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怒怼”下马威
2009年1月4日,一个普通却让李全兴终身难忘的日子。
那天上午,暖阳高挂,冬风轻扫,神采奕奕的李全兴一早来到村委会门口,憧憬地望着面前的三层小楼。墙壁上被岁月蚕食的痕迹清晰可见,多处起卷的墙皮干枯地贴在侧边,有的已摇摇欲坠,无力地诉说着几十年来经受的风雨创伤。李全兴凝视着自己人生新阶段的启航地,表情端正,下意识地理了理衣领。
“你找谁?”遐想间,一声粗率的声音将他拽回现实。他回过神,看到一位身着制服的门卫正谨慎地盯着他。见对方没有及时回应,门卫似乎不太高兴,皱着眉头提高语调问:“你是哪个村的?有什么事吗?”那个瞬间,望着清冷的大院,李全兴心头突然略过一丝异样。
“我叫李全兴,就是山泉村的,是新上任的村委会主任。”李全兴如实相告。
门卫上下打量着他,自言自语地发出疑问:“你就是昨天当选的村主任?”接着小声嘀咕,“没接到通知啊。”他想了想,扔下一句,“你等一下,我去问问。”说完快速跑回值班室,不到一分钟,又匆忙跑出来,连连向李全兴赔不是,“李主任,对不起了,请你见谅,实在抱歉,请进,请进。”
李全兴摆摆手表示并不介意,在门卫的注目礼中径直走入大院。
门卫的误会解开了,但李全兴心中的异样感却愈加强烈,一团疑云笼罩全身。丰富的人生阅历让他察觉到,这不正常。
这般想着,李全兴心事重重地迈进了村委大楼。
站在楼厅,李全兴有些茫然,他不知道办公室是哪间,想着自己的身份是村主任,便打听着摸到主任室。还未走近,他就远远听到办公室里似乎有人在热切交谈,时不时还传出几段浮夸的笑声,这让他有些莫名其妙。
来到门口,他看到高富兴几人正身处烟雾缭绕中,兴致勃勃地聊着家长里短,仿佛丝毫没有察觉他的到来。他礼貌地敲响门框,待对方注意力终于不情愿地挪过来,才问道:“高书记,请问我的办公室在哪儿?”
高富兴满脸挂着惊讶:“哎呀,李主任来啦,有失远迎,抱歉抱歉。你的办公室我也不太清楚,请你去问问书记吧。”说完,随后给他指了个方向,又与他人热火朝天地聊了起来。这种无礼的态度让李全兴心中有些不悦,但想到自己初来乍到,情况未明,还是硬生生地压制住了怒火。
他按照指引来到书记室。这里倒是安静许多,老书记正拿起一张报纸翻来覆去地看着,一杯香茶和一根香烟在桌上冒着袅袅青烟。李全兴轻轻地叩门,问道:“老书记,请问我的办公室在哪儿?”
老书记的眼神缓缓飘过来,又慢吞吞地荡回去,埋在报纸中间,面无表情地回答:“我不知道,你去问高主任。”
这下,李全兴彻底验证了自己的推断,这伙人就是在故意让他难堪。堂堂村主任,在偌大的村委办公楼里竟无“立锥之地”,换作谁来看,这都是奇耻大辱。
李全兴霎时火冒三丈,气得浑身哆嗦,一股极具破坏力的冲动在体内游走,差点抄起对方桌上的物品扔出窗外。甚至多年后再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依然余怒未消。
好在来之前,李全兴已经对这份工作的严峻性有了充分的思想准备,很快调整好状态。他想到自己是来做事情的,大丈夫能屈能伸,如果此时撕破脸,很可能正中对方圈套。这伙人看来就是要不择手段扼杀自己的热情,将一切被他们视为威胁的外来力量驱逐出去。更有甚者,或许对方正期待着他的过激行为,而后以此为由,在村民和镇领导中大肆宣扬“李全兴主任的官老爷架子”,到时反而更不好收场。
这般想着,他压制了大半怒气。既然对方给了“下马威”,那自己就去找“台阶”下。于是,他作出满不在乎的样子,风轻云淡地说道:“暂时没有办公室也没关系,正好第一天上班,我还不熟悉业务,就先到处转转,了解一下村里的情况。”说完,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去。
在楼下等候的驾驶员见李全兴走出来,急忙发动了车子。李全兴抬手阻止,嘱咐他原地守候,独自走出了大院。
漫无目的地行走在坑洼不平的土路上,望着四周肃杀萧瑟的村景,听着阵阵寒风在耳边呼啸而过,李全兴满腹心思地叹口气,裹紧了大衣,自嘲道:“李全兴啊李全兴,你看看你现在是什么样子,真是天大的笑话!”
山泉村旧景
越向村舍走,李全兴的心情就越觉得压抑,步伐也越沉重。尽管落魄的村容村貌已深烙入他的记忆,但此刻作为一方主政者,他的体会已截然不同。山泉村的欠账太多了,看着昔日与华西村并肩而立的村庄,如今却满是落后破旧的农房、年久失修的泥路、对生活不满的村民,谁又能不为之扼腕叹息呢?
途中偶遇几位乡亲,李全兴拉住他们,尝试着与他们沟通,征询对村庄未来发展的想法,以贴近最真实的民意。可大多数人并不配合,敷衍三两句后就不耐烦地躲避离开。还有一人先是愣住,后一口痰吐到地上,愤愤不平地说:“想法?想法就是把村委那帮畜生全都抓起来。呸!”
李全兴闻言惊心,如此激烈愤慨的言辞从村民口中说出,村里的干群关系恶劣程度已到何种地步,不言而喻。他沉思不语,继续前行。
岔路口拐了个弯,在一家住户门口的平台上,李全兴看到一位面熟的老人正斜靠在躺椅上晒太阳。老人认出李全兴,热情地冲他打招呼。李全兴大步迈过去,蹲在旁边,亲切地拉住老人的手。
几句闲聊后,当听李全兴说想为村子出点力时,老人善意阻止道:“全兴,你是我们村的骄傲,有时间就多回来坐坐。至于村里的事,我劝你别瞎操心了,都烂到根子里,那是给死人灌药汤——没救了。”
李全兴听得很不是滋味,安慰道:“大爷,你放心,我这次回来就是要改变现状,让大家都过上好日子。”
老人满脸疑惑:“回来?你回哪儿啊?”
李全兴愣住了,反问道:“大爷,昨天召开的全体村民大会,你没去吗?”
老人不屑地摇头道:“村里那些乌烟瘴气的会,谈的全是乱七八糟的事,去不去又有什么意义?有那工夫,我宁愿在这儿躺躺。”
李全兴没有多解释,只是双手用力握住老人,意味深长地说:“大爷,村主任换人了,山泉村也要改天换日了。”
老人木然地摇摇头,哀叹道:“管他换谁呢,天下乌鸦一般黑,现在谁也指望不了。”
说完,老人似乎有些疲倦,摆摆手不再说话,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李全兴轻轻打声招呼,也移步离开了。走了几步,他回头望着老人沧桑的模样,心中翻滚起千尺浪。山泉村遗留的问题如此多,就像面前摆着许多个密集缠绕的线团,杂乱无章地交织在一起,如何才能理出头绪,他一时还找不到切入口。
李全兴沿路向前,边走边看,时不时与村民聊上几句,眼看临近12点,才饥肠辘辘地折返,来到村委食堂。
然而“考验”并没有结束,意想不到的剧目还在震撼上演。一脚踏进食堂门,李全兴如同遭遇当头一击,现场情景令他触目惊心:两张餐桌上满是剩菜剩饭,掉落的米粒、洒落的菜汤随处可见,桌椅板凳被拉得七零八落,屋内一片狼藉,像是刚哄抢而散的宴席。
拐角处,两位村干部正旁若无人地抽烟聊天,瞥见他进门,当即头也不抬地转身出门。
接二连三的过分举止,明目张胆的出格行为,让李全兴反而冷静下来。想到自己前半生的大起大落,这点挑战算什么呢?他决定忍辱负重,静观其变。他放松身体,若无其事地随手拉开张凳子坐下,捡起一副相对干净的碗筷,盛上满满的米饭,就着残羹冷炙津津有味地吃起来。
第二天,他特意早些赶到食堂,想看看对方又会耍出什么花样。果然,两桌人已坐得满满当当,吃喝正酣,连个空位子都没有,更没有人起身招呼他。李全兴扭身离开,晚些返回时,又是昨日杯盘狼藉的模样。
几日下来,李全兴发现端倪。无论多早,只要他到餐厅,必定已座无虚席,似乎这群人有着约定俗成的默契。他冷眼相望,不动肝火,更不动声色,连续半个月,都毫不避讳地与剩菜剩饭为伴。
李全兴忍住了,老书记一伙却不淡定了。眼看李全兴面对挑衅而处之泰然的强大气场和心理素质,完全超出自己的预期,他们才明白,此人不好对付。
这场无声的战役,老书记虽然表面上占据了上风,但他心里清楚,自己并没有得到便宜。严峻的形势已摆在面前,自己在山泉村几十年的绝对权威正受到不可饶恕的挑战,这让他感到十分窝火,一门心思谋划着绝地反扑。而此时的李全兴却没有过多精力与之牵扯纠缠,毕竟,他回村不是为了勾心斗角,而是肩负着重振山泉村的使命和任务,当务之急,是要解决村内的久积沉疴。
此时,怀着不同目的、代表不同立场的新与旧两股势力,斗争已渐渐由暗转明,并注定将愈演愈烈。
对李全兴来说,吃饭可以将就,但没有办公场所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当天饭后,他散步着到其他楼层,借机再探寻一番,终于有了收获。他发现二楼有间空房间,平时只有村妇女主任独自在此办公,还富余一张办公桌。他扫视一圈环境,觉得还算满意,便请对方将闲置的桌椅收拾干净,决定暂且在此落脚。
次日早,李全兴来到临时的办公室,将夫人事先准备好的茶杯、茶叶、热水瓶、香烟等物品分别摆放好,算是正式“开张”了。
想摸清状况,关键是看账。李全兴掌管集团多年,对此深有体会。他着手的第一件工作,就是让村会计把村里的账本都拿过来。
很快,村会计捧来一叠材料,说:“李主任,这是去年的审计报告。”
“这个好。”李全兴来了精神,迫不及待地接过来翻看。
谁知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刚扫过几个关键数据,李全兴就坐不住了,屁股像着火似的弹坐起来。他看见报告中醒目列着:去年村级收入为1700万元,但负债却高达4700万元。
小小一个山泉村,两平方公里多土地,不过几千人口,其中绝大部分还都是外来人口,却背负着如此高的债务,这还了得,李全兴登时吓出了冷汗,猛然意识到村内的顽疾之深、固症之烈,可能会远远超出他的想象。随后两天,他紧急按下其他工作,一门心思扑在账目上,翻阅材料、找人谈话、调查摸底,总算初步掌握了村里的基本财政情况,也令他更加触目惊心。
他了解到,去年的1700万元收入主要来自四个方面:出租集体土地的租金,村办污水处理厂的收益金,江阴电厂的粮差补贴,再加上出售门面房的偶然收入。
而4700万元的负债主要有五个方面:一是三公经费支出;二是给租用村民土地发放粮差补贴,每人600元;三是新建了农贸市场,花费1000余万元;四是对污水处理厂进行改造投入;五是应付未付的工程款。
最让李全兴震怒的,是去年有笔800多万元的应付款,尽管款项的用途不清不楚,条目漏洞百出,但老书记还是豪横地大笔一挥,一分不落全额付掉。而付款的时间节点,正卡在村委会改选前的几天。这笔巨额资金支出后,村里原本账面上的600多万元留存资金瞬间清零,不仅如此,欠下的200万元差额也被老书记以票据的形式预支出去。
介绍此事时,村会计义愤填膺,指着一堆票据发牢骚:“李主任,你看看,会计室里一分钱都见不到,只有一堆发票。我算个狗屁会计,充其量只是个发票会计。”
李全兴这时看透彻了,他接手的是个没有家底且负债累累的山泉村,村子已经到了“财政破产”的边缘,奄奄一息。然而,令人难以置信的是,即便在这样的残酷形势下,老书记还是作出一项提议,并经集体讨论通过:斥资1300万元兴建村委办公楼。
那天,李全兴很晚才离开。他一根接一根地拼命抽烟,把自己封闭在浓重的烟雾中,嗓子因过度烟熏而干咳不止。他蓦然有些后悔,耳边不时回响起董事会成员的轮番劝阻和母亲心存忧虑的叮嘱,懊恼自己不该草率地作出回村这个决定。
夜越来越凉,他站在窗前,望着雾气蒙蒙的月亮,突觉眼前的景象十分不真实,如同一场幻梦。悬在高空隐约模糊的银晕仿佛才是他理想中的山泉村,很美,却又遥不可及。他曾信誓旦旦立下的宏愿此刻竟有些动摇,难道这一切都只是一场冲动行事?
伴着清冷的寒意,远处传来一阵争吵声。不知何人,亦不知为何,但李全兴知道,这种事每天都在发生。可能白天,可能傍晚,也可能是暗黑深邃的夜间抑或微露冰凉的清晨。
就在这纷杂无序的思绪中,李全兴脑中忽然划过一个词:承诺。他想起了自己就职演讲时的郑重表态和村民们渴求幸福的清澈眼神,似受到电击般浑身一颤。
确实,问题赤裸裸地摆在眼前,但此时弓已满弦、枪已上膛,没有退路可言。他不能逃避,更不能放弃,唯有想尽办法、竭尽全力去扫除障碍、攻克难关,方能闯出一片光明。
月光轻柔地洒落下来,让村庄变了装。李全兴闭目沉思,手扶窗边,眉头紧紧地扣在一起。
摸清家底后,李全兴便开始苦思山泉村未来的发展之计,就在这时,他收到一条姗姗来迟的消息,那位曾转弯抹角劝阻他回村的镇领导,次日要到山泉村宣布镇党委关于山泉村领导班子分工调整的决议。
关于决议内容,李全兴心中有数,改选前,陆钢和胡仁祥都曾与他沟通过。大意是,他担任村主任后,镇党委将即刻发文,免去老书记职务,任命一位副镇长挂职新的村书记。新书记不坐班,也不参与具体工作,仍由他全面负责村务。所以,对镇党委这份决议,李全兴并没有过多期待。但转念一想,这或许是个契机。老书记的职务被正式免去后,说不定能对现有的一伙人起到震慑作用。
故而,虽然李全兴并不想过多地与镇领导打交道,但考虑到可能对当前工作起到的推动作用,次日一早,他还是顶着寒风在村委大院门口等候。老书记与高富兴也在现场,与他保持着明显的距离,形如生人。
镇领导下了车,挺直腰板与各人分别握手,闪烁的眼神跳跃一圈,最后落回李全兴身上。他面色复杂地笑问道:“李主任,这几天工作的感觉怎么样?遇到什么问题了吗?”李全兴一本正经地回道:“问题在所难免,但我回村的任务就是来解决问题的。”镇领导没再接话,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与众人一起来到会议室。
面向大家,镇领导高声宣读了这份决议:免去老书记的职务,新书记由一位副镇长兼任,山泉村的事务,由李全兴向新书记请示汇报。
“请示汇报?”李全兴闻言一怔,本放松着的面部肌肉顿时凝聚起来,这与陆钢、胡仁祥先前商定的完全不一样。他清楚,这一定是镇领导在暗地搞鬼。不过,此刻镇领导是代表镇党委来的,他当然不能违背组织决议。稍一思索,李全兴有了主意,决定委婉地亮明态度,以示反击。他立刻起立,表态道:“好,我坚决拥护并执行镇党委的决议。为了切实落实到位,我请求将村务管理的签字权一并上交,今后村内所有事项我都会毫无保留地向新书记汇报,最终如何处置处理都请新书记决定,并签字认可。希望镇党委批准我的请求。”
镇领导斜眼望着李全兴,眉头微挑,未置可否。他听出李全兴这句看似普通话语之内的别样乾坤,是在向他挑战,嘴唇翕动半晌后,扔下一句“我会向陆书记汇报的”,便匆忙离开了。
李全兴冷峻地望着镇领导扬长而去的背影,心里更加淤堵。山泉村的工作还没有实质性的开展,就一而再,再而三地生出事端。今后的路到底还能不能走下去,他对此甚为担忧。
他本想立刻向陆钢求证今日之事,但对方毕竟是上级,此举难免会有些冒昧,他不能过于唐突。他相信,心怀百姓的陆钢一定会给自己一个圆满的回应。
两天后,陆钢出差返回镇里,了解到这个情况,大发雷霆,当即驱车赶到山泉村,召开了一次极为严肃和重要的会议。会上,他满面怒意地“咚咚”拍响桌板,声若惊雷:“我宣布,即刻起,山泉村的所有工作都由李全兴同志全权负责,其他人不仅要无条件配合,更要百分百听从安排,任何人不得以任何理由阻挠李全兴同志开展工作。不服从管理或从中作梗者,镇党委将严惩不贷!”
面对怒发冲冠的陆钢,几乎所有村干部都低着头,似受惊吓,似在忏悔,总之各自想着心思。唯有李全兴坐姿挺拔地望着陆钢,心存感激,目光闪耀,浑身充满力量。
有了陆钢旗帜鲜明的支持,李全兴再无后顾之忧。他知道,自己终于可以放手大干一场了。
然而,久居其位的顽固势力绝不会轻易退出,始终在蠢蠢欲动,寻找机会以期死灰复燃。
按理说,镇党委宣布村书记的人事调整后,老书记应当卸任离开村委。但由于新书记只是挂职,并不到村委实际坐班,也就不需要办公室,故老书记心安理得地继续盘踞着现有地盘,虎视眈眈地监视着李全兴的一举一动。
李全兴看在眼里,固然气愤,却一时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不过通过这段时间的观察,他更加认清了形势,老书记代表着现存旧势力的根基,是摆在面前的第一道坎,不连根拔起,今后任何工作都不要想顺利推进。
就这样,李全兴边加紧了解熟悉村内情况,边密切关注解决问题的切入点。
两天后的上午,十点多钟,李全兴正翻看着一叠材料,忽见老书记叼着烟,慢吞吞地走进来,随手拉过椅子坐下。李全兴直觉对方此来绝非善意,但依旧客气地打了招呼。
老书记靠在椅背上,歪着脑袋,开口道:“李主任,我退下来之前,镇领导曾经答应我,村委每个月会给我十条香烟,你看什么时候拿给我?”
李全兴见对方目光阴沉、口气强硬,知道他是来故意试探和刁难的,便软中带硬地回道:“哎哟,老书记,你说的这个事,可从来没有镇领导跟我交代过,不知是镇里哪位领导答应你的?”
老书记瞪起眼睛,提高嗓门,不悦地说:“我说答应了就是答应了。我这么大把年纪,还能骗你不成?”
见对方动气,李全兴笑道:“老书记,你消消气,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德高望重,怎么会做那种见不得光的事呢。”他突然收起笑容,沉下声音道,“不过,换句话说,我作为新任的村主任,是来治理和改变山泉村的,不可能也不应该认可你说的这个许诺。我就任时只承诺要为村里做事,为村民服务,从来没有承诺过要为某个人谋什么利益。你也在现场,应该还记得吧?”
老书记见碰了个软钉子,一时竟想不出该说什么,气鼓鼓地扭过头去。
李全兴见状,干脆继续试探道:“老书记,我这里还剩最后两条自己买的香烟,要不你拿去抽着?”说完,从抽屉里拿出香烟,轻轻地放在桌面上。
老书记愤然起身,面露不屑,鼻孔里冒出“哼”的一声,毫不犹豫地抓起香烟拂袖离去。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动作让李全兴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老书记消失在门口。夹在手指的香烟缓慢安稳地燃烧着,直到烟灰柱支撑不住,全部洒落在桌子上,他才急忙灭了烟头,把灰清扫干净。
老书记的行为让他猛然间记起另外一桩往事。
前几年,李阿青找到他,有些不好意思地开口道:“李总,冒昧打扰你,我有个不情之请。村里的老年协会因为没有经费,活动开展不起来,大家伙都挺憋得慌。我现在是会长,所以他们就委托我来问问,你是企业家,也有经济实力,能不能请你给协会提供一些赞助。我们不要钱,只需要添置一些物品,你看可以吗?”
李全兴作为土生土长的山泉村人,从小就对李阿青的创新创业事迹耳熟能详,对这位老村支书亦十分敬重,毫不犹豫答应下来,当场拿出三万元递过去。李阿青百般推却不肯收下,反复道:“我们不要钱,你能买点东西,我们就很知足了。”
李全兴硬是塞到他手里,关切道:“李书记,你们具体缺什么东西我也不太清楚,这些钱请你拿着,代表我的一点心意,协会里需要什么就买。如果不够,你再和我说,千万不要客气。”李阿青拗不过李全兴,将钱装进包里,感激地离开了。
能为村里老人做些事,李全兴本觉得很开心,但后来却听说老书记当天就找到李阿青,把钱要走了,美其名曰:“由村委统一安排。”结果,三万元从此销声匿迹。
联想到此刻的情形,李全兴更确信,当下的山泉村早已被歪风邪气所包裹,究其根源,村干部的腐败作风问题首当其冲,倘不花大力剔除此顽疾,则山泉村必定振兴无望。
李全兴决定行动起来。经过连续几日的苦心思索,一个方案在他脑中渐渐成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