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幻暹罗——一篇奇幻的旅行小说
我喜欢讲故事,旅行的时候我就讲故事。有这样一个故事我讲给你们听——
我所生活的地方有一条政令:每年的某一天,你可以任意杀掉一个人,而不必受到审判和惩罚。
这些年我杀掉不少人,也有几次险些被别人杀掉,为此我断了三根肋骨,少了两根手指,身上遍布刀疤。
今年我又杀掉了一个和我共事的人,因为国家要评一个人类灵魂工程师的称号(评到者便可收入丰厚,还有生杀予夺的权力),而此人是我的竞争对手。尽管他小心翼翼地躲避灾祸,我还是千方百计地找机会除掉了他。正当我为除掉对手而得意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可能中了某种巫术,我的眼睛开始变绿,舌头开始分叉,变长,双腿逐渐向一起粘连。可能是我的对手对我也早动了手脚。我想我的生命不会长久了。我顾不得“人类灵魂工程师”了,背起行囊,走遍祖国大地。东方的萨满师、北方的阿訇、南方的通灵者、西方的喇嘛,我一一访遍。没人能治愈我中的巫毒。
我的毒越中越深,我觉得我快要死了。
一天我迷迷糊糊地闯进了一个傣族的村落,村落的长老救醒了昏迷的我。他告诉我,我中了一种他们民族失传了很久的蛊术——蛇蛊,如果不及时解蛊,我就会变成半蛇半人的怪物。
长老告诉我,顺着澜沧江一直往下游走,在湄公河畔的暹罗国有能为我解蛊的法师。
我扎好竹筏,顺江而下,从澜沧江进入湄公河。在河流的下游我找到了暹罗国。
水边的暹罗
我在太平洋边的一座城市住下。这里沙滩洁白,天空蔚蓝,海水清澈。我每天在海水里游泳,看海鸟自由地飞翔,有时候还能看到一些鱼儿飞出海面。
有一天,我在海边晒太阳,看到两对旅游的夫妇带着两个小孩子在海边玩耍。蔚蓝的天空下,洁白的沙滩上,清澈的大海边,旅游者们相亲相爱,温柔的女人穿着彩色的薄纱,依偎在肌肉结实、面目俊美的老公的怀里,他们指着在海边奔跑玩耍的孩子,幸福地微笑着。
一只小螃蟹,在沙滩上慢慢地爬过,两个小孩子开始争抢那只螃蟹。一个小孩子没有挣过另一个,只扯掉了两只螃蟹腿,而另一个孩子拿着断腿的螃蟹跳啊、笑啊,孩子扔掉两只螃蟹腿,狠狠地打了正在欢笑的孩子一巴掌。
旅游者们从此不再相亲相爱,两对夫妇和孩子们拼命地扭打在一起。血从俊美的脸上和薄纱下汩汩地流出。
我惊恐地看着女人变成了红眼的母狼,男人变成了黄头的苍蝇。
珠珠从远处微笑着,慢慢地走来,在我身边坐下,轻轻地俯身把瑟瑟发抖的我,抱在怀里,用温暖的手指抚摸我的头发。
清迈小镇的长颈族姑娘
我问珠珠,他们怎么会变成狼和苍蝇啊。珠珠说,他们没有变。他们一直是狼和苍蝇。我说你不怕吗?珠珠说,不怕。
珠珠是我花钱包的,她白天出海捉鱼,晚上就来陪我。她很美。
我包了她三个月,可我始终不能确定她真正的性别。但她人很好,这是可以确定的。
珠珠告诉我,她是泰族人,而她的先祖是傣族人。听她的族人说,在湄南河的河边有个叫吞武里的地方,那里有座黎明寺,寺庙里的黑衣阿赞能解蛇蛊。
我把所有的钱都留给了珠珠,然后沿着湄南河溯流而上,在河流的西岸我看到了只有一座孤塔的黎明寺,河的东岸就是曼谷辉煌的大皇宫。
湄南河(泰国人称作妈妈河)
正值中午,天气炎热,寺庙的门口,有个吹笛艺人摆个摊,破碗里丢着几个硬币。吹笛人面前放着几个大坛子,封着盖儿。其中一个坛子上用红笔写着“汉·吕雉”。吹笛人打开吕雉的坛盖子,一个沾满绿色黏液的软肉球从坛中缓缓地扭动出来,仔细一看,才看出是个四肢被截除,五官被切掉,用线封死的人肉蛹。人肉蛹随着笛声起舞,笛声婉转而痛苦。
我抬头看见黑衣阿赞站在黎明寺门口的台阶上,双掌合十。
黑衣阿赞把我带进寺内。我问黑衣阿赞,我中的可是蛇蛊?黑衣阿赞点头。
“这是欲望和恶毒之蛊。”黑衣阿赞说。
“能解吗?”我问。
阿赞没有回答我,他默默地闭上眼睛。
“你知道这座寺庙叫什么寺吗?”黑衣阿赞问。
寺庙
寺庙的守门神
与毒蛇共舞的养蛇人
“黎明寺。”我说。
“是的,不过它还有另一个名字,叫郑王寺。”黑衣阿赞说。
“郑王俗名郑信,他的父亲是个贫苦的中国人。很久以前他们来到了这里。郑信从小有个最好的朋友,叫昭披耶却克里,他们一起读书,一起玩耍,后来一起做了阿瑜陀耶王国的将军。
阿瑜陀耶王国遭受到北方的缅甸王国的进攻,首都沦陷、国王被杀。郑信将军带着昭披耶却克里逃出首都,来到湄南河畔的这座小寺庙避难,当他们到达寺庙时正值黎明时分,后来这座寺庙就被称作黎明寺。郑信在这里举义旗起兵,最亲密的朋友昭披耶却克里被任命为郑信将军的副将,他们南征北战,赶走了缅甸王,收复了暹罗。可收复之后郑信并没有把王国交给阿瑜陀耶王子,而是杀死了王子,自立为王,建立了吞武里王朝。
泰拳
战象
王朝建立15年后,发生了宫廷政变,吞武里王郑信退位,在黎明寺剃度出家。可手握兵权的,自立为曼谷之王的最亲密的朋友昭披耶却克里却不能放过郑信,将郑信乱棍打死。又用长木钉从下到上钉穿郑信的身体——那是传说中一种禁锢灵魂的方法,这样郑王的灵魂也将被钉死在这里,永世不得超生。
曼谷又有了新王。”
说完这个故事,黑衣阿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我呆呆地望着黑衣阿赞。心想,我是来解蛇蛊的,不是来听故事的。
“我的蛇蛊能解吗,阿赞?”我问。
黄金屋
“欲望和恶毒就是蛇蛊。你就是郑信和昭披耶却克里。你走吧。”黑衣阿赞再不说一句话。我们对面盘坐到黄昏,又到黎明。
黎明时我走了。
我走了十年,在越南做过大乘的行脚僧,在尼泊尔做过印度教的沙度,在马来半岛做过牧师,在普吉岛上做过白衣阿訇。
十年后的某一天的黎明,我回到了湄南河畔吞武里的黎明寺。黑衣阿赞站在寺庙门口的台阶上,双掌合十。
我们对面盘坐。
黑衣阿赞问:“你的蛇蛊解了吗?”
我说:“我一直在行走,早已经忘记蛇蛊的事儿了。”
黑衣阿赞问:“那你有所悟了吗?”
我说:“我一直在行走,心已空,无所悟。”
黑衣阿赞亲手为我剃度,说:“以后你的法号就叫悟空吧!”
这就是我要讲给你们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