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鸡公斗命归西 西京城石破天惊
容府里那只傲慢的枣红大公鸡自从打败了芦花大公鸡以后,就更加嚣张了,不仅统领了院子里的鸡群,竟然还欺负起穿花花衣服的小孩子们。每当瞧见门口有穿着花花衣服的娃娃走过,它就雄赳赳气昂昂地大声尖叫,甚至于还追赶过去威风地驱赶,吓得娃娃们都不敢从门口路过了。
这天,媛媛穿着花袄袄放学回家,刚进容府院子大门,让枣红大公鸡瞧见了,它见小媛媛穿着花色棉袄,立即气冲冲奔了过去飞上媛媛的肩头,拍打双翅啄起媛媛的头发,媛媛猝不及防吓得大叫起来。一同放学回家的狗蛋儿一看,马上冲上去抓住枣红大公鸡伸手就打它,一边打,还一边审问:“你这个大坏蛋,还敢欺负媛媛吗?说啊!”直打得枣红大公鸡低着头不敢作声!从此不敢再欺负小媛媛了。
狗蛋儿比媛媛大一岁,长得愣头愣脑,标准的关中西塬红脸膛,粗眉大眼,蒜头鼻子底下一张吃遍四方的阔嘴唇,嘿嘿一笑就露着两排白板牙,两只厚实的大耳朵紧贴后脑奇异地长着,生就一副关中男娃相。狗蛋儿同媛媛在一个班里上学,这也是容雅谦的意思,说狗蛋儿同媛媛一起上学,能够维护媛媛的安全。两个孩子虽然在一个班里上学,狗蛋儿学习却没有小媛媛好,不会做题时常常要抄媛媛的作业。但狗蛋儿也有自己的过人本事,就是橡皮弹弓打得贼准贼准,才屁大点儿年龄,墙头上的灰麻雀他一弹弓就能打下来。冬季里树上的野斑鸠个儿大一些,狗蛋儿常常一石子甩手就能打下来。拔了羽毛用泥巴糊上在土塄上挖个上下通气的洞洞,架上柴火烤熟了剥去干泥巴蘸上盐巴同媛媛一起吃;地里毛豆半生不熟的时候,狗蛋儿就拔一把也在土塄里挖洞烧熟了给媛媛尝;洋芋长到鸡蛋大的时候,狗蛋儿就拿根树枝子挖出来,也用火烤熟了拿给媛媛吃。春天里他在草地上挖甜甜的蕨麻洗干净了送给媛媛尝;夏天爬到高高的大树上摘杏子、摘桃儿、摘桑葚给媛媛往下扔;再立了秋,核桃刚长了仁儿了,狗蛋儿就爬上树摘下来用砖头磨去皮再砸开,剥出白嫩的核桃仁儿给媛媛尝鲜。没有吃食的时候,他就掏小鸟窝里的鸟蛋;寒冬腊月冒着严寒还给媛媛摘房檐上的冰凌吃,一双小手常常冻得裂出口子。所以,两个孩子十分要好,亲密得如同兄妹一般。
玉娥儿常笑着跟别人说:“我家狗蛋儿就像媛媛的狗腿子!”
狗蛋儿却说:“娘,媛媛是我妹子哩,我要保护她不准人欺负。谁敢欺负她,我就跟谁玩命哩!”
玉娥儿就笑儿子:“看把我儿乖张的,说得就像真的似的!”她才不相信屁大点儿娃娃说的话哩。
有一天,容府家里的枣红大公鸡突然不见了,玉娥儿吃饭的时候对萍儿说:“姐,我今天喂鸡的时候看着家里的大枣红公鸡怎么不见了哩!”
萍儿不经意地说:“兴许是跑到门外边觅食去了哩,吃了饭再出去找找去。”
玉娥儿答应了一声,说:“我一会儿就去门外边看一看去。”
正在院子里圪蹴着吃饭的小媛媛听着了,就偷眼看了狗蛋儿一眼,低头吃着面条偷着乐。
正在吃着擀面的狗蛋儿却一点儿也不含糊,闷声闷气地说:“娘,你别找了,枣红大公鸡今天又欺负媛媛了,让我一石子给打死了!”
“啥?”玉娥儿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就是的!”狗蛋儿干脆地说,“我把它提出去扔枯井里了。”
一句话惊得玉娥儿目瞪口呆,半天说不出话来,心里直纳闷儿:“我的娘耶,我养的这崽娃子瓜,愣娃儿忒愣,才屁大点儿,咋这么狠心哩!”
萍儿猛不丁听了,也惊讶得瞪大眼睛看着狗蛋儿发呆,也在心里琢磨:这娃是瓜还是咋啦?生生儿一只大雄公鸡怎么就一石子给要了命咧!
狗蛋儿也不抬头看人,只顾用筷子呼啦呼啦地扒着吃擀面条。
媛媛看着他的吃相好粗鲁,就忍不住哧哧地笑。
芸儿身体每况愈下,她见弟媳杜晓楠已经有两个孩子了,玉娥儿的狗蛋儿也渐渐长大了,常常感叹自己命薄,膝下无子,担心自己将会不久于人世,涵雁是容府里的长子,自己却一直没有生下一男半女,她总认为这是自己前生造孽了才会如此。
芸儿也多次给涵雁说,让他再续一门亲事,给长房一门留个后人,但涵雁却一直不应允。芸儿明白,这是涵雁怕自己受委屈才不愿意续弦。常言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芸儿时常在心中盘念着怎样才能让东房里有个子嗣,她早就从妹妹萍儿的眼神里看出萍儿有情于涵雁,就想着劝涵雁纳了萍儿做二房,这样萍儿还能照顾自己,今后也有个依靠。
一天早晨,萍儿送了早饭出去以后,她看着萍儿的背影对涵雁说:“雁,我看萍儿心里有你哩,你就纳了萍儿做个二房吧,给咱东房也生一双儿女,我看着也算没有白活哩!”她说着就流下了凄凉的泪水。
涵雁低着头许久都没有说话,他也知道萍儿的心思,平日里面对萍儿热辣的眼神,他常常感到惶恐不安。每当看见萍儿一见自己就脸红耳赤起来,他心里就有些许尴尬,却不好说出什么来。现在见芸儿希冀的目光望着他等待回答,便茫然地说:“这使不得的!萍儿是三弟涵齐的媳妇,论起来是我的弟媳哩,怎么能够给我续弦哩?这个话理不通,丢先人德,乱伦理哩!”
芸儿却坚持说:“雁,三弟涵齐从来都不认这门亲,也没有和萍儿拜堂和圆房,算不得弟媳。你就不要再执拗了,咱续了这门亲,对我妹子萍儿的终身也是一个托付。要不然,就这么空悬着,萍儿妹子终生也没有个依靠呀,你说是不是?”
涵雁还是推托说:“芸儿,使不得,就是使不得,这话不要再说了,事关容府的礼义廉耻。我是学堂的教书先生,做下这事,还不让人用尻子笑哩!”涵雁固执地说着就起身出去了。
芸儿见丈夫涵雁认死理说不通,无奈地叹了口气,望着涵雁走出去的背影,芸儿两股清泪顺着脸颊流淌了下来。
涵雁走到了院子里,见萍儿围着蓝布围裙端着一大盆洗锅水,从灶火间出来一抬手泼到了院落里,一群鸡看见了,立即兴奋得“咯咯咯”叫着飞奔过去在湿地上觅食饭渣子。
涵雁没有吱声,低头径直出门匆匆走了。萍儿奇怪地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才提着木盆走进了厨房里去。
芸儿在炕上独自默默躺着,黯然伤神。她呆呆地望着屋子里的落地檀香木老式柜子,两股清泪再次涌出眼眶。
玉娥儿和萍儿还在厨房里忙碌着,她们两个每天做完了早饭,就又要提前准备午饭了。玉娥儿已经挽起胳膊在案板上又和起中午一家人要吃的面条,她已经和了一大块麦面的,又另外和了一块新苞谷面的,准备晌午用两块麦面中间夹上苞谷面,再合起来擀成金裹银似的擀面条,这是陈仓的有名面食小吃。萍儿则在一个小木凳子上坐着择刀豆、蒜薹和胡萝卜,打算洗干净以后晌午里炒成臊子底杂菜。
芸儿觉得自己已经不能再等了,她思索几天后,趁萍儿进来给自己收拾屋子的时候,她把萍儿挡住,又劝萍儿给涵雁做小。萍儿面红耳赤地就要离开,被芸儿拉住了,她说:“妹子,别看涵雁当下还没有答应,他其实是不好意思,面子上觉着磨不开。只要萍儿你能主动一些,这事儿就成了,公公婆婆那里由我去禀告。”
芸儿说着就在萍儿耳朵上悄悄说了几句私房话,萍儿立即就臊得脸颊绯红,连说:“不成、不成,那多不好意思哩!”芸儿规劝说:“妹子,就得先生米做成熟饭,涵雁自然就应允了。不怕啥,这事姐姐会给你做主哩!”
原来,芸儿给萍儿说,今天涵雁要去给亲戚家孩子结婚纳礼,酒宴上肯定会喝很多酒,这是他触景生情,心里苦闷常有的事了,等回来就天黑了,她就让萍儿悄悄睡在自己炕上不要开灯,芸儿自己晚上则移到萍儿屋里去睡,只要在这儿睡一晚上,明儿就生米做成熟饭了。
萍儿起初羞臊得满脸通红推辞不肯,但经不住芸儿一再哀求,磨不开就羞答答地勉强答应了。
晚上,涵雁跌跌撞撞进门以后见屋里黑着灯,以为芸儿已经睡了,就摸索着想自己倒一杯水喝,萍儿一见就想起来过去给涵雁倒水,但芸儿一再叮嘱,不管涵雁做啥,让她都躺着不要动,萍儿就又忍住了,这时躺在被窝里的她,紧张得浑身直打哆嗦,又羞又臊,面颊燥热紧张,心里咚咚咚地直打响鼓。
涵雁喝了杯凉茶水,脱了衣服就摸索着上了炕,当他黑灯瞎火伸手去揭萍儿被窝的时候,萍儿却一下子慌了神,紧张得紧紧抓住被子死死不肯松手。涵雁有些奇怪,说:“我回来晚了,你怪我了呀?”萍儿不作声,这是芸儿告诉她的,但她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了,当涵雁再次掀被子的一刹那,萍儿像被电打了一般,一瞬间精神崩溃了,她慌得连忙爬起来,蜷曲着身子坐到了炕角里直发抖。
涵雁也吓了一跳,不知怎么回事,就连忙关心地问:“芸儿,你这是怎么了?”可是萍儿却在炕角里浑身颤抖不止,直摇头不说话。
萍儿还是个懵懂的女子,对夫妻房事仍然一窍不通。面对黑暗中的涵雁,虽然在漆黑的夜里什么也看不见,但这已经足以让她心惊胆战,感觉自己已经要崩溃羞死了。她顾不得姐姐芸儿再三给她悄悄交代的私房话,赶紧嗫嚅着说:“雁哥,我是萍儿!”
萍儿一句话,把涵雁吓得大惊失色,他一下子仓皇退躲到了土炕另一边去,酒也惊醒了一大半,一时竟慌张得说不出话来了。
这年冬天来得早,立冬以后,天渐渐寒冷了,农户们开始给自家麦田里施土肥过冬。狗剩赶着马车往地里一车一车送土肥,礼拜天不上学,早晨狗蛋儿和媛媛就领着弟弟中鹤也爬上了马车的前辕,坐在马车前面的花格上玩耍。
狗蛋儿要过爹手里的马鞭子,学着自己赶车玩,媛媛在背后调皮地抓了一把粪土悄悄灌进狗蛋儿的衣服领子里,狗蛋儿痒得一打激灵,龇牙咧嘴缩起脖子让土慢慢从后背流淌下来,却一点儿也不生气,不恼火。
中鹤一见,觉得好玩,也想抓把土往姐姐媛媛的衣服领子里灌,狗蛋儿回头看见了,就笑着捉住他的小手,做出要往中鹤脖颈里灌土的动作,吓得中鹤连忙往大叔狗剩的怀里钻。狗剩就“哈哈”笑着把中鹤揽在了怀里,又从儿子狗蛋儿手里接过马鞭子,扬起打了一个响鞭,赶得马车颠簸着奔跑了起来。
冬季里,荒芜的原野上苍鹰在低空盘旋,麦田里,荒地上寻找食物的黑老鸹、花喜鹊和野鸽子,成群结伴在冬日的荒原上飞翔,鸟儿们在空中窥见拉土肥的马车来了,立即跟随着俯冲下来绕着马车低飞。
等马车赶到了野地里,狗蛋儿就跑到马车后面帮爹狗剩打开车厢后面的挡板,又解开马肚上的绳索,狗剩高高抬起车辕倒下了马车厢里的土肥,再把车辕放下来重新架在辕马的身上,绑好马肚绳索。
狗剩套好马车后,又把倒在麦地里的土肥堆堆,用一把铁锨铲着撒开覆盖在麦地里。乌鸦和花喜鹊立即飞扑过来在粪土里寻找食物,抢夺从粪土里爬出的黑屎壳郎和赤褐色长蚯蚓。野鸽子们则飞过来,寻找土肥里的草籽和没有被消化的麦粒吃。
媛媛和中鹤姐弟两个一看满天乌鸦盘旋着飞,高兴得齐声呼喊,放声念起了关中儿歌:
老鸹老鸹(乌鸦)一溜溜
回家给你娘炒豆豆
你一碗,它一碗
把你娘撑死我不管
老鸹老鸹没皮脸
田禾吃了一笸篮
树上架个光棍棍
把自己冻成个冰溜溜
这一年的隆冬里,西京城里战事不断,蒋介石在临潼华清池被逮。各方势力一时间都剑拔弩张,国民党亲日派企图趁乱轰炸西京把蒋介石弄死,亲美派竭力主张和平营救,英美和延安共产党一致主张和平解决,日本鬼子则期望内战立即打响,企图借力打力,一举灭亡中国。所有的焦点集中在杀蒋还是放蒋上,危难之中的华夏大地,顿时为之沸腾,群情亢奋。
就连陈仓塬底下上学的娃娃们也终日集会游行示威演讲,强烈呼喊口号要求杀蒋,鼓噪全民抗战,闹得群情激昂,不亦乐乎。
车稼良按照延安共产党的指示,也在陈仓宝鸡一带发动政治声援,组织学生和工人游行示威,给国民党政府停止内战施加舆论压力。
容雅谦从在西坪学堂当教师的儿媳杜晓楠那里听到“西京事变”,立即大吃一惊,心想,哎呀,不得了,这下子出了鳖事情了!他沉思良久,心里都没有个主意,吃了早饭,就急急忙忙去找大哥容雅儒讨主意去了。
容雅谦一踏进大哥雅儒的上房门槛,见兄长雅儒和贾德芳正在客厅的太师椅上吸着水烟说闲话,旁边方桌上放着两杯盖碗茶。他不等坐下,就焦急地说:“哎呀,不得了了,西京城里那些人又把乱子惹下了!”
容雅谦一句话,把正在抽水烟的容雅儒和贾德芳都吓了一跳,两个人停住抽烟,连忙问容雅谦,西京城里又闹腾出啥秧子事了?
容雅谦是个火急性子,屁股刚在太师椅子上坐下,一边从腰里掏出烟锅来装着旱烟丝,一边把杜晓楠说的和道听途说来的一五一十都给容雅儒和贾德芳学说了一遍。
容雅儒听了,糟心地搭腔说道:“我听闻这个蒋委员长是上海滩青洪帮痞子出身,没有啥信义可言;国之将亡,不合力驱逐日本倭寇,却狭隘自私,着实让国人失望呀!他该有此劫,也是命之使然,怪不得张杨将军无奈造反。”
容雅儒吸了一口水烟又说:“只是这事就算闹大了,也是隔山打兔子——把老虎打了,出了格了,就把麻烦事惹下了。以眼下这时局,恐难以收场啊!”
“对哩,我听说各路神仙都已经云集西京城了,连延安的赤党也派人到西京来调停哩!”容雅谦补充说。
陈仓一带一直是国统区,当地老百姓受国民党反共宣传的影响,习惯于把延安的红军队伍称呼叫“赤党”。
容雅儒吱溜溜地吸着水烟说:“都来了好呀,这是逼他蒋委员长联合抗日哩,即使圣手铁扇子不行,还有铁拐李打圆场、何仙姑垫底哩,只是别让小日本倭寇趁机得了咱华夏的大脉势,这才成哩!”
容雅谦觉得兄长容雅儒不愧是读过国子监的,有大学问,局势看得就是比自己透彻,竟然毫不慌神,他觉着既然有“八仙过海”逞能救驾哩,心里头也就不慌张了,说道:“他大伯,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头就豁亮些了,也不那么烦心了。”
贾德芳在一旁吸着水烟,这时也插嘴说道:“西京闹出这么大动静来,咱老百姓就是再着急也没用,他蒋委员长不悖民意,就不会有‘陈桥兵变’拾掇他!雅谦,你吸一口我的烟丝。”说着就递过来烟丝袋子,又说:“我这烟丝是用西凤酒捂炒了的,你尝尝!”
贾德芳借古喻今,用“陈桥兵变”暗喻“西安兵变”,十分切题。
容雅谦经大哥容雅儒一点拨,又听贾德芳一说,心里头说豁亮就立时豁亮了,接过贾德芳的烟丝挖了一烟锅,又用自己的烟锅凑到贾德芳的烟锅头上对着吸火,嘴里吧嗒着旱烟锅子觉着过瘾些了,才回答说:“对咧,西北军、东北军把天捅下来,总有大个子撑着哩,估摸着总会有有德的仁者志士出来收拾残局哩!”
这天西坪学堂里正在上课,教导主任涵鸿在各个教室里走了一圈,发现每个教室里的老师都愤懑不平,情绪激动又亢奋地给学生们讲解西京捉蒋兵变,甚至毫无掩饰地声讨蒋介石的卖国媚日嘴脸,以及不顾国之将亡一心打内战的丑恶行径,还不断振臂高呼口号。教室里群情激奋,教师同学生们上下联动,一片热血沸腾的景象。
面对教室里传来的激愤讲演,教务主任涵鸿站在窗外聆听着,他既饱受感染又束手无策,正在为该怎么办而纠结着,校长容雅儒突然来到他的跟前,涵鸿赶紧站好刚要开口,容雅儒就生气地训斥起他来了:“鸿,你这个教导主任是怎么当的,学校都乱成一锅粥了,这还是读书的学堂吗?”
容雅儒一生崇尚礼教,将礼义廉耻的儒家思想常常挂在嘴边,他认为反对政府就是造反朝廷不遵礼仪,在他的骨子里是极端排斥的。容雅儒主张教育救国却排斥颠覆旧有政权,哪怕这个政权是腐朽不得人心的,在他的儒学学说里也只能改良,而不能妄言打倒。当看到儿子飞儿在教室里激愤讲演的叛逆行为,他气哼哼地走上去,生气地用拐棍把飞儿正在上课的教室的门一下子就给戳开了,带着涵鸿闯进了喧闹的教室里。
学生们一看,校长容雅儒进来了,就立即安静地坐下来,容雅儒的德高望重,在陈仓塬是无可非议的。
飞儿正激情讲演,见父亲进来,立时一愣,停下说:“爹,你怎么来了哩?”
容雅儒高声呵斥说:“我再不来,学校里就让你们给闹腾得翻了天哩!”
飞儿一听,就知道了爹的态度,他倔强地据理争辩说:“爹,我给学生们讲解抗日救国的道理哩,怎么是胡闹腾哩!”
容雅儒生气地说:“你给我听好了,学堂里是念书的地方,不是闹学潮的场所!读书就是要‘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抗战救国是大事,但那是国家和军队的事,你们领着一群小娃娃们呼喊口号,就能把日寇赶出华夏去吗?”
飞儿刚要说话,学生媛媛忽地站起来说:“大爷爷,您说得不对,抗战救国,中华儿女,匹夫有责!我们就是小娃娃,也是抗日救国声援的力量哩!”她长得越来越像她的妈妈杜晓楠了,说起话来得理不饶人。
媛媛一句话,噎得容雅儒直翻白眼,在孙女面前他一个长辈不能翻脸失去威仪,更不能同一个小娃娃当众拌嘴,就蹾了一下拐棍生气地说:“上课!”扭头走出教室。
涵鸿赶忙叮嘱弟弟说:“飞儿,你听爹的话,就没有错!时局再乱,咱陈仓西坪学堂也不能乱,正经上课吧。”说完,赶紧招呼父亲容雅儒去了。
容雅儒看各个班级都差不多是一样的气氛,就生气地蹾着拐棍愤愤地埋怨说:“都不像话,全在胡闹腾哩,国家不幸,民族涂炭,上梁不正下梁歪!反了,反了,都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