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在路上的人
一直在路上的人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区卫说,他最喜欢的一首词是苏轼的《定风波·三月七日》:“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他的确向来洒脱,我们都忙着生活的时候,他忙着喝酒。喝的什么酒?也不是应酬的酒,而是满世界去找好喝的威士忌。
有人说:“区卫性格好,天生乐观,不知道担忧生活。”
区卫反驳:“生活有什么好担忧的?”
他是个喜欢四处溜达的人,做了几年战地记者,因为父亲离世,回了国。妹妹结婚之后,母亲由妹妹照管,区卫便又有了时间。
可是,母亲不希望他再去做战地记者。因为,她不想白发人送黑发人。
区卫说:“妈,您放心,我只是做驻外记者而已。”
他经常国内国外两边跑,游历的地方多了,自然有一种落拓气质。相亲的时候,遇到那种一本正经的女孩子,大多数都不喜欢他。她们给出的评价是:“这个人也太随便了。”
所谓的太随便,其实是指他健谈、热情,还经常喜欢和别的美女打招呼。
我说:“做浪子,撩妹可以,但是正经娶个女人过日子就难喽。”
他扑哧一声笑出来,说:“你以为我还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啊。”
过日子我不知道,但是有情趣他是数一数二的。我们这群人之中,他是最懂得美食和酒的人,除此之外,他还会提供详尽的旅游攻略。
小杨去欧洲度蜜月,他写了一个详细的攻略,去哪里住酒店,吃什么、玩什么,到什么样的地方去玩耍,等等。最终的结果是,小杨的蜜月旅行既舒服,又开心。
他回来之后,当即送了区卫一个大拥抱,说:“你要知道,我心里是一万个不知道怎么谢你。”
区卫说:“说什么谢啊,开一瓶Old Pulteney 12不就好了。”
后来,也有人建议区卫出一本旅游攻略的书。他撇一撇嘴,说:“我的攻略,只给熟人做,不出版。”
不过,他倒是给几家旅游杂志写过不少关于游记的东西,只是全部是国外的地方,没有涉及国内的东西。
区卫说起自己的生活,总是口吻平淡,好像这些经历不过是一个普通人度过的普普通通的岁月而已。也许,在他眼里,真正的生活是应该如此的。
不过,人总有老的时候,总有没办法再满世界乱跑的时候。那个时候,该怎么办呢?如果一颗心没办法安稳,到老了是要受苦的吧。
我曾经旁敲侧击地问过他这个问题,他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你说,我能不能活到七老八十?”
“这个谁能知道啊,你看起来是个能长命百岁的人。”
他哼一声,笑了笑,说:“也许我明年该娶媳妇、生孩子了。”
我看了看他,仔细地打量了一番,问:“你说的是真的吗?”
“我骨子里是个传统的人啊。”他一本正经地说。
“鬼才会相信你呢。”
听了我的话,他又笑起来,说:“有时候,我真羡慕你们,可以安安稳稳地过这样的生活。”
我以为他这根本是在嘲笑我们这些普通人,我也没有应答,只是在心里默默想,哼,等着吧,等着年纪大的时候吃苦吧。
再后来,区卫离开了一段时间。他不再做记者,也不再给任何人提供旅游攻略。
他说:“我厌倦了,我要找个地方好好地生活几年。”
据说,他去了西班牙,在那里的一个餐馆里工作,学习西班牙美食。他总是能玩出很多的花样,我想,就算是安定,他也要选择这样一个热情的国度。
那段时间,我们的生活重新变得无趣起来。从某种程度上说,区卫就是我们生活中的亮丽风景。每次聚会,只要他来参加,我们便可以愉快地聊很多东西。他的见闻、他的经历,能让整个聚会熠熠生辉。
区卫不在的日子,我们的聚会也不过就是吃吃喝喝而已。
大家说起他来,也都会感慨,天下有几个人敢像区卫那样活啊。滚滚红尘,我们放不下的毕竟是太多,而勇气呢,又太少了。
这样过了几年之后,有一天,一个朋友说区卫从西班牙回来了,还带回了一个西班牙女郎和一个混血的男孩。
小男孩已经五岁了,见人就热情地笑,同人打招呼。区卫给大家介绍母子俩:“这是我妻子,这是她儿子。”
那不是他的儿子,我们都看得出来,眉眼虽然俊俏,但是并不像区卫。
区卫说:“我不会跟你们解释的,我爱这个女人,所以就娶她喽,难得她也喜欢中国,愿意跟着我回来。”
那孩子叫区卫“爸爸”,两个人关系亲密,看起来比亲父子关系还要好很多。他们一家三口,在一个热闹的地段开了一家西班牙餐厅。
区卫的朋友向来不少,加上地段选得好,餐厅生意一直很红火。我们以为,区卫算是彻底安定下来,不会再有什么变动了。就这样彻彻底底地和我们一样,选一座城市终老。
听了我的话,他笑得前仰后合,说:“你们这些人哪,选一座城市终老?我到了需要终老的年纪吗?”
后来,听一个朋友说他又在学习如何造船、修船、补帆,了解很多海洋知识,我们都惊诧于他的热情,不知道他如何做到这些事情。
“开餐馆不是已经够忙了吗,难道他不觉得烦吗?”我这样想。可是,他看起来一点也不像烦恼的样子,餐馆生意是好还是差,他都不担心。
他说:“我也不想开分店。”
只是,他又在一本杂志上开了一个美食专栏,专门介绍世界各地的美食。连那种犄角旮旯里的小吃,他都可以挖出来写一写。
大家都摇头表示,根本不用担心区卫的生活,他永远不会停下脚步。
有一次,去他家餐厅吃西班牙海鲜饭,我忍不住一边赞叹“好吃”,一边又羡慕嫉妒恨地问:“你是不是非得这么显摆自己会生活啊?”
他说:“是啊,我就是这么会生活。”
说这话的时候,他的表情满足,一副你奈我何的样子。又说:“过几年,我还准备去航海。等我准备准备,时机到了就出发。”
他说完,朝我们几个正在吃饭的人扬一扬手中的酒杯。我看着他,又看了看窗外车水马龙的街景。我想,也许对于区卫来说,生活就是这样。
在我们看来需要极大勇气、极大精神才能完成的事情,对于他来说,根本是小菜一碟,或者说,他喜欢这样的生活,所以根本不需要勇气或者做出什么艰难的选择。
那天晚上,酒过三巡,区卫脸上都是笑意,他的西班牙妻子还在为大家调酒,区卫吻了吻妻子,端起酒杯念了句:“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我们也一起干杯,一起嚷:“就你不怕,没谁比你胆子大。”
他讲:“这就是我的命啊,我就喜欢一直在路上走走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