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蛋儿义泯恩仇 秦声悲壮祭黄河
容涵齐他们现在所处的地理位置,对他们继续防守作战已经十分不利了。更准确地说,是已经背水一战了。他们已经被日本鬼子逼到了黄河悬崖边。毋庸置疑,这是一条凶险死路了。这一点,谁都看得很明白,就连穷凶极恶的日本鬼子,也看得异常清楚。鬼子们知道,独立旅已经无处可退,所以才暂时放弃了追击和进攻,而是只对他们围而不打。
鬼子指挥官干脆让部队原地休整吃饭,目的是要吃饱喝足之后,再一鼓作气歼灭这支最后的守军抗击队伍。
容涵齐他们已经直面死神,一直尾随监视着他们的苍蝇——稽查队副队长李飞刀,这时候却不阴不阳、怪声怪气地说话了:
“容旅长,容涵齐,容三娃子,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日本人已经把你的人全都包围了,你就是再有能耐,运筹帷幄、纵横捭阖,也无济于事了。现在,你战也是个死,不战也是个死,你们已经没有啥退路了!我的人一路跟着你,也被你容老三坑苦了,今天都得跟着你三娃子去见阎王爷了!”
李飞刀十分苦恼地紧闭了一下黯然失神的眉眼,然后又用狠戾的语气高声说道:“容三娃子,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现在咱们两个的私仇也该有个了结了!”
容涵齐正在收拢队伍清点伤员,他听到李飞刀阴阳怪气的声音,回头轻蔑地瞄了他一眼,十分镇静地拍打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尘土,抬头缓缓嘲弄地讥声问道:
“李飞刀,你像个苍蝇一样,嗡嗡嗡跟了老子一路了。你这种败类,打着军统局的旗号,帮着日本鬼子监视自己的同胞,还有皮脸说话?有道是:‘狗咬自家人,畜生也欺人!’你想要怎么了结,今天就说给老子听听。”
李飞刀听到容涵齐十分不屑的蔑视呵斥,脸上虽然挂不住,但也只是略显得尴尬些,却并不十分生气,反而苦笑着阴森森地说道:
“三娃子,我李飞刀在你容旅长眼里,就是个臭狗屎,就是杀人不眨眼的土匪痞子。我要不入军统局稽查队,你容旅长早就把我突突了。这一点,我没有说错吧?”
“哼,李飞刀,算你明白,你还不笨嘛!你要不穿这身军统的黄皮,老子早就把你收拾了,还能留下你这颗人头来继续祸害人?”
容涵齐顺手把一把插在地上的大刀从沙土里拔出来,平静地抖一抖土,又用手擦拭了一下,扛在自己肩膀上,威风凛凛毫不掩饰地敞开心扉,大声响亮地高声回答。
李飞刀听了容涵齐不屑的嘲讽并不意外,他张嘴露出满口黄牙齿,尴尬地哈哈一乐,随即语气阴冷地说:“是真话,听得畅快,是条汉子!你三娃子到了这个生死关头,还敢对我李某人这么说狠话,我佩服,佩服得很!”
李飞刀一连点头说着佩服,却把一支美式冲锋枪拿起来迅速推子弹上膛口,端起枪来瞄准了容涵齐,恶狠狠地说:
“容老三,我李飞刀跟你、跟你们容府有深仇大恨。不是国仇,也跟国军、共军没有关系,跟军统局也没有半毛钱关系,我跟你是家仇私恨。今天且不说家仇,咱只论私恨,我要为我死去的那些道上弟兄们报仇雪恨,替弟兄们的灵魂向你容旅长讨个抵命!这是我李飞刀这些年,一直深深埋在心里挥之不去的报仇夙愿!”
李飞刀毅然端枪的一刹那,李飞刀稽查队的人也都子弹上膛,把冲锋枪齐刷刷地都端了起来,眼看就要横扫容涵齐的弟兄们,黄河边上的空气,瞬间就凝固了。
容涵齐身边的战士们,一见李飞刀举枪,哗的一下都把残缺的大刀举起来就要扑向李飞刀去拼命。飞儿也早就怒发冲冠,他抬腿迈步打算飞身直取李飞刀。容涵齐一把拦住了飞儿,又把手一摆,让弟兄们把刀都收回去,一脸蔑视地说:
“李飞刀,现在我部正与鬼子对垒,死生一线,你同日寇一起来围剿我们,还算是个中国人吗?你要不辱没自己还是个中国人,有点儿血性,是个大秦关中汉子,你就冲我容涵齐一个人来,不要用枪伤害我的弟兄们,让他们同日本鬼子去拼杀,死得轰轰烈烈,也不枉对列祖列宗!咱们俩的私仇,就咱们两个刀对刀拼搏一场,分个你死我活,彻底做个了断,你看咋样?”
容涵齐知道,让没有弹药又饥肠辘辘的弟兄们去同李飞刀一伙拼命,只能是做无谓的牺牲,他想同李飞刀单挑独斗,了却仇怨。
李飞刀看着容涵齐身边的残兵伤员,奚落嘲讽着说:
“容旅长,不要再说大话了!你的人已经都打得没有子弹了,就凭这些破大刀片子,想跟我的人拼命,也是白白送死!”他指着地上说,“我可是还有三箱子子弹哩,突突你们这些残兵伤员不在话下。不过,我李飞刀佩服你三娃子是条打日本的铁汉子,今天就依你,咱们两个私了,但也不能便宜了他们……”
容涵齐厉声呵斥:“李飞刀,你要干什么?”
李飞刀恶狠狠地说:“老子先收拾了他们这一群狗日的再跟你算账!”他说着扣动扳机,冲锋枪发出突突突的火舌,一阵激烈爆响,他的稽查队士兵们也都突然举枪射击,一时间枪声大作!
容涵齐面对李飞刀一伙突然开枪爆击,猛地一愣,却发觉子弹并没有射向自己,而是打向了自己的身后,就急忙转身回头一看,原来,是一队日本鬼子见这群守军队伍已经没有了子弹,又内部起了讧争,就趁机悄悄扑了过来想搞突然袭击。李飞刀特务队所处的位置,正面朝着鬼子的阵地,他看在了眼里,见鬼子来偷袭就毅然举枪开了火,军统局稽查队的武器配得都是清一色美式装备,火力之猛远胜鬼子的武器,开出的火力很烈,轻敌偷袭的鬼子本以为这些守军已经没有子弹了,却猝不及防让李飞刀的人给打了个人仰马翻留下一堆尸体,后面的鬼子惊慌得连滚带爬龟缩着退了回去。
容涵齐也顾不上理会李飞刀了,大喊一声:“准备战斗!”急忙组织队伍防守。
鬼子仓皇退了回去,李飞刀挎起冲锋枪快步走向前,提起稽查队的两箱子弹扔在容涵齐面前,反常地说:
“啥也不说了,赶快让你的弟兄们装满子弹应敌,鬼子们很快就要冲锋了。老子与你毕竟都是中国人,咱们两个的私仇老子先记下来,等把鬼子打跑了,如果咱们还没死,就再同你三娃子做一个了结!”
李飞刀眼看着鬼子已经又要冲上来了,民族大义、国仇大恨,让他瞬间暂且搁置了个人睚眦之怨。
容涵齐毅然决然地说:“李飞刀,你到底还算是个中国儿子娃娃,老子也同意,咱们先雪国耻,再论私仇!”
李飞刀也大声说:“成啊,我依你。不过,容旅长,已经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老子毕竟还是军统局稽查队的人,担负着党国的剿共使命哩,我李飞刀跟你斗了半辈子了,你得给我说个大实话,你到底是不是共产党,让老子临了也弄个明白。要是,我就是死了,也得把你弄进地狱的大牢里去坐坐。否则,我死不瞑目!就是死了,也得给戴老板掰扯清楚!”
容涵齐已经顾不上与李飞刀啰唆了,摆手让弟兄们赶快上子弹。他一边快速给自己枪里面装压子弹,一边索性高声回答道:“李飞刀,现在已经是我等与国与家决绝的日子,还有他娘的啥话不能说的。就凭你今天给老子的两箱打鬼子的子弹,我三娃子今天就给足你面子,你去给你的主子汇报吧!我三娃子一直赞成朱毛联合抗日的主张,早就有心去投奔延安的八路军了,老子是想等打完了这场仗,就把这支队伍带到延安去!就看还有没有机会了。”
容涵齐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坦然说出心里的秘密,流露出一脸的伤感和遗憾。他明明看到李飞刀听了他的话,十分震惊,神情十分讶然,就又揶揄着用嘲弄的口吻补充说:“李飞刀,这下子,你小子该满意了吧?”
李飞刀的确没有料到容涵齐果然心系延安,所以他才显得一脸惊讶,过去,他只是想挟嫌报复,置容涵齐于死地而已,现在终于弄清楚了,反而觉得索然无趣,寡淡无味了!他低下头颅,闭目懊恼地沉思了一会儿,随即又把脑袋重新抬起来,一脸灰色恶狠狠又阴阳怪气地嘟噜着说:“满意,这不结了吗?老子满意!你到底他娘的是个定时炸弹,竟然隐藏得这么深,是个人物!我李飞刀过去竟然走眼没有完全看透你,这点倒让老子的确意外了!”
就在容涵齐一转身的刹那,一个稽查队员想端起枪对容涵齐射击,被李飞刀立即按住了,他低声说:“不急,先等等,还不到时候哩!”
容涵齐没有继续理会李飞刀,他说出自己心里的全部秘密,反而感觉超然了,义无反顾了。现在,他还有神圣的抗战大义要做,他要组织弟兄们与鬼子做最后的誓死决战。日本鬼子已经像喝足了人血、吃红了鼻眼的恶狼一样,很快就要组织突击力量再次扑上来了。
台寨附近这场力量失衡的战斗,又持续了一个多小时,容涵齐他们在顽强打退鬼子的进攻之后,恼羞成怒的鬼子招来了轰炸机进行最后的轰炸,容涵齐他们且打且退,已经被逼到了黄河悬崖边上。
突然,一发炮弹落在了容涵齐和李飞刀跟前,警卫员狗蛋儿眼明腿快,一个箭步扑上来,伸开双臂推倒了容涵齐和李飞刀两人。炮弹咆哮轰鸣的轰炸声瞬间淹没了一切,待令人窒息的硝烟土雾高高抛起又哗哗落下,容涵齐翻身爬起来,摇摇头抖抖身上的泥土,急忙回头去看狗蛋儿,却见狗蛋儿满脸是血,大半个身子都被沙石掩埋了。容涵齐慌忙扑过去,用手扒开沙石把狗蛋儿抱了起来,悲声苍凉地噙着泪水说:“狗蛋儿,我对不起你爹娘啊!”
狗蛋儿睁眼抬起头,看着活着的容涵齐,满脸快活地说:“三叔,你没有伤着吧?”
容涵齐悲酸凄凉地说:“没有,狗蛋儿,你傻呀!”
狗蛋儿听了,却一脸灿烂,显然,他对自己刚才的壮举十分得意!三叔容涵齐在他小小的心里,一直是个大英雄,能替三叔挡炮弹,他觉得自己今天值了,就喃喃地说:“三叔,我现在真的也能护卫你了!”
容涵齐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孩子狗蛋儿,在战火里一瞬间长大了,成人了,已经完全成熟了。但依然悲声道:“你还是个孩子,人生太短,是三叔我连累了你呀!”
狗蛋儿却稚气地说:“我不怕死,三叔,真的,我不怕死!”他孩子气地又说:“三叔,我能认你做我的干爹吗?”说着就稚气地把流血的头靠在了容涵齐的怀里。
容涵齐一把把他紧紧地搂在怀里,再次悲声苍凉地说:“孩子,我认你,我认你,你和媛媛、中鹤都是我最亲的孩子!”狗蛋儿听了,脸上立即露出小孩子般灿烂开心的笑靥。
土匪就是没心没肺,李飞刀这时候也从掩埋的沙土里爬起来了。他抖抖满身的沙土,灰头土脸地迈腿走向狗蛋儿,却并没有表示感激的意思,而是不阴不阳百无聊赖地开口说道:“你这个㞗孩子,都死到临头了,还认啥子鸟干爹哩!”
狗蛋儿听了李飞刀的话并没有生气,却也出人意料地喘着粗气说了句让李飞刀大跌眼镜的闷头话:“李飞刀,我记得,当年我一石头,明明把你打中了,你怎么没有死咧?”
这话虽然有些孩子气,也许就是狗蛋儿一直纳闷儿不解的心里话。李飞刀听了,意外地一发愣,尴尬地干咳了一声,面对一个刚刚救了他性命的幼稚孩子,他只能避开话题自我解嘲着说:
“哼,要不怎么说,我李飞刀命大哩,容旅长不是也没有能灭了我吗?”李飞刀也是机警睿智过人,他的回答也算巧妙,随意就轻轻避开了难堪的话题。他当然不能向任何人暴露自己心脏长反了位置的秘密,加上他练就的闭气假死功,这是他的保命绝技,已经几次成功逃过了生死劫。
其实,那天当狗蛋儿带着大狼狗虎子赶来以后,聪明狡诈的李飞刀就已经意识到自己大白天很难逃离窑洞全身而退了,紧接着玉娥儿又出现了,他清楚地料想道,马上就会有容府那些强悍的民团兵丁赶来救援。权衡进退中,当狗蛋儿玉球砸过来的一瞬间,他机警地硬撑住,一个半大孩子的手劲,只是打断了他的两根肋骨,李飞刀强忍住剧痛,迅速踉跄着逃离了。
这时候,大家谁也顾不上再搭理李飞刀了。因为,鬼子们已经铺天盖地一窝蜂排成扇形阵势,端着带血的刺刀叽里呱啦狂吼怪叫着凶狠地围扑上来了,他们企图在黄河边上把容涵齐的一队人马当成活靶子全都给活挑了。
容涵齐让飞儿清点部队人数。飞儿清点之后报告,队伍只剩下二百多人了。情况万分危急,已经由不得容涵齐去思考选择了。
飞儿赶紧过来,拉起遍体尘土的狗蛋儿。狗蛋儿抹了一把脸上的血迹,活动了一下身体和腿脚,却发现自己并没有受重伤,立即咧开嘴笑了。飞儿上去高兴地击他一拳说:“原来,你只伤了头皮被震晕了呀,还活蹦乱跳的!”
容涵齐忽地站起身来,看着战士们手中已经残缺不全的大刀,高声吼道:
“弟兄们,黄河渡口已经被先撤退的中央军炸毁了,我们已经没有退路了;咱们也没有子弹了,仅有的大刀也残缺不全了;弟兄们大多数都已经负了伤,又一天没有吃饭,现在已经没有力气同吃饱喝足的鬼子硬拼下去了。眼下,鬼子们已经不再围困,而是端着刺刀冲过来了,看架势是想活挑活捉侮辱咱们!咱们都是大秦的爷们儿,我们不能惨死在日寇的刺刀下,给祖宗丢了人,也绝不能当鬼子的俘虏,辱没了祖宗!现在有种的,就跟着我三娃子跳黄河,能泅渡过去的,就回家了;泅渡不过去,咱们弟兄就是死了,也是大中华黄河的护卫鬼!”
容涵齐突然狂吼一声:“大家有种吗?”
“保家卫国,视死如归!”飞儿激昂地振臂带头高呼了一声。
战士们接着也都异口同声地坚定回答,一连怒吼了几遍:“保家卫国,视死如归!”
将士们决一死战的怒吼声,压过了鬼子的狂呼怪叫声,压过了奔腾咆哮着的滚滚黄河惊涛声,响彻战火笼罩着的黄河沿岸,在满是战火硝烟的空中久久回荡,浩气冲天!
容涵齐怒吼着招呼:“好,弟兄们,搀着伤员跟我三娃子走!”
容涵齐和飞儿一边一个拉着狗蛋儿大步走在前面,弟兄们见状也都相互搀扶着,手挽着手,艰难地一步步迈上悬崖边。
李飞刀他们也不,看着围困过来的日军,他犹豫了一下,随即也带着他的人,一起跟着容涵齐的队伍,一步步跨向了悬崖。
将士们手挽手,威武雄壮、悲怆豪迈地向黄河岸边跨去。走着,走着,突然,容涵齐高亢昂扬、情绪激荡地高声怒吼起了悲苍苍的陕西秦腔——《两狼山》:
两——狼——山——哎——战——胡——儿——哎——
天——摇——地——动——
天——摇——地——动——
猛然间,将士们听到旅长容涵齐的秦腔吼声,大家都一下子精神振奋,群情激昂,一瞬间全体将士个个忘记了伤痛,豪气迸发。两百多将士一起接着唱腔,跟着旅长容涵齐用陕西家乡粗犷的吼声唱起了高亢豪迈的秦腔:
拼性命哎——和番奴——对垒——交锋
众将士——保家园——忠心——耿耿
一个个啊——为杀敌——不避——吉凶
金沙滩——只杀得哎——星稀——月冷
血成河——尸堆山哎——实实——惨情
好男儿——两军阵前——不——惜命
为国家——丧疆场——死亦——有荣
两狼山——困住了——众位——英豪
无粮米——无增援——被敌——困定
人又饥——身又乏——怎御——敌兵
我要学——马伏波——革裹——尸灵
绝不让——狗胡儿——羞辱——军魂
将士们心里滴血口中长吼,似乎在向日寇传递出一个坚毅的抗战信号:秦川百姓不可辱,关中汉子宁死也不屈服!
容涵齐他们怒吼着秦腔,前赴后继地纵身跳入了滚滚黄河里,前面的将士被奔腾的黄河水掀起的浪涛无情冲倒瞬间吞噬,后面的人又义无反顾、坚定不移、昂首阔步、毫无畏惧地一个个飒爽豪迈地跟着跳了下去……
日本鬼子威逼在他们后面,都被眼前的情形所震惊,也都看呆了!疯狂的鬼子们本以为中国军队走投无路了,会选择就地投降,任由他们欺辱和宰割。现在,看见这群衣衫褴褛伤痕累累又饥肠辘辘手拿残缺不全大刀的陕军,面对即将到来的死亡,竟然视死如归,宁死不屈!眼前中国军人从容就义的壮举,让嗜杀成性已经近似疯狂的鬼子们,罪恶的心灵个个感受到强烈震撼,一个个哑然错愕,直看得目瞪口呆,惊魂不已!
关中铁汉子们从容就义的英雄壮举,向日寇诠释了秦川人是个宁折不弯视死如归的族群。这也许就是日寇自中条山战役后,就一直驻足盘踞在晋豫边界上觊觎,最终放弃了对大秦关中的继续进攻,再也没有冒险进兵渭水、跨入秦川关中一步的原因。
面对这群秦川将士们的英雄气概,上天已在瞬间发怒了,天空突然电闪雷鸣下起了狂泻般的暴雨!鬼子们见雷雨来了,中国军队也已跳下了黄河,就都狼狈地仓皇冒雨逃跑了。
古老的黄河水却犹如一条黄鳞巨龙,愤然以更大的惊涛骇浪汹涌翻滚,状似抗敌的千军万马桀骜不驯,嘶鸣撕咬奔腾,弥漫着秦腔粗犷的狂吼声,凛冽的狂风骤雨席卷着黄褐色浑浊的洪水,挟雷裹电般咆哮着掀起一波又一波冲天巨浪,黄河骤然愤怒、沸腾怒吼了!
容涵齐在洪水中拼命求生翻腾搏击,冥冥之中,他似乎隐约听到了妻子杜晓楠在黄河对岸悲声凄凉地绝望呼喊:
“涵齐——三娃子——”
黄河对岸的村民们,一大早就听见激烈的枪炮声,也目睹了独立旅与日本鬼子的背水相战拼死搏杀。当他们惊愕地看到将士们被迫集体跳下黄河的一刹那,被眼前的壮烈豪情所深深震撼,民族大义使村民们一个个也顾不上自己的安危了,竟潮水一般冒雨涌向了黄河岸边。很多人扛着竹竿、划船的桨板、木头,还有的抬着木排、竹排、羊皮筏、小木船,纷纷出手搭救落水的将士们。
一群村妇看到岸边杜晓楠悲伤地歇斯底里地呼喊时,也跟着杜晓楠一起拥向了黄河岸边,沿着河岸河流方向奔跑、追赶,全都在大声跟着呼喊:“涵齐——三娃子——”
在黄河水里搏击的容涵齐立即长了精神,他在黄河水里翻腾着抓住了一根木头,搭着手朝河对岸挣扎着奋力游过去。
一阵雷雨过后,硝烟早已经消失了,黄河水也渐渐按下了汹涌的波涛,恢复成缓缓地流淌。到了黎明时分,侥幸没有淹死能够活下来的人,已经陆续集结在黄河岸边上昏暗的晨曦里,可以看出来,独立旅的队伍已经只剩下一百多人了。
容涵齐没有死,他和飞儿、狗蛋儿、乔阿图,还有杜晓楠,几个人一起招呼着收拢活下来的战士……
李飞刀和他的稽查队也有几个人侥幸活下来了,他们丧气地坐在河岸边,眼睛却一直死死盯着容涵齐他们活动的方向。
容涵齐看着眼前的这些弟兄,悲伤地说:“弟兄们,我们誓死为不当亡国奴,才与日本鬼子拼命,今天咱们就剩下这点儿家当了,我昨天已经给李飞刀说了,我容涵齐要带着弟兄们去投奔八路军,愿意去的就跟着我三娃子走!”
容涵齐话刚说完,只听李飞刀在背后一声冷笑:“想得倒美哩,谁敢走,立即正法!弟兄们,把这个投共的容涵齐给我弄起来!”
可是,除了李飞刀手下那几个特务摩拳擦掌,其他将士们谁也不理会李飞刀,他们义无反顾地跟着容涵齐继续往北走去,只有狗蛋儿警惕地边走边回头防着特务们使坏。
李飞刀见了,气得直跳脚:“反了,反了,都反了……”他说着从腰里抽出一把飞刀来,紧跟着就朝容涵齐走的方向扑了过去,在他的身后,几个持枪的特务紧紧地跟着。
远处,一匹快马从晨曦里飞奔而来,渐渐来得近了,可以隐约看出,骑马飞奔着的是八路军西安办事处的车稼良。
昏暗中,李飞刀穷凶极恶地追着前面的队伍,眼看渐渐赶上了容涵齐他们,他面露凶色,报仇心切,突然抬手朝容涵齐抛出了一把飞刀。
就在李飞刀出手的一刹那间,被一直盯着他的狗蛋儿瞅见了,来不及多想,几乎是在同时,狗蛋儿也把自己手里的一颗玉球奋力朝李飞刀迎面回击过去。李飞刀追赶中抛出飞刀,身子还向前倾斜着没有防备,玉球不偏不倚一下击打在李飞刀的脑门上,他扑通一声栽倒滚翻在地上,翻着白眼狠狠地挣扎着说:“仇……仇……”话还没有说完,就瞪着眼睛一命呜呼了。
再看狗蛋儿,他在抛出玉球的同时,飞身用自己的身体急忙护住了容涵齐的后背,尖刀一下子扎在了他的肩上,立即渗出了一股黑血,原来狠毒的李飞刀在刀尖上涂了剧毒。
稽查队的特务们一看,竟然是容涵齐的警卫员狗蛋儿打死了李飞刀,一个特务拔出一把匕首朝狗蛋儿冲了过来。正在千钧一发的时候,一声枪响,冲在前面的特务手里的匕首被打掉了,疼得直甩胳膊乱叫起来。
狗蛋儿一看,是车先生,就忍痛朝容涵齐大喊:“干爹,车先生,车先生来了!”他刚说完话,剧毒已经发作了,身子一歪栽倒在地上,吐出了一口黑血。
容涵齐猛然间听到枪声响,立即回头站住了。奔走的队伍听到了枪声,也都迅速散开猛地都停住不走了。
大家这才看到栽倒在地上的狗蛋儿,容涵齐回头急忙跪倒,抱住狗蛋儿大声呼叫:“狗蛋儿,狗蛋儿!”
车稼良已经赶到跟前,他一个飞身跳下马,手里提着枪先看了看死去的李飞刀,又走到特务们面前训斥说:“想下黑手呀?你们看看,你们的主子李飞刀已经死了。”
特务们看着愤怒围拢过来的将士们,再看看死去的李飞刀,一个个吓得战战兢兢,纷纷求饶说:“车先生饶命,车先生饶命!”
车稼良没有搭理他们,奔向容涵齐说:“容旅长,这些特务怎么处理,你做主吧!”狗蛋儿艰难地说:“杀了他们,留下也是祸害!”
容涵齐却宽容地说:“算了,能死里逃生,也不容易,就放了他们吧。”随口喊了句:“都滚!”几个特务听了,吓得赶紧道谢,爬起来就朝后撒开腿跑了。
容涵齐急忙低头再看怀里抱着的狗蛋儿,只见狗蛋儿已经把头歪在容涵齐的怀里,不甘心地慢慢闭上了眼睛。容涵齐悲声呼喊了一句:“狗蛋儿——”
飞儿和杜晓楠也赶过来了,都一同扑向狗蛋儿,悲痛欲绝地呼喊着:“狗蛋儿,狗蛋儿!”但是,这时的狗蛋儿已经叫不醒了。
河岸边,朝阳已经在远方天边升起,光芒四射,整好队伍的容涵齐,掩埋了狗蛋儿,与车稼良紧紧握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