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才能脱贫致富
2017年,政府脱贫攻坚,针对边疆地区出台了很多扶贫政策。
2018年,按照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政府统一部署,阿布都热合曼任教的新疆财经大学党委选派多名教师赴喀什地区深度贫困村助力脱贫攻坚。喀什地区是国定“三区三州”深度贫困地区之一,有深度贫困县11个、深度贫困乡镇92个、深度贫困村1019个、贫困人口127.3万人。
在党中央规划部署的脱贫攻坚战斗中,要当战斗员,不做旁观者。作为从小享受国家各项优惠政策走到今天的博士,阿布都热合曼毅然提交了下乡助农脱贫攻坚的申请书。
2018年8月,受学校安排,阿布都热合曼随队前往喀什深度贫困县之一的巴楚县进行脱贫攻坚调研。几经颠簸的阿布都热合曼到达巴楚县,在与接待人员打过招呼后,第一件事情就是直奔县办公大楼的档案室查阅相关资料。虽然在接到任务后阿布都热合曼就做了相关准备,通过网络等各种渠道了解了一些有关巴楚县的信息,本以为已经有了足够的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到巴楚县后看到的各种具体的数据,还是让阿布都热合曼心里十分难受。
巴楚县琼库尔恰克乡二十六村,人口1569人,其中贫困人口有649人,差不多快过半的比例。更为严峻的是,这个地方极度缺水,平均3天才能供水一次,人们正常的生产生活难以保证,极大地影响了农作物的种植,更别提什么养殖家畜了。
压制住心中难以名状的酸楚,阿布都热合曼顾不上舟车劳顿,当即整理了一份详细的县贫困户资料表格,决定从第二天开始,一个村、一个村,一户人家、一户人家地实地走访,一是严格核查这些数据的真实性,另一个是查缺补漏,看看还没有没有遗漏的数据。更为重要的是,这次阿布都热合曼的主要任务是深入调研,然后根据调研的实际情况,找出最切合实际的脱贫方式,如果单单看现有的资料,不深入贫困户的生活,“实际”二字将无从谈起。
当晚,阿布都热合曼在整理完需要的资料后才入睡。可能是白天的行程太辛苦,阿布都热合曼很快就进入了梦乡,梦中他已经挨家挨户地走访了。
第二天一大早,天刚蒙蒙亮,阿布都热合曼就打包行囊、整理资料,然后叫醒陪同人员,开始了贫困户走访。
一行人从县城出发,驱车大半天才来到第一个贫困村民小组,这还是离县城最近的一个村。一路上漫天的沙尘吹得人满脸沙子。来到村里,他们只看到破旧的老房子、泥泞的小路,一片衰败且没什么生气的景象,随便走进几家贫困户看看,真的就是家徒四壁。但是主人却或躺或坐地在门口晒着太阳、聊着天,卷着莫合烟吞云驾雾,就连看见阿布都热合曼一行人走近,也只是抬眼瞟了几眼,一点儿也没有站起来迎接打招呼的意思。这让打小在农村长大的阿布都热合曼有点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和感官。他有点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或许是察觉到了阿布都热合曼的震惊,同行的县工作人员赶忙介绍说:“这里从村干部到村民都是世世代代生活在这里的维吾尔族人,这里没有一户汉族人,村民也很少出村子,也不懂国语,因为缺水,种植养殖什么都做不了,一年就等着政府的贫困补助救济下来。”
一连走了大半个村子,几乎都是这样。后来,阿布都热合曼实在忍不住,便问几个正在墙根下晒太阳的村民:
“你们没什么事情可以做吗?”阿布都热合曼弯腰轻声问。
他们反问阿布都热合曼:“你是过来帮我们脱贫的干部?”
“是的,我是来调研……”阿布都热合曼笑着回答。
不等阿布都热合曼的话说完,便被村民打断:“那这次准备给我们发多少钱?”一个戴高筒黑皮帽、满嘴黄牙、脸上布满皱纹的人问。
又一个红鼻子的人嬉皮笑脸地问:“咋没有看到你们带羊来?我们好久没吃羊肉了。”
“哎,不对呀,你们来了这么多人,怎么什么东西都没带?你们真的是来扶贫的吗?”一个手指粗粗的、指甲缝里满是黑色污垢的人问。
阿布都热合曼没想到自己的一句问话,得到的是这样的反问,阿布都热合曼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们,只好继续走访。
这次走访并没有预期的那么长时间,有些事情不需要问,就已经显露无遗了。但是,在走访的第一天晚上,阿布都热合曼失眠了。他一直在想,我们可以改变贫瘠的环境,可以带来脱贫的物资,但是如果思想上不脱贫,精神不脱贫,就永远也脱不了贫穷。就像村子里的人一样,坐等补助下发,然后吃掉用掉补助,又坐等补助,补助来晚一点还要骂娘。国家就是一座金山,也经不住这样吃啊!周而复始,陷入一个恶性循环,最终的结果是非常可怕的。不过庆幸的是,自己的调研任务也完成了——脱贫实际上最关键的首先就是脱盲。毛主席曾经说过,没有文化的军队,是愚蠢的军队,而愚蠢的军队是不能战胜敌人的。
第二天一大早,阿布都热合曼并没有继续下一个村子的走访调研,而是找到头天走访的村子的村支书,告诉他“脱贫先脱盲”的想法,请他帮忙把村民集合起来开个会。
村支书是一个特别有思想觉悟的人,特别支持阿布都热合曼的想法和做法,很快就把通知发出去了。阿布都热合曼原以为10分钟就能集合完毕,结果等了整整40分钟,还都是村干部挨家挨户地叫出来的。
说实话,这让阿布都热合曼非常生气,不过他倒是没在脸上明显表现出来,脸上仍然挂着勉强的微笑。
看着人集合得差不多了,阿布都热合曼举着村里唯一的大喇叭问道:
“你们认识我吗?”
现场没人回答,或是不屑于回答,或是对阿布都热合曼这么早叫醒他们的无声抗议,不过阿布都热合曼也没什么心思去揣测这些了,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他扯着嗓门大声说:“我是新疆财经大学的教师,来村里做扶贫调研的,我想问你们几个问题?回答完问题,你们就可以回家了。”
“你们有多少高中毕业的,请举手。”
满打满算有两个人,还是慢腾腾地举起手。
“初中毕业的呢?请举手。”
无精打采地又举起五六个。
“小学毕业的呢?”阿布都热合曼边喊边数。
这次举手的有十几个人。
“有没有没读过书的?”阿布都热合曼继续问。
举手的几乎过半!
阿布都热合曼挪动着碎步靠近人群问:“你们为什么没有读书?”
“以前家里穷,没条件。”一位头发花白的阿姨回答。
不得不承认,阿姨说的是事实,新疆偏远地区教育相对落后,教育基础又很薄弱,还有其他因素的影响,一直到2008年才全面普及义务教育。这些年虽然大力推广,但是在极度偏远的农村,受教育的现实情况还是令人十分堪忧。
受教育程度低,导致了人们思想落后,思想的落后直接导致了愚昧,而且还特别容易被居心叵测的人误导煽动。而这也恰恰就是之前出现“年年扶贫、年年贫困”的原因所在。
想到这里,阿布都热合曼继续说:
“我是来这里做扶贫工作,但我不是给你们发羊、发鸡、发钱的。我是来教你们读书识字的。”
话音刚落,人群就炸开了锅。
“不发粮食不发钱,你把我们都叫来干吗,这不是瞎折腾吗?”
“吃了上顿没有下顿,哪有力气读书识字?”
“我们都年纪一大把了,文盲了大半辈子,咋读书识字?你给我们发粮食就行了。”
甚至,有些人瞪了阿布都热合曼一眼,头也不回就走开了。
“现在已经2018年了,你们不知道现在的中国发展有多快吗?你们竟然还不识字,不脸红吗?每天等着政府发救济,你们就不觉得害臊吗?”
听着他们的话,看着他们的举动,阿布都热合曼有点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了,举着喇叭吼出心里的话。
没想到,这话起到了作用,周围一下子陷入了一片安静。原本离开的人也回过头来望着阿布都热合曼,生气的情绪明显增长,猜想:你来扶贫不但不给羊、不带钱,还批评指责我们,我们见过的扶贫干部多了,哪有这样扶贫的?
阿布都热合曼缓解了一下语气接着说:“从今天开始,我给你们上课,教你们读书识字,不仅学维吾尔语还要学国语,每个人必须参加!有不愿意参加的,以后的补助就不发了。上课不认真的,我也会有惩罚措施。”
补助发不发这事,阿布都热合曼也做不了主。其实就算村民不听话,补助也是照发的,阿布都热合曼只想吓唬一下他们,没办法,补助是他们目前唯一关注的事情了。
也许是开会时候的话太严厉,也许是真的以为不上课就没有补助,开课的时候,几乎全员到场,阿布都热合曼有了些许安慰。他想,也不是真的油盐不进嘛。
阿布都热合曼向来是一个很较真的人,对自己较真,对自己做的每一件事也较真,而这次尤其较真,甚至有点“不近人情”了。
第一堂课,阿布都热合曼就特别交代清楚,每天都会布置作业,不允许有任何借口不写,凡是不交作业、不认真的,就到太阳下面蹲着去。新疆的太阳,是很毒的。
刚开始,还有个别人有侥幸心理,觉得阿布都热合曼不过说说而已。但是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个两眼放射着光芒的年轻的维吾尔族人并不是随口说说。
开课的第三天,阿布都热合曼检查作业,有一个阿姨没有做。问她为什么没有做,她说要带小孙子。阿布都热合曼惊奇地问:“你多大都有孙子了?”她不好意思地说:“我41岁。17岁结的婚,18岁就生了儿子,儿子19岁结婚,这不,孙子就有了。”听罢,无奈二字立刻占据了阿布都热合曼的心头。
当即阿布都热合曼就让她在太阳下罚站。村支书跑过来耳语求情:
“阿博士,她晒晕了怎么办?意思一下就行了。”
“晒晕了,就送医院,我说过,不做作业要受惩罚的,不能儿戏。”
就这样,阿姨在太阳下站足了惩罚时间,阿布都热合曼才让她休息。后来阿布都热合曼想想,确实有些后怕。但当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必须摆明自己的态度,“罚一儆百”,阿布都热合曼就是想让他们知道,对有孙子的阿姨自己也不会心软,其他人更要跟上才行。
果真,这招很奏效,打那以后,每个人上课都非常认真。等到阿布都热合曼第一阶段扶贫工作快结束的时候,之前没有上过学的那几个村民已经可以用维吾尔语和国语写出自己的名字了。
而阿布都热合曼和他们一直保持联系,会在工作之余抽空问他们学习的进度,回答一些他们提出的问题。而他们逢年过节会给阿布都热合曼捎各种土特产,还会开心地告诉阿布都热合曼,在自己的影响下,他们的孩子也爱上了学习。尤其是那个被罚站的阿姨,在阿布都热合曼临走的时候拉着阿布都热合曼说:“谢谢你,阿博士,因为你的严格,我的小孙子也喜欢学习了。”
这次扶贫工作结束后,阿布都热合曼向学校扶贫组织提交了上万字的扶贫工作报告,报告里不仅有阿布都热合曼的所见、所闻、所思、所想、所做,也表达了阿布都热合曼自己的切身感受,以及关于在贫困地区“落地教育”的建议。
这次经历让阿布都热合曼开始思考:思想脱贫以后,他们干些什么才能切实改变自己的生活现状,实现生活脱贫?而自己,除了教他们读书识字,还能为他们做些什么?
慢慢地,一个大胆的想法在脑海中浮现——我是不是可以教他们去做微商?就算不是一份主业,他们在业余时间做微商,是不是就能帮助他们在脱贫的路上走得越来越快。
当然,阿布都热合曼知道,这个事情单凭一己之力是不太容易实现的,需要更多人的支持。于是阿布都热合曼写了详细的计划书和倡议书交给学校扶贫组织,还有自己的微商学生,毫无疑问,得到了他们的大力支持。
尤其他的首批103个微商学生,他们跟着阿布都热合曼实地走入贫困家庭,阿布都热合曼的课堂也走出了教室,在田间、在地头、在路边也可能在家里,培训的内容也不仅仅局限于微商,还有文化知识、国家利好政策、时事新闻、法制教育等。一切从零开始教,一点不夸张地说,还有些真的就是从怎么使用智能手机教起的。
通过不断的努力,经由阿布都热合曼团队培训出来的农民,有超过80%的人,每个月通过做微商增加了2000元左右的收入。
可别小看这2000元,这绝对称得上是质的飞跃。而且,这个带给他们的是一种持续性的赚钱能力,完完全全把他们从“靠、等、要”的落后思想中解救了出来。
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扶贫。阿布都热合曼也将继续参与其中,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量。
阿布都热合曼说,这是自己的责任,从一个偏远山村的农村巴郎成长为大学副教授,这一路走来国家和社会给予自己的太多,自己一定要竭尽所能来回报社会。
这也是自己的义务,身为老师的父亲一直告诉自己:人的价值不在于有多少钱,开什么豪车,住多大的豪宅,而是能影响多少人,去改变他们的生活。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不仅是在自己的行业里成为一个佼佼者,而是通过自己的努力影响更多的人并成就他们。
而扶贫的经历也给了阿布都热合曼更多的人生思考,不同环境造就了不同的人生,但是关键是一个人在逆境中如何来面对人生。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苔花如小米,也学牡丹开。”这是清代诗人袁枚的《苔》,意思是在阳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依然有生命在萌动,苔花虽小,不引人注目,但是它依然那么执着地开放,纵与牡丹相比也毫不自惭形秽。
身处逆境中也要充满自信,鼓起勇气去实现自己的价值,这正是我们面对生活时最可取的一种态度,也是最好的一条“出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