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学书历程

一、学书历程

李叔同的书法造诣极高,在书画界享有盛名。他的字以一九一八年为分水岭,可以分为俗界和僧界两个时期。总体而言,李叔同的书法博采众长,涉猎颇广,对秦篆、汉隶、魏碑、唐楷都曾狠下功夫,因此才能最终形成自己的书法体例与书写风格。从整体上来看,可以说,李叔同的书法之起点就是魏碑,在此基础之上,他最终成长为清末民初碑派书法的一位代表性人物。魏碑处于楷书的发展期,康有为认为魏碑表现出:“笔势浑厚,意态跳宕,长短大小,各因其体,分行布白,自妙其致,寓变化于整齐之中,藏奇崛于方平之内”的特点,不仅有质朴之感,亦不缺乏趣味。康有为对于魏碑极度推崇,他曾说:“唐人最讲结构,然向背往来伸缩之法,唐世之碑,孰能比《杨翚》《贾思伯》《张猛龙》也。”康有为认为,《张猛龙碑》将魏碑的各种特点集于一身。当然,李叔同本人也非常崇拜康有为,并曾公开表明康有为是自己的老师,因而他以魏碑作为自己书法的起点,与康有为的影响有着密切的关系。在魏碑作品中,又深受《张猛龙碑》的影响。用丰子恺的话来概括,就是:“他的字,功夫尤深,早年学黄山谷,中年专研北碑,得力于《张猛龙碑》尤多。晚年写佛经,脱胎换骨,自成一家,轻描淡写,毫无烟火气。”叶圣陶则评价李叔同的字说:“就全幅看,许多字是相互亲和的,好比一堂谦恭温良的君子,不亢不卑,和颜悦色,在那里从容论道。就一个字看,疏处不嫌其疏,密处不嫌其密,只觉得每一画都落在最适当的位置,移动一丝一毫不得。再就一笔一画看,无不教人起充实之感,立体之感。有时有点像小孩所写得那么天真,但一边是原始的,一边是纯熟的,这分别又显然可见。”不仅如此,当今书法大师启功对李叔同的书法成就评价亦很高:“我敬李息翁,独行行最苦。秃笔作真书,淡静前无古。并世论英雄,谁堪踵其诚。”

弘一法师像

幼时的李叔同,对书法等艺术形式便有着浓厚的兴趣。在很小的时候,他先学习白折小楷,尤其是对刘世安所临文徵明的《心经》临摹甚多,同时也临摹过《昨非录》。十五岁的时候开始学习篆书、隶书和中楷。据他自己回忆,那时候经常“每日写四字,每字写数十次。写时宜提笔悬肘”。从中可见,他对练字的一腔热血和不懈努力。后来,他拜赵幼梅、唐静岩等人为师,跟随他们学习书法,受益良多。李叔同在拜唐静岩为师学习书法期间,在篆、隶及篆刻等方面都得到了全面而又系统的训练。唐静岩教导弟子书法,从北碑入手,在秦汉书法中汲取养料。据李叔同的侄子李晋章在《致林子青书》中记载:“先叔刻石,就学于唐静岩师,官讳玺记不清楚。学篆亦是唐师领导,此在十六七岁的事。藉知于金石之学,不足二十岁,即已深入,非凡人所及。”可见,唐静岩对李叔同书法的成就贡献良多,为李叔同的书法成就打下了坚实的基础。在此期间,李叔同准备了二十四素册,请唐静岩摹写钟鼎、篆隶、八分等各体,然后他为此册题签册名《唐静岩司马真迹》,署名“当湖李成蹊”,册后钤上自己所刻的“叔同过目”的刻章。唐先生看到这样的册子,非常高兴,遂挥笔写下跋语,记录下其产生的经过:“李子叔同,好古主也,尤偏爱拙书。因出素册念四帧,嘱书钟鼎篆隶八分书,以作规模。情意殷殷,坚不容辞。余年来老病频增,精神渐减,加以酬应无暇,以致笔墨久荒。重以台命,遂偷闲为临一二帧,积日既久,始获藏事。涂鸦之诮,不免贻笑方家耳。”后来,李叔同自己出资将此册子出版。不仅如此,李叔同还向徐耀廷学习。徐耀廷是李家桐达钱铺的账房先生,比李叔同长二十三岁,由于徐耀廷的兄长是天津著名的画家,在兄长的影响熏陶之下,徐耀廷在书画、篆刻方面很有造诣,颇有名气。李叔同与徐耀廷非常要好,据李载道先生在《徐耀廷与弘一大师之因缘》一文中写道:“据徐耀廷后裔回忆,徐耀廷不仅继承了家学,而且继承了中华民族优良传统美德。他心地善良,有一颗乐善好施、慈悲为怀的心肠,他为人正直,做事认真,勤奋好学。徐耀廷和李叔同两个人相处日久,感情甚笃,无话不说。”一八九六年,徐耀廷为了李家的生意前往张垣,在此居住了四五个月的时间。因而,在这段时间里,李叔同针对自己在篆刻方面的兴趣,曾与徐耀廷多次通信请教。比如他在信中写道:“柴文少送弟鸡心红图章一个,有此大小,刻‘饮红楼’三字。皆仕灰地,而亦属不错。”“弟昨又刻图章数块,外纸一片上印着,谨呈台阅,祈指正是盼。再有弟近日镌得篆书仿二篇,并呈台阅,亦祈指正是盼。”在这段时间里,李叔同和徐耀廷前后通信达十七封,表现了他们之间关系的密切,也表现出了李叔同对于金石书画的兴趣。在同徐耀廷的交往过程中,李叔同的书法篆刻水平亦得以极大的提升。除了拜赵幼梅、唐静岩、徐耀廷等人为师学习书法之外,李叔同还与严修、孟广慧等大家有着密切的交往,不可否认,这也对他书法的进步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严修,字范孙,进士出身,任职翰林院编修。此人思想开明,才高八斗,除了在政治上的成就之外,严修还开办了私塾,之后又创办多所学校。严修与李叔同在天津是世交,两人的父亲也交往甚密,志同道合,曾共同致力于慈善事业。严修曾说:“先父及李丈筱楼倡办备济社于‘同光之交’。”可见严李两家关系之亲密。尽管如此,两人接触的机会并不多,但严修在政治上的诸多进步主张对李叔同还是产生了积极影响。严修在书法上亦有相当成就,李叔同也曾多次向其请教有关书法方面的问题。孟广慧,字定生,此人出身富贵之家,自幼学习书法,擅长临摹,被誉为“津门临写南帖北碑第一好手”。他对各种书法体例的掌握都非常精到,其中,在汉隶书法方面取得了不可取代的成就,是清末民初的“四大书法家”之一。虽然孟广慧比李叔同大十三岁,但这种年龄差距并未成为他们之间正常交往的障碍。李叔同从青少年开始就与孟广慧交往甚密,深受其影响,他也像孟广慧那样追溯源头,在篆隶上狠下功夫,同时还能博采众长,对各种体例的书法都能了如指掌,无所不精。后来,李叔同前往上海之后,还与孟广慧保持联系。一九三六年的端阳节,孟广慧追忆他和李叔同“终年盘桓”的岁月时,写下了一首诗:“江南话别酒家春,开卷无言忆故人。记得心心相印处,雪泥鸿爪认前因。”同时还附有跋语:“光绪辛丑春日与叔同盘桓多日,其时叔同专攻治印之学,西泠印社初有规模。”从中我们得知,二人志同道合,感情颇深,互相钦慕。据李叔同仲兄桐冈的侄儿姚惜云回忆:“他(李叔同)具有艺术才华,能书善画。与当时社会名流,如金石家王襄(纶阁),书法家孟广慧(定生)、华世奎(弼臣),画家马家桐(景含)、徐士珍(宝如)、李采蘩,诗人王新铭(吟笙),印人王钊(雪民)诸贤,均有来往,终年盘桓,不耻下问,学与日增。但是个人见解,另有独到之处,所以他的诗、词、书、画、印刻无一不精。此外对古今金石、文玩、碑帖、字画之真赝,有鉴别能力,百无一失。”由此可见,在天津,李叔同的这些志同道合的朋友与他经常切磋互动,取长补短,这些交往对他的书法进步起到了极大的作用。除了这些志同道合的友人之外,李叔同还认识了一些官场之人,如天津直隶总督兼北洋大臣王文韶、荣禄等人,并得到了二人的赏识。可以说,在天津的岁月,李叔同的书法名气非常大。一些日本人很喜欢李叔同的字,“争以缣素嘱写,颇有应接不暇之势”。他曾写字赠送给神鹤吉、大野舍吉、大桥富藏、井上信夫、上冈岩太、冢崎饭五郎、稻垣几松等多位日本书法爱好者。其中,大桥富藏的书法造诣非常高,李叔同也向他要了几幅字。有一位千叶君,也居住在天津,他本人的书法水平也非常高,极负盛名,但他依然想通过赵幼梅得到李叔同的墨宝。后来,鉴于老师的请求,李叔同满足了这位日本友人的心愿,赠其对联一副。由此可见,李叔同早年同日本人交往也比较多,正因为这样的缘故,使得他的书法作品和名气得以远播海外。

李叔同篆刻作品

清末民初的上海是文人墨客的云集之地,李叔同在此地与各位名家的交往交流,对其书法成就的取得起到了决定性的影响。一八九九年,李叔同在《中外日报》上发表了篆刻作品,同时还刊出了自己的艺术简介和润例:

当湖李叔同,少年博学,兼工篆、隶。成童游燕,荣仲华中堂、王夔石农部激赏其才,于书法尤为称羡,故名誉远播,诸巨公求书于门者,且络绎不绝。今岁年才弱冠,来游沪渎,诗酒余暇,雅欲与海内广结翰墨缘。爱缀润例如下:

书扇,五角;楹帖,一元。堂幅诸例,均详仿单。三日取件。

篆刻石章,每字二角半。

件交“便览报馆”“游戏报馆”“理文轩书庄”“九华堂”“锦云堂”代收。居法马路卜邻里第三弄。

李叔同在此的用意并非为了维生,从他的出身环境来看,他并非缺钱或者艰于生计,而是为了为自己宣传,从而“与海内广结翰墨缘”。

一九〇〇年,“天涯五友”会集其他志同道合之友,在上海福州路杨柳楼台旧址,成立了“上海书画公会”。这是上

李叔同在此的用意并非为了维生,从他的出身环境来看,他并非缺钱或者艰于生计,而是为了为自己宣传,从而“与海内广结翰墨缘”。

一九〇〇年,“天涯五友”会集其他志同道合之友,在上海福州路杨柳楼台旧址,成立了“上海书画公会”。这是上海最早的画会之一,其目的在于以书法和绘画来会友,广结墨缘,从而积极推动书画创作。同时,它还有自己的会刊——《书画公会报》,李叔同任编辑。这一公会的成立,吸引了一大批上海界的文人墨客和上流人士,其中有革命僧人乌目山僧,书画家汤伯迟、朱梦庐等。李叔同在此环境的熏陶下,于诗词、书法、篆刻等方面都取得了极大的成就,在上海书画界、文学界享有盛名。在此盛名之下,李叔同书法方面篆书、隶书和小楷变化不大,但在大字楷书方面变化较大,虽然没有完全脱离北魏书法的基本格调,但因深受李瑞清的影响,其行书也掺杂了北碑笔法的因素。由于清代的阮元倡导“南帖北魏”,促使中国碑学兴盛,故而学习书法之人的启蒙课程往往都是从北碑开始的。大量的文人墨客都对金石学产生了兴趣,废弃了两千年的篆、隶书又被重新书写。生长在这样大环境中的李叔同,自然也要对先秦鼎彝铭文、汉魏六朝墓志等古书法进行系统刻苦地钻研,在临《张猛龙碑》《天发神谶碑》《龙门二十品》等碑帖上下功夫。有此功力之后,李叔同的墨宝逐渐呈现出了苍劲、质朴、典雅的特点,深受当时书画界的赏识,其书法作品甚至有一部分已被私人珍藏;另一部分则以《李息翁临古法书》为名被上海开明书店影印出版。

李叔同所录温庭筠诗

在杭州第一师范学院任教之时,是李叔同书法水平突飞猛进的关键时期,他每日努力临摹古代碑帖,从秦汉到唐宋,从篆书到草书,都有所涉猎。通过录写古代先贤的诗歌文字进行书法创作,他逐渐走上了早期书法创作的高峰时期,从而给后人留下了一大笔宝贵的书法财富,如直幅、中堂、条屏、横披、横卷、对联和书札,等等。不仅如此,李叔同此时用笔方法也有所改进,他将黄庭坚的行楷和北碑相融合,形成了自己独特的书法风格。另外,他还将学校师生的书法作品结集成册,命名为《白阳》杂志,李叔同亲自设计封面并题词,所题“白阳”二字正是取法于《张猛龙碑》。不仅如此,他还组建了“乐石社”,专门召集爱好书法金石的师生聚会探讨有关金石艺术的相关问题,并创刊《乐石》,将师生的篆刻作品收录其中。这些做法的目的在于“雅废夷侵,贤者所耻。值猖狂颠靡之秋,结枯槁寂寞之侣。足音空谷,幽草寒蛩。纵未敢自附于国粹之林,倘亦贤乎博弈云尔”。可见,李叔同希望在西方文化入侵之时,通过这种方式来弘扬国粹,保存国粹以不被异化,从而表现出了在西学东渐的历史时期,作为艺术家的李叔同所具有的责任感和民族情怀。在这种时代条件下,李叔同所能做的就是将书法这一国粹保存并发扬光大,以唤起知识分子的民族自信心和自尊心,得以与西学相对抗。当然,这一做法且不说实际效用如何,至少起到了抛砖引玉之功效。除了在学校的一些努力之外,李叔同还积极与西泠印社的诸位同人交往、交流,在出家之前,他甚至还将自己常用的印交给西泠印社封藏。李叔同这一时期在书法方面的练习依然刻苦异常,据夏丐尊记载,李叔同“居常鸡鸣而起,执笔临池,碑版过眼,便能神似”,“每体少者一纸,多者数纸,所收盖不及千之一也”。从中可见,李叔同在书法创作方面的勇猛精进。

在虎跑寺断食期间,李叔同每日坚持练字,包括魏碑、篆文、隶书等方面,并没有比平日减少多少。据夏丐尊在《弘一法师之出家》中记述:“他的断食,共三星期。第一星期逐渐减食至尽,第二星期除水以外完全不食,第三星期起,由粥汤逐渐逐渐增加至常量。……他平日是每日早晨写字的,在断食期间,仍以写字为常课,三星期所写的字,有魏碑,有篆文,有隶书,笔力比平日并不减弱。”可见,李叔同对于练字的事情是一直非常坚持的。自从在虎跑寺断食之后,李叔同与现实生活产生了疏离感,他逐渐一心向佛,将俗世中的一切慢慢放下,尤其是放下了自己曾经引以为豪的书画艺术。因而,他将前半生所积累的书画、书籍、用具都分别赠送给了学校的师生。据夏丐尊记载:“暑假到了,他把一切书籍字画衣服等分赠朋友学生及校工们——我得到的是他历年所写的字,他所有折扇及金表等——自己带到虎跑寺去的只是些布衣及几件日常用品。”另一位同事姜丹书记载:“及入山时,将艺术书物举赠北京新办之国立美术专门学校,印章举赠杭州西泠印社,后庋入石壁内,镌题其穴曰‘印藏’,笔砚碑帖举赠杭州书家周承德,其余零缣残素,分归友好夏丐尊、堵申甫及贤弟子吴梦非、金咨甫、李鸿梁、丰子恺、刘质平、李增庸等为纪念……”李叔同自己也回忆:“任杭州教职六年,兼任南京高师顾问者二年,及门数千,遍及江浙。英才蔚出,足以承绍家业者,指不胜屈,私心大慰……凡油画、美术、图籍,寄赠北京美术学校(尔欲阅者可往探询之),音乐书赠刘子质平,一切杂书零物赠丰子子恺……”由此可见,李叔同自此决心摒弃一切艺术形式,从而与过去彻底作别,以发心对过往、对世俗名利声色生起大忏悔之心,甘与青灯古佛为伴度过余生。五月二十三日,李叔同又专门写了条立幅“南无阿弥陀佛”,字体古朴庄重肃穆,集中体现了他多年来在碑版方面的功力。

李叔同像

尽管如此,正式出家之后,李叔同虽然诸艺俱废,但仍保留了书法,之所以会有如此转变,与范古农居士有关。出家之前,李叔同前往嘉兴拜访范古农居士,李叔同向范居士倾诉了他的烦恼:因书画名气过大,致使人们竞相向他求墨宝,这使他非常为难,因为他认为自己既然要出家,就要发誓一心向佛,不操旧艺,可他面对热情的众人又不忍拒绝。范古农听后,劝导李叔同说:“若能以佛语书写,令人喜见,以种净因,这也是佛事,又有何妨?”范居士此语一出,令李叔同醒醐灌顶,遂接受了这一劝告。从这往后,只要是前来求字之人,李叔同都来者不拒,用写佛语的方式来与众生结缘度生。一日,夏丐尊来访,李叔同将写好的《楞严经》中的四节经文附上跋语赠之。还为杨白民手书宋代法常法师在圆寂前所作的词:“此事楞严尝露布,梅花雪月交光处。一笑寥寥空万古。风瓯语,迥然银汉横天宇。蝶梦南华方栩栩,珽珽谁夸丰干虎。而今忘却来时路。江山暮,天涯目送鸿飞去。”通过书写此词的形式,李叔同提醒白民老友,人生无常,生命短促,不断轮回,世间万事最终皆归于空,解脱生死轮回才是正道。他希望白民老友能理解他的良苦用心,早日参透世事,皈依佛门,这些用意都浓缩在他的一句话中:“万古是非浑短梦,一句弥陀作大舟。”在灵隐寺时,李叔同在《太平洋报》的同事胡朴安前来探望,获赠李叔同手书“慈悲喜舍”作为答谢。后来,他在《李息翁临古法书序》中说:“居俗之日,尝好临写碑帖。积久盈尺,藏于丐尊居士小梅花屋,十数年矣。尔者居士选辑一帙,将以锓版示学者,请余为文冠之卷首。夫耽乐书术,增长放逸,佛所深诫。然研习之者能尽其美,以是书写佛典,流传于世,今诸众生欢喜受持,自利利他,同趣佛道,非无益矣。冀后之览者,咸会斯旨,乃不负居士倡布之善意耳。风缠鹑尾,如眼书。”抗战前夕,杭州办有刊物《越风》,抗战之后,此刊物更名为《杭州文史半月刊》,夏丐尊、经亨颐、姜丹书、郁达夫、尤默君、李叔同等名流都在此刊物有过撰稿的经历。也许因此缘分,李叔同与尤默君在衢州得以熟识,尤默君提出想拜读李叔同的近作,李叔同回温州之后便以书法的形式抄录了五篇近作,寄给尤默君。尤默君则将此编成《论月集》,并分次发表在了《越风》杂志上,并题记:“岁在甲子,讲学三衢,会弘一法师亦莅斯土,相与晤对,如平生欢,盖法师与不才同隶南社也。寻法师返瓯,以近作录成手卷见赠,都文五。兹先录寄萍荪先生,以实《越风》,并以示世之爱读法师文字者。尚有简札跋语,当再续寄。论月者,法师号也。丙子夏,东吴尤默君谨识。”之后又说:“手卷通体作小行楷,古媚之气,盎然纸上,盖法师书法原从《张猛龙碑》阴出。卷末附以短跋,字小如蝇头,凄婉可诵。跋云:‘岁阳阏逢,冉冉春暮,将退隐林邱,埋名长遁。手写近作,以付玄父居士。’按:太岁在甲日阏逢,是年甲子为建国十三年。玄父即为不才别篆。犹忆今春晤陈伯横先生于古越,以所藏法师各种手迹示之,先生以为至宝。题《佛说八种长养功德经跋》,称法师书法,可俯视隋唐,询非过誉。手卷亦正在请先生加题中。法师尚未致俗宗兄绍莲居士书,拟附《论月集》后。又有《晚晴呓语》及题跋简札,当陆续钞付《越风》发刊,以飨读者。”在净峰寺时,李叔同为李汝晋书写《大悲咒》,高文显为之作序言:“弘一法师来闽数载,居常运用其艺术手腕,书写经文佛号,赠诸淄素,以广结胜缘。迩者法师已栖隐净峰,将编著大部律书,无暇再作文字上之应酬矣。广洽法师送其入山后,携带其所写经文联句多种,中有为李汝晋居士书写之《大悲咒》,字迹高古清秀,不着人间烟火之气。洽师谓余曰:‘音公此行,恐将长久栖息于斯矣。盖其地虽苦,然山水秀美,僻静幽静,相传为李拐仙所居之地,实隐者之所也。’”可见,李叔同出家之后,诸艺俱舍,唯独没有放弃书法,通过用书法的艺术形式书写经典赠送于有缘之人,使其开智慧,增福报,从而达到度化众生的作用。

署名为“李息”的李叔同书法作品

独留书法是为了接引众生,也是弘法的一种方式。后来他还表明了自己对书法的立场:“出家人并不是不可以讲究写字的,但不可用全副精神去应付写字;出家人应对于佛法全力研究,而于有空的时候,写写字也未尝不可。写字如果写到了有个样子,能写对子中堂来送与人,以作弘法的一种工具,也不是无益。”可见,虽然出家人的本分是念佛修行,但与写字并无绝对冲突,出家人只要把握好修行与写字之间的分寸,就可以将书法作为度生的工具,从而更好地发挥书法的重要作用。他还说:“我觉得最上乘的艺术,在于从学佛法中得来。要从佛法中研究出来,才能达到最上乘的地步。”

后来印光大师也曾告诫过,尽管可以进行书法创作,但不得随意而为,要凝神静气、工整庄重。对于这些话语,李叔同铭记在心。印光大师说:“写经不同写字屏,取其神趣,不必工整。若写经,宜如进士写策,一笔不容苟简,其体必须依正式体,若座下书札体格,断不可用。古今人多有以行草体写经者,光绝不赞成。”从中,我们可见印光大师对抄写佛经态度的要求,即以极为虔诚的心去抄。为此,印光大师对抄经的字体进行了规范,即必须用楷书,其他的一概不宜,尤其反感用草书抄经,认为如果这样去做则“方欲以此了断烦惑,了生死,度众生,成佛道,岂可以游戏为之乎?当今之世,谈玄说妙者不乏其人,若在此处检点,则便寥寥矣。”可见,行草的书风违背了抄经要了脱烦恼的本意,更违背了生死、度众生的严肃性。印光大师还说:“书经乃欲以凡夫心识,转为如来智慧。比新进士下殿试场,尚须严恭寅畏,无稍怠忽。能如是者,必能即业识心,成如来藏。于选佛场中可得状元。”即书写经典是修行的一种方式,目的就是要转识成智,转烦恼为菩提,因此必须要恭敬,否则有怠慢之嫌。这些见解深深地影响了李叔同后期的书风。李叔同此后每去一处,除了日常修行之外,就是用书法抄经,抄经过程中的每一个字他都极为认真虔诚,生怕亵渎了诸佛菩萨。

对于如何写好字,李叔同曾经在一次演讲中做了详细的描述:

每天练习写字的时候,应该将篆书、大楷、中楷、小楷四个样子,都要多多地写与练。如果没有时间,关于中楷可以略掉;至于其他的字样,是缺一不可的,且要多多地练习才对。

写字若从篆书入手,不但写字会进步,而且也很有兴味的。能写篆书以后,再学楷书,写字时一笔一画,也就不会写错了。

我们写字的时候,切不可倚在桌上,须使腕高高地悬起来,才可以运用如意。

写字总不能随随便便。每个字的地位要很正,要不偏左不偏右,不上不下,要有一定的标准。因为线有中心点,初学时注意此线,则写起来,自然会适中、很“落位”了。

平常写字时,写这个字,眼睛专看这个字,其余的字就不管,这也是不对的。因为上面的字与下面的字都有关系的——即全部分的字,不论上下左右,都须连贯才可以。这一点很要紧,须十分注意。不可以只管写一个字,其余的一切不去管它。因为写字要使全体都能够配合,不能单就每一个字去看的。

由此可见,李叔同出家后所写的书法作品,并非为机械的、技巧性的创作过程,而是一个不断苦练从而脱离技巧一气呵成的过程,更是境界与字融为一体的修行过程。在此过程中,凝神静气,摒除杂念,才可成就静穆庄严的佛教书法作品。在《致马冬涵》中,李叔同说:“于常人所注意之字画、笔法、笔力、结构、神韵,乃至某碑、某帖、某派,皆一致摒除,决不用心揣摩。故朽人所写之字,应作一张图案画观之则可矣。不唯写字,刻印亦然。仁者若能于图案法研究明了,所刻之印必大有进步。因印文之章法布置,能十分合宜也。又无论写字刻印等,皆足以表示作者之性格(此乃自然流露,非是故意表示)。朽人之字所示者,平淡、恬静、冲逸之致也。乞刻印文,别纸写奉。谨复,不宣。”可见,李叔同认为字如其人,表达了人的情感和性格,而自己由于修行的缘故,因此内心已经非常平淡、清净无为了,因而写出的字也是平淡、清净、恬静的。在晚年时期,李叔同认为任何艺术都是无相的。在《竹园居士幼年书法题偈》中他说:“文字之相,本不可得。以分别心,云何测度。若风画空,无有能所。如是了知,乃为智者。”在《题郑翘松卧云楼诗存》中又说:“一言一字,莫非宝相。周遍法界,光明无量。似镜现像,若风画空。如斯妙喻,乃契诗宗。”可见,书法艺术的本质是与天地万物浑然一体的,是无相之作,乃符合佛教“真空妙有”之义理。若人有所贪欲、执着、分别,则失去了它最为本真的东西;若能无分别心,则呈现在纸上的字则没有刻意之痕迹,一切皆从真空妙有中流出。李叔同在为《马冬涵印集》所作序中说:“夫艺术之精,极于无相。若了相,即无相。斯能艺而近于道矣。印集文云:听有音之音者聋,即近此义。若解无音之音,乃可谓之聪矣。”表达出他对于书法最高境界的理解,即“无相”。要达到这样的境界,需要长期的修行,破除各种执着。所以,李叔同说:“诸位若佛法有一分的深入,那么字也会有一分的进步,能十分地学佛法,写字也可以十分地进步。”可见,在学佛修行的过程中,内心逐渐清净无欲,在此前提下才可使书法之境界达到极致。

李叔同书法作品

综上所述,我们得知,李叔同的一生充满了传奇色彩,因此其书法风格也几经变化。对于李叔同不同时期的书法风格之变化,学界曾有人做过总结,比如柯文辉则将之分为三个阶段:“第一阶段,三十九岁之前,结体稍扁,章法紧凑,笔锋锐利,才气纵横,逸荡不伤沉稳。第二阶段,从出家至五十岁左右,结体方正,骨骼峻挺,力在骨中,笔画稍瘦,起落严谨,放少敛多,平淡冲和,与世无争,虔诚苦行,流露笔端。第三阶段,晚年火气消尽,用本人说法:‘朽人之字所示者,平淡、恬静,充逸之至也。’字形狭长,结体疏松,光风霁月,宁静淡远,不求工而至工,浑然一体,妙迹难寻。”陈样耀也是从三个阶段进行了对比和总结,他说:“起初由碑学脱化而来,体势较矮,肉较多,其后肉渐减,气渐收,力渐凝,变成较方较楷的一派。数年后乃由方楷而变为修长,骨肉由饱满而变为瘦硬,气韵由沉雄而变为清拔。其不可及处,乃在笔笔气舒、锋藏、神敛。写这种字,必先把全股精神集中于心中,然后运之于腕,贯之于笔,传之于纸。心正笔正,此之谓欤?”可见,李叔同出家事件虽为前后期书法生涯的分水岭,但从书法作品所体现出的不同特点来看,分作三个阶段更为得当。这是因为,出家之初,李叔同的修行只是刚刚起步阶段,书法作品当中还渗透着早期的一些元素,因而可以作为独立的一段时期来研究。待修行时间越长,修行程度越高,内心越加清净无染之时,写出的书法作品越是呈现为无作意之痕迹,完全是清净的内心在笔端的流露,达到了人与字合一之状态。用张光兴的观点来看,就是“用‘大巧若拙’‘绚烂至极归于平淡’来形容弘一的书法是再恰当不过了”。他开启了“朴拙圆满,浑然天成”的一代书风,被后人称为“弘一体”,因此是很难模仿的一派。

“弘一体”与其他书体相比较具有自己的特色。首先,字体独特新颖,虽然不脱离传统的书法创作,但已经融入李叔同自己的个性。其次,较之传统的书体,李叔同的笔法极为独特,其书体在隶书、行书和篆书之间游走,似像非像,并对传统书体有所超越,从而展现出了天人合一、人我俱忘的境界。由此可见,“弘一体”最大的特点就是不拘泥传统书法规则,独具个性,具有出世之境界。学者张志攀认为,“‘弘一体’书法的艺术特色其中心是一个‘清’字。‘清’是大师书法艺术的精髓。清淡、清平、清正、清瘦、清湛、清静、清通、清虚、清醇、清拔、清远、清雅等概念,都可以作为对弘一书法艺术特色的概括和形容。读其书法,如沐清风、如享清凉、如闻清馨,从而使人逐渐清扫清除由得失之心所产生的人生烦恼,安然坦然地对待生的清贫清苦。”

李叔同的学生黄福海专攻“弘一体”书法而成就显著,其所书写的弘一体法书《华严经》的部分章节,被刻石立碑于泉州大华严寺山门两侧,而黄福海本人亦因对“弘一体”研究和实践的造诣而享誉海内外。“弘一体”的书法作品众多,而其中最具有代表性的当属《佛说阿弥陀经》。李叔同曾对刘质平说:“字之工拙,占十分之四,而布局却占十分之六。”据刘质平回忆,李叔同在创作这一书法作品之时:“落笔迟迟,一点一画,均以全力赴之,五尺正幅,需二小时左右方成。”由此可见,李叔同在书写佛经之时下笔速度极慢,似在书写的过程中修订,由此其字才呈现出看似随意实则有力的风格。在书写佛经的过程中,李叔同又重新获得了内心的清净与宁静,他意犹未尽,又为刘质平写了一批字,嘱咐他好好保存。刘质平将师父所作的书法作品奉为至宝,他为《佛说阿弥陀经》这十六幅大作品作了相应的文字说明:“《佛说阿弥陀经》屏条式,五尺整张大小,共十六幅。每幅六行,每行二十字,分十六天写成,为先师平生最重要墨宝。余亲自磨墨牵纸,观其书写。先师所写字幅,每幅行数,每行字数,由余预先编排。布局特别留意,上下左右,留空甚多。”这幅作品今已多次被翻印。

《佛说阿弥陀经》字体圆融,笔画分开,多用连笔,灵动飘逸。可见,李叔同后期的书法无论是在笔法、笔力还是结构布局等方面都具有相当的创新性。其字细瘦,章法舒朗,点画分开,化繁为简,气韵流动,质朴无华。妙峰在《弘一法师手书嘉言集联·序》中总结道:“我们不难发现,弘一大师的作品没有火气,没有刀斧痕迹,字如其人,不显山,不露水,以‘平民’‘布衣’泯迹于丛林之中。”的确,李叔同成为弘一大师之后,其内心世界返璞归真,慈悲等视众生,由此才可以有如此超拔灵逸之作呈现给后世。李叔同对此也非常自豪,据刘质平回忆:“师曾对余言,艺术家作品,大都死后始为人重视,中外一律。上海黄宾虹居士(第一流鉴赏家)或赏识余之字体也。”可见,李叔同的书法在当时的书画界依然占据着非常重要的位置,甚至被诸多书法爱好者所钦慕、追随。正因为如此,有几个人合计要请他按照《新字典》中所收的字逐一书写,以之来刻制铜模。李叔同欣然答应,他写信给夏丐尊说:

李叔同书法作品

惠书诵悉。承询所需,至为感谢。此次由闽至温,旅费甚省。故尚有余资。宿疾本因路途辛劳所致,今已愈十之九,铜模字即可书写。拟先写千余字寄上。俟动工镌刻后,再继续书写其余者。今细检商务铅字样本,至为繁芜。有应用之字而不列入者,有《康熙字典》所未载之僻字及俗体字,而反列入者。若依此书写,殊不适用。今拟改依《中华新字典》所载者书写,而略增加。总以适用于排印佛书及古书等为主。倘有欠缺,他时尚可随时补写也。墓志造像不列目录,甚善。《佛教大辞典》,是否仍存尊处?因嘉兴前来书谓未曾收到。如未送去,仍以存尊处为宜。阳历四月十九日寄挂号信与上海美专刘质平居士,至今半月余,无有复音。乞为探询,质平是否仍在美专,或在他处?便中示知为感!

演音

阳历五月六日

四月初一,李叔同又写信一封,进一步探讨铜模之事:

昨复一片,想已收到。此次写铜模字,悉据商务《新字典》(前片云《中华新字典》者,非也)所载之字,去其钙、腺、呎等新造之字,而将拾遗门之字择要增入,并再参考《康熙字典》,增加其适用之字(如丐字等)。先依此写成一部,以后倘有缺少者,可以随时增入也。拟先写卅纸奉上,计一千零五十字。俟动工镌刻后,大约十天后,即可写就奉上。书写模字最应注意者,为全部之字,须笔画粗细及结构相同。必能如是,将来拆开排列之时,其字乃能匀称。又写时,于纸下衬一格纸。每字中画一直线,依此直线书写,则气乃连贯。将来拆开排列时,气亦连贯矣。今夏,或迟至秋中,余决定来白马湖正式严格闭关。详情后达,先此略白。山房存米甚多,乞令他人先取食之,俟余至山房,再买新米。

演音

从中可知,李叔同虽然身体衰弱,还要修行,但他也非常愿意为书法传承贡献着自己的力量。待此事有所眉目之后,他依然没有忘记自己最重要的事情,即闭关修行。

在当时的上层文化界,李叔同的书法依然深受众人喜爱。即便是在当今中国,李叔同的书法艺术依然占据着一席之地,被评为“中国二十世纪十大杰出书家”之一。

在这里,需要指出的是,刘质平对李叔同的墨宝能够得以流传后世贡献良多。在李叔同生前,他曾在上海为老师举办了书法展览会。《弘一上人书法展览会》记载:“展出有立轴、屏条、小册、手简四类。其中尤以《阿弥陀经》十六大幅为墨林瑰宝。字作晋楷,一笔不苟。”不仅如此,李叔同的书法作品大都被刘质平所收藏。自李叔同出家以来,刘质平经常供养师父,为了感谢刘质平,李叔同经常会寄字幅或书写佛经给他。李叔同说:“我入山以来,承你供养,从不间断。我知你教书以来,没有积蓄,这批字件,将来信佛居士们中间必有有缘人出资收藏,你可以将此留作养老及子女留学费用。”在这前后,李叔同所赠的书法作品整整装了十二个字画箱子,其中不乏一些精品。抗日战争时期,时局混乱,刘质平为了保护这批字幅,雇船悄悄地将其运出上海,期间虽曾遭到日寇的抢劫,但精品损失不多。为了保护这些字幅,刘质平无法在外地工作,一家人只能躲在浙江的乡间,生活拮据困顿,尽管如此,他都没有拿出师父的书法作品进行贩卖。其间,孔祥熙曾出资五百万两黄金收买《佛说阿弥陀经》,但遭到了刘质平的拒绝,他对老师的一片深情令人感慨动容。“文化大革命”之时,刘质平已经是七旬老人,在政治压迫之下依然正义凛然,绝不交出师父的作品。为此,他甘愿付出生命。他说:“生命事小,遗墨事大。我国有七亿人口,死我一人,不过黄河一粒沙子,而这批遗墨是我国艺术至宝,历史书法中之逸品,若有损失,无法复原,那才是真正有罪!”可见,在刘质平的眼中,师父的这些书法作品就是其精神之载体,见字如面,是师父留给他的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这笔财富胜过了他的生命和一切。除了刘质平珍藏的一大部分墨宝之外,还有一些流向了不同的人士,据丰子恺在《弘一大师遗墨序言》中回忆:

李叔同书法作品

其中(李叔同,引者按)对于书法,致力最多,从事最久。在俗时每日鸡鸣而起,执笔临池;出家后诸艺俱疏,独书法不废,手写经文,广结胜缘,若计幅数,无虑千万。出家后所作,刘质平君所藏独多,达数百件。今所集者,半属刘君所藏。在俗时所作,数亦甚多,但分散各处,兵火后不易征集。本书所载,仅杨白民、夏丐尊二先生之所藏,前者由其女杨雪玖君保管,后者由其孙夏弘宁君保管,今均已捐赠上海博物馆矣。乃者,新加坡侨胞广洽法师等(芳名录见书末),企仰大师道艺,愿舍净财,刊印遗墨,属予任其事。余愧力弱,难能胜任。幸得吴梦非、钱君匋二君之协助,始成此卷。大师遗墨,浩如烟海。此中所载,不啻万一。但愿以此为始,多方搜求,继续刊印,使大师之手迹永垂不朽,对我国书法艺术之发扬有所贡献,则幸甚矣。

辛丑仲夏丰子恺谨序于上海

可见,在李叔同的身后,有他的学生、朋友、僧友等诸多人士竭尽全力地搜求其散落的墨宝,这是对他极大的尊敬和怀念,同时对书法艺术的弘扬也起到了不可磨灭的历史贡献。一九八〇年,在李叔同诞辰一百周年之时,中国佛教协会在北京法源寺举办了为期一个月的“弘一法师书画金石音乐展”。此次活动在佛教界和文艺界引起了诸位名家的关注,当时包括赵朴初、叶圣陶、俞平伯等人都参加了开幕式,在社会上也引起了极大的反响,前来参观的书法爱好者络绎不绝,人们带着崇敬之心来纪念这位人格高尚的高僧大德。在此次活动之后,中国佛教图书文物馆将其书法作品结集成册,书名为《弘一法师》,进行刊印流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