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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上班的途中,我在公司的楼梯上和电视人中的一个擦肩而过。我想就是昨天搬电视到我家来的电视人其中的一个。可能是打开门第一个进到屋里来的那个家伙。没有动手搬的那个。他们脸上并没有特别的特征,要区别每个人实在是极困难的,所以我没有绝对的信心,不过我想八九不离十。他穿着和昨天一样的蓝色上衣。手上什么也没拿。只是走着下楼来而已。我正在上楼梯。我不喜欢搭电梯。所以每次都走楼梯上上下下。我的办公室在大楼的九楼,因此这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尤其有急事时会走得满头大汗。不过对我来说与其搭电梯不如满头大汗还好。因为这件事大家都在开我玩笑。他们觉得我既没有电视,也没有录影机,又不搭电梯,是个怪人。或者认为我在某种意义上还处于未成熟的阶段。他们的想法真奇怪。我真搞不懂他们为什么会这样想。
不过总之那时候,我也和平常一样走着上楼梯。在上楼的人只有我一个而已。几乎没有人会使用楼梯的。在四楼到五楼中间的楼梯上,我和电视人的一个擦肩而过。因为太突然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我也想过是不是该打个招呼。
不过结果什么也没说。一时之间想不起来该说什么才好,而且电视人有一种令人不容易打招呼的气氛。他非常机能性地走下楼梯。以一定的节奏、规规矩矩精密地运动着步伐。而且和昨天一样完全无视于我的存在。好像根本也没看见我似的。我就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之下和他擦肩而过。在擦肩而过的一瞬间,觉得周围的重力好像沙地动摇了一下似的。
那天,公司从早就有会议。是关于新产品销售战略的相当重要的会议。几个同事读完报告。黑板上排列着数字,电脑画面显示出图表,讨论热烈地展开。我也参加在里面,不过在那会议上我的立场并不怎么重要。因为我和那计划没有直接关系。所以在会中我一直在想事情。虽然如此我还是发言了一次。不怎么样的发言。以一个旁观者的极常识性的意见。不管怎么说,总不能完全不说话。虽然我不是一个在工作上企图心很强的人,但既然在这里领薪水,总有一些责任在。我把前面的各种意见很快做了一个大概的整理,为了让当场的气氛放松一下甚至还说了一个轻松的笑话。我想大概因为自己一直在想电视人的事,觉得于心有愧吧。有几个人笑了。不过我发言一次之后,接下来就假装在过目资料,又一直在想电视人的事。新的微波炉要取个什么样的名字,这种事情我才不管它。我脑子里只有电视人的事情。我一直在想他们的事。例如那电视到底有什么含意之类的。例如为什么电视人要特地把电视搬到我屋子里来之类的。例如为什么我太太对于电视的出现什么也没说之类的。例如为什么电视人甚至进入我们公司里来呢之类的。
会议一直没完没了。十二点为了午餐短暂休息一下。因为没时间出去吃,于是分给大家三文治和咖啡。因为会议室充满了烟熏臭味,于是我把它带回自己的桌子去吃。正在吃的时候,课长走过来。坦白说,我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人。至于问我为什么不喜欢,正确的原因我也不知道。没有任何令人反感的地方。身上散发着一股教养良好的气氛。头脑也不错。领带的品味也不错。然而并不因此炫耀骄傲,对部下也不会威风神气摆架子。甚至还很照顾我。常常找我一起去吃饭。不过我对这个人就是没办法觉得亲近。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太过于习惯性地碰触谈话对方的身体吧。不管是男的女的,他都会在谈到一半时伸手碰碰对方的身体。虽然说是碰,那并没有什么恶劣的感觉。而是非常漂亮而自然的碰触。我想也许大多数的人被碰触时都甚至没发觉吧。是那么自然的碰触。但不知为什么我却非常在意。所以我每次看见他都会本能地预备防卫。这要说是微不足道的事确实也是。不过总之我很在意。
他好像弯下腰来似的把手搭在我肩膀上。“你刚才在会议上的发言,很棒噢。”课长很亲切地说。“非常简洁而有要领。我都很佩服。批评得好。你的发言让全场震惊。时间也掌握得恰到好处。嗯,以后就要像这样子啊。”
只说完这些他就匆匆地走掉了。大概去吃午餐吧。我当场虽然很有礼貌地道谢,但说真的非常惊讶。因为我在会议上说了什么自己都完全不记得了。因为什么也没说有点不妥,所以只是随口说出想到的事情而已。为什么那样程度的事,课长还非要特地到我位子来赞美一番不可呢?其他还有好多人说得更像样的啊。真有点奇怪。我莫名其妙地继续吃午餐。然后忽然想起我太太。她现在不知道在做什么,我想。到外面去吃中饭了吗?我很想打电话到她公司去看看。然后随便说什么都好,谈个两、三句话。我拨了前面三个数字。不过想想中途又作罢。没有任何值得特地打电话的事情啊。虽然觉得世界好像有些丧失平衡似的,但总不能因此而在午休时间打电话到太太的公司,关于这个要怎么说才好呢?而且,她不太喜欢人家打电话到她工作的地方。我把听筒放回去,叹一口气把剩下的咖啡喝干。然后把塑胶杯丢进垃圾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