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兵文章密切联系实际,对兵学理论的运用更加系统、深入
南宋是“文人论兵”热潮持续涌动的时期,论兵文章大量出现。这些论兵文章或以边策出现,进献于朝堂之上,或是私人研习之作,流传于师友之间。与兵书相比,这些兵论尽管分散,但附于各种著作流传下来的概率较高,因而成为宋代兵学文献的大宗。另外,这些兵论多以兵学理论研讨时局,立论鲜明,现实性强。如,王之道建议选将戍守合肥,以形成“以近待远、以佚待劳、以饱待饥”,“致人而不致于人”的有利态势[139];薛季宣论高宗末年军政,以御将无方、“将从中御”为大弊[140],孝宗乾道年间,又以《孙子》“五事七计”论时势,以为不可遽战[141];李焘以“常山蛇势”论地势,曰“盖吴为天下之首,蜀为天下之尾,而荆楚为天下之中,击其首则尾至,击其尾则首至,击其中则首尾俱至,是‘常山之蛇’不独论兵为然,而因地势以行兵者,盖亦似之”[142];陈造撰《罪言》一文,备论谋敌、备用、救时之术[143],等等。诸如此类的兵论在南宋文人的论著、奏议之中俯拾皆是,不可胜数。
在众多的论兵文章中,涌现出一批优秀之作,辛弃疾《美芹十论》《九议》,陈亮《中兴五论》,倪朴《拟上高宗皇帝书》等堪称其中翘楚。这些文章紧密结合当时的军事斗争实际,运用兵学思想分析形势、提出建策,具有较高的军事理论水平,《美芹十论》甚至被后世归入兵书之列。这些论兵篇章,表现出一些鲜明的共性特点。
一是这些文章的作者都与浙东事功学派关系密切。陈亮为浙东事功学派重要代表人物,“为人才气超迈,喜谈兵,议论风生”,自称“十八九岁时,慨然有经略四方之志”[144],“独好伯王大略,兵机利害”[145]。淳熙五年(1178),他上书孝宗,论恢复大计,在朝野引起很大震动。辛弃疾在学术上既不属于理学一派,也不属于浙东事功学派,但与朱熹、张栻、吕祖谦、陈傅良、叶適等相为师友,尤与陈亮意气相投,感情深笃,其祭陈亮文曰:“而今而后,欲与同父憩鹅湖之清阴,酌瓢泉而共饮,长歌相答,极论世事,可复得耶!”[146]二人在生平志业、论兵观点上均有很多相合之处。倪朴亦为浙东学者,与陈亮同为“荆溪(周葵)门下生”[147],“豪隽不羁,喜舞剑谈兵,耻为无用之学,必欲见之于事功”[148]。绍兴末年,他撰成《拟上高宗皇帝书》,受到永嘉学派先驱人物郑伯熊的极力褒奖。
这些论兵宏文的作者与浙东事功学派关系密切并非偶然。如前文所述,在南宋文人群体之中,浙东事功学派,尤其是以陈亮为首的永康学派对兵学的关注度最高,研究也最为深入。他们在学术上同气相求,关心时政,有志事功,探讨用兵方略、恢复大计,共同将儒家“经世致用”之学推到了一个高潮。
二是将兵学思想与战争谋略的结合提到了一个新的层次。宋代文人论边政、军机之作汗牛充栋,几乎都要或多或少地援引经典兵书,但其中大多是对“慎战”“备战”等的泛泛之论,或是引用只言片语作为佐证,有的甚至不明其义,妄加附会。《美芹十论》等文章则不然。它们以兵学为指导,对南宋军政最重要的“恢复”问题提出了系统的建策,无论是对敌情的分析判断、战略布局、策略运用,还是对相关军政建设、战争准备问题的论述,都表现出对兵学思想的深刻理解和纯熟运用,使儒家政治理念与兵家韬略谋议达成了有机结合。
这些论兵文章虽然并非专门的兵学著述,其中很多建策也并未被朝廷采纳,真正付诸战争实践,但文中对于兵学思想的阐释和发展,对于战局的分析研判,对战略运筹的真知灼见,仍然具有重要学术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