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何困难都不怕——黄大光口述
黄大光,1943年出生。1960年9月进入中国福利会儿童艺术剧院学馆三班学习,1963年起在上海市木偶剧团当演员、舞台监督、团部秘书。1987年起,在上海市文化局担任办公室主任助理、副主任,经市艺术人员系列高级评审,确认二级演员(舞台监督)任职资格。1995年2月起,在上海联和投资有限公司担任办公室主任、副总经理、党总支书记,其间兼任上海航空公司副董事长、上海金虹桥国际置业有限公司董事长等职务。
采访人:黄老师,首先请您介绍一下自己。
黄大光:我于1943年3月出生。1960年进入儿童艺术剧院学馆三班学习。三年以后,我就到上海木偶剧团工作了。最开始是当演员,因为工作需要,我兼任舞台监督,后来我在剧团里负责演出工作,并担任团部秘书。1985年,我离开了剧团,到文化局工作。1995年初,筹建上海联和投资有限公司。
少年宫出入证,参加木偶制作组活动
采访人:能谈一下您的成长经历吗?
黄大光:我是在皋兰路的励志中学念初中,打浦中学念高中的。我父亲做会计工作,家里情况一般,有七个兄弟姐妹。我在念初中的时候,学校派我到中国福利会少年宫小伙伴艺术团木偶小组去学习制作,这样可以把学校里的课外活动搞起来。
采访人:您在念初中的时候,被学校推荐到木偶小组学习,这是您第一次接触木偶吗?
黄大光:对,第一次接触木偶。学校派我去主要是学习制作。初中毕业后,我到打浦中学念高中。突然有一天,大世界的红星木偶剧团的指导员来我的学校找领导,要我去他们剧团。我当时高二了,马上要升高三考大学,家里人都挺反对。为什么?木偶艺术在那个时候来说地位是很低的,大家都觉得这只不过是马路上耍耍的把戏。学校的党支部书记跟我讲,上海要成立一个国营的木偶剧团,这个工作很重要。最后我考虑后决定去。我是1960年9月报到的,那个时候我已经17岁了,但还是需要进儿童艺术剧院学馆三班跟其他比我小的同学一起学习。上海木偶剧团属于市文化局,而儿童艺术剧院跟上海木偶剧团都是搞儿童戏剧的,就合在一起上课了。
少年宫木偶制作组活动
采访人:您在儿童艺术剧院学馆三班学了些什么?
黄大光:1960年9月,我们这一批学员都到儿童艺术剧院去报到。首先学馆方面要求我们都住校,一个星期只能回家一次。一开始不是直接教木偶专业,而是先学声学、台词、形体,包括视唱练耳等都要学。过了一段时间以后再开始学木偶操作。
儿童艺术剧院院长任德耀对我们学馆三班的要求很严。因为学馆的培养任务主要是由两部分组成:一是培养儿童艺术剧院的演员、舞美乐队等,二是要培养一批上海木偶剧团指定需要的专业木偶操作演员。这两个班的学员加一起大概有五十人。学了一年多我们就开始接触木偶了。上海木偶剧团以杖头木偶为主,但是如果是外地来的布袋木偶、提线木偶、皮影剧团等演出,我们也要去观摩,以增加我们的知识面。1962年的年底,我们和儿艺学员一起到舟山群岛部队慰问演出了一个月。我感觉我们那时候真的很累、很艰苦,除了专业课,我们还要上形体课。我们挺想不通的,我们是表演木偶的,为什么要学形体?搁腿、弯腰等动作都很难的。后来才知道,演员必须要理解木偶的这些动作,只有自己懂了以后,才可以完整体现在木偶身上。在儿艺,我还学习传统的木偶剧目,比如《小放牛》《萧何月下追韩信》等。我们木偶班还排了一出戏《兔子和猫》。我们在儿艺生活、学习了三年,毕业后回到上海木偶剧团。
在儿艺学馆参加表演唱排演(右一为黄大光)
采访人:传统戏有一些什么特点?
黄大光:木偶演员的基本功是,手要能够托到一定的水平,不能太高也不能太低,要保持这个高度。演员的手劲要足,一只手举着木偶的时间要坚持得长,并且另外一只手的操作也要灵活。我印象中,还需要把传统京剧里台步的感觉在木偶身上体现出来。大家是按照这个模式来演的。像我们这批演员,最好个子都差不多一样高。有些女同志矮一点,但是表演的时候她要穿高跟鞋。有些演员实在太高了,就要蹲下来一点,舞台上前面有一个屏风,要把演员挡住的。
采访人:《兔子和猫》是一部怎样的戏?
黄大光:我演懒猫,主角是小白兔,这部剧的主题就是教育小朋友要勤劳,爱劳动。排的时候先是演员在舞台上走位,再用木偶来排练。排练是需要大家互相配合的。比如说我演的猫有四只脚,上面两只脚我操作,另外的两只脚有时候要坐在台口上,那么就要其他演员来帮忙一起操作。类似这种互相配合的情况,在木偶舞台上还是比较多的。
操纵懒猫
采访人:木偶演员的特点是什么?
黄大光:木偶演员操作木偶,虽不是本人表演,但是本人要知道这个角色的性格等方面,并通过木偶体现出来。
采访人:1963年您到了上海木偶剧团担任演员,到木偶剧团以后排过哪些戏?
黄大光:我在《小八路》中演那个伪队长,《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面演白眼狼,《雪山小英雄》里演一个小地主。总而言之,我到了剧团以后,主要还是演反派角色。
采访人:请和我们说说《小八路》这出戏吧。
黄大光:《小八路》是抗日战争题材的戏。我在《小八路》中担任伪队长。根据剧情的需要,伪队长有一个抽烟的动作,这个动作有一些难度。虎子化妆成了卖香烟的小贩,碰到了伪队长。然后虎子要请他抽烟。伪队长这个木偶下面有根管子,虎子点火的火柴是特制的,灵敏度比较高,只要一碰就能够起火。然后下面有一个演员真的在抽烟,抽了以后再吐出去。演员必须注意,手指夹了香烟以后不能掉,香烟要对准嘴巴里的管子。这些特技观众是看不见的,所以每次演出的效果都很好。
操作表演伪队长角色
我记得为了创作这部剧,编导人员都曾经去河北下生活,回来以后就写剧本。大家讨论,怎么样才能充分发挥木偶的特点,让木偶可以做到人做不到的动作。
工场间里专业的老师傅负责雕刻,包括做木偶的头、身体。但是最后一道工序,必须演员根据自己的习惯去装配。因为每个人的手指不一样,老师傅装了以后你可能会用得不舒服,你必须自己去工场里亲自调整木偶,这样才能更好地用来实际操作。有时候排练,我们就先不给木偶穿新衣服,为什么?生怕衣服弄脏。用木偶的主躯干表演,或者穿旧的衣服来代替一下。
采访人:木偶演出的衣服其实也是上场前换好的?
黄大光:对,事先全都装好。演出的时候,每一个木偶的衣服都已经穿好了。后台有专门的地方挂木偶,有两个钉子,把木偶的脖子挂在那里,要拿的话,一下子就能很方便地拿起来。为了不让它掉下来,有的则用绳子再往上套一套,需要的时候赶紧拿。舞台后面的气氛是很紧张的,大家抢场,很有意思。很多观众都希望到后台看看。而正因为调度紧张,我们希望他们站得远一点看,不能太近。
采访人:《雪山小英雄》是一部怎样的戏呢?
黄大光:西藏某部队的一位团长,跟我们上海木偶剧团团长的关系挺好的,于是有了这个反农奴制题材的剧本。我演农奴主的儿子,反派角色。
采访人:如何处理反派人物?
黄大光:根据人物的性格来做调整,要体现人物的内在,揭露内心的一些东西。根据导演的提示,自己分析剧本。演员在这个角色里应该怎么体现,心里都要有数,不能太夸张。当然对于木偶戏来讲,夸张因素还是比较多的。特别是一些拟人化的东西,需要夸张。要用形体表现出角色,不像人,可以通过面部细微表情来表演,因为木偶的脸部没有什么东西的,要靠形体表现角色性格。
采访人:《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上海木偶剧团的保留节目,请跟我们说说这部戏排演前后的情况。
黄大光:我演《孙悟空三打白骨精》里的白眼狼。我刚到团里的时候,演的角色比较多,以后就跑龙套了。为什么?大部分的精力都放在舞台监督上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是中国的传统节目,其他很多单位也在演。我们团的《孙悟空三打白骨精》要和别人舞台上演出的不一样,要充分发挥木偶的特色。造型的变换很方便,木偶只要一下去,烟雾放出来,就又换了一个角色。打下去以后,木偶还可以飞出去,台上有像橡皮筋一样的机关,一下子就能把木偶打飞。这些特技都需要事先在舞台上装好机关,可以比较多地发挥一些木偶的特点。
采访人:您觉得什么是木偶的特点?是夸张吗?
黄大光:是的,夸张。人做不到的让它来做,让它表演。比如说翻跟头,演员在舞台上翻跟头,是受到身体条件限制的,到一定时间演员也翻不动了。但是在木偶身上做了机关以后,就尽管翻好了,能一直翻下去。要充分发挥木偶的这个特点。
采访人:您对上海木偶剧团成立之初的事情是不是比较了解?可以和我们说说当时剧团的情况吗?
黄大光:上海木偶剧团的前身是红星木偶剧团,我印象中好像是从江苏泰县来到上海,在大世界里面演出,主要演传统的剧目,以京剧为主。当时市里面的领导要求成立专业的木偶剧团。怎么成立?以民营剧团红星木偶剧团的八个老艺人为中心,成立国营剧团,是这样演变过来的。当时这八个老艺人对于团里来说是很重要的,教过大家挺多木偶的技艺。儿艺的师资力量是很强的,我们在儿艺学习的课很多,但是木偶操作表演必须要靠这八个老艺人来传帮带,把他们过去的传统、怎么演的等教授给我们。我们排练新剧的时候,会经常请教老师傅动作该怎么弄,有时候看到你这个动作不对,老师傅也会提出来,新老结合,我们团里的氛围很好。在全国范围来说,上海木偶剧团的综合艺术等各个方面都是走得比较靠前的,就是这个道理。新的、老的结合,形成一个基础。所以以后创作的很多节目,好像都比较顺利。
采访人:您后期在团里担任的是舞台监督,跟我们说说幕后的故事吧。
黄大光:好的。上海木偶剧团过去是没有舞台监督的,因为这个专业也没有地方学。但是平时儿艺有舞台监督、场记,我就向张琯治等老师学习。他们过去记录的东西,我有时候也去资料室借来看。所以我在团里做过场记,也做过剧务。木偶剧的演出很多,那么舞台作用要发挥得更大一点。舞台监督,总的来讲就是以体现导演的意图为己任,演出不要走样,包括音乐、灯光、布景等,都要去全面照顾到,最大的一个任务就是保证演出的水准。木偶使用得多也要出故障的,有时候手臂脱落了,有时候脚断了。这些突发状况,作为舞台监督来讲都必须事先能判断,要随时准备把应急措施拿出来。有时候演员演着演着,头快露出屏风了,我就要提醒他,你的头要下来一些,否则观众要看到你的头了。演员的工作量是很大的,演到后面就很累了,难免举不动,有时候露手,有时候又举得太高。这些情况都要舞台监督来注意。
舞台监督还要保证台上不要走样,不要出洋相。包括正式演出前,也要去认真检查。因为木偶的布景跟真人演出的布景不一样,真人的直接放在地上就可以了,但是木偶布景一般是腾空的,下面有架子,高低都要注意。要检查把演员挡住的屏风,包括鞋垫等小东西,这些也要注意。大家认为这些都是舞台监督的责任,如果没有弄好,就是我的问题了。过去吊布景都用麻绳来吊的,麻绳容易受到湿度等的影响。下雨天,它自己会荡下来,这意味着什么?不准了。所以说我们舞台监督的职责,就是要在演出之前督促舞美把布景检查好。反正工作内容是比较多的,需要每一个部门的配合,不能出什么故障。另外,每一场演出结束以后,还要写报表。报什么?今天几点演出,演什么剧目,里面有没有什么故障。报表是给领导看的,有时候导演也要看看,这样他就不需要到现场了。所以说舞台监督工作挺杂,但是很重要,要管好每一个环节。
采访人:您还兼职团里的行政工作,要和剧场谈场次、谈票价等事,能跟我们说说这方面的情况吗?
黄大光:好的。后来我们成立了演出组,其实组里就一两个人。每个剧团外出演出,都要有人负责跟剧场谈演出时间、票价、场次等事宜。虽然我们上海木偶剧团有自己的剧场,但是那个时候也要到解放剧场、东宫等外面的剧场演出。如果去外面演的话都要事先把细节商定下来的。除此之外,还有巡回演出,也需要事先打点的。那个时候打前站确实很辛苦。首先自己要先走一步,去看剧场和演员住的地方,包括演出场次、时间等事宜,都要先到外地跟剧场方谈好。回到上海,又要把行李,包括被子、脸盆、热水瓶等生活用品打包,然后在大部队到达前自己先过去。等演员到了后,我去接他们,安排演职人员的吃住问题。过去条件没有这么好,演员都住在后台,或者招待所,甚至没有水。那时候吃的东西还要去申请,比如说我们在青岛演出的时候,大米、面粉、鱼、茶叶、香烟等都是要打申请报告的。另外,那时的交通很不方便,要换好几部车。
采访人:管理保留票是怎么回事?
黄大光:那个时候管理保留票是这样的。文化局有一个票务组,每一个剧团演出,都要求这些剧团每场留20张票。万一有外宾或者重要的领导看戏,就可以使用这些票了,通常保留票都是各个场次里最好的座位。到了下午4点,保留票没有人要的话,我们就赶到票务组把票拿回来。我们团里的保留票特别紧俏,大家早就排队要了。为什么要这个票?有的是给家里的小朋友,有的是要谈恋爱的,或者是外地亲戚朋友来了。当时的文化市场很匮乏,大家看不到什么好的演出。差不多5点,就赶紧排队拿票。打电话给家里,今天有票了,你们来吧。那个时候确实一票难求,很紧张。
采访人:当时上海木偶剧团的票价是多少?
黄大光:票价那个时候是两毛钱,还是挺便宜的,不光我们这样,其他团的票好像也是很便宜的。而且外宾来看的也不少。那个时候只要到仙乐剧场的广场一看,有小车来了,说明今天有重要外宾来了,是市里安排他们来看节目。
采访人:您可以和我们说一下上海木偶剧团巡回演出的情况吗?曾经到部队、学校、农村演出过是吗?
黄大光:都去过。就上海来讲,我印象中那时候几个大的钢铁厂,都有自己的大礼堂。应他们的要求,我们就去演出。空军、海军、陆军,都去过。去学校的次数是最多的了,特别是幼儿园。那时候道具都是用黄鱼车运输的,一个个幼儿园演过来。我印象中我们去虹口区的学校是最多的,差不多演一个月,还轮转不过来,可想而知当时我们的演出有多受小朋友的欢迎。所以在上海来讲,部队、工厂、学校我们都去演出过了。我们去外地的巡回演出也比较多,去过江苏、湖北等省,也跑了山东的好几个地方,比如青岛、济宁、淄博等。
采访人:到外地演出的话,道具等怎么带过去?
黄大光:有几种办法。一种办法就是,比如说去青岛,我们把道具箱子、布景等全都送到码头,跟人一块坐船去了。如果再远到湖北,上海的车子就把东西送到火车站,跟着火车过去。那时候事先都要计划,不像现在,那时候没有高速公路,所以事先都要算好,路程大概需要多长时间,保证演出是一切的前提。根本不乘坐飞机,因为要考虑成本。
采访人:包括乐队也是要跟着过去的吗?
黄大光:乐队就不去了,巡回演出就用录音了。因为团里都挑比较成熟的剧目带去,音乐不需要修改。如果不成熟的话还是要用乐队,随时随地要改。当时巡回演出的次数是蛮多的。那时候已经有两个演出队了,我们属于第一批学员,差不多在“文革”期间又培训了第二批学员,所以他们毕业后,我们团就有两支队伍。当一支队伍在上海演出的时候,另一支就可以去外地进行巡回演出了。一队管一队演,二队管二队演,排的戏不一样。但是乐队只有一个,可以共用的。我们还有一个制作工厂,它担负着两个演员队的木偶制作任务,这也是共用的。
采访人:您对制作工厂了解吗?
黄大光:我觉得工厂里最主要的技术活就是雕刻。木偶的头是要雕出来的。最早是用木头直接雕,要求比较低一点,只要这个脸的架子出来就可以了。我们毕业以后要求就又不一样了,要先塑造,塑造人像是用泥土,因为这时候对于脸部的各方面要求高了。塑造后翻模子,用石膏给它翻好。翻好以后在石膏上面再用纸,一层一层贴上去,翻出来的模子是纸浆的,就不是木头了。主要部位,比如嘴、眼睛等还是用木头做的。全部弄完以后还要打磨,给它涂颜色,包括头发等。一个木偶的制作是有很多工序的。第二个很重要的变化是木偶的手。过去的木偶是不太拿东西的,是固定的。随着技术的提高,后来慢慢发展成手指都要动,这个要靠专业的老师傅来雕。其他比如服装等,可以做小一点,这些都是工厂自己弄的。其实做一个木偶的头,是很花精力的。这等于塑造一个演员,不同的人物不同的头,没有什么是相同的。有时候舞蹈,比如集体舞,干脆做一个脸,都一个模子刻出来,一张脸就可以。但是演戏,就要不同的头了。有一些木偶需要根据演员的手以及动作习惯特制,精确度要高一点,有一些就大路化了。比如说我刚才讲的,我演的伪队长,它对于夹烟动作有特殊的要求,装的线需要特技,所以雕刻方式就不一样,需要师傅特制。根据剧情要求,演员必须事先提出自己的改动想法,让制作工厂来制作。
厂里有一位老师傅,祖传手艺,专门雕刻菩萨,所以他做的脸非常好。还有些专业人员,是各地方推荐过来的。木偶的人物造型非常重要,所以有的是从上海戏剧学院过来的,专门搞化妆的。工厂全盛期大概有十几个人,分工很细致。做道具也很讲究,比如说做杯子,它不是真的杯子,是用纸做的,颜色涂好后就像真的瓷器一样。真的瓷器会被敲碎。用纸做就没有这种烦恼,尽管敲好了,敲不碎的,杯子掉在地上也没事。还有做枪,当然是简单的木头枪。比如《小八路》里有打枪的情节,需要真的火药声音,还要有烟,这些都是制作工厂做的。有乐队在场的时候,是乐队当场演奏的音效。但是比如说打雷声等这些效果,是录音放出来的。慢慢地后来除了音效用录音,音乐也用录音了。如果演出中有唱段的话,配音演员需要当场配唱。那时候好多剧团都来支持过配音工作,比如沪剧院、京剧院、儿童艺术剧院、话剧院、青年话剧团等,都来参与木偶的配音。
采访人:您跟我们说一下在“文革”的时候上海木偶剧团的情况吧。
黄大光:因为上海木偶剧团的宗旨是为少年儿童服务,演出内容是教育少年儿童爱祖国、爱人民、爱劳动,我们严格按照这个题材来创作和排练。上海木偶剧团有自己的剧场——仙乐剧场,一直没有停止过演出。好多剧种当时不能演出,比如评弹,帝王将相、才子佳人等这类题材那个时候不允许演的。有服务少年儿童这个因素在,上海木偶剧团的演出还是在一直正常进行的。
采访人:“文革”时期,上海木偶剧团排了哪些剧?
黄大光:《小八路》《兔子和猫》等。又比如《雪山小英雄》反映了西藏反对农奴制度。类似这些剧目,我们也是能够演的。当然剧目也要受到时间的考验,也就是说能不能受到观众欢迎,是不是发挥了木偶特点,符合这两个原则,才能够长久演下去。
采访人:1975年木偶皮影全国观摩演出,您当时也去了?
黄大光:木偶皮影全国观摩演出,陕西、山西、福建、江苏、黑龙江等省都参加了,大家互相观摩演出。那次也没设立什么奖项,或者评选哪一个地方的表演比较好,没有。
采访人:当时演员演的时候,跟小观众的互动多吗?
黄大光:那个时候互动不太多。演员基本上都躲在幕后来操作的。除非是谢幕的时候,演员提着木偶出来,跟小朋友互动。小朋友很高兴,还要摸摸木偶。
排练《兔子和猫》(右一是钱时信老师,屏风后右一为黄大光)
采访人:出国访问您去了吗?
黄大光:我有的去了,有的没去。上海木偶剧团的出国巡演,应该说主要是以商业演出为主。我们去了欧洲五国,以商业演出为主。1984年或1985年,去了两次联邦德国,每次都要三个月。市文化局的两个处长分别是这两次出访的团长。这个任务是文化部批准的,联邦德国的演出商跟北京谈完以后要求上海这边的演员去,就这样去了。
我们也去过日本。1979年春,上海跟横滨、大坂由于是友好城市关系,当时一百多人组成的上海市友好代表团去了,各行各业的都有。我们带了木偶剧《孙悟空三打白骨精》去演出。
采访人:有跟日本的木偶从业人员交流吗?
黄大光:有。
采访人:当时是什么情况?
黄大光:在日本一般演木偶戏的人,为了生存还要在外面兼职,否则光靠木偶演出的收入是养不活自己的。有时候日本方面也会来中国进行交流。日本的木偶,好像跟我们又有一些不同,它主要还是以布袋为主,而且还是比较大的布袋木偶,不是我们传统的小小的布袋戏。另外德国方面也来交流过,他们是用比较大的木偶。日本的人偶对话,演员本人跟木偶同台出现时,演员穿的衣服是黑的,背景也是黑的,这样就把木偶突出出来了。
采访人:后来去联邦德国的交流经历也很难忘吗?
黄大光:对,1984年我们去联邦德国。单从剧场来说,我们的剧场很简单,后门进去就到舞台了,而联邦德国不是的。他们的剧场后台房间多,通道又弯弯曲曲,演员要跑到打追光的地方,弯来弯去,走来走去,这又是门,那又是门。因为就演一两场,不熟悉也不认识路,但是时间又很紧张,怎么办?就在地上做记号。按照地上事先画好的线赶紧去,然后回来也是这样,随着这一条线回来。
另外,德国的观众是非常讲礼貌的,我们演完以后总是热烈鼓掌。我们国内一般是谢一场幕以后就结束,而德国不止,我们谢了一次又一次,他们不停鼓掌,希望我们再出来。
我们在联邦德国的生活条件也挺艰苦的。自己搬东西,自己搭棚、搭舞台,有时候还要爬到舞台顶棚上去搭。因为要压缩出国的人员,总共二十多人,人手少,所以人人都很辛苦。最麻烦的是,几乎每天都要换一个住处。我们演出回宾馆,常常忘记自己住在哪个房间。后来有专人负责,写下来,某某人是几号房间。因为房间基本都是演出商统一安排的,都是连锁旅店,所以每个房间走进去感觉都是一模一样的,分不清楚。
采访人:当时带什么剧目去的?外国观众看得懂剧情吗?
黄大光:用不着全部听懂。童话剧、神话剧中,有很多表演是夸张的。我们带了《孙悟空三打白骨精》《红宝石》这两个戏,轮换给他们演出,观众看得懂的。不是现场乐队伴奏,是带录音的。
采访人:录音是在哪里录的?
黄大光:在上海就已经录好了,在徐家汇的中国唱片总公司,俗称“小红楼”里录音的。现在“小红楼”已经没有了,早就动迁了。上海民族乐团、上海交响乐团等都有录音棚,根据需要,我们也经常到他们的录音棚里去。
采访人:后来您是1987年到了上海市文化局,当时怎么会去文化局的?
黄大光:我1985年从联邦德国演出回来,然后1986年组织叫我到文化局去,帮助搞艺术系列的职称评定。工作了一段时间以后,到了1987年,就正式把我调到文化局办公室去了,我就是这样离开了上海木偶剧团。
采访人:当时有舍不得吗?
黄大光:那当然,但是想想还可以回团看看,很近,都是一个系统的,其实也不算离开。
采访人:您在市文化局里负责什么工作?
黄大光:在文化局我一开始是搞艺术系列职称评定的。这里面分了几类,如美术、表演、音乐等。后来这方面的工作搞得差不多了,成立职称办,把我正式调到文化局办公室。我主要负责接待、联络、信访等工作,当然其他工作也要兼顾一下。领导方面的事宜,要联络,包括大型的活动等。那个时候文化局的大型活动很多,比如全国杂技会演、艺术节,还有运动会的开幕式,都在上海举办的。这些都需要文化局把演员等工作人员组织起来。我负责联络工作,比如你这个地方要出多少人,或者哪个院团要解决什么问题等。国庆、春节等节日,市里面要搞团拜会、春节晚会等庆祝活动,要组织一台戏。我就跟导演一起联系几个院团,你要出什么节目,你要出哪位演员,这些琐事都是需要事先沟通好的。总而言之,当时在文化局的工作是很忙的。
采访人:您对木偶有着怎样的感情?
黄大光:上海木偶剧团继承了杖头木偶艺术的传统,并且它也有创新精神,能够不断地创作,不断地改进。它在各个地方的演出也很多的。我们上海木偶剧团的整体氛围是欣欣向荣的。它还有自己的专属剧场——仙乐剧场,在全国来讲条件也是比较好的,是综合艺术比较全面的一个剧团。上海木偶剧团真的挺不错的,希望能够坚持下去,把过去的好东西传承下去。
(采访:陈 娅 整理:陈 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