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罗马帝国的复兴
查士丁尼其人 公元395年,罗马帝国正式分裂为东西两部分,这两个分立的帝国各自走上了不同的发展道路。公元476年西部帝国在蛮族入侵的浪潮中遭受了灭顶之灾,但东部帝国却存在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历史上将东部帝国称为拜占庭帝国或东罗马帝国。东罗马帝国在进入中世纪之后,最辉煌的时代是查士丁尼皇帝统治时期,查士丁尼从登基到去世(527年—565年)治理东罗马帝国共38年,历史学家普罗科皮乌斯对这段历史有比较详尽的记载。查士丁尼皇帝出生于罗马行省的蛮族家庭,尽管对他出身于何种蛮族这个问题至今仍有争议,但吉本认为他是达西亚人或古代保加利亚人的后裔,从这个角度来看,查士丁尼当政可以看做是东罗马帝国统治阶层蛮族化的一个典型例证。查士丁尼之所以能够当上东罗马的皇帝是同他的叔父查士丁的扶植分不开的,查士丁也是出身于蛮族,在君士坦丁堡参军之后,以勇敢善战、忠诚尽心而获得罗马上层的信任,最终成为近卫军团指挥官,后夺取东罗马帝国皇位。在他叔父的培养之下,查士丁尼成为皇位的接班人,并深得君士坦丁堡民众和军队的信任,最终49岁的查士丁尼成为东罗马帝国的君主。
尼卡暴乱 此暴乱发生在查士丁尼当政初期,暴乱的领导者为自己拉拢支持者高呼“尼卡(胜利之神),征服一切”,因此“胜利”一词就成为这个历史事件的代名词。多数历史学家认为,尼卡暴乱君士坦丁堡民众不同利益集团之间矛盾和摩擦所引发社会冲突,此冲突最终酿成民众对查士丁尼统治的不满和愤怒,查士丁尼险些在这次内战中丧失政权。
在所有公共娱乐活动中,罗马人最喜爱马车赛,尽管优胜者获得的奖品并不丰厚,通常只有桂冠和奖牌,但罗马人非常看重锦标所带来的对家族的荣誉。马车赛通常是由行政官员或皇帝出资兴办的,御手分别穿着白色和红色制服进行竞赛,后来又增加了绿和蓝两种颜色。罗马人由于狂热地支持某种颜色制服的赛车手而分成若干派别,在赛场和观众席上相互争斗,由于赛场同时也是罗马人的主要社交场所和表达政治意见的地方,所以支持不同赛车手制服颜色的“车迷们”逐渐演变为代表不同社会阶层利益、支持不同政见的政治派别。吉本认为:“罗马人民为了自己所拥护的一种颜色不惜付出自己身家性命的盲目的狂热情绪令人觉得荒唐可笑。对这种愚蠢的做法,一些最明智的皇帝虽然鄙视,却仍加以纵容;而且卡利古拉、尼禄、维特利乌、维鲁斯、康茂德、卡拉卡拉和埃拉伽巴卢斯都在竞技场的蓝派和绿派中有名。他们常到本派的马厩去看马,为本派受宠的骑手喝彩,斥责他们的对手,并以无意或有意模仿他们的举止而受到群众的尊敬。这种血腥的骚乱性的竞赛直到罗马娱乐盛会的末期,一直搅得公共节日不得安宁。”这种传统一直延续到查士丁尼时代,“君士坦丁堡虽未继承罗马的美德,却完全承袭了他的愚昧”,派别冲突规模不断扩大,绿派和蓝派成为死敌。绿派暗中和前任皇帝阿纳斯塔修斯(491年—518年在位)的家族或派系有密切联系,他们支持阿纳斯塔修斯皇帝的侄子夺取皇位;而蓝派则热衷于支持正统基督教和查士丁尼的事业,查士丁尼也有意支持蓝派打压绿派,这种纵容导致了君士坦丁堡内战的全面爆发。公元532年,血腥的冲突和屠杀震撼整个城市,国家处于失控状态。查士丁尼在皇后提奥多拉以及部将贝利萨留和蒙杜斯的支持下,残酷地平息这场暴乱,阿纳斯塔修斯的两个侄子连同18位贵族同谋者被士兵秘密处死,他们的尸体被抛进大海,财产也全部充公。通过这次内战的洗礼,查士丁尼消灭了政敌,稳固了自己的统治。
东罗马的昌盛 平息尼卡暴乱之后,东罗马帝国的内政进入相对稳定发展的时期。东罗马的昌盛首先体现于帝国范围的辽阔,查士丁尼共统治着64个省份和935个城市,“他的统治区域可谓得天独厚,而且人类文化艺术始终连续不断地从地中海沿岸和自古代的特洛耶直到埃及的底比斯的尼罗河两岸发展和传播”。埃及以富饶的物产、发达的农业而闻名,每年仍能向君士坦丁堡运送近7万吨麦子;希腊世界蕴含着深厚的文化底蕴,城市生活显现出勃勃生机;安条克、亚历山大利亚和君士坦丁堡成为国际性都市,文化的交融、民族的融合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君士坦丁堡更成为丝绸之路的中心城市。君士坦丁堡建筑辉煌让人目不暇接,最著名的是圣索菲亚教堂,它是东罗马昌盛的重要标志。此教堂曾两次毁于火灾,查士丁尼当政时期进行重新建设,皇帝为了显示自己兴建君士坦丁堡的决心,穿着一身亚麻布短装,每天都亲自督察工程的建设,君士坦丁堡人仅花了五年多的时间便建成圣索菲亚教堂,此后不久虽然此教堂被地震部分破坏,但在查士丁尼统治的第36年,此教堂又被整修一新。圣索菲亚教堂结构之雄伟、装潢之华丽、耗费之巨大乃前所未有。吉本在他的著作中用很大的篇幅描述了这座教堂宏伟壮丽的景象。
古典世界灭亡的象征 在查士丁尼统治的时代,古典文明已走向灭亡,基督教会同东罗马皇帝的世俗统治牢固地结合在一起。为了表示自己复兴基督教的决心,查士丁尼极具象征性地割断了古典世界同基督教世界仅存的联系——他取缔了雅典学校和罗马的执政官职位。在查士丁尼时代,“这两种制度事实上早已完全堕落,不复具有它们原始的风采了”。柏拉图主义者的学院、亚里士多德学派的学园、斯多噶派的学廊和伊壁鸠鲁派的学圃,曾孕育了无数古典文化精英,使雅典成为希腊乃至整个古典地中海世界的学校。雅典的学校一直受到罗马皇帝的保护,哈德良增设图书馆,两安东尼皇帝为每位柏拉图派、逍遥学派、斯多噶派或伊壁鸠鲁派哲学教授提供了丰厚的报酬,君士坦丁王朝的几位皇帝也维持着对雅典学校的资助,学术的自由并没有受到基督教势力的过分影响,“在尤利安的统治大约一个世纪之后,普罗克洛斯获准在学院担任哲学讲座,开始授课,他是如此勤奋,常在一天之内讲5堂课,写下700行作品。他的聪慧的头脑探索了有关道德和形而上学的最深层的问题,而且他试着提出18个论点来驳斥基督教的上帝创造世界的理论”。从普罗克洛斯的去世到查士丁尼当政,雅典仍然维持着自己独特的文化体系,但却无力阻挡基督教文化的潮流。公元529年,查士丁尼下令关闭了雅典学园,古典文化被彻底终结。
罗马的双执政官制度开始于公元前509年,在这一年罗马人推翻了暴君小塔克文的统治,用双执政官代替了原来的国王,因而执政官成为罗马最高级别的官吏,并每年更选一次。双执政官制度是罗马共和政治的象征,它确立了罗马共和国政治乃是以同僚和协商原则处理政治问题,尽量避免个人独裁对国家的损害。在奥古斯都建立罗马帝国之后,这种制度“从一个实体,相继变成一个影子、一个虚名”,“由人民选出的第一批共和国的执政官原为在元老院和军营中行使进行战争和实现和平的权力,而这权力后来转入了皇帝手中”。即便如此,为了掩盖专制统治的事实,在相当长的历史阶段中,罗马皇帝仍然维持这种制度的存在,“罗马和君士坦丁堡的君主还特意定出了两位执政官”。但在查士丁尼在位第13年,代代相传的执政官制度终于被这位皇帝废除。
东征西讨 查士丁尼以罗马帝国的合法继承人自居,尽管在他统治的时代,西罗马帝国已经不复存在,日耳曼蛮族各部已经在原来西部帝国的基础上建立了蛮族王国,但查士丁尼仍然认为西部帝国是整个罗马帝国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他个人有责任从蛮族手中收复失地,重新建立一个统一的帝国。在当政的初期,查士丁尼发动了大规模对萨珊波斯人的东征,一度取得重大胜利;后来为了解决哥特人问题,查士丁尼不得不暂时同波斯人议和,在付出巨额年贡之后,换取了波斯人停止战争和放弃某些地区领土主权的要求。自公元533年始,在将军贝利萨留和纳尔塞斯的支持下,查士丁尼开始了对汪达尔人和哥特人的西征,吉本在《衰亡史》第41章中特别描述了对哥特人的战争。经过不懈努力,查士丁尼收复了亚平宁半岛、阿非利加和西班牙的部分领土,一度收复罗马城,“地中海再次变成了罗马海”,但遗憾的是这些西征的成果不久便得而复失了。
宗教与法律改革 同查士丁尼统一帝国并行的措施是统一教会与教理的改革。在早期基督教会存在着对这样一个神学命题的激烈争论:基督的神性和人性是否相互分离?二者是否结合?结合之后是否逻各斯肉化成为一性?为了平息此争端,罗马皇帝多次召开宗教会议,但仍无法形成一致意见。公元448年的宗教会议将“一性论”定成异端,但是公元449年的宗教会议又认定“一性论”为正统基督教思想,到公元451年的宗教会议上,“一性论”又被视为异端。对这个命题的讨论并没有使得基督教界的分歧最终解决,反而激化了东西教会之间的矛盾。查士丁尼上台之后,为了谋求同罗马教廷的和解,主动摒弃对“一性论”信仰,在东部各省也出现了对一性教派的迫害。但是不久查士丁尼在同罗马教廷交往过程中,深感无法得到西部教会的信任,同时也体会到维护东部教区主权的重要性,而东部的一性教派掀起了反对政府迫害的反抗浪潮,且皇后提奥多拉也是“一性派”的忠实支持者,因此查士丁尼在是否承认“一性论”的正统思想问题上几经反复,最终在公元553年的君士坦丁堡宗教会议上作出了对“一性论”派有利的决定。查士丁尼在“一性论”问题上的反复和争论反映了他在政治上的野心和企图:他试图用各种手段结束教会纷争,使教会成为皇权的有利支持者,以达到巩固个人统治、将君士坦丁堡树立为罗马帝国合法继承者的目的,但是“一性论”的争论并没有完全被平息,东部教会和西部教会的分歧反而越来越大。吉本认为“在查士丁尼的光辉统治的基础之下存在着两个致命的不稳固因素。一是他在经济方面的挥霍无度。另一个是在宗教和政治方面他未能使东部和西部的各省和解。他的非常能干的妻子提奥多拉曾是一个‘一性论’者。在她于548年死去之后,查士丁尼试图使不同的‘一性论’分子和解,如果他取得了成功,他可能保持住东部诸省对他的忠诚。但事实上‘一性论’学说和伊斯兰教的说法是那么相近,在伊斯兰教的势力兴起以后,东部诸省便不可避免地很容易被分裂出去”。此外,在法律的改革方面,以罗马帝国正统继承人自居的查士丁尼网罗大批法律人才,主持编订了《查士丁尼法典》,此文献汇集了罗马历代法律文献和主要法学家的解释和裁判规则,成为罗马帝国法律集大成者。在这部法典中除了汇集和确立民法一般原则和条例之外,还在宗教方面确立了皇帝的绝对权威,规定皇帝的首要任务是使全体人民确立信仰,敬拜唯一的神上帝,使敬仰上帝和尊奉皇权的目的达成一致。
贝利萨留 贝利萨留是查士丁尼的忠实支持者,东罗马帝国出色的将领。早在尼卡叛乱期间,贝利萨留就坚决地维护查士丁尼的权威,毫不留情地镇压了尼卡暴动。依靠贝利萨留的领导才能,查士丁尼保住了他东部的边界,从汪达尔人手中收复了阿非利加和西班牙的部分领土,此外贝利萨留还在意大利推翻了的哥特人政权,收复罗马并有效地抵抗了哥特人对罗马的围攻,进而围困和夺取拉文纳。归顺贝利萨留的哥特人一度曾建议他在西部做皇帝,为了占领拉文纳,贝利萨留曾假意应允,但在占领拉文纳之后,贝利萨留宣布自己无意当皇帝。在返回君士坦丁堡之后,此事遭到了查士丁尼的嫉妒和猜忌,皇帝并没有给贝利萨留举行凯旋式以示庆祝。
贝利萨留之死 在查士丁尼统治晚期,东罗马帝国面临斯拉夫人和阿尔瓦人的入侵,来自中亚草原的匈奴人也伺机占领君士坦丁堡。匈奴人的一部在首领扎伯干率领下越过冰冻的多瑙河南下,迅速穿过马其顿和色雷斯的各个地区,并于公元559年开始围困君士坦丁堡(读者需要注意的是吉本对于此次蛮族入侵的记述有明显的错误,他认为扎伯干“带领保加利亚人的骑兵出动,大批杂乱的斯洛文尼亚人也立即聚集到他的旗帜之下”,其实这支民族是匈奴人而不是古代保加利亚人的联军,后人已经对吉本的错误进行了更正)。东罗马军队的主力正忙于意大利、非洲的战事,首都只留下很少的卫戍部队,面对敌人的入侵,“查士丁尼浑身发抖……他下令把君士坦丁堡附近一带,甚至郊区,教堂里和金银器皿全都收回;防御工事的胸墙后站满了发抖的观望者;黄金之门里挤满了无用的将军和军团司令官;元老们也和普通百姓一样胆战心惊、疲惫不堪”。历史的重任再次落在了贝利萨留的肩上,他临危受命,组织抵抗。贝利萨留指挥当地平民深挖壕沟并筑起掩体,同时命令在夜间燃起无数的灯火并搅起满天尘土以造成大量屯兵的假象来欺骗敌人。第二天贝利萨留将部分军队埋伏在战场两侧的树林之中,当匈奴人在正面冲锋的时候,贝利萨留命令树林中两支伏兵同时出动,击溃顽敌,取得了艰苦的胜利。回城之后,贝利萨留受到君士坦丁堡人民的夹道欢迎,但查士丁尼却非常妒忌,“皇帝在冷冷地毫无感激之意地和他拥抱一下之后,就打发他仍回到奴隶队伍中去”。在贝利萨留的顽强抵抗下匈奴人整整一个夏季的攻势都毫无收获。公元561年,君士坦丁堡的宫廷中爆发政变,马塞卢斯和塞尔吉乌斯为首的官吏企图借查士丁尼患病的机会,刺杀皇帝,夺取皇位,但是不久阴谋败露,在审判过程中,有人诬陷贝利萨留参与此次阴谋。查士丁尼对此深信不疑,于是在为皇帝效力40年之后,贝利萨留竟毫无根据地被判有罪,被软禁在自己的宅子里,虽免于死刑,但财产全被查封。不久之后,冤案昭雪,贝利萨留又恢复了自由和荣誉,但仅8个月之后,贝利萨留便离开了人世。无情的查士丁尼只是将贝利萨留财产的一部分归还以供他的遗孀使用,其他都予以没收。
查士丁尼之死 查士丁尼在他统治38年之后,以83岁的高龄寿终正寝,纵观他在政治、军事、法律、宗教和城市建设方面的建树,吉本给予了很高的评价:“这皇帝表明自己是一位音乐家和建筑师,一位诗人和哲学家,还是一位律师和神学家;而如果在使基督教各派和解的工作上他失败了,对罗马司法制度的回顾却是他的精神和勤奋的一座高尚的纪念碑。”查士丁尼是东罗马帝国少有的具有雄才大略的皇帝,他平易近人,谈吐文雅和善。他大胆地确定了阿非利加和意大利战争的计划并付诸实行。他以敏锐的洞察力发现了贝利萨留的领导才能,但是皇帝的名声却被贝利萨留的名望所淹没。在对待贝利萨留的问题上,他表现出罗马帝国皇帝的专制、妒嫉心和忘恩负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