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对的,美丽的

好的,对的,美丽的

如果顺着我这样世俗人的眼光,的确会替风波和格子感慨,觉得他们实在应该做两条平行线,这样便可以各自在红尘中相安无事地生活。

没见到格子和风波之前,我以为我听到的故事不过是一个传说。直到有一天,在一个聚会上遇到了他们俩,我才惊诧,原来在这个世界上想象之所以可以无边无际,是因为有很多人永远会让你觉得,嘿,原来这样真的可以啊。

格子说自己在十六岁的时候遇到风波,那个时候,他们在一所中学里读书。两个人见面时,是新学期快要结束的时候。

那天下午正上体育课,哗啦啦下起大雨来。格子穿的白衬衫被淋湿,很多奇怪的目光聚过来,她意识到不妙,满脸都是尴尬。

风波脱下自己的灰色T恤,直接扔给她,说:“快点儿穿上。”

他光着膀子,淋着大雨跑回教室,借了一个同学的校服穿上。为此,他还差点儿被老师记过。

后来,格子去还洗干净的T恤,风波说:“没事儿干吗不好好穿校服,这种事情以后少做。”

所有的好感,在格子的心里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想:我穿不穿白衬衫关你什么事情啊,你这个白痴。把T恤衫扔给他之后,就像兔子一样快速跑开了。

这一跑,那一甩一甩的马尾,倒是给风波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后来有两次,他们又在操场上遇见,因为不是同一个班,上体育课遇见也不是经常的事情。风波特意多看了格子两眼,她真的不再穿白衬衫,规规矩矩地穿了宽大的校服。

风波想:这小女孩儿还是蛮听话啊。

可是,他万万没有想到,在五百米跑步训练的时候,格子又崴了脚。

他后来跟朋友说:“她啊,状况真是多。你不盯着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给你一个大惊喜。”

格子是那种迷迷糊糊的人,大学学的是海洋生物,专业性极强,找工作不大容易。可是,她就是爱好。风波呢,没有考上大学。

他的梦想,是做一个顶级的厨子。

顶级的厨子到底是什么样子?他倒是一点儿也没有概念。可贵的是,他愿意踏踏实实地从洗盘子做起。

两个人有一段时间失去了联系。一个在厨房,每天洗盘子累得做梦都会被洗洁精的泡沫淹死。一个在实验室里,对着几百万年前的海洋生物啧啧称奇。

没有人会预料到他们会再见面,只是,他们心里还惦念着彼此。风波偶尔从泡沫中抬起头来,就会想,格子现在在干吗呢?很久没有联系了,今晚要不给她打个电话吧。

格子在实验室里,看着细胞裂变,会想,如果我和风波也能变成两条鱼,游到大海里就美了。现实,真是一点儿也不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格子为了一个课题没日没夜地做实验,终于累得病倒了。风雨交加的夜晚,她想来想去,还是忍不住哭着给风波打了一个电话。

第二天,他便出现在她所在的那个城市。

他说:“我在哪里洗盘子都是一样的。”

他给她煮了一个星期的汤,她又精神百倍地回到了实验室。他进了一家四星级酒店,继续洗盘子。干活儿麻利,又有眼力见儿,大厨说:“你试试切堆儿吧。”

风波简直欢欣雀跃,这比他预期的时间又快了一步,当然是高兴的。

格子也高兴,说:“晚上咱们做顿好吃的庆祝一下,我来煮。”

风波笑了,说:“不如还是我来吧,正好给我练手的机会。”

大学四年,她都在吃他煮的菜,一直到她研究生考试顺利通过,他也正式开始做菜生涯。她带着他回家见父母,说要和他在一起。

父母当然不答应,母亲一直极力反对,说:“你干吗找个厨子。”

格子说:“因为我喜欢他,他也喜欢我。”

母亲说:“你是不是读书读傻了。”

格子说:“我不是傻了,是你们带着偏见看人。”

她拉着风波要离开,这个人坐在沙发上却不走。

他说:“叔叔阿姨,我读书不多,但是也知道日久见人心这句话。我不多说什么,希望叔叔阿姨看着我成长。”

他不说会好好照顾格子,也没有说一定会娶格子,他不卑不亢,专心致志做自己的菜,接格子从学校放学,研究食谱和刀工。

格子说:“他比我认真坚定,我做实验的时候,偶尔还会想,我一直做这个,到底以后能干吗啊。有时候,我会羡慕他,有时候我会讨厌他那么认真。”

可是,格子还是喜欢这样的风波。

风波说:“格子迷糊,可是读起书来,又是另外一番样子。容光焕发,侧影美丽。我爱她专注读书的样子,怎么都看不腻,不像我,我真的不行。”

他真羡慕那个会读书的格子,有时候也觉得嫉妒,但是,还是喜欢会读书的格子。

他们去逛书店,各自去找自己喜欢的书来读。风波除了会买菜谱,也愿意看各种食评家写的东西。

格子说:“除了这些,你就不能看点儿别的吗?”

风波看了看格子手里的《金庸全集》,咧嘴笑起来,说:“如果你看到里面有不错的菜谱,要记得帮我记录下来。”

格子硕士毕业的时候,她的父母依然反对她和风波在一起。她倒是不介意,只是怕委屈了风波。那个时候,风波正在参加厨师考试。

风波说:“我没有那么脆弱,只要你心里有我,我就觉得一切都好。”

难得他这样大度,难得他有一份宽厚的心。格子想,这样的风波,父母是没办法看到的。正所谓如鱼饮水冷暖自知,一向如此。

格子要风波和她偷偷去领结婚证。风波说:“你这么做,是陷我于不义,你让我怎么有脸见你父母。你呀,别动歪脑筋了,好好地准备你进研究所的考试吧。”

风波的厨师复试考试在香港举行,两个人需短暂分开一段时间。风波提前煮好粥,一份份放好,冻在冰箱的冷冻室里,又将蔬菜沙拉一份份装到盒子里,放入冷藏室。还有格子最爱喝的罗宋汤,煮好装三份,配面包来吃。

他去香港一个星期,格子吃光了他放在冰箱里的所有食物。

风波后来想起这件事情,笑着说:“我还是很有成就感的,这个世界上,总是有一个人不离不弃地喜欢我的食物,便是对我莫大的鼓励。”

香港的考试并不顺利,他本打算进的那家酒店没有进去,让他有点沮丧。他心里本有个计划,进了那家五星级酒店的厨房,便向格子求婚。

结果,他拖着行李铩羽而归。

格子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你还有我呢!”

那段时间,风波心情有些低落,没有心情做菜。格子只会煮面,青菜面、排骨面、榨菜肉丝面、牛肉面……

他们吃了一个星期的面。之后,风波收到了一封来自一家五星级酒店的聘书。原来,他在香港考试的时候,他们便注意到他,尝了他做的菜,尤其那一道椰汁螃蟹意面让他们欲罢不能。

风波说:“那道菜,其实格子也爱吃。有一次,她看着螃蟹问我,除了清蒸之外,螃蟹还能怎么吃?”

于是,他就把螃蟹加入椰汁来煮,再配意面。格子吃完之后,大呼:“过瘾过瘾,比看西门吹雪和叶孤城决斗还过瘾。”

虽然没有完成心中的理想目标,风波还是高兴的。

格子的母亲还是不答应。她说:“五星级饭店的厨子还是一个厨子,满身油烟味儿,怎么生活?”

格子爸爸说:“那不就是生活的味儿吗?”

可是,母亲依然不答应。格子和风波一直没有结婚。后来,他们去了香港。格子辞了研究所的工作,又去国外读书。风波辞了工作,从国外菜市场的一家餐馆从头开始。

格子母亲说:“我反对你们结婚,你们也不用做这种样子给我看吧。”

格子说:“我们干吗做样子给你看啊,我们只是在做我们喜欢的事情罢了。”

如果顺着我这样世俗人的眼光,的确会替风波和格子感慨,觉得他们实在应该做两条平行线,这样便可以各自在红尘中相安无事地生活。

可是,他们偏偏喜欢一样的精神世界,凡是好的、美丽的东西,他们都不愿意放弃。无论耗费多少力气,他们都要追求,包括对彼此的心意的追随。

我想,这个世界上,好的伴侣大抵如此吧,他们常常不会说服彼此,而是努力爱着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