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宗仁与徐州会战
1937年12月,日军占领南京后,急谋夺取徐州,打通津浦线,连贯南北战场。为此,日军以南京、济南为基地,以打通津浦路为战略目标,从南北两端向李宗仁负责的第五战区发起进攻。1938年1月至5月,第五战区在司令长官李宗仁的指挥下,以徐州为中心,与日军进行了一场大规模的会战,是为“徐州会战”。
徐州是江苏北部的一个重要城市,位于黄、淮两河之间,地据鲁豫皖苏四省要冲,为津浦、陇海两铁路交会之要点,向为兵家必争之战略要地。抗战爆发后,国民政府军鉴于徐州及中原战场的重要性,决定全力防守。1937年8月底,国民政府统帅部决定将津浦线划为第五战区,任命李宗仁为第五战区司令长官,驻节徐州,指挥津浦路沿线的作战。 (2) 李宗仁起初谦辞,转推已经飞赴南京的白崇禧担任,之后再经国民政府方面敦促,始允接受。
1937年10月初,李宗仁在桂林就任第五战区司令长官。 (3) 10月中旬,李宗仁在完成广西的抗日动员工作后,从桂林飞赴南京就任第五战区司令长官,旋即前往徐州,指挥津浦线防御战。沪宁战事结束之际,李宗仁判断:“在战略上说,京沪战事一旦结束,津浦线必然是敌人攻击的次一目标。”因此,李宗仁向蒋介石表示:“津浦线位于南北两面夹攻之中,敌人且可随时自海州、青岛登陆。目前的七个军的兵力,断难应付。”在李宗仁的一再要求下,蒋介石决定将江北部队划归第五战区节制。 (4)
李宗仁到达徐州后即着手进行军事部署。当时,第五战区所辖作战区域为:北至济南黄河南岸,南达浦口长江北岸,东自长江吴淞口向北延伸至黄河口的海岸线。辖境辽阔,包括山东全省和长江以北江苏、安徽两省的大部。 (5) 所属部队除桂军李品仙第十一集团军和廖磊第二十一集团军以外,尚有孙连仲的第二集团军、韩复榘的第三集团军、孙震的第二十二集团军、韩德勤的第二十四集团军、徐源泉的第二十七集团军、庞炳勋的第三军团、冯治安的第十九军团、汤恩伯的第二十军团、张自忠的第二十七军团等,共计27个步兵师、3个步兵旅。 (6) 但这些部队,除少数如汤恩伯部为中央军嫡系外,其他大部“久被中央列为‘杂牌部队’,蓄意加以淘汰之不暇,更谈不到粮饷和械弹的补充了。因此,这些军队的兵额都不足,训练和士气也非上乘”。 (7)
为组织第五战区的作战任务,李宗仁十分注重发挥其擅统杂牌军的能力,以及以德威感人的领导能力。 (8) 李宗仁发现:这些被目为杂牌军的将领,一面激于民族义愤,都想和日军一拼;一面却顾虑部队作战损失后,不仅得不到中央器械兵员的补充,恐还要被申斥作战不利,甚或撤职查办,撤销部队番号,因此都怀着沉重惶惑的心情。但是,这些“杂牌部队”久经磨炼,将士之战阵经验丰富,“若在上者能推心置腹,一视同仁,并晓以国家民族大义和军人应尽的天职,必能激发良知,服从命令,效命疆场”。 (9) 基于这一认识,李宗仁对第五战区的各色部队竭诚以待,礼遇有加。如川军孙震的第二十二集团军,最初奉命调赴第二战区作战。该军一上火线就被日军快速部队击溃,以致阎锡山向蒋介石控诉,称该部“抗日不足,扰民有余”,要求将其撤离第二战区,军事委员会不得已令孙震率部开赴河南归第一战区程潜指挥,但程潜也不愿收留。最后,白崇禧征求李宗仁的意见,将其拨归第五战区。 (10) 李宗仁不仅为其补充弹械,还多次亲往川军驻地韩庄慰劳劝勉。“川军以在一、二战区,到处遭人白眼,今看到李宗仁视如亲人,不禁感激涕零,士气为之大振”。 (11)
再如,第三军团军团长庞炳勋,向为中央所歧视,而李宗仁却对其优礼以待,向庞炳勋表示:“庞将军久历戎行,论年资,你是老大哥,我是小弟,本不应该指挥你。不过这次抗战,在战斗序列上,我被编列为司令长官,担任一项比较重要的职务而已。所以在公事言,我是司令长官,在私交言,我们实是如兄如弟的战友,不应分什么上下。”李宗仁继又指出,过去大家都在内战的漩涡中打转,“黑白不明,是非不分,败虽不足耻,胜亦不足武”,而现在是抗日报国,“今后如能为国家民族而战死沙场,才真正死得其所”。庞氏听了甚为感动,当即表示:“能在长官之下,为国效力,天日在上,万死不辞,长官请放心,我这次决不再保存实力,一定同敌人拼到底。” (12)
此外,张自忠和庞炳勋早结宿仇,张自忠到第五战区后即向李宗仁表示,在任何战场皆可拼一死,唯不愿与庞氏在同一战场,因庞氏资望较张自忠高,如在同一战场,其必受庞氏的指挥。了解这一情况后,李宗仁即派参谋长徐祖诒去做张、庞的协调工作。并亲自请张自忠到战区长官部,分析此中的利害得失:“你和庞炳勋有夙怨,我甚为了解,颇不欲强人之所难。不过以前的内战,不论谁是谁非,皆为不名誉的私怨私仇。庞炳勋现在前方浴血抗战,乃属雪国耻,报国仇。我希望你以国家为重,受点委屈,捐弃个人前嫌。” (13) 此后,正是张自忠捐弃前嫌,驰援临沂,让第五战区赢得临沂保卫战的胜利,为台儿庄歼敌创造了有利条件。
淞沪会战结束之际,李宗仁根据视察情况拟订保卫徐州的作战计划,其要旨是利用黄河和淮河,对日军的南北攻势分别加以阻截,遏制其攻势,而后伺机与日军在徐海附近展开决战。 (14) 1937年12月初,第五战区鉴于“沿津浦线南侵之敌活动于黄河以北青河镇、齐河、临清之间,平汉线之敌,由大名向黄河各口活动,均有企图南渡之模样,连云港亘日照、青岛、烟台、龙口之海岸,敌舰出没无常,烟台一带已有匪军暗中活动”,为确保山东要地,决定以现有的前方部队直接守备东海、青岛及胶东半岛各海岸,沿黄河阻止由津浦路北段南下之敌,以后方部队集结于徐州、商邱一带,准备策应。 (15)
日军攫取上海、南京后,为打通津浦线及陇海线东段,必先攻取徐州。为此先后集中八个师团左右的兵力,南北对进,夹击徐州。李宗仁负责的第五战区则将主力集中于徐州以北,抗击北线日军南犯;一部部署于津浦铁路南段,阻止南线日军北进。 (16) 1937年12月中旬,南路日军华中方面军指挥第十三师团从镇江、南京渡江,沿津浦路北上。第五战区以江南之敌似将以其主力沿津浦路北上,威胁战区之后方,而“黄河北岸济阳齐河间及观城、朝城、阳谷等地之敌各一部,最近颇形活跃,似有与北上之主力呼应渡河攻击本战区之企图”,决定以一部仍守备海岸及黄河沿岸,以大部转移于淮河之线,拒止北上之敌,相机转移攻势。 (17) 1938年1月下旬,北进的日军先后占领滁县、明光等地。
2月初,津浦路南段日军一个师团以上兵力,以主力向定远,一部沿津浦线进攻。第五战区拟将津浦南段之敌拒止于淮水以南地区,由其侧方予以打击,渐次驱除肃清。同时巩固鲁南山地,对津浦北段及陇海东段取侧击之势,牵制日军南下或西上,以拱卫铜山,而达保持南北两根据地,阻止敌人打通津浦路之目的。 (18) 与此同时,日军开始强渡淮河,李宗仁部署刘士毅第三十一军、李品仙第十一集团军、于学忠第五十一军等部在淮河北岸采取“敌进我退,敌退我进”的策略节节阻击。2月14日,李宗仁重新部署第五战区各部作战,令川军第二十四集团军以主力集结滕县,全力驱逐邹县之敌。 (19) 因李宗仁部署得当,至2月中旬,该路日军被迫退回淮河南岸,其南北对进的战略目标无法实现。
北线方面,日军以华北方面军矶谷廉介第十师团和板垣征四郎第五师团为前锋,在山东兵分两路南进,一路循津浦路进攻滕县,一路经诸城、莒县进攻临沂,企图在台儿庄会师后攻取徐州。 (20) 板垣师团在沿胶济铁路东进,与其海军会师青岛后旋即南下,企图夺取鲁南要地临沂,从东路进攻徐州。1938年2月21日,板垣师团开始向临沂突击,庞炳勋部在张自忠部的配合支援下,取得两次临沂保卫战的胜利,打破该师团与矶谷师团会师台儿庄的计划。另一路矶谷师团则沿津浦路南下,因第五战区副司令长官兼第三集团军总司令韩复榘不战而逃,日军长驱直入,于1937年12月底占领济南,泰安、济宁等地亦相继弃守,北段津浦路正面大开。为确保徐州地区安全,李宗仁令继任第三集团军总司令的孙桐萱指挥所部向济宁、汶口等地反攻,吸引、钳制第十师团主力。虽然日军南北两线节节推进,但中国军队的顽强阻击,尤其是临沂保卫战的胜利使日军两个师团会师的企图挫败。
其间,一度传闻日军在徐州南北遭遇意外之坚强抵抗后,“以该处(第五战区)最高司令长官之严厉,必能继续抗战”,而“平汉线之军队比较被动,最高司令长官比较软弱,敌方亦势必明了,故欲向此弱点进行攻击”。 (21) 更有情报称,日军鉴于津浦线南北方向上中国守军阵地坚强,拟变更战略,分三路进攻,改以夺取归德为目的。1938年3月初,李宗仁亦获悉日军有放弃直接打通津浦线之计划,改由鲁南及济宁会攻徐州。3月5日,李宗仁根据密报向蒋介石汇报称:“徐州攻略战津浦南段之敌军,因被我军侧击,改攻合肥为中心,故敌方对徐州攻略改以北支军负责,由西尾中将指挥第五师团、第十师团之全部,第二师团之一部、第七师团之一部等约10万人之兵力,由山东省及东南部津浦路北段,分为东、西两方面分进合击南下。以沂州为中心,重用早先攻徐州之计划。先以临沂县攻略战为重要据点,以威迫徐州、海州间,然后由济宁南进之敌军第十师团,亦即同时开始攻击商丘(归德),作津浦路南北两段之军事声援。” (22)
与此同时,日军在获得大本营的批准后,令第十师团继续南进,第五师团攻占临沂进入峄城,配合第十师团作战,企图将第五战区军队在大运河以北消灭或驱除。3月14日,日军第十师团濑谷支队由邹县两下店下店出动,15日到达滕县。 (23) 同时,日军第五师团坂本支队向临沂进犯,企图由东面南下支持濑谷支队。滕县方面,由川军第二十二集团军第四十一军第一二二师王铭章部担任守卫。川军进入滕县阵地之前,李宗仁特呈军事委员会,要求拨发新枪500支,另从第五战区库存中拨出大批子弹及迫击炮,补充该部。为鼓舞士气,李宗仁亲赴军中训话,勉励川军将士。 (24) 16日拂晓,日军在飞机、坦克、重炮掩护下向滕县发动猛烈攻势,台儿庄外围战打响。当时王铭章奉蒋介石电令代理第四十一军军长,指挥所部死守滕县三日,17日城破后率部与日军巷战,伤亡甚重,王铭章以身殉国。 (25) 与此同时,临沂方面之敌被中国守军击破,击毙俘获甚众。 (26) 20日,冒险深入的濑谷支队相继攻占临城、韩庄、峄县, (27) 并于23日组成台儿庄派遣队,开始进攻台儿庄。
台儿庄位于徐州东北30公里的大运河北岸,北连津浦路,南接陇海线,扼运河咽喉,是徐州的门户,其得失关系津浦、陇海两线之全部战局。 (28) 李宗仁抓住日军矶谷师团急于直扑台儿庄,以期一举而下徐州,打通津浦线的骄狂心理,定下“固守台儿庄及运河一线,诱敌来犯,断敌后路,相机实施反包围,聚歼日军”的作战方针。 (29) 21日,李宗仁决定第五战区以收复鲁中广大地域为目的,以一部在运河之线取攻势防御态势,以主力由峄县东南方及东北山地侧击南下之敌,将其聚歼于临枣支路与韩庄运河地区。 (30) 据此,李宗仁对台儿庄防务做出如下部署:令善于防守的孙连仲第二集团军三个师扼守台儿庄正面阵地;令汤恩伯的第二十军团以一部担任台儿庄至韩庄间运河南岸防务,以两个军向峄县、枣庄日军侧背攻击,准备配合孙连仲部围歼敌人。 (31)
3月24日,日军濑谷支队开始向台儿庄猛攻,与中国守军展开激战。 (32) 此后,日军不断增加兵力,配以坦克、重炮实施攻击。 (33) 27日濑谷支队主力一部突入北门,守军第三十一师与日军展开拉锯战。至此,日军主力全被吸引于台儿庄附近。李宗仁见歼敌时机已经成熟,即令第二十军团以一部监视当面之敌,主力迅速南下围歼台儿庄的日军。28日,突入台儿庄的日军被守军围攻,损失甚重。30日,李宗仁令汤恩伯军团除留以一部监视峄县之敌,以钳制该敌南下外,亲率主力前进,协助第二集团军解决台儿庄附近之敌,遮断峄县与台儿庄之联络,并与进攻峄县之友军部队竭力阻止峄县南下之敌。 (34) 当日,蒋介石下达死守台儿庄的命令,李宗仁遂令第二集团军死守台儿庄阵地,并催促汤恩伯部迅速南下,夹击日军。但汤部却因种种原因,迟迟不前。对此,李宗仁一面电请蒋介石督促汤氏立即发兵,一面警告汤氏“如再不听军令,致误戎机,当照韩复榘的前例严办”。 (35) 在李宗仁的三令五申下,汤恩伯部南下,向进攻台儿庄的日军侧背发起猛攻。
31日,李宗仁判断日军攻势已挫,令各部准备向日军压迫合围:“此次决战为我整个国家民族生死关头,不使一人漏网为要。” (36) 4月1日,蒋介石责令李宗仁等前方将领对于台儿庄之敌务须歼灭,倘兵力不足可用援军。李宗仁则表示台儿庄“我方兵力已占优势”,“自当恪尊钧嘱达成任务”。 (37) 但此时,日军亦增调台儿庄外围与汤恩伯对峙的第十联队增援台儿庄,台儿庄战局呈胶着之象,蒋介石对此亦极为顾虑。 (38)
4月3日,日军攻入台儿庄南门,守军在伤亡大半后被迫退至西北一隅,台儿庄大部为日军占领。其间,第三十一师师长池峰城担心全军覆没,请求转移阵地暂时撤退到运河南岸,以为第二集团军“留点种子”。李宗仁以战局正处于胜败关键时刻,不可有一丝一毫的动摇,否则将功亏一篑。因此训令该部:“敌我在台儿庄已血战一周,胜负决定于最后五分钟。援军明日中午可到,我本人也将于明晨亲来台儿庄督战。你务必守至明天拂晓。这是我的命令,如违抗命令,当军法从事。”同时命令守军组织敢死队,实行夜袭,“胜负之数,在此一举!”是日晚,师长池峰城亲率敢死队向日军突袭,夺回庄镇内大半阵地。 (39)
4月5日,蒋介石对战局僵持不下愈发担忧,再次电令汤恩伯:“台儿庄附近会战,我以十师之众对师半之敌,历时旬余未获战果,该军团居敌侧背,态势尤为有利,攻击竟不奏效,其将何以自解?急应严督所部于六、七两日奋勉图功歼灭此敌,毋负厚望。” (40) 6日,李宗仁严令各部队于最短时间内歼灭台儿庄附近之敌人。 (41) 当晚,中国军队全线攻击,数路合围。7日凌晨,除一部日军突围至峄县附近困守待援外,台儿庄被围之敌悉数被击溃。 (42) 台儿庄大捷是全面抗战开始后,国民政府军队首次获得的重大胜利,有力地打击了日军的侵略气焰,增强了国人的抗战信念和团结力。 (43)
台儿庄战役后,日军大本营发现中国在徐州地区集结重兵集团,决定对徐州进行大包围,予中国军队主力以严重打击。4月7日,日军大本营陆军部制定《徐州附近作战指导要领案》,决定华北方面军以四个师团向陇海线进攻,以主力南下进攻徐州,以一个师团从兰封向商丘方向进攻,切断中国军队退路;同时令华中派遣军以两个师团从南面策应华北方面军作战,企图一举消灭中国军队主力,并占领徐州要地和津浦铁路全线,歼灭第五战区军队。 (44) 此后,国民政府陆续获悉日军鉴于鲁南惨败,拟向华增兵后沿津浦路南北猛攻,会攻徐州。 (45)
另一方面,蒋介石在台儿庄大捷后决定“扩大台儿庄战果”,因此,国民政府陆续向以徐州为中心的第五战区派遣大批军队,准备在徐州地区同日军决战。当时,国民政府拟定的徐州作战指导方案为:“国军以确保徐州之目的,应对沿津浦铁道及沂河南下之敌切实阻止,并以有力部队威胁敌之侧背,俟迂回部队达到临沂、费县、滕县线上并集结相当兵力于徐州附近后,然后以主力由南面转取攻势,歼灭敌军。至万不得已时则用逐次抵抗,退守洪泽湖至微山湖中间地区。第二、三战区除以一部直接或间接支援徐州方面之作战外,主力应积极进攻当面之敌,使敌不得放胆转用其兵力于津浦北段。”具体作战指导要领为:“第五战区之部队,应以主力固守郯城以南经邳县至韩庄二线,并以四师以上之兵力,由济宁至东平间地区突入敌后方,对峄县、郯城之敌攻击,并以集结之兵力加入南北夹击,以收歼灭当面之敌之效。至不得已时,我南面部队须利用逐次抵抗退守洪泽湖、微山湖中间地区,待机转移攻势。迂回部队则专任敌后方之游击。”总之,即以现在控置于后方之部队,向徐州附近集结,准备将来之攻势转移。 (46)
但此时第五战区迟迟未能解决困守峄县等处的残敌,给后期的徐州会战造成不利的影响。其实,早在台儿庄战役结束之际,蒋介石即令第五战区速予解决残敌。 (47) 但是,李宗仁鉴于日军改攻为守,凭借峄县附近山地为据点,以枣庄为犄角,不赞成蒋介石进攻围歼日军之要求:
我因阵线过广,处处薄弱,连日攻击,甚难成效,欲彻底消灭敌人,事实上恐难如愿。第二期抗战之方针原在避免阵地战,以运动战消耗敌之兵力,而收集小胜为大胜之功。拟在包围阵线上仅配置少数监视兵,将主力分别集结于便于机动之位置,一面破坏敌后方交通,一面以小部先游击,诱致敌人于阵地外求决战,无论敌由何方增援,均可应付裕如。 (48)
4月中旬,日军自从各方抽调兵力增援鲁南。蒋介石急令各战区“本前颁游击计划,严督所属积极行动牵制敌人,使鲁南作战容易,用期彻底歼灭该方面敌军以收最后胜利为要”。 (49) 但此时,蒋介石尚对日军不重犯徐州抱有幻想,其日记写道:“敌对鲁南战局似不取积极行动乎”,“如敌真面目进攻徐州,则应定进退与攻守之方”。 (50) 15日,鉴于第五战区进攻峄县不能速克,敌援渐增。蒋介石开始考虑变更战略,重新集结兵力。 (51) 此时,李宗仁亦获悉,日军因在台儿庄惨败后,非但打通津浦线之企图已成泡影,华北各战线亦有总奔溃之趋势。日军陆军大臣因此特秘密飞赴北平,紧急协商改变华北作战计划:
甲、再由国内朝鲜、关东等线[调]约十万军力,仍以徐州为目标。
乙、如在一两个月内不能攻下徐州,则集中兵力择徐、郑间陇海线之弱点而突破之。
丙、如仍难得逞,择退守黄河北岸,先肃清晋鲁豫各省内部之游击队,再行待机南犯。 (52)
稍后,又有报告称日军在台儿庄失败后除拟增援五师团之外,又增加三师团,同时由上海抽调1万部队入鲁。 (53) 此时,李宗仁始急于解决峄县之敌,为此向参谋总长何应钦请求称:“我如能把握台[儿]庄胜利之果而早日解决峄县之敌,则可扩大敌之反战运动,怂动国际之观听。确立我胜利基础,在此一举。”请求蒋介石集中所有力量争此一着。 (54) 然而,此时峄县、临沂等地增援日军已陆续到达,而济南方面之敌仍在陆续运输中,至平汉线山西之敌亦在纷纷东向转移于津浦线。“似此各方之敌,集中于津浦方向,似欲在鲁南一带与我决战。” (55) 4月20日以后,临沂、郯城等重地先后为日军攻陷。 (56)
面对日军抽调兵力集中于津浦北段以求与中国军队决战的形势,国民政府决定调后方已整理之部队及其他战区可抽调之精锐部队,迅速集中于第五战区,以求与日军决战。同时令第一、第二、第三战区及相关游击部队相机反攻牵制日军,以求得决战方面的胜利。 (57) 4月25日,李宗仁决定第五战区以消灭敌主力为目的,“拟以鲁南兵团向左旋回攻击该敌,并与鲁西兵团相策应,围困之于峄县附近山地而逐次击破之”。鲁西兵团以全力西出津浦线,阻止敌南下之增援及遮断其补给,并以有力之部队南下与鲁南兵团策应,夹击峄枣附近之敌。 (58) 这一部署获蒋介石批准,希望第五战区坚决实施,同时指示第五战区“须着眼求敌主力包围于战场而歼灭之,勿为作战地境及到达线所限制”。 (59)
但直至4月下旬,国民政府最高当局对鲁南之进退仍未下定决心。蒋介石认为:“如敌不增援兵,则维持现状,我亦不能再增大兵,成败关键全在于下一星期之内也。”“应先发展运动战,以固守运河南岸,阻止敌军侵徐,勿使我军丧失战斗力,以求持久,争取最后胜利也。” (60) 4月底,蒋介石认为“对鲁南敌军惟有在战略上设法阻制其攻徐企图”。 (61) 但次日,蒋介石又判断“敌国内已不敢抽兵,且其在津浦南北二段,总兵力不过八师,而其三师已被我击破,决再向鲁南增兵六师”,以贯彻在鲁南继续与日军决战方针。 (62) 为此迭次指示李宗仁在鲁南方面全线转取攻势,予日军以更大之打击,迅将鲁南之敌击破。 (63) 李宗仁亦获悉日军计划集中精锐于津浦线,务于5月上旬占领徐州,恢复南北交通,以收军事上之便利、政治上之发展早期明朗化。 (64) 由此,李宗仁决定第五战区贯彻与日军决战方针,移动兵力,准备一切,“竭力增强右翼攻击军之力量,向西压迫,求敌之主力,与之决战”,并于5月1日全力出击津浦线,阻止敌南下之增援及遮断其补给。 (65)
5月初,日军集中兵力打通津浦线,包围徐州的企图日渐明显。至此,国民政府方面始确定日军将集中兵力打通津浦线,以求击破中国军队主力。对此,国民政府被迫放弃与日军决战的计划,并调整部署:“国军以阻止敌打通津浦路之目的,在鲁南集结相当限度的兵力,行攻势防御。但敌如由国内大举增援至兵力较我绝对优势时,则应避免决战,逐次抵抗,以消耗敌之战力。同时在武汉及郑州以西集结兵力,准备诱敌深入与之决战。” (66) 5月4日,李宗仁向蒋介石报告日军大本营决于5日总攻徐州。 (67)
5月初开始,南北各路日军都开始向徐州推进,对徐州实施战略包围。李宗仁指挥第五战区部队进行了激烈的逐次抵抗,但未能挡住日军攻势。7日,蒋介石以鲁南之敌攻势已经顿挫,“徒以地形及装备关系,我军既难以迅速歼敌,即应讲求持久之方策”,指示李宗仁速拟具计划。 (68) 此时,李宗仁判断:“敌企图策应其鲁南方面之作战,于淮北方面所用兵力将达两师团,自必力求猛进,窥伺徐州。且淮北地形开阔,地域广大,阻止困难……淮北情况实较鲁南为紧急”,拟集中兵力于固镇分设阵地,将敌击破,以解徐州后顾之忧。 (69)
起初,蒋介石认为鲁南战场不宜急转消极,应处处采取战术上之攻击,“不仅我军交替容易,敌之抽出转用自必困难,尤以严防敌向鲁西转用,粉碎其策应由蒙城直趋归德使徐州不攻自陷之企图”。 (70) 11日后,蒋介石始赞同李宗仁的调整,并指示李宗仁应趁日军兵力分散且离开据点的时机,对鲁南日军暂取战略守势,以优势兵力先行击灭超越淮河之敌。 (71) 12日,蒋介石复指示李宗仁:(1) 国军决先击灭淮北及鲁西之敌。(2) 鲁南方面在敌抽调兵力转用鲁西之情况下,除应以有力部队增强右翼防敌包围外,须即刻设法抽出三、四师兵力位置徐州,为该战区预备队,必要时用蒙城方面之攻势。(3) 鲁南方面即决心取守势,于必要时可依运河逐次抵抗,至不得已时则固守徐州国防工事线,以获得攻势方面决胜之时间。 (72) 14日,蒋介石仍希望第五战区与日军展开决战:“敌军逼近陇海线,深入重地,且其兵力不足,我军不仅可以打破其战略之包围,而且必能包围敌寇,此为歼敌惟一之良机,以其淮北、鲁西方敌军皆无后方安全之交通,只要我军能共同动作,协力夹击,则不出旬日,即可得最后之胜利。” (73)
15日以后,日军切断陇海路,完成对徐州地区的合围,国民政府始决定放弃徐州。次日,第五战区下令突围。起初,李宗仁拟以孙连仲部扼守萧徐,拒止陇海线以北之敌,以汤恩伯指挥各部以宿县为轴心,从萧、宿间向永、蒙间攻击,将日军击破向北旋回,再与黄杰、刘汝明各军夹击陇海线、砀山以南之敌。同时廖磊所部亦由东向西截击敌人,以使鲁南各军逐渐全师而退。但因日军迅速迫近,宿县先行弃守,该计划实施困难。 (74) 此后,第五战区以刘汝明部于徐州掩护撤退,以第二十四集团军留苏北,第六十九军及海军陆战队在鲁南、鲁中进行游击作战,主力分五路向徐州西南方向的豫、鄂、皖地区突围。 (75) 17日晚,李宗仁在各方面的撤退部署就绪后,将鲁南部队交由孙连仲指挥,带领长官部南下撤移。 (76) 当日晚,第五战区长官司令部与国民政府失去联络,蒋介石对李宗仁离开徐州大为不满。认为:“如此重镇,正可固守,紧急之时,主帅更不能移动,只要主帅镇定,必可转危为安。今擅自弃移,亦不奉命,何以抗战?何以立身?” (77) 实际上,17日蒋介石仍以日军“兵力不足,军纪废弛,士气颓唐”,希望李宗仁继续部署第五战区积极攻击:“其(日军)淮北主力已不敢北进,而鲁西主力亦为我后方各部牵制,其踌躇不决,畏缩不前已甚明显,只要我运河与徐州国防工事线能固守不动,则敌此次大包围之计划必可被我粉碎,而且可予以歼灭也。” (78) 19日,第五战区各部队按原定部署撤出徐州地区,向皖北和豫南转移,日军围歼第五战区主力的计划落空。 (79)
在第五战区各部突围之际,日军占领徐州及其附近地区。此时,蒋介石尚希望李宗仁考虑反攻徐州。5月21日,蒋介石指示李宗仁:“各军突围后,如能反攻徐州更好,否则暂时在亳州、颍州、正阳关之线集结整理后,再定部署。” (80) 5月底,第五战区主力跳出日军的包围圈,李宗仁率部抵达阜阳。蒋介石对此极为欣慰,勉励李宗仁称:“鲁南撤退各军整然,殊为欣慰。吾兄公忠体国,备著辛劳,至深怀念。希继续努力,完成复兴大业为盼。” (81) 5月底,日军分兵数路,越过兰封、归德、永城、蒙城地区,沿陇海路两侧继续追击。 (82) 为阻止日军,国民政府被迫于6月9日炸开郑州东北的花园口大堤阻挡日军西进。12日,日军遭受洪水泛滥的威胁,始组织东退。
徐州会战历时5个月,在李宗仁的指挥下,第五战区将士浴血奋战,给日军以严重杀伤,取得了台儿庄战役的大捷,迫使日军不得不倾其兵力打通津浦线,极大钳制和消耗了日军的力量,为国民政府部署武汉会战争取了宝贵的时间,对后方人心和社会秩序的安定亦发挥了重要作用,也为中国的抗战博得了更多的国际同情和好评。 (83)
徐州会战前期的胜利,与李宗仁在临战指挥上坚决、沉着,看破战机,集中主力机动使用密切相关。这一阶段李宗仁吸取国民政府在此前会战中的经验教训,一改以往单纯防御,被动待敌的方针,实行阵地战的守势与运动战的攻势相结合的战略战术。 (84) 此外,也是李宗仁善统杂牌军,充分发挥以德威感人的个人魅力的结果。在李宗仁的指挥协调下,张自忠、于学忠、孙连仲、庞炳勋、曹福林、汤恩伯各部均能奋勇直前,不避牺牲。能以如许复杂的各色军队做集体会战行动,确是徐州会战的特有现象。 (85) 但是,徐州会战后期,“我军虽四倍于敌,但主动地位已失,终于失败”。 (86) 由于在战略上和战术上的失误,在台儿庄战役后,“未能窥破敌之轨迹”,继续调集大军企图与日军在徐州附近决战,致被日军牵制包围。 (87) 而在具体部署中又疏于南面和西面之保护,使此次会战在后期陷于被动,最后不得不仓促撤退。参战将领李品仙战后总结称:“惟徐州之失原因固多,而事先忽略南段之敌鲁西之防亦为重要因素”,一着之差摇动全局。 (88) 多年之后,李宗仁在回忆徐州会战时,也承认会战后期在战略上的失当和无奈:
我方集大军数十万人于徐州一带平原地区之内,正是敌方机械化部队和空军的最好对象。以我军的装备,只可相机利用地形有利条件,与敌人作运动战,若不自量力而与敌人作大规模的阵地消耗战,必蹈京沪战场的覆辙。当徐州保卫战时,我军元气已有限,类似上海的会战,断不可重演。因此,当大军云集之时,我深感责任的重大和内线作战之无能为力之苦。 (8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