说:“你在家好好照顾弟弟妹妹。”祖芬只好作罢。父亲又对张妈说:“现在孩子们就交给你了。”张妈眼中噙着泪水,对父亲说:“先生,您就放心吧。”
蓁儿完全不知道自己那晚到底有没有睡着。她只觉得自己猛地醒来,就能看见睡在身边的大姐,大姐睁着眼睛,也没有睡。蓁儿迷迷糊糊中又闭上了眼睛,再一睁眼,大姐的脸似乎变成了母亲的。蓁儿揉揉眼睛,终于看清了,那是大姐。大姐明明就躺在自己身边,但她的脸看起来那么模糊,那么遥远……
第二天早上,祖芬让大家赶快吃早饭,吃完早饭去德国医院看母亲。但等他们到了德国医院,护士说,母亲已经进病房做手术了。父亲在医院守了一夜,眼睛里布满血丝,胡子拉碴的,一脸沧桑。祖芬让父亲回去休息,父亲摇摇头。他让孩子们快回家,说都在这里耗着也没用,回家各做各的事去,等母亲做完手术再来看她也不迟。尤其芬儿还要准备大学联考,越是非常时期,心越不能散了。
祖芬见父亲非常坚持,便带着弟弟妹妹回家了。他们走过东单牌楼的时候,发现街上挖了不少战壕,战壕旁边堆着沙包,架着机枪,三三两两的士兵扛着枪在战壕边站岗巡逻,应该是二十九军新建的防御工事。昔日繁华的东单大街空荡荡的,很多店铺都关门了,一派萧条景象。空气中一丝风都没有,地上残破的纸片和布条懒洋洋地四处散落着。烈日当头,每个人心里像有一团火,热热的、躁躁的。
祖芬带着弟弟妹妹从东单牌楼一直往北走,经过东四牌楼的时候,看到一队青年学生打着横幅、唱着歌过来了。横幅上写着“国之干城”“保卫华北”“宁愿死,不投降”等标语,他们似乎不怕热,慷慨激昂地唱着抗日救亡的歌曲。突然,队伍中一个穿白裙子的女学生对着祖芬大喊:“祖芬,祖芬!”说着她走出队伍,来到他们面前。
“周淑文,你们这是要去哪里?”祖芬问。看样子,这个周淑文是祖芬的同学。
“我们去劳军呀,北平好多学校的中学生都去,北大清华的大学生也去!”周淑文有些激动地说,“清华要去好几辆卡车呢!”
“你们去哪儿劳军?”祖芬问。
“南苑呀!二十九军在那儿抵抗得特别勇猛!我们虽然不能代替将士们去打仗,但是可以鼓舞他们的士气!这次大家去劳军,不只代表北平学生,还代表广大的北平市民,有了将士们用血肉之躯做成的钢铁长城,北平才能免遭流血杀戮!”周淑文兴奋地说,“祖芬,你来不来?”
祖芬有些疑惑地问:“你们都不准备联考了吗?马上就要考试了……”
周淑文“嗤”地笑了一声,有些轻蔑说:“钱祖芬,你可真是书呆子呀!现在日本人都打到家门口了,你还想着考试呢!”
祖芬连连摆手,“我不是这个意思……”
周淑文鼻子里似乎轻轻哼了一声,“大家从东单牌楼出发去南苑,你要去的话,来那里集合吧。”
祖芬为难地说:“我刚从东单过来,我母亲生病了,我还要回家照顾弟弟妹妹……”
周淑文还没来得及说话,队伍里就有人喊她快点,否则就掉队了。周淑文随即回到队伍里,快步追到了队伍的最前边,她一边跑一边扭头对祖芬说:“过几天还要去劳军,我再通知你!”
天气非常炎热,一丝风都没有,太阳高高地照着,不一会儿就晒得人出汗了。学生们走过去的时候,路上卷起了一阵阵烟尘,颇有几分行军打仗的车辚辚马萧萧的气势。
祖芬看着远去的劳军队伍,眼神有些木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