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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俩蜷缩在开往巴黎的火车的某一处角落里,他们被车厢中黑暗的气氛压抑得麻木了,不再想入睡,却又尽力去入睡,来保护和延长自身的孤寂。

昂图瓦纳一直难以合上眼。因为一旦感觉到是在归途上,心中就会想到撇下的病危的父亲,因此而感觉到惊恐不安。几小时以来,火车在黑夜里隆隆地响着,虽然倦乏但却睡不着的他,不由自主地沉浸在胡思乱想里。不过,越来越接近病人了,他那绷紧的神经也逐渐放松了;等不了多久,他又可以在现场行动了。但是,又有新的困难出现了。该如何告诉蒂博先生,他的儿子回来了呢?又该如何告知吉丝呢?他计划今天把这封信发往伦敦,但这封信很难写:一方面要告诉吉丝雅克还活着已经回到了巴黎,另一方面还要阻止姑娘跑回来。

别的乘客动了动,取下了灯罩,这动作惊醒了兄弟俩。他们的眼神相遇。雅克的脸抽动着,显得焦虑不安,昂图瓦纳对他情不自禁地怜悯起来。

他碰碰弟弟的膝盖说:“没有睡好吗?”

雅克勉强地笑着耸了耸肩,然后,把头转向车窗,躲避到那昏昏欲睡的状态之中去,好像不愿意再打破这沉默。

当他们在餐车上吃早餐时,火车恰好穿过还被黑暗笼罩的郊区;火车停了,在即将结束而又非常寒冷的黑夜里下车走向站台;跟着昂图瓦纳来到了车站外面,走出车站,昂图瓦纳去找出租车,在茫茫大雾的笼罩下,这些行动很难辨清是真是假,前后相互连接。虽然这些都必须要做,但是雅克觉得好像和自己没多大关系。

昂图瓦纳很少说话,恰好可以避免尴尬,而且他对别人说的话,雅克也不需要回答。他从容地领着雅克归来,并且他们这样归来好像也是最为顺其自然的事情。

雅克不知不觉就已经来到了大学路,随后就走进了一楼大厅,脑袋里一片混乱,几乎觉察不到自己迟钝的反应。莱翁听见声响,跑来打开厨房的门,昂图瓦纳镇定自若地躲开用人的眼神,弯下身子看着堆着许多书信的桌子,得意地说:

“你好,莱翁。我把雅克先生找回来了。你……”

莱翁打断他的话:

“先生你还不知道吗?先生你还没有上楼吗?”

昂图瓦纳直起身来,面容瞬间苍白。

“……蒂博先生病况不见好转……泰里维埃医生在这儿待了一夜……女用人们说……”

昂图瓦纳已经迈出门口。雅克还在前厅站着,他不相信这是真实的。他迟疑了一下,随后紧跟在哥哥的身后。

楼梯里非常黑。

昂图瓦纳一边说着“快”,一边急忙把雅克推进电梯。

铁门的咔嚓声、玻璃门的砰砰声、电梯的轰轰声,这些非常熟悉的响声——早已在他脑海里按照以前的顺序相互连接起来,纵使相隔一个世纪那么久,雅克依然能够记起——过去的生活不断地在雅克心中涌现。忽然,很清楚地回忆起一件辛酸的事:和达尼埃尔逃跑后,从马赛回来,被关在这个玻璃笼子里,也是昂图瓦纳待在旁边!

昂图瓦纳小声地说:“在楼梯口等我。”

周密的安排却被这偶然的事给搅乱。

老小姐在房间里不断地来回走动着,听到电梯的声音,认为只有昂图瓦纳回来了!她虽驼背但仍以最快的速度跑过去。她首先看见的是四条腿,她很诧异,直到雅克弯下身子拥抱她时,她才辨认出是雅克。

“仁慈的上帝!”音调很含糊地说(自从前天开始,她就生活在惶恐不安中,无论任何的出乎意料的事情都不会再加剧她这种心情了)。

房间灯火通明,房门也是开着的。沙斯勒先生在书房门口,露出惊恐的表情。他诧异地看着雅克,不停地眨着眼睛,说出那句不曾改变过的话:

“啊,是你?”

“这次,估计病情十分严重。”昂图瓦纳不自觉地想,他不再顾及弟弟,一个人匆忙走向屋去。

幽暗笼罩着全部,非常寂静。他打开微开着的门,先是看到小灯的光亮,然后才是父亲的脸庞。紧闭着双眼,虽然一点动静也没有,但毋庸置疑:还活着。

他进了房间。

他刚迈进屋里,就看到泰里维埃、赛林娜嬷嬷、阿德丽爱娜和一个他没见过的新来的老修女站在床的周围,好似刚发生过什么事。

泰里维埃从人影中走过来,靠近昂图瓦纳,把他拉到盥洗室。

他急切地说:“老兄,你回来得很及时。肾脏出现功能障碍,过滤功能丧失,一点作用也没有了……更糟糕的是,尿毒症发作时不断地抽搐。我待在这过的夜,不可能只让女人来看护;假如你再不回来,我就打算派人去请个男护士。今夜已经发作三次了,最后一次发作得更为厉害。”

“从何时起肾脏出现功能障碍……”

“二十四小时前。嬷嬷是昨天早晨发现的。她肯定停止了打针。”

昂图瓦纳点点头说:“是的……”

他们互相看着对方。此时昂图瓦纳的心情,泰里维埃看得十分透彻:“我们曾经允许连续两个月的时间里,对只有一个肾脏的病人使用了毒素含量较大的药物,虽然现在有些晚了,毕竟……”他伸着头,张开双臂。

“老哥,无论怎样,我们不是取人性命的人……在尿毒症病发的时候,绝对不可以再继续使用吗啡了!”

的确是这样……昂图瓦纳也没有再说别的,明显是默认了。

泰里维埃说:“我先回去,中午我会打电话来的。”顺便又不经意地问了句,“你弟弟到底如何了?”

金黄色眼睛突然明亮了起来。他眼睛朝向下方,然后又抬了回来,划过一丝笑意:

“找到并带回来了,就在外面。”

泰里维埃用那肥肥的手捋着自己的胡须。用充满高兴的眼神看着昂图瓦纳;但是,此时不适合去提及那些事情。恰巧,给昂图瓦纳送白色卫生衣的赛林娜嬷嬷也走了进来。泰里维埃看了看嬷嬷,接着又看了看他的朋友,直接说了句:

“先这样,我先回去了,今天有的苦吃了。”

昂图瓦纳眉头紧紧地皱着。

他对嬷嬷说:“不打吗啡,他肯定会非常疼痛。”

“我给敷上了许多带有芥子泥的热纱布,”昂图瓦纳露出怀疑的表情,嬷嬷紧接着解释,“这样最起码能减轻些疼痛。”

“你最起码也要在纱布上放些阿片酊吧?没放吗?”他很清楚,没有使用吗啡……可是他从不认为自己会无能为力。他对嬷嬷说:“楼下什么药品都有,我马上去取来。”把泰里维埃推到门外说,“回去吧!”

走过房间时他想道:“雅克如何了?”但是,现在他也无暇顾及弟弟了。

两名医生一句话也没说就很快地走下了楼梯。在最后几个台阶时,泰里维埃的身子转了过来,把手伸出去。昂图瓦纳握着他的手,忽然问道:

“泰里维埃,你明确地告诉我……你认为接下来会怎样?现在应该是快了吧?”

“当然,假如尿毒症还没医治好的话!”

昂图瓦纳重重地握了一下朋友的手,当作回复。的确,他认为自己很有毅力、很勇敢。况且雅克已经找回来了,所以这只是时间问题了。

在楼上病房里,阿德丽爱娜和老修女陪在蒂博先生的床边,可是她们并没有注意到病人发病的前兆。等她们发现病人在喘息的时候,病人已经开始抽搐了,脖子紧绷绷的,头向后倾。

阿德丽爱娜冲向走廊喊:

“嬷嬷!”

没有人应声。她向前厅冲去:“赛林娜嬷嬷!昂图瓦纳先生!快过来!”

待在书房的雅克和沙斯勒先生,听到声音,没有多想就向病房跑去。

门是敞开的。雅克被椅子绊了一下。他什么也没看到。只是看见几个人在灯光下走动,最后,终于看清床上斜躺着的东西,两只手不停地在空中拍打。病人已经滑到了被子的边角。阿德丽爱娜和护士想把病人抬起来,可是力气太小没抬动。雅克跑来,用一只腿压着被子,抱着父亲的身子,最终把他抬了起来,放在床上合适的位置。他感到这温热的体温,感到这喘气声,他看到躺在自己怀里的父亲,面部朝向他,翻起的白眼珠,他凑近了看,才勉强认出是自己的父亲;他弯着身子,紧紧地抱住父亲抽动的身子。

神经质的抽搐减缓下来,血液又重新开始流通。眼珠飘忽不定,一会儿呆滞,一会儿转动!眼睛也慢慢变得有些生机,好像看到了朝向自己的那张年轻的脸。他会认出那是他已经失踪了的儿子吗?即便他有片刻的清醒,他还能辨别什么是真实、什么是虚幻吗?他的嘴在嚅动。眼孔在变大。突然间,这目光,唤起他的记忆:曾经,他的父亲要求他记起已忘记的东西,如忘记的日期、名字时,眼睛里就是充满了这种专注又迷离的眼神,并且眼睛还不断地偏向一边。

雅克用手撑着身子,嗓子紧张口吃地说:

“父亲,父亲,你怎么啦?……怎么啦?”

蒂博先生的眼睛慢慢向下看。微微嚅动着很难发现的嘴和胡子。紧接着是脸、肩膀、胸膛,这上半身剧烈地在抽动:他在哭泣。从他那无力的口中发出就像空瓶子掉进水里那样的声音:扑腾、扑腾、扑腾……老修女手拿着药棉去擦拭他的下巴。雅克不知所措,眼睛里已经充满了泪水,他弯着腰对着抽动的身子,用木讷的声音不断地问:

“怎么啦,父亲……怎么样?嗯?你怎样,父亲?”

昂图瓦纳来到了,赛林娜嬷嬷紧随其后,他看见弟弟时就停下了步伐。他也搞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也不想搞清楚。在他手里有一个量器,里面有半杯液体。嬷嬷拿了一个消毒玻璃盆和几条毛巾。

雅克站起身来。其他人把他挤到一边去,围着病人,掀开被褥。

他退向房间的角落。没人留意他,他会一直待在这看着父亲痛苦,看着父亲哀号吗?不会……他来到门旁,他一踏出门槛,就感觉压抑少了许多。

走廊里光线很弱。去哪呢?去书房?他已经体会过和沙斯勒先生在一起的尴尬了。沙斯勒先生呆傻地坐在椅子上,低垂着肩膀,两手放在膝盖上,就好像等待着上天的恩赐一样。老小姐更惹人烦,驼着背,脸朝向地,留神每一处声响,犹如丧家犬一样在屋里走来走去,只要有人从她身边走过,她就会紧跟别人身后,似乎这座院子里的每一处都有她娇小的身影。

只有一个房间是没人的,可以躲在那里:吉丝的房间。没什么打紧的!她现在身处英国!

雅克蹑手蹑脚地躲进了吉丝房间,插上门闩。

他的心立刻放松了下来。经过了这一天一夜不断的约束,现在终于可以一个人独处了!

屋子里有些阴凉。没有打开灯。从这百叶窗的缝隙中可以隐约看到,这十二月迟到的早晨。雅克并没有因为这阴暗的藏身处而想到吉丝。他碰到一张椅子,就坐了下来,蜷缩在那里,手臂相互抱着,脑袋里一片空白。

等到他清醒的时候,透过窗帘似乎能够看到光亮,他迅速地认出了窗帘的蓝色花枝图案。巴黎……吉丝……在他睡意蒙眬时,在他的四周出现了那被忘记的场景。他看着这一切。这里的每一件物品他都曾触碰过——曾经的生活……他的相片,现在该怎样了?难道是在墙上?在一个明亮的长方形相框里与昂图瓦纳的相片相对排列吗?难道吉丝摘下了?是因为愤恨?不可能!是被她带走了!带到了英国!唉,这一切还要重新再来吗?……他耸了耸肩,犹如被网住的猛兽,挣扎得越狠就被裹得越紧。庆幸的是,吉丝在英国。他讨厌她。他每每想到她,就感到自愧不如。

他真想驱除这些回忆,一跃而起,准备逃离这个屋子。他忘却了他的父亲,那个即将死去的人……在这个屋子里,碰到的只不过都是些回忆的阴影:在这里几乎是孤单的。他又回到了桌子旁,坐在那里。吸墨水的纸上留着吉丝的笔迹:紫色的墨水……他茫然了,突然间,他十分想辨别清楚那些反写的是什么字。然后他拿开了吸墨水的纸板。他的眼里再一次含满了泪水。唉,忘记吧,睡吧!他用手臂撑在桌子,低下头。洛桑,他的朋友们,他一个人独自地生活……走吧,走吧,快些走吧!

正睡意蒙眬的他,被开门声惊醒了。

是昂图瓦纳来了。正午吃饭时间早过了,趁着这片刻清静,吃些东西吧。

在餐厅里已经摆好了两套餐具。老小姐打发沙斯勒先生回家吃午饭。至于她自己,上帝!“太多的事情她都要考虑”,没心思吃饭。

雅克不怎么饿。昂图瓦纳一声不吭饥饿地吃着。他俩互不对视。他俩不在一起吃饭已经很久了?一切都过得那么仓促,容不得他们有半点激动的空隙。

昂图瓦纳问:“他把你认出来了吗?”

“我不清楚。”

保持了一会儿平静,雅克拿开盘子,抬起了头。

“给我说说,昂图瓦纳,给我介绍一下……病情的进展。他接下来会怎么样?”

“肾脏,已经有三十六小时失去了过滤功能!你懂吗?”

“懂。那将怎样?”

“很难说啊……尿毒症假若没有得到控制,我认为或许是明天……或许是今夜……”

雅克本想叹口气,但又咽了回去。

“很痛吗?”

昂图瓦纳说:“肯定的。”此时他的脑袋昏沉沉的。

他止住声,因为老小姐端着咖啡过来了。当老小姐靠近雅克,准备倒咖啡时,手哆嗦得厉害,雅克准备从她手里接过咖啡壶。雅克看到她瘦黄的手,牵引起他许多儿时的回忆,让他内心澎湃。他给老小姐一个微笑的面容,但他弯下身子也无法与老小姐的目光交会。她一句话也没说,在雅克回来之后,这三年以来她为雅克的死伤心了多少次,雅克回来后,她还没准备好,该怎样仔细地看看这个幽灵。

昂图瓦纳在等到只剩他俩时,又张嘴说:“痛苦。”然后又接着说,“病情应该还会越来越严重。按常理来说,尿毒症会使全身麻木,死时应该不会太痛苦。不过,要是抽搐起来……”

雅克又问:“那为什么不再使用吗啡了呢?”

“因为他肾脏不起过滤作用,用了吗啡毒素就会不断地增加而导致死亡。”

门突然间被打开了,女仆露了一下那惊恐的脸就不见了,她大声呼喊,却喊不出声音。

昂图瓦纳跑过去紧跟着她。此时,他心中不自觉地有一种希望在刺激着他。

雅克也站了起来,心中也不自主地出现一种希望。他犹豫了一下,紧随哥哥身后。

不是的,这不是将要死的前兆。这只是病情又一次地复发,不过来得迅猛罢了。

牙齿狠狠地紧咬着,雅克在门口外就听到了咬牙的声音吱吱作响。脸憋得通红,两眼向内直翻。呼吸非常困难,就像接不上气一样,此时的雅克胆战心惊,转身看着他的哥哥,好像自己也无法呼吸了。病人的手脚搐动得更加严重了,身子紧绷达到了弓形,肌肉也达到了最强的紧张度,现在只剩下头和脚还在被子上,他现在处于搐动的平衡里,这瞬间也表现出了搐动最强劲的力量。

昂图瓦纳说:“拿些乙醚过来。”

雅克感觉哥哥的声音十分沉稳。

病还在发作。越来越大的吼声断断续续地从嘴里发出。脑袋左右晃动,四肢也胡乱地拍打着。

“摁着胳膊。”昂图瓦纳小声地说。他自己按着另一只手臂,两个修女也尽全力按住胡乱踢踹、蹬掉被子的两只脚。

挣扎持续了一会儿,随后搐动情况得到好转,抽搐的动作断断续续地出现。头不再晃动了,腿也放松了下来,身子平直地躺着。

此时病人又呻吟了起来:

“哎哟……哎哟……”

雅克把摁住的胳膊放在床上,他看到自己的手印留在了父亲的胳膊上。父亲衣服的袖口已被撕破,领口的纽扣也掉了一颗。雅克的眼睛一动也不动直直地看着这软弱、浸湿的嘴唇,从这张嘴里顽强地发出微弱无力的病痛声:“哎哟……哎哟……”他闻到这些乙醚味道,忽然间,有些呕吐的冲动,还好中午没吃饭。他想调整一下自己的状态,挺直身子。他觉得自己脸色非常不佳。他勉强晃悠悠地走到了门口。

老修女帮着赛林娜嬷嬷着手整理被褥。忽然间,她拿着床单转向昂图瓦纳。床单上被病人滚动的地方,有一大片带有血色的尿迹。

昂图瓦纳什么也没说,过了一会儿,他从床前走开,依靠着壁炉。肾脏的作用又重新恢复了,病情恶化暂停了——会有多久呢?当然,无法逃脱死亡,但是生命可以延缓了,也许是延缓几天……

他直起身子。他不愿多在这花费精力诊断,和死亡斗争的时间完全出乎他的预计。会有好的方法吗?既然生命继续延缓,就应该好好利用这宝贵的时间。首先,合理安排可以使用的人手。分为两拨人,轮番守护在奄奄一息的病人旁边。把莱翁也叫上来增加可使用的力量。他,昂图瓦纳,则是昼夜守在病人身边;他不愿意远离这房间一步。还好,在他去瑞士之前,他腾出几天空闲时间。假若有危及的病人——可以让泰里维埃前去医治。——还有别的吗?——告知菲力普。给医院打电话——还会有什么呢?他感觉自己把一件重要的事给忘记了(疲倦的特征,安排仆人备茶水)……对,还有吉丝!在今天晚上之前,写信给吉丝。还好,老小姐没有提到过让她侄女回来这件事!

在壁炉旁的他,两只手摸着大理石的边,两只脚不自觉地交换着向火炉伸去。人力调配,已经开始行动了。他的理智早已恢复。

在房屋的另外一处,蒂博先生正遭受着痛苦的折磨,病痛的叫喊声越来越大。两个修女已经坐下。他正打算出去利用这个短暂的时间打个电话,突然间又改变想法,走到病人跟前,察看病人。病人呼吸急促,脸色通红并且不断地加深……疾病又复发?雅克呢?

与此同时,走廊里传来微微细语。门开了,雅克跟在韦卡尔神父后面走了进来。昂图瓦图看到弟弟神色凝重,然而神父冷酷的脸上,两眼闪着亮光。蒂博先生病痛的低哼声越来越急促,忽然,他伸出手臂,手指抽搐,关节的响声犹如砸碎核桃的响声。

昂图瓦纳喊了一声:“雅克。”而另一只手又去拿乙醚瓶。

神父迟疑了一下,小心地画了个十字,就悄无声息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