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洪菱来到阳光书吧，选了临窗位置落座，喝着咖啡等候李茂盛。她不愿虚度时光拨通李顺达的电话，着重介绍兰瑛的生活困境。李顺达表示这次学校实施人事制度改革，可谓大刀阔斧，即使他怜香惜玉也爱莫能助。
电话里李顺达主动说：“今后只要兰瑛真正单身了，我会考虑跟她在一起的。”
“天哪！你的意思是说只要植物人成为植物，你会考虑跟兰瑛结合的？”洪菱想起近年政府提倡的植树葬，倘若曹笠死了真的会变成一株乔木的。
“可是，可是倘若曹笠苏醒过来呢？”洪菱正能量问道。
“我们只能认为那是天不灭曹吧。”李顺达居然引用《三国演义》典故，“滚滚长江东逝水，好像兰瑛前世欠了曹笠的债，今生必须偿还。”
“天不灭曹？你把曹笠说成曹操后代了。”洪菱挂了电话心情难以平复，兰瑛前世欠了还不尽的债务啊。
她慢慢啜着第二杯咖啡，李茂盛终于出现，一身西服革履的造型，这让洪菱感觉换了人间。
李茂盛沿着书架通道走过来，洪菱意识到这家伙可能读过书的，否则不会约在阳光书吧会面。全新面貌的李茂盛落座说：“这里的咖啡品牌叫书香，别具风味呢。”
洪菱打量着对方，暗暗做着形象修正。李茂盛直奔主题说：“兰瑛的处境我很清楚，如果雇个保姆来家伺候曹笠，那样她就可以外出上班，我山东老家就出保姆。”
“你山东老家正是曹笠发生车祸的地方。”洪菱终于涉及敏感话题了，“曹笠明明出差山西太原，怎么跑到山东济宁去呢？”
“是啊，这家伙就爱东奔西跑，他从山西租车前往山东，一路疲劳驾驶追尾大货车，撞成植物人啦。”李茂盛叹口气说，“那女的在高速公路出口等到天黑，也没见到情人身影，后来得知出了车祸，那女的哭得死去活来，看来她是真情实意……”
“这个曹笠的婚外恋总跟玩命似的。”洪菱听到“那女的”三个字并不感到惊讶，反而变换话题，“你堂堂男儿平时就跟曹笠的马仔似的，这为什么？”
李茂盛表情特别诚恳：“曹笠才华出众，情商超常，家里摆得平，家外兜得开，我们公司没人能比的。所以我平时遇事爱向他请教，譬如我跟老家女友交往期间，偷偷给自己暗恋的女子写情书，那次喝酒就把这心结向曹笠倾诉了……”
洪菱突然瞪大眼睛望着李茂盛：“你的暗恋属于精神活动，这不等于你有实际劈腿行为，你不必苛责自己。”
“精神活动也属于移情别恋，我深深自责无法排遣，曹笠趁机加了我女友赵葚的微信，从去年春天开始。”
洪菱再次瞪大眼睛望着李茂盛：“这次曹笠开车赶往山东济宁，他就是约会你女友吧？而且这是第N次约会了。”
“你真是绝顶聪明。”李茂盛连连感叹，“事情就是这样，赵葚劈腿成了我的前女友。”
洪菱微妙地笑了：“我早就知道曹笠是个情种，只是不敢跟兰瑛说破隐情而已。不过曹笠毕竟属于稀有品牌的情种，他无论跟谁恋爱都炽热如火大动真情，而且特别生猛，否则也不会长途驾车从山西赶往山东，一下撞成植物人了。”
李茂盛听到“特别生猛”这句话，抬头望着洪菱仿佛受到什么启发。洪菱忍不住问道：“你拿自己跟曹笠相比是不是有些自卑？不过我认为你跟他完全不具备可比性的。”
“听你说话我彻底明白啦，曹笠跟赵葚是铁板遇到熨斗，材质完全相同！”李茂盛以喝酒干杯的方式喝光咖啡，“好吧，我同意从老家推荐那个保姆给兰瑛，这样她可以代替兰瑛呼唤曹笠，每天就跟山鸣谷应似的，很可能就把植物人给叫醒了。”
洪菱略微思忖着，再次微妙地笑了：“你老家的保姆肯定特别愿意来照顾植物人吧！那么我去跟兰瑛姐说吧。这个保姆的佣金我出一半儿吧，你说呢？”
“你出这一半儿佣金为了帮助兰瑛，我要是出那一半儿佣金……”
不等对方把话说完，洪菱抢先说道：“即便不出那一半儿佣金，也已经脱离低级趣味了。”
“毕竟全中国也找不到这样乐意照顾曹笠的保姆，我当然要成人之美了。”李茂盛说罢注视着洪菱，“我想再喝一杯不加糖的咖啡，好吗？”
洪菱不动声色说：“好啊，只要肯喝苦咖啡你就纯粹了。”
“你说的有道理，要是非往苦咖啡里加糖，那是无奈之举。”此时李茂盛全然放松，目光炯炯有神。
月末那天，来自李茂盛家乡的年轻保姆走进兰瑛家里，她相貌平常皮肤微黑，身材不高操着略带地方口音的普通话：“兰瑛老师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曹笠先生的。”
兰瑛看到年轻的保姆目光坚定神色从容，似乎有着超越年龄的经历，而且没进家门已然知道曹笠的名字，看来是个聪明女子。“你每天都要呼唤我老公，这样他有可能会苏醒过来的。”
“我会用家乡方言和普通话交替呼唤他，你们大城市里有人喜欢听我的家乡口音呢。”年轻的保姆走进卧室站在床前，凝视着沉睡不起的男子。
这时年轻的保姆是背影，因此兰瑛看不到她湿了眼窝，而且嘴唇颤抖。
月初那天，洪菱打电话给李茂盛说：“你推荐的年轻保姆落位了，她照料植物人跟亲人似的，所以我堂姐特别满意，这都要归功于你的哟。”
电话里李茂盛嗯嗯着：“因为全中国再也找不到这样乐意照顾曹笠的保姆，兰瑛自然会满意的。”
“噢，我把你的羊皮手套拿来了，看来你不是故意丢在兰瑛家里的。”
李茂盛极不理解，问道：“咦，我为什么要故意丢在她家呢？”
“当然，以前我是这样认为的。”洪菱说着问道，“你偷偷给暗恋对象写情书，历时六个月总共写了九封是吧？”
电话里的李茂盛一声不吭，大活人就跟蒸发了似的。
“李茂盛你忘了吧？我看过你在咖啡店账单的签名，你的字体倾斜很有特点呢。”
这时电话里的大活人仍然不吭声，继续蒸发着自己。
洪菱气得笑了：“李茂盛接旨！今晚六点钟在你公司楼下报刊亭前，不见不散！”
这时电话里有了回应：“那好吧，不见不散。你要是喜欢西餐，咱们就去小红门吃俄式的。”
“你才喜欢俄式呢！咱们去‘别有洞天’撸串儿吧。”洪菱嘻嘻笑着说，“你不要西服革履的打扮，傻不傻呀。”
李茂盛如实回答：“有时候很傻，有时候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