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在这次宴请之后的第二天,霍热尔的老米查派来了车马,我和赛义姆打算第二天一早便动身回家。我们有两天难走的路,所以天刚蒙蒙亮就起床了。在我们住的那所公寓里,人们都还沉浸在梦乡中,只有对面厢房的那个窗口,约佳的脸庞出现在了天竺葵、香罗兰和倒挂金钟的鲜花中间。时候不早,赛义姆已经背起行囊,戴上大学制服的帽子,站在窗前准备出发了。他这样做是为了要让约佳看出来他要走了。他得到了回应:对面花丛中投来了一丝忧郁的眼神。赛义姆一只手放在胸口,一只手向对面送去了一个飞吻,藏在鲜花从中的那个小脸满是羞怯,立刻退回了屋里。此时在楼下,一辆由四匹高头大马拉着的轻便马车已经驶进了院子里的石板地。该上路了,是告别的时候了,可是赛义姆还是迟迟在窗口站着,希望能再看到那张小脸。然而他的希望落空了,对面的窗口一直空荡荡的,再也没有出现人影。我们只好走下楼,当经过那座通往厢房的昏暗过道时,隐约看见一双白袜子,再然后是一条栗色的裙子,和一个弯着的身影。两只水灵灵的大眼睛被一只手遮住,从黑暗处注视过来。赛义姆立马奔了过去,我则先下楼,坐进停在院子里的马车。我听见了悄悄说话声和好像亲吻的声音。不一会儿,赛义姆过来了,他满脸通红,面带笑容,显得有些激动,上车后坐在了我的旁边。
车夫挥舞马鞭,驱车出发了。我和赛义姆都不由自主地向窗口看了一眼,约佳的小脸蛋又出现在了鲜花中间,她伸出小手,挥动着一条白手绢,向我们告别。很快,马车便驶上了外面的大街,载着我和那个可怜的约佳的漂亮心上人。
这时候,天刚破晓,整个城市都还在睡梦中。黎明用它玫瑰色的光辉,透过稀薄的空气映照着还在沉睡的屋子,窗户上可以看见一道道迷人的光束。鸟儿是起得最早的,这会儿此起彼伏的啾鸣声正回响在这个城市的上空,打破了沉睡的寂静。偶尔,有赶早的路人用他匆忙的脚步声打断了这喧闹的鸟鸣,紧接着便是一阵鸟儿扑打翅膀,划过天空的声音。有时,也可以看见一两辆马车辚辚而来,载着满车的蔬菜从农村驶向集市方向。这城市的早晨到处都是安静的,很容易使人静下心来。天空明朗,空气清新,似乎夏日的早晨大都如此。
我们这辆小马车被四匹骏马拉着,像是用绳子拉着一颗核桃,正在石砌路上跳跃着前行。过了一会儿,从河面上吹来一阵清新凉爽的微风,轻拂着我们的脸庞。马车飞快地奔在桥板上,发出吱吱呀呀的响声。大约半个小时过后,我们已经驶过了哨卡,飞驰在广袤的田野、庄稼和森林之间了。
我们尽情地呼吸着这来自森林的早晨的清新空气,沿途变换的美景目不暇接。大地渐渐从睡梦中被阳光叫醒,舒展着身躯,整个世界又恢复了一片生机盎然的模样。珍珠般的晨露挂在湿润的树叶上,摇摇欲坠般的晃荡着,因为折射了一缕阳光而变得五彩斑斓,格外耀眼。地里的稻穗也披上了晨露的外衣,变得晶晶发亮,格外饱满。小鸟在灌木篱笆上欢腾跳跃着,叽叽喳喳地唱着歌,歌声连成一片,迎接这可爱的白天的来临。乡间的晨雾看上去有些朦胧,让森林和草原仿佛还在襁褓中一样,透露着初生的朝气。草原上不均匀地分布着水洼,在天空的倒映下,显得如此清澈透明。偶尔可以看见一两只鹳鸟来回飞着,用脚尖轻点着水面,泛起一圈圈的波纹,就好像他们想要飞向这水面之下的天空一样。
而不远处的小村落也开始热闹起来。在那里,茅屋的烟囱已经升腾起浅红色的袅袅炊烟,一阵微风拂来,把炊烟吹散开不同的形状。而田间金黄色的小麦则掀起阵阵细浪,把昨晚的夜露都抖落了下来,仿佛是在宣誓着新的一天到来。到处都是欢歌笑语,到处都是万物欢腾的景象。一切都已经苏醒,一切又重新充满了生机,好像四周都在歌唱着:
当太阳升起的时候,
大地和海洋一片欢腾……
这时候,我和赛义姆的心情,无需多说,相信大家都能体会出来,如果让他回忆自己青春少年时某个美好的夏日早晨,此时久别还乡的情景就足够了。我们的童年时光和中小学生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青春年华在我们的面前展现了更广阔的前景。有如我们面对着一片大草原,草地丰茂,鲜花盛开,宁静之中又掩藏不住盎然的生机,视野所及一望无际。对我们而言,那是一块十分有趣,却又充满未知的土地,我们只在美好预兆的指引下出发奔向那里。我们年青而强壮,像是羽翼丰满的小鹰等待第一次飞行。年轻是最宝贵的财富,现在世界就在我们面前,等待着我们去改变和征服,我们要借着青春的光芒,马上启程!
我们日夜兼程,一路上所有的驿站都有事先备好的马匹在等着。经过一天一夜的赶路,终于在第二天傍晚,我们穿过一座森林后看见了霍热尔,或者倒不如说,看见了沐浴在夕阳中的米查家清真寺的塔尖。不一会儿,我们便驶进了两岸种满柳树和水蜡树的堤坝,堤坝的两边是一片宽广的蔚蓝色湖水,湖的周围零星坐落着几座水磨坊和锯木厂。在绿茵繁茂的堤坝上,在杂草丛生的湖岸边,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上,“呱呱”的蛙鸣声此起彼伏地传来,低沉而连绵,合着夕阳余晖暗淡的节奏,伴随着我们的马车飞奔在堤坝石板路上。显然,这意味着白天又将逝去,黑夜即将来临。笼罩在尘埃中的家畜和羊群,迈着疲惫的步伐,成群结队地沿着堤坝两边往农家走去。到处都是一群群的人,拿着小镰刀,大镰刀,扛着钉耙,嘴里抽着烟袋,敞着衣衫,说笑着朝家走,嘴里时不时地哼着小曲儿:“达娜,啊达娜!”这些诚实的农民透过马车的窗户向赛义姆挥着手,有的还拦住马车,上来吻着赛义姆的双手,向他的归来表示欢迎。没多久,太阳更加西沉了,那闪耀着光芒的圆盘已经有一大半被湖边的芦苇挡住,只有依稀可见的几束余晖透过芦苇的缝隙,照射在湖中央。
马车向右转了过去,很快,穿过菩提树、白杨、枞树和梣树交杂的小树林,霍热尔庄园的白色墙壁出现在了眼前。此时,院子里响起了钟声,在清真寺的塔楼上,一群伊斯兰教徒吟唱着赞歌,宣告白天的逝去和夜晚的来临,伟大的真主阿拉!塔楼旁的大树上,一只鹳鸟正站在它高高的巢里,像一只艾特努里亚的水壶,凝立在那里一动不动。突然它把尖嘴抬向天空,看上去像是刺向空中的一把利剑,接着又迅速垂下头欢叫起来,一边不停地点着头,像是在对我们表示欢迎似的。我转过头,瞄了一眼身旁的赛义姆,他的脸颊红通通的,泪珠在他眼睛里上下打转,眼神里透露着无与伦比的激动与兴奋,就像他平时的那种幸福和欢乐一样。终于,我们的马车驶进了院子。
此时,老米查正独自坐在镶着落地窗户的门廊前面,一只手拖着含在嘴里的烟斗,从烟斗里丝丝缕缕的飘着一阵一阵的青烟,他看着眼前平静而忙碌的生活场景,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赛义姆等不及了,他一个飞身,从马车上跳了出去,飞快地跑向老米查。老米查这时看见他的儿子,也急忙站了起来,紧紧抱住赛义姆,久久地把他抱在怀里。尽管他一向对儿子很严厉,却又爱他胜过一切。他询问了儿子的考试情况,接着又是一阵拥抱。这时候,家里的仆人也全都围了过来,热情地欢迎少爷的归来。几只小狗欢快地在他身旁跳来跳去,时而用身子蹭着赛义姆的腿。从门廊里面飞奔过来一头温驯的母狼,它是老米查最喜欢的宠物。赛义姆半蹲着,朝它叫道:“米拉!米拉!”母狼一跃,用前腿搭在他的肩上,来回舔着他的脸,然后发疯似的围着他转来转去,一边叫着,一边露出它那可怕的牙齿。
老米查带我们来到了餐厅。我两手背在身后,高昂着头,以一个改革派的眼光,巡视着霍热尔和它里面的一切。这里的变化不大,还是我所熟悉的样子。赛义姆的祖先们,那个骑兵上尉和少尉的肖像依旧像过去那样,工整地挂在墙壁正中央。那位令人望而生畏的米查祖先,索别茨基时代的铁骑兵上校,也还是那副凶狠的样子,每当我站在这里,我总能感觉到他好像在注视着我,那布满刀痕的面孔,让我感到毛骨悚然。变化最大的,要数赛义姆的父亲,老米查了。他那一头乌黑的头发,现在已经变得斑白,浓密的胡须也几乎全部花白,剩下几根稀稀拉拉的黑色看上去很显眼。现在,他的面貌看上去比过去更像是鞑靼人了。啊!这与赛义姆看上去是有多大的差别啊!老米查的颧骨突出,额头高耸,表情严厉得近乎狰狞,而年轻的赛义姆则有着天使一般的面孔,就像鲜花一般娇嫩而可爱。但是老米查看着他儿子时的眼神又是这么的温柔和慈祥,我甚至无法用言语形容这样的真挚感情,当然,我也无法向你描述他的眼神追逐着儿子的身影时所展现的一举一动。
我不想打扰他们一家人的团聚,便一个人在一旁的角落里站着,可是这位老人就像是真正的波兰贵族那样殷勤好客。不大一会儿,他又十分热情地拥抱我,对我表示欢迎,还执意留我住下。我并不想留下过夜,因为我急于回家,可是我也不好意思拒绝他的热情,于是只好留下来吃了晚饭。
我离开霍热尔时,已是深夜。等我到达家里,连金牛宫七星都已经升上了天空,这意味着此时已是午夜三更。村落里漆黑一片,家家户户早已熄灭了灯光,只在远处的森林里,还隐约闪现着松脂堆的微光。狗在农舍附近吠叫着。通往我家宅院的菩提林荫路黑压压的,伸手不见五指,马车只能放慢速度,缓缓前行。这时,一阵清脆的马铃儿声在马车后边不远处响起,有个人骑着马慢慢从我们旁边经过,他嘴里还哼着小曲,可惜实在没有光线,我没能看清他的面孔。
马车停了下来,已经到家了。我走下车去敲门,敲了很久都没有人出来应门,这让我感到很不快,我本以为家里人会等着我回来,我才会不辞辛劳地连夜赶车。差不多又过了好一会儿,院子里才有了点动静,有束灯光从玻璃窗上闪动过来,门那边传过来一声睡意朦胧的问话,我听出来是弗兰奇什克的声音:
“这么晚了!是谁呀?”
我答应了一声,弗兰奇什克打开了门,他立刻抓住我的手吻起来:
“是你呀!我尊贵的少爷!”
我问他家里的人是否都安好。
“大家都很好的!”弗兰奇什克回答说,“只有老爷去了城里,不过明天就会回来的!”
一边说着,他把我带进了餐厅。他利索地点亮了餐桌上那盏大油灯,便跑去沏茶了。餐厅里只剩下我一个人,我环顾着四周熟悉的事物,大脑里浮现起很多很多记忆犹新的往事,理不清的思绪和激动的心情在我心里跳动着,我站起来左右踱着步子,想让自己略微沉淀一会儿。
等待的时间不长,路德维克神父很快就出来了,他穿着睡衣,只披了一件外套。好心的戴维斯夫人也出来了,她也穿着一身白睡衣,和往常一样,头上依然套着卷发纸,只不过戴了顶睡帽。还有卡佐,他是比我早一个月回来过暑假的。这些善良的人都非常热情地向我表示了欢迎。看到我又长高了,大家都表示非常地惊讶。路德维克神父夸我长得像个真正的男子汉了,戴维斯夫人也说我比原来长得更加英俊魁梧了。路德维克这个可爱的神父,见我没有主动说起,便试探着问我关于考试和学校证书的事情。当他得知我考试非常顺利时,竟激动得热泪盈眶,他紧紧抱住我,连声说道,“真是聪明的孩子啊!”就在这时,从隔壁房间里传出了光着脚在地板上奔跑的啪嗒啪嗒声,原来是我的两个小妹妹,她们知道我回来,只带了个睡衣帽就飞跑出来,嘴里还不停地念叨:“亨利克回来了!亨利克回来了!”接着便一下子跳到我的膝盖上。戴维斯夫人逗着她们:“两个年青的小姐穿着这样随便的衣服就出来见人,不觉得害臊吗。”大家听着都笑了起来。可是无论她怎么说也无济于事,两个小姑娘什么也不问,就用他们的小胳膊抱着我的脖子,把两个小嘴唇紧紧贴在我的两边脸颊。
哈尼娅还没有出来。过了会儿,我才讪讪地问道:
“哈尼娅最近好吗?”
“噢!她已经长大啦!”戴维斯夫人回答说,“她一定是在打扮哩,马上就会出来的!”
果然,只不到五分钟的时间,哈尼娅便出来了。我呆呆地看着她,我的上帝!仅仅半年多的工夫,这个纤细瘦弱的孤女就发生了那样大的变化!现在站在我面前的,几乎是一个成年的,至少快要成年的小姐了。她的身材高挑了,也丰满了,出落得亭亭玉立,就像盛开的玫瑰一样娇美。她的面容粉嫩,面颊里透露着嫣红,犹如黎明时的朝霞。她只是站在这儿,就已经让我感觉到了一个少女健康蓬勃的朝气和成熟女人妩媚与高贵的气质。迷人的气场很自然地从她身体里散发出来,是娇艳欲滴的花儿,是清新脱俗的彩虹,是春天里遍地的嫩芽儿,是夏天里茵茵的灌木林,是秋天里漫山的红枫叶,是冬天里皑皑的雪花儿……总之,是一切美好,甚至是比美好更美好的东西。当我正惊讶于她的变化之大,我发现她也好奇地用她那双碧蓝清澈的大眼睛看着我,我还从她的眼神里感觉到,她也察觉出她的变化给我带来的惊讶,她似乎很得意自己的改变,因为一个难以描述的微笑正在她的嘴角时隐时现。在我们相互奇妙的对视中,已经多了一份少男少女的羞涩与微妙的情愫,我们时而紧紧盯住对方打量着,时而又似乎羞涩地游离着眼神,而后又忍不住再偷偷多看两眼,视线里带着暧昧不明的微妙心思。这让我们曾经那种单纯而亲切的兄妹之情和天真无邪的亲人关系,悄悄融化成难以琢磨的甜蜜情愫,回忆已经被新的情感所代替,曾经的关系是再也回不去了。
啊!她嘴角上那个隐秘的微笑,那个无法形容的美妙弧线,是多么可爱呀!还有她眼神里传递的那种安静的快乐,也许我此生都不会再感受到。让我只要一想起,就会嘴角弯起和她一样弧度的快乐。
悬挂在桌面上的那盏油灯跳动着不算大的火苗。以前,我总向弗兰奇什克提起它的灯光太暗,然而,现在我才真正感受到它的光芒。它的灯光不仅照亮了整间屋子,照亮了哈尼娅秀美的金发,照亮了她窈窕的身体,也照亮了我一个少年情窦初开的情怀。不仅如此,它还让我整个心都体会到火热的感觉。它放在这儿真的再合适不过了,没有什么比它更好的。
哈尼娅穿着一件黑衣裙,外面只披了一件黑披风,像是匆匆忙忙披上的,她用一只手在胸前捏住了它,露出她那雪白的脖子。她这匆忙穿上的零乱衣着看上去别有韵味,妩媚动人。当我和她握手问好时,她的手温热而柔软,就像天鹅绒一般,一触碰到它,就有一种奇妙的快感传遍我全身,深入我的骨髓,让我身体里骨与骨的结合处有一种酥酥麻麻的感觉,就像一个人疲惫很久之后躺在柔软被窝里的懒散劲一样,我整个人“无力地”幸福着,你决不会轻易体会到这样的美妙。
哈尼娅的内心和外表,都发生了巨大的改变。我刚离开她时,她还是个单纯的小姑娘,还保留着很多仆人的气息;可现在,她出落得可是个真正的大小姐了,高贵的气质,优雅的举止,举手投足完完全全有着大家闺秀的风度。这也说明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她的确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得到了上流社会的熏陶。一眼就能看出,无论在精神还是智慧方面,她都已经觉醒了,她已不再是曾经的那个小姑娘了。这从她那种无法描述的笑容,和她看我时眼神和体态所表现出的娇嗔就可以很容易看出。这种娇嗔使我相信,她已经懂得现在我们之间的关系和以前是大不相同了。没有多久,我还看出,她在某些方面甚至已经超过了我。虽然在学习方面,我读的书比她多,受到的教育也比她更加全面。但在其他方面,比如生活和社交,在对待不同身份、不同语境的理解上,我显得就像个单纯的孩子。哈尼娅对我的态度,比我对她要更为落落大方。不得不承认,我作为她的保护人,作为少爷的威严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原本在回家的路上,我还一直思忖着自己该如何向哈尼娅问好,之后又该说些什么,我该怎样表达我对她的关心和爱护,可是现在,这些考虑显得不仅多余,而且完全没有必要。现在我们的关系,不知怎么,似乎完全反了过来,不是我去关心、体贴和保护她,反倒是她来关心和体贴我了。刚开始我并不清楚这种状况,慢慢地我开始察觉出来这些变化。我原本已经想好怎样开口问她正在学什么,已经学到些什么,她最近过得怎么样,平时是怎么消磨时间的,以及戴维斯夫人和路德维克神父对她是否满意,等等;然而实际情况却是,她嘴上依旧挂着那样的笑容,她问着我在学校都干了些什么,学到些什么,将来的打算如何,等等。事实就是这样的奇怪,事情发展得并不如我所料,一切和我之前的设想完全不同。总而言之,我们之间的关系完全颠倒过来了。
谈了大约一个小时,我们都各自回去休息了。我走进我的房间,脑海里回荡着各种各样的场景,感觉好像生活在梦里,有惊讶,有欣喜,有甜蜜,也有失望和挫败感。然而没多久,我重新得到鼓舞的爱情又开始喷薄而出,犹如蓄势爆发的火山,根本无须多久,就把其余所有印象全都覆盖住了。此时,我的眼前,只剩下哈尼娅的倩影,就像我刚才看到的那样,她年轻貌美,亭亭玉立的身上散发着睡意的温馨,一只纤细的玉手在胸前捏住匆忙穿上的披风,垂散的发辫被微风吹着,柔弱地飘动……所有这一切,又重新激发起一个年轻人的幻想,使我对其他一切都淡然冷漠了。
回忆着哈尼娅的倩影,我坠入了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