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西乌斯

卡西乌斯

谁会给孩子取名卡西乌斯，这是我现在思考的。大多数父母都避免给第一胎起这样一个名字。不过斯里兰卡人一直喜欢把古希腊、罗马的人名和僧伽罗语的姓氏合在一起——所罗门加塞纳卡的组合虽不常见，但的确存在。我们家儿科医生的名字就叫苏格拉底·古内瓦尔德那。撇开古罗马留下的坏名声，卡西乌斯是个文雅且柔声柔气的名字，但我在旅途中认识的那个年少的卡西乌斯，却是个十足的叛逆分子。我从未见过他与哪个有权有势的人为伍。他把你带入他观察事物的视角，你透过他的眼睛看到船上权力阶层的分布。他乐此不疲地，例如，在猫桌上当个不起眼的小人物。

当卡西乌斯讲起芒特拉维尼亚的圣托马斯公学时，那股劲头像是在回忆一场抵抗运动。由于他在学校比我高一年级，感觉上我们处于两个世界，但他是低年级学生的指路明灯，因为他很少因闯祸被逮住。而被逮到时，他脸上不曾掠过一丝难堪或卑微的神情。尤其当他成功地把“竹棍先生”巴纳布斯——我们寄宿处的舍监——在低年级区的厕所里锁了几个小时以抗议学校令人作呕的卫生间后，更是声名远播。（你蹲在地狱之孔上，事后用曾经装过泰莱[1]金色糖浆的生锈铁罐舀水洗澡。“甜蜜出自强者。[2]”我会永远记得这句话。）

等巴纳布斯早晨六点走进学生处一楼的厕所，像往常一样要待上许久后，卡西乌斯先用一根金属棍把门卡住，继而用快干胶封住锁眼。我们听见舍监用身体撞门。接着，他叫我们的名字，从他信任的学生开始。我们一个接一个主动提出去找人帮忙，然后溜到学校操场，在那儿的灌木丛后解手，接着去游泳或乖乖地去上七点的自习课，那实际是巴纳布斯神父在学期初所设立的。最后，不得不由一位球场管理员用板球三柱门的柱子敲碎胶水，但那时已过去大半个下午。我们指望到那时舍监会被臭气熏倒，也许昏厥不省人事。可他即刻采取了报复。一顿鞭打，然后开除出校一个星期，卡西乌斯反倒更成了低年级的偶像，特别是在校长早礼拜上的一番激情演讲中，用了足足两分钟来谴责他，仿佛他是一位堕落的天使。当然，这段插曲并没让人得到教训——谁都没有。多年后，当一位老家伙捐钱给圣托马斯公学建一个新的板球运动员更衣室时，我的朋友塞纳卡说：“他们应该首先造几间像样的茅房。”

和我一样，为了能被英国学校录取，卡西乌斯参加了由校长监督的考试。我们必须回答若干基于英镑和先令的数学题，而我们知道的只有卢比与分。还有些常识性的问题，诸如牛津划船队有多少人，谁在一处名叫鸽舍[3]的地方住过。甚至还要我们写出三个上议院成员的名字。那个星期六下午，卡西乌斯和我是校长客厅里仅有的学生，在“雌狗叫什么？”的问题上，他给了我一个不正确的答案，他说“猫”，我写了上去。那是他第一次真正和我说话，说的是句谎话。在那以前我对他只闻其名。我们低年级的人都把他视作圣托马斯公学的无可救药之徒。现在他将代表学校到国外去，这无疑激恼了全校的员工。

卡西乌斯身上混合着执拗与友善。我完全不知道这些特质从何而来。他从未提起过他的父母，就算有，他也可能会编造一串情节，以示自己和他们的区别。其实在那段旅程中，我们三个对彼此的背景并无真正的兴趣。拉马丁偶尔会提起他父母给他的有关健康方面的细心建议。至于我，其他两人只知道我有位在头等舱的“阿姨”。建议我们不要把自己的背景讲出来的人是卡西乌斯。我觉得，他喜欢独立自主的观念。在他看来，那是我们这个小团伙在船上存在的形态。他因为拉马丁孱弱的身体而容忍其家长里短的轶事。卡西乌斯身上有温和民主的一面。回想起来，他反抗的只是恺撒的权威。

我觉得他在那二十一天里改变了我，迫使我用他古怪或颠倒的视角去阐释发生在我们周遭的一切。二十一天，人生极其短暂的一段时间，可我永远无法把卡西乌斯的耳语从脑中抹去。随着岁月的流逝，我会听说他或读到有关他事业的消息，但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与我保持联系的是拉马丁，我去米尔希尔拜访他，他们一家住在那儿，我和他还有他妹妹一起去看早场电影，或去伯爵宫看轮船展，那时，我们会试着想象如果卡西乌斯在我们中间，会干出什么事。

练习簿：无意中听到的对话

第一天到第十一天

“别看他，你听见我的话了吗？赛丽娅？千万别再看那猪猡！”

“我妹妹有个奇怪的名字，玛苏梅。它的意思是‘纯洁无瑕’‘免受罪孽’。但它也可以指‘无助、不能自卫’。”

“我很抱歉地说，我特别讨厌西里汉猎犬。”

“起初我以为她是个女学究。”

“有时我们用水果把鱼迷晕。”

“扒手总在暴风雨中出没。”

“这个男的说他可以靠每天只吃一粒椰枣和一颗洋葱横穿沙漠。”

“我怀疑，鉴于她的语言才能，挖走她的是白厅[4]。”

“我被那张单牌[5]毁了。”

“你丈夫给了我一个放了三天的牡蛎，我告诉他，对我而言，那比让我在十七岁时发生性行为更危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