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草书,六尺屏四十元,联十元;五尺屏三十二元,联八元;四尺屏二十四元,联六元;屏以四条计,三尺屏同四尺横,直,整幅,视屏减半,六尺以上暨长联,来句另议。纨折扇四元。右行数难限,大小随书,如界丝格作楷者另议,泥金笺另议。冷金笺、绢倍之。堂匾、斋匾另议。篆、古隶真倍之。金石刻辞卷册署另议。竹、木、葩、卉画视行草书倍之。润资先惠,劣纸不书,立促不应。丙寅春三月,寓浙江绍兴东郭孟家桥三十六号。

——李生翁书画润格

那个润格是我娘娘逼着我爷爷立的。

你们见过那润格吗?写得真是夹缠。行草书是一个价,篆隶真翻倍,画又是另一个价,尺幅三至六尺不等,形式屏联横直不同,匾笺扇面另议,金石刻辞卷册署又是各种另议,来句再是一个另议。

有必要定得那么啰里啰唆吗?你看现时的书法家多干脆:六千一平尺。一万一平尺。哪来那么多废话?

我娘娘为什么要逼伊立润格?因为我爷爷他老人家脸皮薄,时常干些“赔䏘赔眠床”的行事。明明非亲非故,一府两县,拐上三个弯,凭谁都能跟你拉扯上关系。斯文人碰上木脸皮,客气当福气。人家求字画,侬勿收铜钿,便等于倒贴纸墨——这不是“赔胚赔眠床”吗?可一家老小十几号,就等着他鬻书卖画济口度日呢,日长夕久,如何使得?我娘娘于是对爷爷出恶声了:“人家和尚讲随缘乐助,那是供的泥菩萨,侬也讲随缘乐助,侬把家里十几号活口都当泥塑木雕啊?”

我娘娘其实也是大户人家出身,祖上点过翰林,后来家道中落,加上父母走得早,勿得已续弦给穷书生,真是活唧唧神仙落了凡尘。

价格拟好了,爷爷提笔加一句——“润资先惠”,娘娘点点头。

爷爷蘸墨再添一句——“劣纸不书,立促不应”。

娘娘摇摇头,叹了口气。

我娘娘叹什么气?“画蛇还要添足,那是读书人自己给自己留颜面。”我爹爹答我。

自此,老店王的书房里就多了这份用四号字印制的润格。

来了人客,我娘娘笑盈盈地进去敬茶。看见这一张热脸的同时,来客也便带眼瞧见了背后那一张冷面孔的润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