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留下一扇记忆的窗户

后记:留下一扇记忆的窗户

出版社跟我商量能不能写个后记,我发呆了许久,十多年来的一幕幕如同电影画面般闪过,个中的酸甜苦辣咸五味杂陈。有太多想表达的时候,反而不知从何说起了。

2005年年底,电台资深音乐编辑毕志光来找朱践耳(1922——2017)的音乐资料。朱践耳是我国著名作曲家,也是新中国第一代留苏学习作曲的留学生,他作曲的《唱支山歌给党听》传唱了几代人。当时我负责广播节目的数字化转存工作,看到过很多民国时期的老音乐家的作品,由于他们的资料很少,普通人对他们很陌生。当时我脑子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为什么不把目前还健在的老艺术家用镜头记录下来,给后人留下一份鲜活的资料呢?顺便也可以把他们手中保留的作品做数字化保存。我把想法跟时任馆领导的郭克榕、刘敬东做了汇报沟通,他们很支持。我们跟朱践耳先生一说,他也很高兴,一口答应了。最后,我们用了3——4个月的时间,把对朱践耳的口述历史采访和作品数字化全部完成了。为此我们还搞了一个小型的研讨会暨成果发布会。当时朱践耳先生推荐上海音乐学院著名音乐史家戴鹏海教授(1929——2017)在会上发言,但是他自己又不便出面去邀请。我没多想,从朱践耳家告别后直接奔到复兴路上海音乐学院宿舍去找戴鹏海教授了。老人住在一个平房里,阴暗潮湿,屋子里全是书。当我说明来意,老先生一口回绝。看情形似在气头上,果不其然,因为房子问题,他窝了一肚子火。事后得知,老先生在音乐界素以秉性刚直著称。那一下午足足谈了三个小时,终于把他说动了,我感觉自己的舌头都磨秃了一截。此后,我们成了朋友,而且第一批上海音乐家口述历史的名单也是他给开的,权威性毋庸置疑。可惜,由于家人在美国,老人赴美与家人团聚,最后终老他乡,好在他做了口述采访,他的故事留下了。

之后,我们又为闻讯而来的著名二胡演奏家闵惠芬女士(1945——2014)也做了口述和作品数字化保存工作。通过尝试为两位音乐家做口述积累的经验,我觉得可以推而广之,为更多的老艺术家做口述服务。但是,如果大面积推行,经费是个问题,我们毕竟是台里的职能部门,不是生产单位,没有专项资金可以提供支持。

2006年10月的一天晚上,我在《新民晚报》的文化版看到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刊登的资助项目启事,真是上天开眼。我对照着基金会的相关条款,觉得我们的项目可以达到资助要求。那么,以什么剧种作为开局呢?2007年正好是越剧进上海百年的大日子,以此为契机,连同戴鹏海教授开的音乐家名单,我们以《老艺术家口述历史》(越剧、音乐部分)的名义向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做了申报,没想到第一次申报就获得了通过,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和后顾之忧。从此,老艺术家口述历史系列项目扬帆起航了,历年来开展的项目如下:

2006年,音乐家、越剧艺术家口述历史;

2008年,老广播人口述历史;

2009年,老电视人口述历史;

2011年,音乐家、京昆艺术家口述历史;

2012年,话剧艺术家口述历史,上海科教片厂艺术家口述历史;

2013年,淮剧艺术家口述历史;

2016年,杂技艺术家口述历史;

2017年,木偶戏艺术家口述历史;

2018年,老广播人口述历史(二期),音乐家、舞蹈家口述历史(二期),沪剧艺术家口述历史,滑稽戏艺术家口述历史;

2019年,老电视人口述历史(二期),上影厂艺术家口述历史(一期)。

还有1 000余位非艺术类人士的口述采访,这里按下不表。

不知不觉间,我们已经采访了近400位老艺术家。

我们早期采访的老人,有些已经不在了。这些老人经历了岁月的风雨,在他们风华正茂的时代,以那一代人特有的吃苦耐劳、特有的聪明才智,创立了属于他们特有的辉煌。他们身上有着许多鲜为人知的故事,他们的奋斗经历对后来者,对这座城市都有着非常重要的意义。

在如今这个浮躁的年代,还是需要有人沉下心去认真做一些利在未来的事情的。这些老人的感悟和经历是时代所赋予的,在与这些老人的交谈过程中所触摸到的,则是来自于他们那个时代和当年的这座城市所独有的印记。历史需要后来者去梳理,有温度的历史真相有时并不存在于书本里,而是在人的记忆里,而人的寿命是有限的,当人逝去了,某些历史片段与细节也就消失了。历史记忆是亲历者、当事人对历史事件的回溯,口述历史在保存历史记忆方面具有其他形式文献资料无可替代的价值。

当然,口述者提供的信息也会存在误差或失真。客观而言,人的记忆会因时间久远而发生误记。原因一般可分为两类:一类是无意为之,是受个人经历、情感等影响,或因时代变迁导致后来的认识覆盖了先前的认识,从而导致口述者提供的信息失真,作为当事人不一定对此有清醒的意识;另一类则是有意为之,为了“趋利避害”,在口述中着意修饰提升个人的形象,遮蔽了个人不光彩的一面。上述因素提醒我们在采访、整理、汇编口述素材时要细加辨别、谨慎对待,在定论时要多方考证确定。

人的一生,做成一件事不难,但是要把一件事做成一个事业则不容易。我们希望能将老艺术家口述历史项目打造成上海城市的文化名片,为后人留下一个鲜活的、留存着上海文化事业发展脉络的记忆库,使上海的文化历史得以延续和保存。

我不是历史学家,只能算是一个历史爱好者,机缘巧合地做了一些记录历史的活儿,既然做了,也总想把事情做好,给自己一个交代,就像阿Q先生一样给自己画一个圆圆的圆。但是,我知道人生总有遗憾,我已过了知天命之年,即将迈入六十耳顺,后续还想将其他几个剧种的老艺术家口述资料也结集出版,但是能不能实现,要看天意了。

好了,拉拉杂杂说了这些,既是坦露心迹,也是立此存照,没准若干年后让我口述这段历史时,也好有个依据。

在此郑重鸣谢李尚智先生、郭克榕女士、刘敬东先生,你们三位是上海音像资料馆口述历史工作最早的推动者;

感谢历任馆领导对口述工作的支持,感谢你们容忍我的“不务正业”;

感谢各分册的主编们,你们在日常工作之余审订几十万字的口述采访文稿,个中甘苦我深有体会;

感谢因为种种原因离开的参与者,成果中也有着你们的付出;

感谢上大社·锦珂优秀图书出版基金对这套丛书的出版提供的资助;

最后,要特别感谢上海文化发展基金会,没有你们的扶持,我们走不了这么远。

SMG上海音像资料馆口述历史工作室

李丹青

2020年5月20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