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 语

结 语

郑君里作为演员、导演以及斯氏体系的译者和践行者,对表演艺术有着深刻的认知。他以斯氏体系为基础,结合自身的表演和导演经验以及对中国传统美学与电影本体的认识,最终形成一套相对科学、完善的表演观。在郑君里的导演创作中,其表演观得到了充分的实践。本书主要解决了四个问题:一、郑君里对斯氏体系的译介,这是他表演观形成的重要条件;二、郑君里在导演创作中对斯氏体系的运用和发展,这是他表演观的核心部分;三、郑君里把中国古典美学与传统表演艺术有机的融合,使它更具备民族性和开放性,从而进一步完善了他的表演观;四、郑君里在表演观上的创新性,即从电影美学角度阐述表演的职能与意义。在此宏大的学术视角下,表演本体得到了延伸。

郑君里表演观的根源来自斯氏体系,而斯坦尼本身就是一位伟大的导演,其体系围绕着导演如何帮助演员创造角色而展开论述。郑君里的最大贡献,在于他建立了对外来文化的“吸收—运用—本土化”的学术典范,这在他的导演创作与表演观上均有体现。1941年,郑君里首次在演剧界提出“建立现实主义演出体系”的口号,他从导演的视角出发,分别对导演、演员、舞台装置和音乐进行了深刻的阐述。郑君里认为,现实主义是建立中国民族演剧、建立演剧民族风格和中国气派的唯一路径,这也体现出他对中国民族表演体系的反思与探索。

在表演观的实践方面,郑君里对“心理—形体动作”法的思考要远远早于斯坦尼。在即兴表演理论及运用与“非职业”演员方面,郑君里的理念也比斯氏理念更为开放、大胆。在《乌鸦与麻雀》中,郑君里采用“即兴表演”的方式,并把它拓展到“直觉主义”的哲学层面。在《枯木逢春》中郑君里选择不同的“表演元素”对“非职业”演员进行指导,运用“潜台词”以及“心理行动法”帮助演员成功塑造了鲜活的人物形象。在《一江春水向东流》中创造性地提出“建立角色的透视表”的方法,以帮助演员在“非连续性”的拍摄中把握角色的总体感。

郑君里作为中国电影史上一位重要的人物,研究其表演观,不应只孤立地研究他的表演领域,否则,便远离了他一直所强调的艺术整体性思想。郑君里早期在南国社所受到的“唯美主义”教育,对他后来的电影创作产生深刻的影响。他在“十七年”的创作中,拍摄出《宋景诗》、《聂耳》和《林则徐》三部历史人物传记电影。1951年,中国电影界在经历“批判《武训传》运动”之后,郑君里运用马克思主义的“历史唯物主义”方法来创作“宋景诗”,为新中国历史人物电影创作开辟了崭新的叙事道路,并对当下的电影创作产生重大影响。

此外,郑君里在电影表演民族化方面作出了杰出的贡献。他用中国传统美学词语“意象”和“形象”来替代斯氏体系中的“内心视像”和“体现”,并辩证地探讨了二者之间如何转换的问题,坚持运用“一元论”的哲学思想看待这个问题,即“意象”与“形象”是不可分割、相互共存的。在创作上,郑君里通过氛围布置为演员建立表意电影空间,使演员的表演达到“意境”的美学层面,这体现出他卓越的表演观。在《枯木逢春》中,他有意识地借鉴中国传统绘画的精髓,从传统卷轴绘画《清明上河图》中得到启发,创造性地运用移动镜头的方式,画面犹如画卷徐徐拉开帷幕。此外,郑君里也从中国传统文化中汲取养分,把古诗词的修辞手法运用到电影蒙太奇艺术和表演中,体现出他对中国民族文化与电影美学的深刻理解。

最后,郑君里的表演观突破传统电影表演的范畴,运用电影美学的理念重新审视表演这门艺术。他从蒙太奇、流畅性剪辑、戏剧性和纪实性、电影本体方面来全面考察表演的职能与意义,创造性地提出“三破”观点:“破公式老套”、“破自然照相”和“破舞台习气”。“三破”理念本质上是郑君里导演思维的革新,进一步体现出他对电影本体的自觉。总的来说,郑君里具有一种“跨越媒介”与“延伸本体”的表演观念。“跨越媒介”是指从斯坦尼的戏剧表演领域跨越到电影表演领域,而“延伸本体”是指拓展了传统表演的属性,即从电影风格(蒙太奇/流畅性剪辑)、电影类型(纪录片/故事片)、演员类型(职业演员/“非职业”演员)等方面延伸表演的基本属性。郑君里从对斯氏戏剧表演理论的吸收到电影创作中的运用与突破,再到民族化的思考,最后又在电影美学的视角下拓展表演的职能与意义。而这一切都是立足于他宏大的导演视角以及自身的表演经验和理论,促成他形成了完整、科学的表演观。

在新时期之后的电影创作中,表演艺术并没有本质上的变化。从第六代导演的创作手法上来看,大多摒弃“固定文本”的表演方式,采用即兴表演的形式。他们为了追求纪实性表演,在演员类型上,大胆地运用“非职业”演员。在当下的数字技术时代,“动作捕捉”“虚拟表演”已是现在演员必须要掌握的新技能。技术时代为电影创作提供了更多的便捷,但艺术创作的本质和规律依旧没有改变。表演艺术的本质依旧是人演“人”的艺术,塑造角色的规律依旧是“通过可见的行动揭示不可见的心灵”。而这些表演理念,郑君里早就进行了实践与拓展,期待他的表演观在当下和未来的电影创作与理论领域,可以发挥其更积极的一面。最后,由于自身研究能力有限,本书可能在广度和深度上还不够成熟,愿这种遗憾能在今后的学术生涯中慢慢弥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