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光阴流水静无声。李茂盛不时来到兰瑛家里:过春节贴对联,端午节插艾草,天热更换纱窗,入冬清洗油烟机……依然只是帮工而已,目光低垂不与兰瑛对视,身体保持礼貌距离。有时遇到兰瑛给曹笠翻转身体,他并不伸手协助,明显避免跟兰瑛有所接触。
兰瑛只好暗自告慰自己:“李茂盛不可跟我产生肌肤之亲,我是朋友之妻。”
然而,兰瑛几次莫名落泪,新版祥林嫂似的念叨着:“看来今生今世只有曹笠喜欢我,没有之一……”
堂妹洪菱跑来打探详情。堂姐兰瑛难抑自卑情绪说:“我是个毫无魅力的女人,看来只有曹笠喜欢我。”
“你不要把自己说成断码绝版嘛。你的女人味道肯定能拴住李茂盛的,他是不是离不开你啦?”洪菱火辣问道。
不知为什么,内心自卑的兰瑛居然撒谎说:“楼里邻居知道曹笠是植物人,我跟李茂盛不能弄出太大响动。何况人家是未婚男子,我不能坏了他的名声。”
因为撒谎兰瑛腾地红了脸,洪菱反而认为堂姐害羞了,大声主持公道说:“你们两情相悦就好,不必顾虑邻居们飞短流长!”
兰瑛慌忙起身躲到厨房里去了。“菱妹,你还想吃牛排吗?”
这时候兰瑛的手机响了。洪菱从茶几上拿起手机送到厨房,递给正在擦拭眼泪的堂姐。兰瑛看了来电显示是李顺达,表情犹豫。
看到堂姐如此优柔,洪菱义正词严地说:“你已经跟李茂盛好上啦,难道还怕李顺达纠缠你吗?”
“我守了活寡,他不会再纠缠的。”兰瑛表情难堪地接听电话,连声嗯嗯应答,渐渐脸色沉重,仿佛贴了铁质面膜。
接过电话,兰瑛倚身橱柜前,好像被抽掉筋骨。“学校实行岗位优化组合,我经常缺勤被人举报,李顺达说要么我保证出勤,要么就离岗待聘,待聘期间只发百分之四十工资。”兰瑛情绪低落,“李顺达说各个部门岗位紧缺,我会长期处于待聘状态的。”
“这次是学校全面整顿,即使你是李顺达的情人,他也很难庇护你了。”洪菱看清形势,直言不讳。
兰瑛听不得这种言语:“菱妹你不要乱讲好不好?我齐兰瑛谁的情人都不做!”
洪菱只得赔礼说:“车到山前必有路,有路必有绿灯时。这事儿你跟李茂盛商量吧,听听他有什么对策。”
“这事儿我讲不出口,”兰瑛情绪稍许稳定后说,“还是你替我讲吧,你可以跟他开门见山,他也可以跟你畅所欲言……”
洪菱有些惊诧:“敢情你俩还没做到水乳交融啊?这也太奇葩啦,就好像我是他的情人似的。”
兰瑛不说话,快步走出厨房跑进睡房给植物人喂水去了。洪菱随手从果盘里拿起个橙子,寻思着。兰瑛姐自尊心太强,遇到下岗待聘这种事情不肯跟李茂盛张口,那么我做她的外交部部长吧。
洪菱当晚在家给李茂盛打电话,对方又在公司值班。洪菱毫无禁忌地说:“我每次打电话你都在公司值班,你不会降职成了公司传达室守门人吧?”
“我当年确实做过传达室守门人,在老家济宁赵氏商贸公司。”
“你是山东人,特别喜欢煎饼卷大葱吧。”洪菱出于尊重请对方约定会面时间地点,“茶楼酒吧咖啡厅都可以。”
“那就避开周一上午周四下午还有周六全天吧。”李茂盛流利地说出时间节点。
“咦!你怎么知道我新的门诊时间?”洪菱有些惊讶。
李茂盛笑着说:“我知道你新的门诊时间,那是因为我有时候牙疼。”
“因为你有时候牙疼,所以知道我的门诊时间?”洪菱觉得这句话挺幽默的,“怪不得兰瑛姐愿意跟你交好,有时候你这人很有趣的。”
“是啊,有时牙疼也能带来快感呢。”李茂盛约了会面时间和地点,说罢挂断电话。
“咦?”洪菱仿佛嗅到什么味道,蜷身卧进沙发里陷入沉思,仿佛变成思考世界未来的大学者。
洪菱起身拨通堂姐的电话:“我觉得李茂盛这人不简单,柔中带刚挺有内涵的。”
兰瑛没有承接这个话题:“我刚把曹笠伺候睡了,感觉有点儿累啦。”
“曹笠一直都在睡啊……”洪菱自知失言,立即带住话头问道,“你跟李茂盛交往这段时间,感觉他为人怎样?”
电话里静寂无声。洪菱疑惑起来,不知哪里碰伤了堂姐。
“其实我跟李茂盛没有身体接触……”兰瑛突然带着哭腔说,“他每次来家从不跟我对视,这让我内心非常自卑!感觉自己根本不是女人,就跟你撒谎说我俩做爱不敢弄出响动惊扰邻居。”
“我的天啊!”洪菱做着深呼吸,“俗话说日久生情,他竟然对你毫不动心,这种男人会不会有问题?”
兰瑛断然反对堂妹这种推断:“我认为他没有问题!只是他在极力克制,顽强地守护着什么信念。”
“这人确实挺有意思的。”洪菱感慨起来,“男人品种繁多款式不同,有店铺式的,也有仓储类的,还有野外采摘型的,当然还有小巷深处概念的……”
兰瑛电话里止住抽泣:“菱妹,今晚我跟你讲了实话,也就彻底解脱了,今后我就与植物人共度余生吧。”
“瑛姐,你要相信自己是个有魅力的女人,只不过是遇到李茂盛这类稀有品种,使你对自己产生误判而已。”
“是啊,李茂盛跟曹笠相比,属于截然不同的两类人,我面对这类稀有品种的男人,确实没有任何经验。”兰瑛似乎作着自我检讨。
洪菱鼓励说:“女人的经验是逐步积累的,所以你要勇敢面对,不能缩手缩脚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