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笔记——致所有后会无期的人们和时光

西行笔记——致所有后会无期的人们和时光

(一)

大约十年前我有过一次远行。

这十年我走过了人生最重要的青年时代。

现在生命走到了水中央,四周都是水,四周都是岸,都是茫茫。

是该出去走走了。

7月27号上路,方向——一路向西。

我和球队的旭子结伴,和平时的跟团旅行不同,我们只在地图上画了几个圈,就背包上了火车。

我们乘坐的T164上海到拉萨的火车是几班进藏火车中最快的,行车速度快而且沿途停站少,仅停十二站(经停站——上海、无锡、南京、蚌埠、徐州、郑州、西安、兰州、西宁、格尔木、那曲、拉萨),尽管这样仍要开两天两夜——48小时39分,全程4373公里。

沿途的经到站我这些年都经到过,有时是回家,有时去旅行。

车过了河南就进入了高原,从黄土高原到青藏高原,火车在隧道和山脊间穿行,忽明忽暗——像人生。

人生没法选择出发地和车次,也不知道方向和终点,但可以中途下车,下车之后怎么办,各安天命。

我想到村上春树讲的一个乘车的故事:

一个人乘车去一个地方,途中因为好奇在一个不知名的小站下了车。下车后发现那里是一座猫城,那座城市里只有猫。猫儿们嗅到了他,每天都在追捕他,他在惊恐、孤独和绝望中度日如年,他每天晚上都偷偷地跑到车站等待那列送他来的火车,可是火车再也没来过。

火车是一个奇妙的东西,同时可以穿越时间和空间,连接过去和未来。

车过西宁,海拔过三千。旭子开始有了高原反应,胸闷头疼。经常听人们说越是身体好的小伙子,高原反应越强烈,他正应了这话。给他吃了事先准备好的红景天,就昏昏地睡过去了。

车过唐古拉山口时海拔已经过了五千。

茫茫可可西里,牦牛、野狼、藏羚羊自由穿行。

火车在一片舒缓的小山边临时停靠,我看到一群黑色的牦牛从绿油油的山上向火车走来,无拘无束,风流倜傥。蓝天白云下,人是不自由的,牦牛是自由自在的——

第三天晚八点车到拉萨。天还通亮。

巴桑在出站口迎接我们,献上洁白的哈达。

巴桑,我的兄弟——十年前在常州喝过一次酒,此后再也没见过。我已经不认识他了,他也不认识我了,我们凭直觉拥抱。

十年前他来常州西藏民族中学任教时还是个小伙子。现在已经是拉萨市一所幼儿园的园长了。

巴桑给我们安排了西藏大餐,很多人说藏餐吃不惯,我们吃撑了,还喝了不少青稞酒。

饭后巴桑说晚上要写两个材料明天开会要用,不能陪我们了。我问他搞什么材料,他说党的群众路线材料,我说你们也搞这个嘛,他说是啊,今年不知道搞了多少次了,写得不好还要返工的。我问他,你是党员吗?他说是。我说共产党员都信共产主义,你是藏族人,你信共产主义还是信藏传佛教呢?他笑了。

巴桑送我们到布达拉宫广场,布达拉宫在夜幕下是一幅美丽的油画——红色、白色、藏青色。它好像没有我想象中那么伟大,却很单纯。

我们的住地是著名的北京东路青年旅社聚集区——八朗学旅馆。藏式的四合院建筑,估计有几十个房间,老板是个扎辫子的中年藏族男人,有范儿。

房间分藏标和普标,藏标好点,有独立卫生间。普标差点,公共厕所和澡堂子。普标还分标间、单人间和床位。价钱分别是120、80、50。我订了个床位。

巴桑兄弟的藏式大餐

都说进藏头两天不能洗澡。我们没有听从这个警告。

洗完澡,推门进屋,五六个床铺上躺着五六个旅人。

脱裤子—上床—睡觉。

(二)

很早起床,去尼泊尔驻拉萨大使馆办签证。出门前去宾馆吧台要来纸笔写了个拼车去珠峰大本营和樟木口岸的小广告。

从八廊学旅馆到大使馆打车十三块钱。大使馆是坐落在罗布林卡路上的一座旧白房子。天很早,不过大使馆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长的队伍。蒙蒙细雨中,人们三五一群地挤在一起很兴奋地交流着。有人不时地来发租车、拼车的小广告。来办签证的人有的是团游,大多数是背包游,大家相互打听、攀谈,想了解更多关于去珠峰和尼泊尔的事情,希望能找到志同道合的顺路人一起拼车。

我们最终拼到一辆越野车,三天行程(拉萨—日喀则—珠峰大本营—樟木)每人1250元。现在是旅游旺季,车价略高。

上午十点大使馆开门,办签证很快,填个表格,贴上相片,交175元钱。尼泊尔的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明天下午四点来拿签证。

午饭后我们去参观大昭寺。从八廊学到大昭寺不远,步行大约二十分钟。买了门票却找不到寺庙的入口,于是就围着偌大的寺庙转圈,转寺好像是当地人的一种风俗,很多时候他们并不进入寺庙里而是围绕着寺庙的围墙行走、朝拜。寺庙周围有很多转经筒,我们边走也边转动经筒。

在路边商店里买了一个手摇式的小转经筒,一路上煞有介事地念念有词,边走边转。这时从我身边走过一个藏族男人,友善地微笑,对我说:“你转反了。”他接过我手里的转经筒转了起来,原来转经筒应该是顺时针旋转的,我却在逆时针旋转。这下又长知识了:

无论是手摇式的,还是寺庙里固定式的,转经筒的结构大同小异。它的里面有一张用藏文写满的经文,因为在奴隶时代,藏民大多不识字,所以把经文装在转经筒里,每转一圈,相当于诵经一遍。转经筒上面的六字真言从左到右书写,藏民顺时针用右手转动它们,以使得经筒转动的方向与经文书写的方向一致,并在嘴里喃喃地念着六字真言:嗡嘛呢叭咩吽。这六字真言是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咒,源于梵文,代表一切诸菩萨的慈悲与加持。六字大明咒是“唵啊吽”三字的扩展,其内涵异常丰富、奥妙无穷、至高无上,蕴藏了宇宙中的大能力、大智慧、大慈悲。此咒即是观世音菩萨的微妙本心。

七岁男孩的朝圣之路

一圈走下来终于找到了大昭寺的入口。进入寺内,就是一个大厅,大厅里喇嘛云集,我们正好赶上喇嘛辩经,辩经是佛学用语,是对佛教理论的辩论。出家人学习佛经后,为了加强对佛经的真正理解,采用一问一答或一问几答或多问一答的方式交流所学心得和所悟佛法,像我们的学术讨论。它是喇嘛学习佛经的一个方式。西藏僧人学经内容和步骤一般为先学显宗,然后学习密宗,显宗主要以格鲁派规定的五部经典(因明、般若、中观、戒律、俱舍)为主,学完这些经典通常需要20年或者更多的时间。大量深奥的佛学典籍仅靠自己修习恐怕很难将它们完全记住,所以辩经这种相互问答促进的方法非常有利于修习,同时也是除转世灵童之外,学经僧依次升级为高僧的途径。按格鲁派的规定,“格西”是格鲁派最高学位,相当于博士学位,是经由一年一度的拉萨传昭大法会上通过公开答辩确定的。

听辩经的游客很多,我们挤不上前,听得不太清楚,就随着人群往里参观。不时可以听到一些随团导游讲解大昭寺——大昭寺又名“祖拉康”、“觉康”,藏语意为佛殿。在藏传佛教中拥有至高无上的地位。始建于公元647年,是藏王松赞干布为纪念尼泊尔尺尊公主入藏而建,经过元、明、清历朝屡加修改扩建,才形成了现今的规模。

大昭寺内的无价宝是佛祖释迦摩尼12岁的等身金像——全世界只有三尊佛祖的等身金像,小昭寺还有一尊佛祖8岁的等身金像,另一尊在印度。金像由印度传入中国,唐初又随文成公主陪嫁到西藏,武则天登基后听说了这事儿,又反悔了,举兵欲夺回。藏人将佛像封于大昭寺墙内,保住了佛像。

金佛在寺内供奉千年,受人膜拜,护佑生灵。

看到了真佛,我们赶紧把买来的一大串珠啊、链啊的拿出来拜三拜,开开光、愿佛保佑。

从大昭寺出来,口渴了,于是看到了一个挺大的藏式茶馆。形式像我们八十年代的大食堂,茶馆里座无虚席。终于挤出个坐的地方,点了一壶藏式甜茶,茶用小暖壶装,味道类似我们平时喝的奶茶,一壶15元钱,很实惠,酥油茶和甜茶是藏人最喜欢的饮料。

我们品尝着美味的甜茶,旭子说,有一天他也要开一家店,卖藏式甜茶,我想他终究会实现这个愿望。

喝茶的工夫我和邻座的一位藏族老人闲聊,老人一家三口在纳木错从事畜牧业,也种点地,主要种青稞,有时会上山采点野蘑菇卖。这时我想起了巴桑请我们吃的藏餐里的一道菜,就有野蘑菇,味道相当好。我和老人聊起了藏传佛教,老人来了兴致,翻出了一部华严经,叫我一起读,我那里跟得上,哼哼呀呀地读了一段,老人笑了。

从茶馆出来,走出一段路,忽然听到好像有人在后面喊我,转身一看是藏族老人追了上来——手中挥着我忘在茶馆里的帽子。

和纳木错的藏族老人一起咏经

(三)

布达拉宫——

如果你是第一次去拉萨,尤其是自助旅游,尤其在旺季,一定要提前预订门票,否则可能要等上几天才能参观布达拉宫,这样很有可能耽误后面的行程。

我去八朗学门口的旅行社打听事情,看到几个浙江来的背包客想到布达拉宫参观,被告知,最早的门票预订到三天后了。

多亏巴桑提前几天帮我们预订好了,否则我们的行程也要做很大的改变。

早起,吃碗藏面,打车去布达拉宫。

开出租车的是个20出头的藏族小伙儿。后视镜上挂着活佛像。我问他现在的藏族年轻人还信佛教吗?他说信,都信。有时候他们也会去参加一些宗教活动。

“会念经吗?”我问。

“会,心烦的时候就会念,念了就安静下来了,挺有用的。”

“有对象了吗?”

“还没有,没碰到喜欢的。喜欢的,人家看不上我。”

“是啊,这年头真爱难寻。”

车到布达拉宫广场附近停下,我仰头看红山上这座雄伟的宫殿,比晚上看感觉要宏大得多。

很多人在转寺,有藏民,也有内地的游客,估计有很多人买不到票,用转寺来表达对圣殿的敬仰。

我们先到布达拉宫旁边的一个预约点,取购票申请单,尽管已经提前预约,还是排了1个多小时的队。很多人在抱怨。工作人员告诉我们,来参观的人太多,为了修缮和保护布达拉宫,现在每天限定2300人参观。可是旅游旺季世界各地来参观的游客远远超过这个数字,能排队拿到票已经非常好了。

拿到购票单,一看离我们预约的参观时间还有30分钟,一溜小跑往购票处去,100米不到就叉着腰,喘不上气了,腰酸胀得要命。只能停下来一步一步慢慢走。

据说喜欢运动的人肺活量和需氧量都比一般人要大,高海拔地区空气稀薄,氧气含量低,气儿不够用,就容易引起高原反应。老人、小孩、身体较弱的人影响倒不大。

布达拉宫终于从五十元人民币的图案里走出来,让我看到了真容。这是藏族人民心中无比神圣的地方,也是无数旅行者心之所向之处。

这座坐落在拉萨市区西北玛布日山上的宫殿,是一座宫

堡式建筑群,最初是吐蕃王朝赞普松赞干布为迎娶尺尊公主和文成公主而兴建。后因雷击和战乱遭严重破坏。五世达赖喇嘛于17世纪重建后,成为历代达赖喇嘛的冬宫居所,为西藏政教合一的统治中心。整座宫殿具有藏式风格,高两百多米,外观十三层,实际只有九层。由于它起建于山腰,大面积的石壁又屹立如削壁,使建筑仿佛与山融为一体,气势非常雄伟。

布达拉宫的主体建筑为白宫和红宫两部分。

白宫因外墙为白色而得名,是达赖喇嘛的冬宫,也曾是原西藏地方政府的办事机构所在地,高七层。主要是达赖喇嘛休息和办公的地方。

红宫位于布达拉宫的中央位置,外墙为红色。宫殿采用了曼陀罗布局,围绕着历代达赖的灵塔殿建造了许多经堂、佛殿,与白宫连为一体。

一位游客说不来布达拉宫不知道什么是土豪,这是玩笑话。但红宫绝对是无比巨大的一个聚宝盆。红宫里供奉着历代达赖喇嘛的灵塔和坐像。从五世到十三世,除了被革除教职的六世外,其余八位都建造了奢华的灵塔。仅五世达赖喇嘛的一座灵塔就耗用黄金3吨多。十三世达赖喇嘛土登嘉措坐像前陈设的一座珍珠塔由20万颗珍珠串成。

当然这巨大的财富,都是千百年来无数普普通通、甚至是穷苦的藏民们无比虔诚的无私敬奉。

布达拉宫里还收藏了无数的雕像、绘画等艺术珍品和珍贵的佛教典籍,无比辉煌又无比庄严。

在这辉煌庄严的宫殿里,历代达赖喇嘛享受着无上荣光。只有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是孤独的,他是唯一没有灵塔和坐像的达赖喇嘛,在他的长寿乐集殿中,只有空荡荡的宝座和衣冠。他璀璨的珍宝散落人间,化作诗。

一个藏族小伙子导游,把游客引向他的殿堂,极为深情地背诵了他的《那一天》——

那一天,

我闭目在经殿的香雾中,

蓦然听见你诵经中的真言;

那一月,

我摇动所有的经筒,

不为超度,

只为触摸你的指尖;

那一年,

磕长头匍匐在山路,

不为觐见,

只为贴着你的温暖;

那一世,

转山转水转佛塔,

不为修来世,

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继续参观时两伙游客因人多相互拥挤,发生了争执,谩骂在五世达赖庄严的塑像前不断升级,肮脏的谩骂,只为对方侵犯了自己算不上利益的利益,双方几乎动起手来,幸而被工作人员和其他游客及时拉开。

电影《等风来》中有一句台词——你们真的什么都不信吗?

人得自己成全自己,一个民族也得自己成全自己。

来拉萨之前,我以为这里会比较干旱,其实很多雨。淅沥沥的雨从晚上开始下,早晨也在下。雨就是雨,在这拉萨的小旅馆里的小木床上,听着木窗外,绵绵的细雨声,江南和西藏也不那么分明了。

过了中午就是一片艳阳天。

下午一觉醒来三点半了,四点要到大使馆拿签证,赶紧爬起来,出门打车。

领证顺利。时间还早,大使馆旁边就是罗布林卡,走进去转了转。

罗布林卡始建于十八世纪四十年代(达赖七世),是历代达赖喇嘛消夏理政的地方,是一座典型的藏式风格园林。建筑以格桑颇章、金色颇章、达登明久颇章为主体,有房374间,是西藏人造园林中规模最大、风景最佳、古迹最多的园林。罗布林卡意为宝贝园林。

罗布林卡游人不少,门口的出租车却很少,在出口处等了1小时,打不到车。看到远处有一座公交站台,走过去,看到站台上有一个公交站牌,站牌上写着8路,乘坐8路,坐了十五站,回旅馆。

八朗学旅馆斜对面有个药店,货架上摆着很多简易氧气罐,以便高原反应时应急使用。尽管目前感觉一切都好,还是买了两罐。

明天一早要上路——去珠峰。

(四)

珠穆朗玛峰位于拉萨西南,中尼交界。从拉萨到珠峰大本营七百多公里,车程大约十八小时,具体还要根据路况和车况而定。通常中途在日喀则休整一夜。

从拉萨到日喀则有南北两条线,北线走318国道距离较短,路况也好。南线长,要耽误些时间,但途中经过两大美景——羊湖和卡若拉冰川。

我们的越野车司机郑师傅,四川人,年轻时在南通造船厂工作过。后来回老家包了几辆车开始跑西藏旅游线路。我们很快和郑师傅混熟,他同意带我们走南线,看羊湖和冰川。

越野车在念青唐古拉山和雅鲁藏布江间迂回穿行。一个多小时后便到达了羊湖。羊湖被称为羊卓雍错,藏语意为“天鹅之湖”,位于西藏山南地区的浪卡子县,与纳木错、玛旁雍错并称西藏三大圣湖,是喜马拉雅山北麓最大的内陆湖泊,湖光山色之美,冠绝藏南。

中午在途中路边的小饭馆炒了几个菜,喝了几瓶拉萨啤酒。小店不便宜,青椒土豆丝30块一盘。吃完上路。

跨越4330米的斯米拉山口后就来到了卡若拉冰川的冰舌下。卡若拉冰川是西藏三大大陆型冰川之一,是乃钦康桑峰最大的一条冰川,就在公路边上。乃钦康桑是拉轨岗日山的主峰,位于江孜县、仁布县、浪卡子县三县交界处,是西藏中部四大雪山之一,主峰海拔高度为7191米。说起这座山峰人们可能比较陌生,但如果提起一部电影,可能大家都会知道——《红河谷》。这里就是电影《红河谷》的主外景地。

看《红河谷》我就想到了我半辈子前的大学时代,这部宁静和邵兵主演的反映藏族人民生活和斗争的电影在当年是很火的电影,电影的主题曲旋律深沉、优美。尽管这部电影现在已经很少有人提起了,不过它的主题曲依然是中国各大电影节颁奖伴奏曲的不二选择。一九九六年我在哈尔滨师范大学读书时在学校的大礼堂看了这部电影——那时的旧礼堂,那座旧校园,那片旧天空,秋风飘起一片片黄树叶,那片蓝天白云下的姑娘——岁月真像电影主题曲《雪儿达娃》那样清澈、深情、悠远而悠长……

我在冰川融化的河水里洗了洗脚,真凉啊!放进去五秒钟,脚就要抽筋了。

郑师傅在这片美景中也来了兴致,提议在海拔4000多米的公路上来一次跑步比赛,我和旭子都是搞运动的当然欣然同意,换上跑鞋,脱掉冲锋衣,一声令下,冲了出去,直到路尽头。

日喀则,藏语意为“水土肥美的庄园”,600多年的历史,是后藏地区第一大城市。

傍晚,快到日喀则的时候,郑师傅忽然指着天空对我们喊,快看。

高原上的赛跑

我们透过车窗看到蓝天白云间,出现一大片七彩云。彩虹是常见的,而彩云我从未见过,就连经常跑这条线的郑师傅也说从没见过这样的云。

我想起了《大话西游》里紫霞对至尊宝说的最后一段话:我的意中人是个盖世英雄,有一天他会踩着七色云彩来接我,我猜中了前头,可我猜不着这结局……

我们怀着对七彩祥云的种种感怀和期许驶进了日喀则。

日喀则的扎什伦布寺可与达赖的布达拉宫相媲美。它与拉萨的“三大寺”甘丹寺、色拉寺、哲蚌寺合称藏传佛教格鲁派的“四大寺”。

我们晚七点四十赶到扎什伦布寺,虽然天还亮着,可离关寺门只有二十分钟了,门票已经不卖了。因为明天一早就要赶路,没时间再来参观。我和看寺门的小喇嘛好言相商,最终同意卖我一张门票,进得寺中。

扎什伦布寺占地面积15万平方米,周围筑有宫墙,宫墙沿山势蜿蜒迤逦,周长3公里。寺内有经堂57间,房屋3600间,整个寺院依山坡而筑,背靠高山,坐北向南,殿宇依次递接,疏密均衡,和谐对称。该寺最宏伟的建筑是大弥勒殿和历世班禅灵塔殿。

布达拉宫是达赖的圣殿,扎什伦布寺是班禅的大本营。

我随着最后一批游客和下班的喇嘛们优哉游哉地走出寺门。

本市有家不错的火锅店,涮牦牛肉。我们请郑师傅一起涮肉、喝酒,郑师傅说明天还要开车、赶路,肉可以多吃,酒不能多喝。

可是雪山、寺庙、祥云,热腾腾的火锅和红白相间的新鲜的藏牦牛肉——怎能不喝。在这个海拔四千的古城的火锅店,在这样的夜晚,和这样的朋友们不醉不归。

(五)

大雨,下了一夜。

日喀则到珠峰大本营的路要比前一天难走了许多。柏油路没有了,全是土路、砂石路,被雨一夜冲刷、浸泡,成为了鲁迅笔下的路——世上本没有路,走得人多了就成了路。

越野车在泥坑里艰难爬行,按着别的车压出的痕迹亦步亦趋,有的性能好的,比较嚣张的车另辟蹊径,泥里河里地开,有的过去了,有的陷在沼泽里。

没多久就看到一辆卡车陷在泥坑里,人们七手八脚地帮卡车卸货,减轻卡车的重量,以便把它从泥塘里拖出来,必经之路上堵了一排车。

我们决定下车步行,走出这片泥泞的地区。

沿途有很多筑路的藏族工人和我们打招呼,问我们去哪里,我们说去珠峰,他们露出惊讶的神情。

虽说珠峰在西藏,其实大多数藏族人也没去过,对他们来说那也是很遥远的地方。巴桑告诉我,他也没见过珠峰,就像我们自己所生活的地方,其实真正走遍的人也不多,绝大多数人的生活半径是很有限的。

中午在江孜老县城吃饭。因为到大本营要比较晚,我就多吃了点,还备了点吃的留着到大本营吃。

下午上路风云突变,我进藏几天来一直没有明显的高原反应,即使在海拔4000多的地方跑赛也没事。可是下午反应渐渐袭来。

下午的路被当地司机称为搓板路,意思就是像开在搓衣板上一样。全程110公里全是极其粗糙的石子路,只能开二三十迈。

不知道是昨晚喝了一斤酒的缘故,还是中午吃多了,下午车一上路,胃就不舒服,开始胃痉挛,我向同车的人要了两片胃药吃了,没止住,反而越来越严重。开始是胃痉挛,渐渐地手开始发麻,然后是胳膊,最后是脸,整个上半身都开始发麻,呼吸很困难了。郑师傅和我说话时,我已经不能连贯地发音了,神志有些恍惚。

郑师傅看我脸色不对,把车停下来,说:“你不是胃痉挛,你是高原反应。”我这时已经脸色发白,嘴唇发紫了。

我示意郑师傅,停下车。我走到河边洗洗手,洗洗脸,让自己清醒清醒。郑师傅问我怎么样,能不能坚持,不行就往回返,高原反应不是闹着玩的。

我自己心里也实在没底。高原反应我也是第一次经历,以前都是听说。我不知道自己能不能顶得住。可是珠峰是我西行之路上最重要的一站。我离它只有几十公里的距离,现在放弃,我可能以后永远也不会再来了。

继续上路,无论如何我们要看到珠峰。

车上一共备了四个简易氧气罐,此后的几个小时里我一直捧着它们,每隔一段时间就吸一次氧。

沿途又经过几次边防检查,我们在常州时办了边防证,检查还算顺利。(进藏旅游,很多线路是必须要办边防证的,如珠峰、山南、江孜、定日等地,不办边防证是绝过不去的。边防证一般在本地办比较方便,拿户口本到派出所办理就行了,到了西藏办就相当麻烦。)

晚七点我们看到了珠峰脚下的绒布寺——这座海拔最高的寺庙。终于到达了珠峰大本营的一号营地。令我们失望的是因为下雨看不到珠峰。我们放下行李,决定继续向二号营地进发。当我们爬上二号营地的山坡时,依然什么都看不到,除了雨和雾。

郑师傅在车上就跟我们说过,这个季节看到珠峰的几率非常低,现在是雨季,云层厚,雾大,珠峰太高稍有云雾就完全挡住了。如果下雨那就更不可能看到了。最好的观山季节是四月和十月,那时候天高云淡。

尽管有思想准备我们还是很失望。

从营地下来,我考虑是不是连夜下山,高原反应还是很重,万一半夜有什么情况,根本下不去。

可是大家很想在大本营过夜,我也没坚持,决定顶一顶,顶过这一夜。

我们住在珠峰大本营藏民的帐篷里,帐篷分里外两间,外间点着炉子很暖和,大约有十张床铺,来自各地登山的人们围着炉子取暖、说话、喝甜茶。里间大约有五六个床铺。没炉子很冷,但空气比较好,很安静。因为高反头疼,胸闷,想安静地躺一会,我就去了里间,盖了两床被子,躺下了。

我迷迷糊糊睡过去的时候,感觉有人在弄被子,我睁眼看到一个藏族小孩在我脚边朝我笑,我问他,你干吗?他说,你被子掉了,我帮你盖上。我看到我上层的被子已经滑落到地上,小孩帮我把被子盖好,还往身下掖了掖,好像他是个大人在照顾小孩。

盖完之后他就在旁边的桌子上做作业,他旁边还有一个更小的男孩。

我坐起来和他聊天。 他叫丹增罗丹,12岁,很漂亮的男孩。旁边的是他的小弟弟。我让他教我写藏文,他也不时地问我一些汉字的读写,还跑来跑去地给我端茶水,甚至把他的零食拿给我。我很喜欢这个男孩。我问他将来中学毕业了想不想去江南读书,他点点头,我说想去的话找叔叔。他很高兴,跑出去告诉了他爸爸,一会儿他爸爸——一个中年藏族男人——这个帐篷的主人,走过来,我给他留了我的电话和地址,告诉他如果有一天丹增想去我那边读书,就给我打电话。我会帮忙。

丹增兄弟

半夜熄灯后,边检人员来了两次,用电筒在帐篷里晃来晃去,询问了主人一些话。

头疼,我几乎一夜没睡,听着帐篷外边雨一直下,忽大忽小,想着今天绝不可能看到珠峰了。

天快亮时,雨停了。我翻出手机看看,七点零五,走出帐篷撒尿。抬头看看珠峰的方向模模糊糊有个山的轮廓,我不太确定,问问不远处另一个人,那是什么,那人说好像是珠峰,是珠峰,珠峰!我提上裤子往帐篷跑,边跑边喊,出来了!出来了!

人们都从帐篷里跑出来,为了看得更真切,我们决定再次向二号营地进发。天渐渐放亮,珠峰的容貌渐渐清晰,因为光线的变化,它每一秒钟,都展现出不同的姿态和面容。

它没想象中那么高大,那么磅礴。

很多我们曾经觉得伟大的事物,当我们真正看到它,接触它时更多的是亲切和似曾相识。

还没走到二号营地,一阵浓浓的晨雾就从身后袭来,瞬间珠峰就消失在我们眼前,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我看看手机上的时间,从看到到消失,只有半个小时。

不虚此行了。

回到帐篷,整理好行李,准备下山。

丹增还在睡着,我摸摸他的头,走出了帐篷。

(六)

西行的下一站——尼泊尔——充满宗教信仰的微笑国度。

过了珠峰——雪山、草原、森林,海拔逐渐降低,西行尼泊尔的道路本应是轻松、愉快的。我们却越走越沉重,沿途的美景也提不起我们丝毫的兴趣。

其实昨晚在大本营的帐篷里就听人说起——中尼边境樟木口岸到加德满都的公路(中尼唯一路上通道)发生了泥石流,过不去了。因为当时高原反应头疼,没太认真听,另外觉得情况也不至于太严重,并没太在意。

往口岸樟木去的路上消息不断传来,我们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沿途折返回来的车辆和游人越来越多,从他们口中打听到确实发生了很严重的泥石流,目前死了8个人,失踪300多人。公路损毁严重,无法通行了。消息不久就在网络上得到了官方新闻的证实。

旭子说西天取经九九八十一难,看来这一难我们是真过不去了。我们心里都清楚,这一关真的很难过去了。车在半路上停下来,郑师傅打电话给他的朋友了解情况。我和旭子商量万一樟木过不去,看看还能不能有其他的路线可以走。

郑师傅挂断电话告诉我们——路肯定是过不去了,多长时间能通车也很难说,在受灾路段甚至形成了堰塞湖。现在小镇樟木宾馆、饭店挤满了人,住的地方都没有。你们还去吗?

九九八十一难我们还是想闯一闯。

我们还是决定继续向边境进发,无论如何要去看看情况,哪怕有一线希望,就是能绕路步行,也要试试。

郑师傅无奈地说:“你们还去干吗?”

“走吧,”我说,“逆流而上。”

从大本营下山到樟木口岸大约7小时车程。沿途还有几次边防检查。

樟木是中国到尼泊尔的边境口岸,属聂拉木县,是一座美丽的山城小镇。整个小镇因旅游业日渐闻名。

临近樟木的最后一个检查站我们下车接受检查,向一个返回的女游客打听情况,女游客告诉我们陆路是肯定不通了,不过听说过边境不远有个尼泊尔小村庄好像有个飞机场,那里有对外运输的私人直升机,可以乘直升飞机飞过堰塞湖,直达加德满都。

哇!我们好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样兴奋。火速往边境赶,本来原计划在樟木住一夜调整一下,现在担心情况随时有变化,要马不停蹄尽快出关。

因为有了希望,我们心情也轻松了,开始注意到窗外的美景,尽管相隔仅几小时的车程,可这里的山峰和珠峰那边完全是两个世界。这山依旧险峻却绿树葱郁,水雾缭绕。这山秀美像庐山,却比庐山高得多、险得多。沿途的盘山公路像无尽长的旋转的绸带,我们沿着绸带起起伏伏。山路极险,无数的急转弯,我们亲眼看到在悬崖下几十米深的岩壁的树上挂着的面包车,我想那车肯定是冲出了弯道,掉下了悬崖。车上的人,真是不幸,却也真是幸运,那树下云雾弥漫,深不见底。我们一路下山时,不时有山顶的瀑布落在我们头上,有时郑师傅就停车在瀑布下面,让瀑布为他洗车,越野车洗去一身的泥土,露出了洁白的身子。

快到关口时我们看到了很多花花绿绿的大卡车,挂着我们不认识的牌照,我想那是从中国上货回尼泊尔的车,卡车一辆接一辆堵在一起,盘盘旋旋排出几公里长。

我们在海关门口和郑师傅挥手告别,走进关口。

办理了出关手续,每人换了25000尼币。(尼币是尼泊尔货币,和人民币的汇率大约是16∶1,也就是一元钱人民币等于16元尼币。)

中尼边界的标志是友谊桥,过了这座几十米长的桥就是尼泊尔的地盘了。

我们想在桥上拍个照片,却被我们荷枪实弹的边防军制止了。可过了桥情况却大不一样了,我们和尼泊尔的边防士兵搂脖抱腰合影亲如兄弟。

不过检查行李时,尼泊尔士兵来了认真劲儿,别的游客的行李很快就检查好了,我和旭子的包却翻来覆去地查,甚至把我从珠峰带下来的几块石头也一一检查,好像我是贩卖文物的。忽然我急中生智,拿出一大包常州带的豆腐干,递给检查的士兵,对他说:Food,Food,Chinese Food.Eat, Eat,Very Good!他拿过去反复看看,然后又叫别的士兵过来看,又看我,我示意送给他吃,他害羞地笑笑。

在他们分享常州豆腐干的时候,我们赶紧收拾包,闪人!

雨渐渐下起来,现在才发现我们出关太匆忙,光顾着过来,却什么都没准备好,根本就不了解尼泊尔这边的情况。我们沿着破败的、泥泞的小路不知道往哪里走,周围是极其陌生的环境,极其陌生的人,甚至连人种都和我们不一样。我感觉好像来到了卡夫卡笔下的城堡——有点超现实。

我们在一个好像是移民局的房子前被人叫进去填写一个什么表,房子挺破,里面坐着几个工作人员,大厅里到处是目光呆滞、懵懵懂懂的游客,有东方人,也有西方人。

我们的英语水平比较差,凭着记忆中不多的单词和工作人员交流(尼泊尔人的英语水平普遍较高)。正当我们被这个莫名其妙的表格搞得头疼的时候,一个尼泊尔妇女向我们走来,她看上去挺和善,英语不错,汉语也能说一些,她说她是开旅行社的,问我们要不要拼直升飞机去加德满都(尼泊尔首都)。我们正走投无路,没想到碰到好心人了,哈哈,赶紧谈价,最后谈妥,每人1200元人民币,和另外四人一起拼一架直升飞机。

她帮我们填了表,出门叫了一辆车,说是送我们去机场,这是一辆极破的小车,有点像我们这边的奥拓一类的吧,方向盘在右手边。而去机场的路比车还要破得多——如果还能叫做路。曲曲折折的山路,全是泥和石头。路很窄,坡度很大,沿途不时跑出鸡、狗、猫、羊和小孩,一侧是悬崖,一侧是村民住的泥草屋。

驾驶员的驾驶技术我们佩服极了,几乎是开着破车在山崖上跳舞,游刃有余。没多久,驾驶员说到了。我们下车举目四望——高低起伏的青山,山坡上种着懒散的庄稼,破房子前后跑来跑去的小孩,溜溜达达的鸡和山羊。驾驶员用手给我们指了一条山路,说翻过那个山头就能看到机场了。我们背着一大堆行李又爬了一段泥泞的山路,翻过山头终于看到了机场,机场是临时在山崖上平整出来的一块几百平米的空地。大约有两个篮球场大小,空地上有很多等待空运的人,空地上方是很多看热闹的当地村民,估计这种场面他们也从来没见过。

远远地看见直升机绕过山崖从天边飞来,一架,两架。等飞机的人很多,而直升机一次只能运送六人。很多人等了一天了,也没坐上飞机。

终于等到我们上飞机了,我们伴着螺旋桨的嗡嗡声,扶摇直上——看着远离的山崖机场上等待的人们,看着高山上这座泥泞的村庄……

直升机大约飞行三十分钟,我们得以在空中俯瞰这座山地之国。尼泊尔被称为东方的瑞士,国土百分之七十以上是山地和丘陵。一座座白色、红色、黄色的房子点缀在群山之间。

飞机降落在一片泥泞的草地上,一打听才知道,这里离加德满都还很远,几经周折找到了一辆小巴车,和几个大学生一起拼车去加德满都,每个人500尼币。

又颠簸了两个多小时渐渐接近加德满都了,沿途我们所见的地方,建设水平大约相当于我们八十年代初期。砖房几乎不涂外墙,或者只把沿街的一侧涂上颜色。公共汽车和小汽车也都相当怀旧,不时有人熄火修车,大多数人骑摩托车、电瓶车和自行车。即使在首都加德满都还有牛羊上路。

(尼泊尔是全世界经济最不发达的国家之一,人均GDP只有400多美元,排名世界倒数第五。然而它却是全球幸福指数最高的几个国家之一。)

快进加德满都市区时开始堵车,穿蓝制服的交警在认真地指挥交通。

华灯初上时到达了泰米尔区(加德满都旅行者聚集区,也是其主要的商业中心),此时,游人如织,特色商店、饭店、旅馆霓虹闪烁。(尼泊尔和中国的时差是2小时15分钟,此时已经是中国的晚上10点了。)

尼泊尔首都——加德满都

我们在一家尼泊尔人开的旅馆住下,房费是1200尼币/天。这在当地是一家不错的宾馆,有点像我们的县级招待所,很干净。当我躺在洁白的床单上回想这一天的经历时,感觉还是很卡夫卡。

泰米尔区

(七)

萨特说他人即地狱,其实他人也可以是天堂,要看与怎样的自己为伍。

在尼泊尔最常说三句话——拉马斯得(你好)、他娘爸的(谢谢)、佩利别刀了(再见)——后两句是我翻译的尼泊尔语,尼泊尔人基本能听懂。其中使用最多的是拉马斯得,每天说和听到的频率大约五十次。微笑,双掌合十,说句拉马斯得,是尼泊尔人的友好和善意。

尼泊尔人非常友善,不论是对本国人还是外国人,他们永远是微笑着的。这是我对这个国家人民的基本印象,另外我发现他们特别喜欢画图,我一共问过三次路,他们都拿过纸笔,认认真真地画一张地形图给我。尼泊尔人很有语言天赋,尽管经济非常落后,但绝大多数的尼泊尔人都能讲英语,即使上了年纪的老人和乡下人也能用英语简单交流,据说南部一些地方的人还能说印度语。我们在游览杜巴广场时找了个尼泊尔导游,他用汉语为我们讲解,说得不错。他学汉语才刚刚三个月。

导游巴鲁在为我们画地图加德满都的杜巴广场是旅行者必去的景点。从泰米尔打车到杜巴广场大约200~300尼币(在尼泊尔打车基本是讲价,弹性比较大。大多数景点的距离在300尼币以内。即使是泰米尔到机场这样较远的距离300尼币也够了)。门票为750尼币。

杜巴广场意为皇宫广场,是皇室宫殿所在地,历代王朝的君主在这里兴建自己理想的宫殿和庙宇。千百年的累积,这个广场周围已经建起了一座座建造精美的宫殿和神庙,形成了独具尼泊尔宗教和民族特色的一片区域,被列为世界文化遗产。

杜巴广场

掌管教育的神庙——相当于教育部

佛教和伊斯兰教的寺庙共存

置身杜巴广场巨大的寺庙森林之中我们感到眩晕,各种风格迥异的寺庙、佛塔,无数朝圣的人,让我们被巨大的宗教氛围包围。

尼泊尔的蓝毗尼是佛祖释迦牟尼的出生地,佛教很早就传入了尼泊尔,后来统治者为了推行种姓制度大力推行印度教,排挤佛教。现在绝大多数的尼泊尔人信奉印度教,信佛教的人只有8%。印度教是多神教,印度教三大主神分别是创造之神——梵天,保护之神——毗湿奴,毁灭之神——湿婆。还有很多由三主神变幻的化身之神。

梵天是印度教的三大神之一,是宇宙的创造者,因而被奉为“创造之神”。梵天有四张脸,面向东西南北;还有四只手,分别持有莲花、吠陀经典、念珠和匙子。

毗湿奴是宇宙的保护之神。他有四只手,分别持有轮宝、法螺、仙杖和莲花。其坐骑是大鹏金翅鸟。

菩提树

母亲庙

毗湿奴神庙

湿婆神庙

湿婆是印度教的毁灭之神。他具有复杂的性格和不同的形象。他既是毁灭者,又是生殖力量的象征;既是禁欲的伟大苦行者,又是欢乐的舞蹈之王。

猴神哈努曼是一个从《罗摩衍那》走出来的勇敢且忠实的形象。建在杜巴广场的这一座神像全身都使用了火红的颜料上色,头顶红伞,如同熊熊烈火一般,正映射出他大无畏的精神,是不少尼泊尔人心目中的英雄。据说《西游记》中孙悟空的形象就源自这位猴神。

哈努曼神像

加塔曼达

这座庙宇是杜巴广场上最古老的建筑。在尼泊尔语中,加塔曼达表示“木头建造的集会建筑”,这座庙又叫“独木庙”,据说整座庙宇是用一棵大树的木料所造。造完之后大树的木料居然还有剩余,于是在独木寺的对面又建了一座小庙。

独木寺

旧王宫建筑群

建筑群位于哈努曼神像旁边,由将近十座建筑物构成。这里是尼泊尔的旧王宫,展览古老王族的日常生活品,包括了阿莎王国皇族的一些展品。2008年尼泊尔最后一位国王贾南德拉被废黜,离开纳拉扬希蒂王宫。这座昔日的王宫被收归国有,成为国家博物馆。尼泊尔也从君主制国家变成联邦民主共和国,目前执政党是尼共。

皇宫和皇宫里的历代国王

库玛莉宫院

国王的卫兵

海报中的活女神

这是尼泊尔唯一一处供奉“活女神”的庙宇,库玛莉便是这座庙供奉的女神。

关于库玛莉,有这样的传说:塔蕾珠女神原是马拉王朝君主信奉的女神,君主有问题都要向女神请示。有一天国王惹怒了女神,她一气之下拂袖而去。后来在国王诚恳道歉下,女神最终答应以小女孩的形象再度出现在国王面前,这就是库玛莉。

库玛莉的选择有很严格的规定。女孩必须是释迦阶级出身,身上完整无瑕,一般年龄在3~6岁。选出的小女孩还必须和国王星盘相吻合。被选出来之后女孩就脱离原来的生活圈住进神庙,但一旦身体受伤或例假初潮来临,她的任期就结束了。

库玛莉宫院一共有三层,外墙为红砖,库玛莉被安置在建筑物东侧的房间里。游客可以看到女神,但严禁给女神拍照。

从杜巴广场出来,我们按着导游巴鲁给我们画的图,走了大约三十分钟,找到了传说中的猴庙——亚洲最古老的佛教圣地——斯瓦扬布寺,被习惯称为猴庙,猴庙建在加德满都以西的山顶上,登顶后可俯览整个加都谷地,这里是佛教徒的一个重要朝圣地,相传释迦牟尼曾亲临此地。每年佛祖诞生日时这里都要举行盛大的法会。猴庙充分体现了印度教与佛教在尼泊尔的完美融合。

在尼泊尔,人们的生活是艰苦而自在的,动物们的生活也是自由自在的。

猴庙

猴庙因猴子多而得名

很多人家门口都有供奉神的地方

在尼泊尔理个发差不多两元钱人民币

尼泊尔姑娘

出租车

和卖水果的小伙儿谈价格

和尼泊尔女孩谈文学

尼泊尔人能在贫乏的物质条件下找到幸福的依托。在尼泊尔浪费食物被认为是一种不敬。我有一次早餐剩了半杯咖啡,结账时服务员就一直问我,是不是咖啡不好喝,一直问这句话,后来很不情愿地倒掉了剩下的咖啡。一次我剩了半瓶啤酒,也招致了服务员的不满。直到后来一次吃饭,我看到尼泊尔人把盘子中的最后一个饭粒都吃净了,我才明白。我想尼泊尔人不浪费食物,不仅是因为生活贫困,可能也是出于对自然的尊敬。

尼泊尔的消费相对还是比较低的,花两百尼币吃一份地道的咖喱鸡套餐、一份特色薄饼。在泰米尔琳琅满目的商店闲逛,买买自己喜欢的东西,有时还会碰到电影《等风来》里的群众演员李芳芳,她是个尼泊尔女孩,给自己起了个中文名字——李芳芳,还是学生的她,放假时就会在泰米尔的街上给游人在手臂上画花绣,挣点钱。她中文很好,她说她演过电影,旭子就指着我说他是中国导演,拍片子可以找他。她哈哈大笑说:“你们中国导演都喜欢‘内个’。”

志愿者向游人提供免费饮料

我嘿嘿笑着说:“是不是潜规则啊!”

她又哈哈笑了起来。

我说:“你放心——我是纪录片导演。”

电影《等风来》中的李芳芳

(八)

死亡的艺术不仅跟生活的艺术或出生的艺术同样重要,且为“活的艺术”或“生的艺术”的补充和圆成——《西藏度亡经》。

出发前有个朋友对我说,你要是信轮回去西藏就会很有感悟。我受党教育多年,什么也不信,除了共产主义。有一天我心血来潮想去买本党的圣经——《共产党宣言》研究研究,结果我跑遍了本市的书店一本也没买到。很久以后终于有一天在北京王府井书店买到了一本——薄薄的小册子。

很多人一出生就带着信仰来到世界,很多人到死也不知道信仰什么。没有信仰一身轻松,吃饱了不饿,也是好事,可往往没有信仰的人抱怨最多,活得最累。

身体累了伸个懒腰、打个哈欠,继续生活。心灵累了就想出去走走,就想旅行,旅行为了什么——

帕斯帕提那寺——尼泊尔最重要的湿婆神庙,吸引无数印度教教徒的膜拜,巴格马蒂河在寺旁流过,最终汇入印度圣河——恒河。河边是尼泊尔印度教徒们举行火葬的地方,因此帕斯帕提那寺也被人们称为烧尸庙。

帕斯帕提那寺是仅允许印度教教徒入内的,我们只能在河对岸的山上看到寺庙的一部分。但举行火葬仪式的烧尸台,并不在寺内,在寺庙前沿河一排。上游三个台子烧王室、贵族。下游的台子烧平民。我们到达时天还很早,对面的平民烧尸台上有人正撘起木床,准备柴火。河的上游有一些人正在河水中洗一具尸体。有人告诉我们,死的人是一个25岁的男子。没有人号哭,每个人都静静地做着自己的事情,好像在做着一件日常的工作。只有母亲在默默地流泪。

河的下游,人们在岸边聊天、下棋、洗澡。电线上有三两只乌鸦凝视着对岸。

穿好寿衣的尸体被放置在烧尸台的木床上,盖上草和干材。由一个烧尸师傅引导家人进行一个仪式。然后由死者最亲近的人念诵经文,绕尸体三周,最后由这个人亲自用火把点燃尸体。

一团大火,一阵浓烟向空中升腾。

一具尸体完全烧尽大约三小时。我们目睹了人的肉体化作灰烬的消亡过程。内心极为震撼。我们没有直视死亡的经验。我们的民族很少考虑死亡这样的终极问题,我们想得更多的是现世的伦理和功利。我们没有对死亡的准备和对策,没有对来世和天堂的希望。

帕斯帕提那寺也被人们称为烧尸庙

巴格马蒂河

不知生焉知死,不思死怎知生。

尸体烧尽后,亲人们把骨灰撒进清晨温柔的巴格马蒂河。河水潺潺地流向远方。

死是淡定的,生是热烈的。

对生殖的崇拜是印度教的一大特点。

代表着生殖与繁衍的林伽(林伽,象征湿婆神的生殖器,是膜拜湿婆的标志,林伽呈勃起状,以约尼为底座,约尼是女性生殖器像。这种配合的含义是:阴阳二性永远不离,阴阳交合即万物的总体。信徒用鲜花、清水、青草、水果、树叶和干米供奉林伽)随处可见。仅帕斯帕提那寺对面的山上、河边就供奉着108座林伽。

杜巴广场上还有专门的性爱神庙,神庙上雕刻着形态各异、神采飞扬的性爱木雕。在手工艺品商店里出售着人、动物甚至是神佛的性爱雕刻。

尼泊尔共有三个杜巴广场——加德满都杜巴广场、帕坦杜巴广场、巴德岗杜巴广场。(尼泊尔王国马拉王朝第六代国王死后,其三个儿子各据一方,自立为王,在加德满都、帕坦、巴德岗,斥巨资修建自己的王宫广场。现在都是辉煌的世界文化遗产。)

我们利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去了趟帕坦。

帕坦是离加德满都很近的一座城市,仅一河之隔。帕坦杜巴广场的规模足可与加德满都的杜巴广场相媲美。时间允许的情况下要去看看。

帕坦杜巴广场

帕坦杜巴广场的主要建筑有克里希纳神庙,又名黑天神庙。这座建于1637年的皇家寺庙,全部用石头建成,犹如一件巨大的石雕艺术品。

帕坦王宫。

在帕坦广场的整个东面都是王宫。始建于14世纪。帕坦博物馆位于皇宫内,里面展出的艺术品超过1500件。

希拉尼亚瓦纳寺被称为金庙,位于广场的北面,是一座纯铜镀金打造的佛教寺庙。供奉释迦牟尼佛和观世音菩萨。

河边和山上住着一些苦行僧,苦行僧在尼泊尔被称为沙度。他们以前可能是从事各种职业的人,有一天他们抛去了尘世间所有的一切,走进自然,寻找精神家园,他们把物质的需求降到极低,甚至连一件衣服也没有。在尼泊尔经常可以看到赤裸的沙度,脸上身上涂满红粉、金粉和白粉,装扮成湿婆神,整天呆呆地冥想。

欲望和信仰,一步之遥,天地之别。

和沙度聊聊天

(九)

行走和写作都是旅行,一个是用脚,一个是用笔。

生命就像一条河,河有三城三河(绕着城墙周而复始的护城河),也有奔流到海的长江、黄河。人是带着镣铐,活在牢笼里的,有的是外部环境,有的是自己画地为牢。

我们旅行中接近了长江的源头,那不过是冰山上的一滴水,终成滔滔大河,跨越千里、万里,上游、中游、下游——大海,孕育生命,养育人民。

在法律和道德的底线内,成为最大可能的自己。过最大可能的人生。人生一世,说死就死。

我们在尼泊尔的最后一站是奇特旺热带丛林。在加德满都的西南面,再往前就是印度了。

在泰米尔的街上到处是小旅行社,组团去尼泊尔境内各地旅行。我们报了一个三天两夜的奇特旺热带丛林游。8500尼币,包吃住、交通、导游。

早上六点多起床,在一个早餐摊买个尼泊尔人做的鸡蛋饼(和我们中国的鸡蛋饼味道差不多),赶大巴车。从加德满都到奇特旺大约五小时,全是山路。下午一点多到奇特旺的一个旅游集散地停车场。导游尼泊尔小伙——郎杜马开车来接我们,更准确地说是有点像车的拖拉机。我们入住奇特旺一座村庄里的一个名叫伊甸园的度假村。度假村的工作人员都很热情,只是设施条件比较简陋。

旅行的这一站就像是餐后的甜点和柠檬茶,化食、爽口。不再有那么厚重的历史、宗教和文化,置身于自然,清风明月,象叫蛙鸣,返璞归真。

因为听到旭子一直叫我范哥、范哥的。小伙——郎杜马也跟着叫起来。每天早上他第一个来敲我的房门,大声叫着放葛、放葛(范哥),吃饭了——嗓音憨厚。

陆陆续续又来了几个住客,一个湖南女孩,说是想结婚前,把想去的地方走一遍,辞了工作就上路了。两个新疆女孩,在乌鲁木齐做老师。其中一个比较胖,性格开朗,有一天我们四个人一起去小镇的集市上买东西,忽然觉得我们像《西游记》中的师徒四人,我们就开始叫胖一点的女孩“二师姐”,她欣然接受这个外号。

郎杜马带着我们穿越热带丛林,清晨坐上独木船在拉姆度河上泛舟,鳄鱼不时在水中探出头来,那是体形庞大的鳄鱼,我们不能大声喧哗,更不能把手放入水中,郎杜马说以前发生过女游客被鳄鱼吃掉的事情。

尼泊尔特产军刀又名狗头刀

奇特旺的村庄

原始部族的表演

在一处渡口登陆,我们又开始在丛林中穿行,看到很多野生动物,最多的是鹿,一群群的鹿,还看到两只公鹿打了起来,很激烈,不知道是为了抢“女人”还是抢“地盘”。

沿途还有很多巨大的树,我们都一一拜过,拜树神曾经是我们北方少数民族的传统。

中午时分我们走出了丛林,唯一遗憾的是没有碰到老虎,在村口我们抓住了一只猫,比划了几下,算是武松打虎了。

稍事休整,下午骑大象穿越热带雨林。真是雨林啊,刚一进到森林里就下起瓢泼大雨来。没带伞,就摘几片大树叶挡挡雨。和我一起拼一只大象的是广东来的几个大学生。我们聊了一路,他们也是一路背包过来的。我们还聊到了文学。我问其中一个,喜欢中国当代作家谁的作品,她说路遥的《平凡的世界》。我有点意外,对她说,我以为你们九〇后都喜欢《小时代》呢。

雨停的时候,我们走出了森林,看到远处夕阳下,尼泊尔小伙,站在拖拉机上朝我们挥手。

回来的路上,旭子问我在大象上和女大学生聊什么,我说“莎士比亚——生存还是毁灭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女大学生马上脱口而出“To be or not to be this is a question worth considering”。

坐在拖拉机上大家说说笑笑。看远处的夕阳染红天空,看天空下村庄的剪影。郎杜马说晚上吃过饭带我们去隔壁村庄参加篝火晚会,还有烧烤和啤酒。

那天雨下了一夜。没点篝火。

清晨,照旧是郎杜马拍门大叫:“放葛、放葛,吃饭了。”

郎杜马把我们送上大巴车,我放好行李,下车和郎杜马拥抱告别。我对他说:“你欠我们一次篝火晚会。”他说:“你下次再来,免费住伊甸园,我请客。”

我转身要上车时,又听到有人喊范哥、范哥。原来是昨天的那几个广东的大学生,他们要搭别的大巴车去别的地方。在尼泊尔还能听到有人喊范哥、范哥,我感觉很亲切。

大巴车开动了,沿途经过无数的森林、村庄,森林、村庄、森林、森林、村庄,森林、村庄……

飞机降落在印度新德里甘地国际机场。因为无法落地签证,我们只能在机场附近走走,我们还是很高兴,我们毕竟来到了佛祖的故乡——天竺,实现了我们出发时的愿望——一路向西。

奇特旺的黄昏

印度新德里英迪拉 ·甘地国际机场

他乡即故乡,故乡即远方。

致所有后会无期的人们和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