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实题材没有错!——致好友王建军

现实题材没有错!
——致好友王建军

建军:

你好!

我们又要面对现实题材了,我知道很难。

记得在2010年你陪我去右玉讲课时,我们被右玉的人和事深深感动,六十多年来,一任又一任县委书记带领全县男女老幼只做一件事——种树。硬是把一块不毛之地改变为塞上绿洲,如果路上不遇上人和房子,你或以为置身于欧洲呢,想想都让人激动!

然而,你在现实生活中遇到的激动,并不一定能同时为你带来艺术创作上的激动,对于这一点,很多领导始终搞不明白:当下多数艺术家为什么对现实题材如此冷漠?或者,即便部分艺术家对现实题材的创作任务投入热情,其作品也依然难以深入人心和影响广泛?

找到问题的症结所在才是解决问题的关键,空泛的感叹和抱怨毫无意义,因为问题依旧摆在那里。

钱穆认为,“描写人物”难于“创造人物”,“所以肯定地说:《史记》的价值高于《水浒传》”。然而,大多数艺术家宁愿要“创造人物”的自由,也不愿意要“描写人物”的束缚。因为相对来讲现实题材离得近,当代人很熟悉,“描写人物”是否,谁都看得懂,而“创造人物”余地大,水分多少人们一般不会计较。此为症结一。

人们都躲现实题材,那是由于树典型的目的和心理容易使人“夸大其词”,从而“言不由衷”。一味追求“高、大、上”,凭着自己的意愿随意拔高“对象”,高到不现实。此为症结二。

部分艺术家好大喜功,出人头地意愿十分强烈,爱自己胜过爱艺术,他们不是在乎现实题材,而是在乎重大现实题材的被关注度,从而克制不住地“媚俗”,极尽所能地“噱头”,生怕“自己”产生不出轰动效应。这不是文化自信,恰恰相反,是暴露了文化恐慌,是不自信的症状。所以,呈现出来的效果必然晃眼和空洞。此为症结三。

我始终认为艺术过于依赖科技不是好事。自从舞台上使用了LED,“艺术”便开始泛滥和堕落了。前些年一些导演常把“炫”字挂在嘴边,现在更严重了,又加了一个“酷”字,叫“酷炫”,动不动就把高科技挂在嘴边,真像镶满“大金牙”的“暴发户”。LED使这几年的晚会越来越眼花缭乱,像个哄孩子玩儿的“万花筒”。也好,秉持“酷炫”观念的那群人把艺术与娱乐的界限划分得更加明确了,但令人遗憾的是把大众的艺术观引领到了一个极其庸俗的泥潭里。呜呼!再也看不见美与善之统一,情与理之统一,认识与直觉之统一,人与自然之统一的中国古典美学精神了!试想,若使千百年来的骚人墨客、风流雅士会聚当代,围观今日之“惊艳”“酷炫”岂不个个无知人人瞠目!科学与艺术如鸟之双翼,艺术过于依赖科技会失重。此为症结四。

把现实题材活动化而没有艺术化是普遍现象,有庆典式的,有纪念式的,有表彰式的,有节日式的,有专题式的,等等,大多冠以开幕式或晚会的名义。这类表现方式由于规模宏大,往往创作周期长,参演人数众多,当属文化工程。活动化是围绕主题众人献计献策,难免七拼八凑一阵热闹,在整体上很难说这是一部完整作品,也很难说这是谁的作品;而艺术化则是艺术家独立发掘独立创造的产物,不可能依赖拼凑,每部作品都是新的,每个环节都需深耕细作。由于艺术作品的纯粹性,所以是厚积薄发能影响持久。现实题材被活动化。此为症结五。

现实题材没有错!

右玉也是现实题材,而这一现实题材是我主动要拥抱的,所以我格外谨慎,以上五个症结是驾驭现实题材的大敌,我们要避免落入——“描写”与“创造”的顾此失彼、树“典型”心理的“夸大其词”、爱自己胜过爱艺术的虚荣、过度依赖科技的失重和现实题材活动化的七拼八凑的窠臼。

综上,我们文化自信谈不上,文化自觉应该是了。努力做到既要“史”也要“诗”,既要“右玉精神”也要独立的艺术品格。这是是否具备“修养”和“能力”的试金石,咱们要力争“文学的情趣和史学的理智”(钱穆语)兼得。

我们要始终把持住这个理念——

用史诗的格局看右玉,以审美的眼光看历史;用朴实的语言唱大歌,以艺术的情调写人生!

此致

冬安!

张继钢

2017年2月19日

王建军,解放军艺术学院一级导演。曾任2008年北京奥运会、残奥会开幕式核心创意组成员、文学工作室主任,大型音乐舞蹈史诗《复兴之路》核心创意组成员、总导演助理。参与策划作品:舞剧《一把酸枣》《千手观音》,歌剧《洪湖赤卫队》,舞蹈诗《侗》,大型音乐舞蹈史诗《为有牺牲多壮志——右玉和他的县委书记们》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