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驴
我在一家饭店工作,我的工作就是被吃掉,我是一头驴。
我工作的饭店因为发明了一种吃驴肉的新方法发了大财。店面翻了几十倍。随后整整一条街都用这种方法发了财,连街上的婚庆公司和棺材铺都改开了驴肉馆。
我们驴子被吃掉的新方法通过微信、网络和媒体包装、宣传,名扬天下。现在我们的城市被尊称为“驴城”。我和我的伙伴们恍惚间也觉得,我们仿佛参与到一件伟大的事业中来,自己也变得伟大起来。
这种吃驴的新方法叫做“汤驴”。
在地上挖出四个碗口粗的齐膝的坑,将活驴的四条腿插入四个坑中,那驴子跑不掉,也跳不出。旁边烧一大锅滚开的水。师傅们把烧得滚开的水一桶桶地浇在活驴的身上。我听到同伴们发出撕心裂肺的号叫,眼睛、嘴里、鼻孔,甚至肛门都爆出了血。听到了腿骨折断的咔咔声。
渐渐地、渐渐地声音消散了。驴子的毛一层层地脱落,光滑锃亮的皮肤裸露出来,晶莹而饱满。驴子的整个身体鼓胀开来,血液已经在身体里凝固。
屠夫和厨子利落地起刀,肢解了我的伙伴,把他们制成了一盘盘口味别样的冷菜。刀落处,再没有一滴血流出,那么温柔,仿佛他们从没活过这一程。
一个著名的人曾说过:缺少文化内涵和艺术之美的食物,只能是充饥的填充物,绝不能称为美食。
我们主家的驴肉馆扩大了经营规模,招牌改成了“汤驴美食文化广场”,整修一新。现在它像一个巨大的环形阶梯教室。中央是一个汤驴的表演场。达官贵人、书生小姐、贩夫走卒、顽童老妪络绎不绝,人声鼎沸、人满为患。他们是来吃驴肉的,更主要是来看表演的,人们各有各的心事,各有各的情愫。
有一次表演,我的伙伴正站在坑洞里号叫,观众席上发生了骚乱。一个老婆婆抱着小孙子站在后排,因为表演精彩,大家都兴奋地站了起来,小孙子看不到表演大哭了起来。老婆婆便抱着孩子拼命地往前挤,沿途发生了很多谩骂和争执,指责老婆婆的公德心。待婆婆挤到最前排,一个秘书一般的人物惶恐地伸手扯住了婆婆和孩童。
这一举动被前排就坐的一位领导看在眼里,他斜眼咒骂秘书:“狗东西,你难道连尊重老人,爱护孩子都不懂嘛!”说着,就温柔地抱过孩子,又让过一个座位给婆婆:“坐吧,老人家,一起看,一起吃。”
孩子欢欣,婆婆涕零。零星的掌声在四周响起,随后蔓延开来,响彻云霄。只剩下我的伙伴在台上孤独地号叫。
当他们准备牵我上台表演时,我吓尿了,我瘫软在地上。一头骟驴兄弟,从后面走过来对我说:“哥们儿,我先来吧。”
马(丙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