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太阳病脉证并治上
太阳之为病,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1)
本条为太阳病提纲,《伤寒论》原文中六经病各有一条提纲,对各经病有提纲挈领的作用。对于提纲证,经方界有过分重视六经提纲和六经非纲两种互有分歧的观点。过分重视六经提纲者,认为六经病的诊断以患者具备提纲证为前提,即任何情况下,如果不同时具备“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这些脉证,则不能称之为太阳病,同时认为只要条文中提到“太阳病”三个字,即指具备了提纲证的所有脉证。而认为六经非纲者,则主张六经提纲不过是六经病中相对典型者,六条原文虽重要,但达不到提纲的作用。
事实上,这两种观点均各有偏颇之处。经方扶阳派认为,这两种观点均未深入问题实质。六经提纲证,更关键的作用是揭示六经病的病机本质,症状虽然非常重要,但隐藏在症状后面的病机才是决定性的。若病机符合六经病的某一经,纵然不具备提纲证的所有脉证,也应当判为该经的病证。相反,即使脉证完全符合提纲证,若不具备其病机,也不能判断为该经的病证。所谓的提纲证,是选择该经病一组典型的脉证群来阐述其病机,有代表性是必然的,但不应该绝对化。比如,阳明病提纲“阳明之为病,胃家实是也”,就是选择了阳明病最常见、最有代表性的阳明腑实证,从而阐释了阳明病的内在病机为机体功能亢奋。事实上,阳明病还有属于气分的阳明经证,虽然不是腑实证,但病机符合机体功能亢奋的特点,所以也是阳明病。至于少阳病,提纲为“少阳之为病,口苦、咽干、目眩也”,其表述的是机体半表半里细胞间基质-纤维系统存在病理性阻滞,代谢产物的堆积刺激了纤维系统,从而出现了炎症状态。口苦、咽干、目眩均是病理产物刺激体内存在的炎症,从而使机体出现了少阳之火的表现。但不能说只要口苦、咽干、目眩就是少阳病,没有口苦、咽干、目眩就绝对不是少阳病。比如,我们前天晚上抽烟喝酒之后,第二天起床就容易口苦、咽干、目眩,但事实上这并不是少阳病。相反,好多胸胁苦满、脉弦的患者,不一定有口苦、咽干、目眩的症状,但往往是少阳病。至于厥阴病,提纲证甚为复杂,若是当作必须具备的症候群,恐怕终生也遇不到几次。
至于对太阳病提纲的具体解释,因总论部分有较为详细的阐释,这里仅略为解释:脉浮表明有邪气,机体功能失调的主要定位在表部,头项强痛指正邪交争的重点部位,事实上往往也容易出现全身肌肉疼痛。项和颈不同,项是指脖子的后面,为竖脊肌分布的投影部位,太阳病所指多在此处;颈是指脖子的侧面,少阳病、悬饮多有颈部强。恶寒是正邪交争于表部而出现的症状,表部有邪,机体为激发抗病潜能,通过恶寒这一形式促使多种抗病因子释放,致使体温升高。
学习本条需要注意的是,除了外感病早期会出现典型的提纲证外,内伤杂病有时并不会出现典型的提纲证,可能仅仅出现头痛,或肢体疼痛,或肾炎浮肿,或阳气不能宣通后的痹证,或癥瘕积聚。但只要能判定病位在表,正气不虚,就可以按太阳病论治,此时脉的价值往往大于证的价值。
另外要注意一点,无论太阳病典型的提纲证是否具备,只要病机上判断为太阳病,就可以使用太阳病的方法治疗。但必须注意的是,太阳病的前提是正气不虚,治疗中机体有足够的修复能力可供调集。若正气已虚,阳气不足,则必须按少阴病论治,可用麻黄附子细辛汤、麻黄附子甘草汤、麻黄汤合理中汤、桂枝汤合理中汤、麻黄加附子汤、桂枝加附子汤等。若以虚为主,则当直接先救其里,用四逆汤,里实表自和,不和再依法治之。
太阳病,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名为中风。(2)
一看到此条,某些伤寒家一定会说,既然以“太阳病”打头,那么一定有“脉浮,头项强痛而恶寒”,然后才是其他脉证,合起来这一条就成了“发热,头项强痛,汗出,恶风,恶寒,脉浮缓者,名为中风”。事实上,理解本条无须如此机械,同理,其他冠以太阳病的条文,也无须如此机械的理解。言太阳病,只是说明问题在表部,主要指循环系统功能的异常,而不是一个不少地包含太阳病提纲的那几个脉证。
这里提太阳病,更主要的目的是与有类似表现的其他经病区别。如阳明病白虎加人参汤证,也有发热、汗出、时时恶风,脉也可因津液损失兼有热而呈现为缓大数芤。但产生白虎加人参汤证的原因是素体气虚,发热汗出耗伤气阴,汗出毛孔张开,气虚卫表不固而恶风,若仅仅针对症状而对号入座,也难免会认为是太阳中风证。少阳病,也可有发热汗出、恶风寒(寒热往来)、脉缓而细者,若对号入座也有可能认为是太阳中风。三阴病也可有类似的表现,在此不一一赘述。所以,提太阳病根本的目的是为了和其他经病鉴别。而鉴别的要点,也不是与提纲证一一对应,因为六经病皆可有头痛、恶寒,浮脉有时和滑、大、芤脉等易混淆。总而言之,太阳病不应仅通过提纲证鉴别(当然提纲证有重大的鉴别意义是毋庸置疑的),而应从病机角度结合机体临床表现综合分析。若病位在表部循环系统,无明显里虚寒证,则可断定为太阳病。脉诊对于诊断意义较大,若脉浮(若太阳中风,脉虽浮但不可兼弦紧)且中、沉取不虚,也不见明显滑实,则一般可指向太阳病。
“发热,汗出,恶风,脉缓者”,在这组症候群里,“发热”应为持续性的体温升高。因有汗出,故高热者较少,中等热度者居多,表现为额头、躯干、后背热明显,触诊腹部发热不甚,久按没有由里向外蒸热的感觉。“汗出”非为大汗淋漓,乃是身体有汗而发热仍持续。“恶风”为患者要求户牖密闭,看见窗户漏风或被子未盖严即自觉症状加重。“脉缓”是脉势松缓的意思,因表部功能障碍,固摄汗液功能失调,汗出而体表无法形成较高的基质张力,脉管紧张度不高,表现为脉缓。
若漏汗不止、恶风重,则为桂枝加附子汤证;若口干燥、热扰心烦、脉大而空、胸腹热甚,则为白虎加人参汤证。二者均非太阳中风证。
本条的中风,与后世脑血管意外的中风无关,也与内伤杂病的中风不完全一样。脑血管意外的中风,后世叫类中风,本质上与风邪无关,只是因为发病迅速故而用了一个“风”字,也叫内风。内伤杂病的中风,与外邪有一定关系,也存在表证,但主要内因是脏腑气血空虚,故治疗时要补气血药和祛风解表药并用,如小续命汤。太阳病的中风与伤寒是相对而言的,二者是太阳病的主要证型,都是感受风寒之邪,但由于体质的不同,造成无汗发热、恶寒身疼、表部组织液张力增加的,叫伤寒;反之,虽有汗出而表邪不解的,就称为中风。
太阳病,或已发热,或未发热,必恶寒,体痛,呕逆,脉阴阳俱紧者,名为伤寒。(3)
上条讲中风,本条讲伤寒。此伤寒非《伤寒论》的“伤寒”,而是指太阳病中相对于“中风证”的“伤寒证”。伤寒证时表部受邪,病在体表循环系统,为恢复功能,机体自身代偿性地通过关闭汗孔、升高体温调定点而在表部蓄积力量,以使表部功能恢复正常。体温上升有一个过程,未上升前,或虽已开始上升但因为恶寒严重,主观上发热感不明显,则称为“或未发热”;若体温进一步上升,则称为“或已发热”。“恶寒、体痛”是机体为升高体温,在抗邪过程中关闭汗孔、肌纤维收缩产热时的反应。同时,无汗时组织液没有损失,纤维系统挛缩导致张力增高也是体痛的原因之一。“呕逆”是因为表气不畅、组织间张力无从向外疏解而上迫于胃所致,若伴有喘者,也是同理。“脉阴阳俱紧”,是细胞间基质-纤维系统张力传导至动脉,动脉紧张度增加所致。
伤寒一日,太阳受之,脉若静者为不传;颇欲吐,若躁烦,脉数急者,为传也。(4)
“伤寒一日,太阳受之。”即太阳伤寒的互文。这种行文方式也表明,张仲景的三阴三阳有时候是作为描述表里部位用的。
“脉若静者为不传。”所谓“不传”,一般指还在太阳经,没有传少阳、阳明的趋势。“脉静”,是相对于后文的“脉数急”而言。脉见数急,一方面提示病势已经入里或热化,则有传少阳、阳明的趋势,根据西医学理论,随着体温升高,脉搏也会同步加快。但另一方面,太阳病时也有发热脉数的情况。这里提到数急,表明机体有较为严重的中毒症状,表现出心脏开始衰竭,甚至有感染性休克早期的征兆。这里的“传”,又有病情恶化,预后不佳的意思。
“颇欲吐,若躁烦,脉数急者,为传也。”“颇欲吐”,是恶心难耐,甚至频频呕吐之意。一方面,可能感染源本身就来自肠胃,细菌毒素刺激机体,故颇欲吐。颇欲吐者,必然烦躁、懊恼难耐,急迫之下脉搏自然数急。若此情况,则为太阳、阳明合病,为葛根芩连汤证;若里热不甚而表邪迫里而“颇欲吐,若躁烦,脉数疾者”,又可为葛根加半夏汤证。另一方面,太阳表邪本为清邪,不与胃肠水谷结合,可汗法。若治疗不及时,表邪逐步传里,则充斥胸中的无形热邪会逐步下移,蒸动胃中水谷,此时会心中懊恼,也有颇欲吐、躁烦、脉数急的表现,此时胃热尚未成形为燥屎,热邪尚在胸膈之间而未入胃肠,可用栀子豉汤。此方栀子苦寒清胃热则湿中之热除,豆豉(为黄豆发酵而成,南方作为食物使用,可见不伤胃气)芳香化湿浊则热中之湿化,是治疗热邪介于表里之间,胸腹之中的妙方。本方已具有辛开苦降的雏形,善治湿热互结。
此外,病在胸膈之间,则必然路过心包附近,就有逆传心包的可能。温病派以清宫汤(玄参心、莲子心、竹叶卷心、连翘心、犀牛角、连心麦冬)治之,也是透热外出之意,但用寒凉之药累叠,易伤中阳,中阳伤反而正是邪陷之内因。栀子豉汤辛开苦降,在除邪之时能振奋胃气,栀子清屈曲之火,令热从三焦透达,豆豉芳香辛散,邪从太阳透出,立方思路更为合理。
伤寒二三日,阳明少阳证不见者,为不传也。(5)
本条与前条相比,一日即见病情变化者,为病势急,中毒症状严重。若二三日方见阳明少阳证者,说明病势稍缓。若二三日仍不见阳明少阳证者,说明病势更缓,正气更足,病情迅速恶化的可能性小,故认为不传。
本条讨论传与不传的问题。一般来说,从表入里的传,总是病情加重的征兆;相反,从里出表的透,则有痊愈的机会。即使是从表入里的传,太阳传少阳、阳明,也要比三阳病传变为三阴病好。因为传少阳大不了病情迁延,传阳明最多进入热病极期,但若传三阴,则正气受损,不敌于邪,就会有死证。
通过这条,我们在治疗外感病时就要明白,治疗太阳表证的同时,一定要注意病情有无向三阴传变的趋势。正气不足,阳气虚衰是导致三阴证的主要原因。若有内传三阴的可能,则必须马上意识到,治病尚在其次,防止出现阴证才是要务。而诸阴证的出现,均因阳气不足所致,用药方面,人参、白术、甘草、大枣可防传太阴,加干姜、附子则可防传少阴、厥阴。先塞三阴之路,则可保病人无性命之忧。在此基础上,越婢汤散太阳之邪、清阳明之热;柴胡汤可解少阳之邪;邪结于咽而肿痛者,合入升降散(僵蚕、姜黄、蝉蜕、大黄)。此合方为经方扶阳派治疗外感发热的最常用处方,无论男女老少,治疗外感发热初起均有疗效,诸位不妨一试。
太阳病,发热而渴,不恶寒者,为温病。(6)
本条在传统伤寒家看来,相当于是对温病下了定义。从文字上看,这条有矛盾的地方。太阳病,应当是发热恶寒,不渴(不属阳明)不呕(不属少阳)。但接下来讲的“发热而渴,不恶寒”则是阳明病的主要表现。无论如何,恶寒和不恶寒,渴和不渴对病人来说不会同时出现,那么温病的特征性表现到底是什么?
其实,本条表述上貌似出现的“矛盾”,本质上还是来源于对六经提纲的过于执着。太阳病只是表述病在于表,发热恶寒、头项强痛不过是病在于表的典型表现,并不是有且只有的特征。
病虽在表,但若病人素体阴亏阳浮,病又发于春夏,腠理易于开泻之时,则表邪未解,阴分先伤,引动阳气勃发于外,则在太阳病未解的同时,又有阳明经证(气分证)的表现。阳气外发,汗孔未闭而汗液得泄,虽病在表而不恶寒或恶寒不甚或恶寒半日自罢,但表部病邪仍在,故可见头身发热、困倦、肢体酸痛,此即为温病时太阳病的表现。同时由于有阴分不足,阳气勃发的表现,故发热而渴。这个实际上是伴有气阴两虚的太阳阳明合病。
从这条我们也可以看出,机械地理解六经提纲证是万万要不得的。
本条证的治疗,表未解而汗孔未闭,显然非桂枝汤证。因桂枝汤的作用为调动中焦阳气外达于表,恢复表部循环系统功能。本证有阳气勃发之机,故非桂枝证,应当选用越婢汤,用麻黄、石膏、生姜、甘草、大枣。麻黄辛温外解表邪但有石膏而不助其热,石膏清气分之热但有生姜、甘草、大枣而不伤中焦之气。因本病本有阴虚津亏之机,中焦之气一伤,愈加不能化阴津,则下传为阳明腑证或少阴热化证,也可导致温病传入下焦。
最后,本条可不可能是少阳病?
胡希恕先生在年轻时,认为温病属于阳明病,在晚年时则主张温病属于少阳病。所以本问不能不辨。实际上,尽管本条的表述属于太阳、阳明合病无疑,但确实存在少阳病的因素,治疗上也应当从少阳考虑。阳明属里,是细胞层面受到刺激而功能亢进,炎症因子分泌增多导致了一系列气分热证的表现。太阳属表,是循环系统功能障碍兼皮肉之间毒素的聚集以及腺体分泌的异常。二者同病,则二者之间的细胞间基质-纤维系统不可能不受到影响,必定存在基质间代谢产物和毒素增加的情况,伴纤维筋膜系统的刺激、发炎、张力增加。这种情况下,病人具有本条症状的同时兼具口苦,咽干、目眩、胸胁苦满也是不奇怪的。治疗上,表里同治的同时,增加少阳机转可增强疗效。故本方可合用小柴胡汤。柴胡缓解筋膜张力,黄芩清泄基质毒素,人参防病传太阴,治疗上比单独用越婢汤更有把握。此外,小柴胡汤中的人参与越婢汤中的石膏同用,正有白虎加人参汤之意,专治大热而渴者。本证也可用小柴胡汤合白虎汤,即柴白汤。因柴胡治少阳则可和太阳,故不用麻黄有时亦可见效。本证排出毒素为急,故合用桔梗汤往往效果更好。
若发汗已,身灼热者,名曰风温。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视,失溲。若被火者,微发黄色,剧则如惊痫,时瘈疭;若火熏之,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7)
“若发汗已,身灼热者”,是说发汗以后仍然不退烧,有汗出热不退的含义。此外,“身灼热”是触诊发现体表灼热,意指此热有表热的成分在里面。如《内经》云“体若燔炭,汗出而散”也是指表热可以通过发汗而愈。太阳病汗出恶寒者,称为“中风”,见风可以指表,故风温在这里也是指表热证的意思。此证相当于《内经》里六经热病的范畴。
“风温为病,脉阴阳俱浮,自汗出,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脉阴阳俱浮”,与太阳伤寒脉阴阳俱紧相对而言,也是指表热证。此外,阴阳俱浮类似于洪大脉,故这里有表热的同时也不能排除存在里热。“自汗出”是指风温即使不发汗,本身也是有汗出的。“身重,多眠睡,鼻息必鼾,语言难出”诸证均系由细胞间基质-纤维系统为病理代谢产物充塞所致。影响身体运动机能则身重;毒素熏蒸中枢神经系统使其呈现中毒状态而受到抑制,故多眠睡;鼻息必鼾是鼻腔黏膜下基质张力增高,压迫鼻腔所致;语言难出是发声器官基质纤维系统张力增高,局部水肿所致。总而言之,诸症皆属于细胞间基质-纤维系统受病理因素刺激所致。
“若被下者,小便不利,直视,失溲。”本病的病机,是属于无形的热邪,无论是在表、半表半里,还是在里,总之是充斥于气分的,是以循环系统和间质系统的充血、肿胀为主。正确的治法是清泄循环和间质代谢产物的同时佐以解表法,令其从太阳而解,同时兼顾胃气,确保细胞本身的代谢功能正常。若用下法,则中焦大虚、毒素内攻而影响脏腑气化功能,就会出现小便不利或尿失禁(失溲)。同时脑神经中毒,则双目直视而不能识人。此时病情危重,属于意识障碍同时伴有二便失禁,有生命危险。
“若被火者,微发黄色,剧则如惊痫,时瘈疭,若火熏之。”“被火”,是指用灸法、火疗、汗蒸等从外部加热的方法。当机体处于严重全身性炎症反应的情况下,正确的治法是解表退热,若采用从体表加热的方法,则热更无从散发,体温就会进一步增高。此时,就会发生高热抽风,这就是“剧则如惊痫,时瘈疭”。惊痫,时瘈疭就是高热惊厥的意思。“微发黄色,若火熏之”是发生了溶血反应,红细胞溶解致血液内胆红素增加,从而出现微发黄色。
“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一逆是指被下、被火误其一,再逆是指二者皆误。尚引日是指尚可苟延残喘一日以上,促命期是指命不久矣。
此类病证,治疗上首先必须以大量生石膏为主,在此基础上适当加以凉散法,如蝉蜕、薄荷之类。也可用麻黄,但剂量必须大大低于石膏方可易温为凉。固护胃气可用参、姜、草、枣,可合用小柴胡汤。
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发于阳者七日愈,发于阴者六日愈,以阳数七,阴数六故也。(8)
本条历来争议较大,有学者认为发热恶寒是三阳病中的太阳病,无热恶寒是三阴病中的少阴病。若如此,则三阴病反而比三阳病病程短,这一点较难理解。众所周知,三阴病一般总是较三阳病危重,不应该危重的反而痊愈时间短。
也有人为了自圆其说,认为六和七包含了其倍数。但此观点甚为牵强,在此不多解释。
也有人弃后面的“发于阳者七日愈,发于阴者六日愈,以阳数七,阴数六故也”不讲,认为不是张仲景本人的观点,或者纵然是,临床价值也不大。此类观点仅以前半条“病有发热恶寒者,发于阳也;无热恶寒者,发于阴也”来区别太阳和少阴病,是符合临床实际的。但也有特殊情况,少阴病也有恶寒的同时伴有发热的情况。具体的六日或七日套用阴阳奇偶之说,确实意义不大,但外感病大多以一周左右为自愈周期是有道理的。
也有人认为,本条开头只说“病”,而未提太阳病,所以可以指内伤杂病。因内伤杂病虽然发热恶寒出现的较少,但确实可以出现无热恶寒的阳虚证。不过,自限性疾病一般均以外感病为主,内伤杂病属于自限性疾病的比较少,故这种解释不切合实际。
太阳病,头痛至七日以上自愈者,以行其经尽故也。若欲作再经者,针足阳明,使经不传则愈。(9)
太阳病,有发热、恶寒、头痛、脉浮等表现,若病情轻者,自然病程一般是七天,故称七日自愈为经尽。那么若没有自愈呢?就叫再经,可能又是一个七天。这里的再经,我们认为有两种情况,一种是还是太阳病,但没有好。另一种是太阳病开始向阳明、少阳病甚至三阴病传变。但无论哪种情况,均可以针刺足阳明经脉,通过鼓舞正气,使病邪不再深入,以此为前提,从表解而愈。从这个角度讲,针足阳明的部位就是足三里,可以增强免疫力、鼓舞正气。若出现阳明病发热的情况,也可以通过泻足阳明热的原则来取穴。
这一条也提示我们,防止疾病传变并加速其治愈的根本原则就是鼓舞胃气。针刺是一种方法,用药则需从理中汤即人参、生姜、甘草、大枣着眼。
本条通过针刺足阳明的方法,使胃气足,邪不能深入而外解。在《伤寒论》中,有太阳病服桂枝汤不解,针风池、风府;也有少阳病热入血室刺期门,这些都是针对本经病刺本经穴。为何本条为太阳病而刺阳明胃经?关键就在七日以上这一句。病情迁延不愈,就是属于胃气不足的虚证,故从胃气入手。若本经正虚不明显,而出现经络瘀滞或瘀血内停的实证,就需要刺本经泻邪气才能好。
所以本条表面上讲的是怎么使用针灸的问题,实际上讲的是针对病情出现迁延后当以扶正为原则的问题。
太阳病,欲解时,从巳至未上。(10)
六经病各有欲解时,本条是其中之一。有人对六经欲解时不太重视,对于持这种观点者我们尊重他们的看法,可忽略此条。针对个别有兴趣研究者,我试解释如下,以供参考。
六经病欲解时:
太阳病欲解时,从已至未上。(大约早9点至15点)
阳明病欲解时,从申至戌上。(大约15点至21点)
少阳病欲解时,从寅至辰上。(大约凌晨3点至早9点)
太阴病欲解时,从亥至丑上。(大约21点至凌晨3点)
少阴病欲解时,从子至寅上。(大约23点至凌晨5点)
厥阴病欲解时,从丑至卯上。(大约凌晨1点至7点)
理解六经病欲解时,首先要树立这样的观念。《内经》说:“故阳气者,一日而主外,平旦人气生,日中而阳气隆,日西而阳气已虚,气门乃闭。”即一天之中,早晨,阳气开始生发,中午,阳气最为隆盛,太阳西下时,阳气渐渐潜藏于里,汗孔随之关闭。
太阳病,以卫阳之气抗邪出表而解,故必然是在一天中阳气最旺的时候,中午前后最旺,故在早9点至15点。
阳明病,阳气本身就使胃家实,所以缓解必然是在阳气最少的时候。下午阳气渐虚,故从申至戌上,大约15点至21点。
少阳病,是阳气运行之道路郁结,必须得升发之气方可缓解。而寅卯时属木,禀肝气升发,故此时而解,若辰时则属土,脾气旺,木得土气,犹小柴胡汤得生姜、甘草、人参、大枣,故得解。
太阴病为脾虚而湿胜,当得阳气而解。亥时属水而属肾,亥时后天脾得先天肾气之助,子时夜半一阳生,丑时则属土,得本行之气。故此时得解,大约21点至凌晨3点。
少阴病,有厥阴机转。子时夜半一阳生,到寅时则风木动而引动命门之火,可驱散少阴外犯之邪。故解之从子至寅上。
厥阴病欲解,当从阴出阳,透热转气。先得丑土之斡旋,再得寅卯肝木之疏散,则可由里出表,从阴出阳,透热转气,从气分而愈。
附:十二地支配五行
亥子同属水,子为阳,亥为阴;寅卯同属木,寅为阳,卯为阴;
巳午同属火,午为阳,巳为阴;申酉同属金,申为阳,酉为阴;
戌未同属土,子为阳,未为阴;辰丑同属土,辰为阳,丑为阴。
风家,表解而不了了者,十二日愈。(11)
风,这里指太阳中风证。但既然称为风家,那么就说明这个人经常得太阳中风证,实际上就是指此人平常就存在体表营卫不足,卫外能力较低,易感冒的问题。表现为平常有自汗、怕风、头痛、项背强痛等表现。这种体质的人得了太阳中风证,要解表并不难,但解表之后,正气仍未恢复,故称不了了,或身体仍然不舒服,或反复感邪受风。此时,治疗上就应该以扶正为主,用小建中汤,或时方再造散等,扶阳固表佐以祛风,则可了了。预期十二日解决问题,也是有可能的。
病人身大热,反欲得衣者,热在皮肤,寒在骨髓也;身大寒,反不欲近衣者,寒在皮肤,热在骨髓也。(12)
本条强调了两种临床中最易误诊误治的情况,即真寒假热证和真热假寒证。发热性疾病中,这种情况并不少见,故需引起重视。这一条也是为了打破一个误区,人们一般以为,假热不会有高热,假寒也不会出现严重的恶寒。而实际上,假热、假寒都可能出现很重的症状。这一点在临床上很重要,可以避免很多误诊误治。
对于真寒假热的鉴别有多种方法,比如望面色。真寒假热者,面色可以发红,但多见于嘴唇和两颊,其他部位仍然苍白,在发热的间隔期,面色也是苍白的。舌色多淡而多津,不像实热者舌深红而苔黄燥。更关键的是切诊,脉虽数,但数而无力,或出现芤、沉细、虚软的情况,不像实热证脉多滑实而数。腹诊,虽初按觉热,久按则从腹中透出阵阵寒意。此时,就要考虑真寒假热了。治疗上,总的原则以四逆类方剂为主,或采用张景岳的四味回阳饮(人参、附子、干姜、甘草)。
对于真热假寒的鉴别。①尽管严重恶寒欲加衣服,但虽加衣服而恶寒丝毫不减,仍有寒战阵阵。同时虽恶寒而气粗,按腹多不松软,久按觉热。②虽寒而测体温可能是升高的。③脉虽沉细,但按之反有力。治疗上,以白虎汤为主。张锡纯有一个经验,用鲜白茅根煎水频饮,则热可透发而现出真热之象。亦可用蝉蜕、连翘等药试之。
太阳中风,阳浮而阴弱,阳浮者,热自发;阴弱者,汗自出,啬啬恶寒,淅淅恶风,翕翕发热,鼻鸣干呕者,桂枝汤主之。(13)
太阳中风,是指太阳病中风证。这里需要明白的是《伤寒论》所指中风、伤寒,均指以风寒为诱因导致的表部循环功能及腺体分泌的障碍,并不是说真有风寒之邪进入体内,需要通过解表法祛邪。解表法的本质,也不是要解除体表的风寒之邪,而是扶助正气,使体表循环和腺体分泌恢复正常的治法。所以,即使没有风寒为诱因,出现该类病理改变时,也属于太阳病,也可以称之为伤寒或中风。
“阳浮而阴弱,阳浮者,热自发,阴弱者,汗自出。”这里的阳浮而阴弱,既指脉,也指病机。从脉而言,浮为阳,沉为阴,阳浮而阴弱,是指浮取缓而应指明显似有余之脉,沉取稍弱但没有空虚感,也不能按之即无。若有空虚感或按之即无则说明里虚,桂枝汤也不能用。弱仅仅是稍弱,代表了阳气外出抗邪,中焦出现的相对不足,用生姜、甘草、大枣就能解决。若沉取出现绝对不足,就需附子理中汤等方剂解决了。寸为阳,尺为阴,阳浮而阴弱是指寸脉浮缓而尺脉稍弱。这两种脉象均代表了阳气向上、向外抗邪的机转。若尺脉沉、迟、细,则是真正的里阳虚证,当先救其里,宜四逆汤。
“阳浮者,热自发。”说明病邪在表部,表部血液循环的功能是机体的抗病能力,即阳气。此时需要调集阳气到体表来恢复血液系统的正常功能,就会有热自发的表现。这里的热自发,是指未经使用鼓舞阳气的药物,仅仅凭机体自身的调节就将阳气调集到体表。“阴弱者,汗自出。”一方面是指患者的体质因素,阴指太阴脾胃。脾胃阳气不足,则患者易出现表虚不固而自汗,此时加上风寒之邪扰动,就容易形成有汗的中风证,而不是无汗的伤寒证。风寒之邪侵袭影响了汗腺的正常分泌功能,导致汗腺分泌亢进。同时,汗腺分泌亢进时,组织液丧失,表部的基质纤维系统张力就会降低,所以血管松缓,血浆进入组织间补充因汗而丧失的组织液,所以尺脉沉取而呈缓而弱的情况。
“啬啬恶寒,淅淅恶风,翕翕发热,鼻鸣干呕者,桂枝汤主之。”啬啬恶寒和啬啬是指因为怕冷而缩手缩脚的意思,表现了因为体表循环功能下降,血液供应不足而怕冷的感觉。淅淅是风雨吹拂的象声词,用在这里是指因为病人有汗发热时,体表温度高于环境温度,同时汗孔张开散热,此时但有风吹病人即有畏惧感。翕翕发热,翕指羽毛覆盖。指这种热仅在表部,似羽毛覆盖产生之热,与里热的蒸蒸发热鉴别。呼吸道黏膜和胃肠道黏膜下也有微循环和组织间液,表邪不解,阳气有向上、向外运行的趋势,携带大量组织间液上行,刺激鼻腔黏膜和胃黏膜,就会鼻鸣干呕。
桂枝汤方
桂枝三两(去皮),芍药三两,甘草二两(炙),生姜三两(切),大枣十二枚(擘)。
上五味,咀。以水七升,微火煮取三升,去滓,适寒温,服一升。服已须臾,啜热稀粥一升余,以助药力,温覆令一时许,遍身
,微似有汗者益佳,不可令如水流漓,病必不除。若一服汗出病差,停后服,不必尽剂;若不汗,更服,依前法;又不汗,后服小促其间,半日许,令三服尽;若病重者,一日一夜服,周时观之。服一剂尽,病证犹在者,更作服;若汗不出者,乃服至二三剂。禁生冷、黏滑、肉面、五辛、酒酪、臭恶等物。
桂枝汤是《伤寒论》中最重要的方剂,称其为伤寒第一方毫不为过。从用药上说,该方所涉及的五味药,基本上是整部《伤寒论》中使用频率最高的。用桂枝者,从解表的麻黄汤、桂枝汤、麻桂各半汤、桂二麻一汤、大青龙汤、葛根汤、小青龙汤,到利水化气的五苓散,攻下瘀血的桃核承气汤,治疗心阳虚的桂枝加桂汤,治疗气血阴阳俱虚的炙甘草汤,基本上涵盖了《伤寒论》各层次经方的用药。用芍药者,有桂枝加芍药汤、小建中汤、大柴胡汤、黄芩汤、芍药甘草汤、芍药甘草附子汤、黄连阿胶汤、当归四逆汤、真武汤、附子汤等,基本上涵盖了伤寒六经病的主方。而生姜、甘草、大枣三药的组合,更是绝大多数经方中必不可少的,或用其一,或用其二,或三者同用,体现了《伤寒论》独特的机理,是经方体系固护胃气的代表组合。从治法上说,涵盖了解表法、固表法、建中法、温心阳法、温通血脉法、助阳化气行水法等多种治法。可以说,对桂枝汤研究得越深入,从某种意义上说就代表了对《伤寒论》研究得越深入。
从总体而言,桂枝汤是一首调动能量的方剂。利用生姜、大枣、甘草的组合,通过增强中焦脾胃的功能以获得更多的能量,即阳气。在此基础上,通过桂枝温通而散的力量,将获得的能量从心脏发出,沿各级动脉血管辐射到体表。再通过芍药起到缓解平滑肌痉挛,扩张静脉系统,增加静脉回心血量,完善血液循环系统的作用。能量由中焦出发,振奋里部功能(细胞层次),在此基础上,改善血管功能并增加血容量,最后能量冲出体表,随着微微汗出,完成了对身体由里到表的检查和修复。可以说,整个桂枝汤的治疗过程,就是一次从细胞到循环再到腺体的能量冲刷和洗礼的过程。
药性分析:
桂枝:古称桂,据日本人真柳诚考证,张仲景年代,所用桂为樟科植物肉桂的粗皮,后世见到的桂枝汤等方剂所用的桂枝,为宋代林亿校正《伤寒论》时所改。结合唐宋以前的众多文献,当时所用者的确为桂树的粗皮。据此,所言桂枝去皮,应当是去桂皮上面的黑色粗糙部分。在宋代,出现了桂枝汤类方剂是用桂树嫩枝还是用桂皮的争议。在林亿将《伤寒论》中桂类药物统一改为桂枝后,仲景方中桂类药物开始普遍使用桂树嫩枝。到清代普遍使用桂树嫩枝,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这种使用方法则基本固定下来。但这一考证又带来另外一个问题:假如张仲景用的桂都是桂树粗皮而不是桂树嫩枝,那么桂枝汤为何以桂枝作为方名?现存的考证结果是桂枝汤这一方名确实自古就存在,而汉代使用的桂,确实不是桂树嫩枝,那么方名和药名不一致就是一个谜,这一问题恐怕就要后人来解决了。
从功效上来看,桂枝和肉桂味辛甘,性温,其温通血脉的作用是一致的。区别在于肉桂味厚,含挥发油多,桂枝味薄,含挥发油较少。味厚则入脏腑,温中作用多些,味薄则入四肢,解表作用多些。除此之外,二者在本质上是一致的。用量上,桂枝味薄,含木质部,故用量可大,肉桂味厚,已去木质部,故用量一般较小。桂枝的作用,历代记载有解表、散寒、温通血脉、助阳化气等,但无论其有多少种功能,发挥桂枝作用的基本原理离不开其扩张血管、调节血液循环,使血液流向体表的作用,其主要有效成分为桂皮挥发油。解表散寒得益于其增加体表血液循环,温通血脉得益于其促进血液循环,助阳化气得益于其改善肾脏血液循环。由于从中心向外周的血供主要是动脉系统,故桂枝的主要作用是增加动脉系统向远心端供血。
芍药:指白芍,为芍药科芍药属芍药亚种。其主要成分为白芍皂,有抑制平滑肌和解痉的作用,对支气管、小肠、子宫等平滑肌的收缩均有抑制作用,配用甘草组成芍药甘草汤时作用更强。其改善内脏供血的作用也与其舒张血管平滑肌有关。芍药与桂枝不同,桂枝主要通过增加动脉系统向远心端供血,增加体表血液循环,而芍药主要通过缓解平滑肌痉挛,增加静脉血容量,增加血液通过静脉向心性流动为主。
芍药与桂枝相配,共同促进了血液循环,同时增加了血容量。
生姜、甘草、大枣:生姜味辛辣,含挥发油。一方面可刺激胃肠黏膜功能,从而起到健胃、止呕、促进消化吸收的作用。另一方面,其辛辣作用,可刺激阳气外趋于体表,使全身温暖以祛寒,甚至有发汗解表的作用。在本方中使用,主要是刺激脾胃增加对营养物质的吸收,并将热量(能量)外散于体表,促进桂枝发汗,并助芍药、桂枝改善整个血液循环系统。
甘草含甘草酸、甘草黄酮、甘草葡聚糖等成分,具有抗炎、止咳、调节免疫、增加水钠潴留、保护胃黏膜等作用。与芍药合用有缓解平滑肌痉挛的作用。本方中,甘草增加水钠潴留可助桂枝、芍药增加血容量,改善血液循环。其抗炎、止咳作用可治疗桂枝汤证中的炎症反应。其保护胃黏膜的作用有助于调和生姜辛辣刺激性作用,振奋消化系统功能,即增加胃气的作用。
大枣含大枣皂苷(调节人体代谢、增强免疫力、抗炎、抗变态反应)、酸枣仁皂苷B(具有养心安神、镇静催眠、抗心律失常、抗心肌缺血,并有一定的降压作用)、千金藤碱(促进骨髓组织增生,从而升高白细胞)、葡萄糖、果糖、蔗糖、环磷腺苷、环磷乌苷等。总体而言,其各成分作用主要包括两类,一类是营养作用,以糖类物质为主。一类是对机体刺激反应性的调节作用,可缓解机体对于理化及免疫类刺激过激的反应,即缓急作用。
总而言之,生姜、甘草、大枣的配伍,是一个提振胃气、促进消化吸收、为机体由内而外的修复提供能量的药物组合。其中,甘草和大枣一方面提供物质和营养支持,即补中;另一方面,降低机体对各种理化和炎症刺激的应激性反应,即缓急的作用。甘草、大枣、生姜同用,甘草、大枣可为生姜提供能量,又能缓和生姜提振胃肠功能时对局部的刺激。这三味药的彼此作用,形成了经方中第一层次的益胃扶阳基本药组。当虚象更加明显,需要增强治疗作用时,则又要根据需要,扶阳加用干姜、附子,益气加用党参、人参,养阴加用麦冬,健胃祛湿加用白术。这个就属于更强化的层次了。
根据《皇汉医学》所载:“大枣之主治挛引强急者虽同于芍药,但芍药适应于肌肉痉挛而为凝结充实之触觉,而大枣则适应于肌肉知觉过敏且牵引痛甚。故大枣兼有利水作用也。”究其原因,芍药为缓解肌肉痉挛所用。而大枣主要是缓解机体对毒素刺激的反应,水饮存在时,因张力增加,会对局部形成刺激,此时可以配伍大枣。至于说大枣有利水作用,传统上认为是因为大枣皮色赤入血分,血不利则为水,利血分所以能利水。但根据仲景配伍规律,利水的方剂确实配伍大枣的比较多,如苓桂枣甘汤、十枣汤、葶苈大枣泻肺汤等,但鲜有单用大枣利水者,说明大枣配合这些药物利水,主要还是为了缓解水饮的刺激感或缓解这些药物对机体刺激产生的不良反应。
由于本方中,生姜、甘草、大枣合用的目的是为了增强胃肠消化吸收功能,吸收更多的津液以补充血容量、增加汗源,故补充食物是必要的。要求服药后“啜热稀粥”,也是为了进一步改善消化吸收功能,否则没有消化吸收的对象,再改善消化吸收也没有用。而“温覆”,即盖被子,也是为了进一步改善体表微循环。否则,体表微循环虽然改善了,但不保温,体表微循环就会因受寒而挛缩,反而达不到效果了。“禁生冷、黏滑、肉面、五辛、酒酪、臭恶等物。”是因为这些食物均为不容易消化或对胃肠有刺激性的食物,与生姜、甘草、大枣改善肠胃机能的目的背道而驰。从这一条我们还应该悟到,服用桂枝汤时,若贸然加入生地黄、麦冬、知母、黄连等滋腻寒凉类药物时,其产生的作用也就相当于食用了生冷、黏滑之类,是会影响桂枝汤疗效的。
太阳病,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桂枝汤主之。(14)
如太阳提纲所指示,太阳病即表证,但要重点把握其实质内涵,而不必追求脉证的雷同,下文中凡冠以“太阳病”者,均以此为标准。“头痛,发热,汗出,恶风”是对太阳病使用桂枝汤指征的高度凝练,也是本条的根本意义所在。如吉益东洞《方机》载“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者,正证也”。上述症状群,均见于太阳中风证条中,发生机理也大致相同,故不再解释。
需要说明的是,通过本条,我们应当明白,无论外感还是杂病,病在表,以头痛为主证时,我们应当考虑到桂枝汤。若怕风,脉缓者,选桂枝汤,若不愈,是表阴证,用桂枝加附子汤多可愈。恶寒无汗而脉紧有力者,为麻黄汤证,若不愈,多为脉沉紧而细,麻黄附子细辛汤多可愈。总之,病在表,按太阳病治之不愈,按少阴病治之多可愈。但这绝不是说一定要遵循这样的顺序,若内伤杂病,阳证者固有,但阴证者居多,若畏寒甚,舌淡多津,脉沉细无力者,当径直按少阴病治之。唯有脉浮而不虚,全身亦无虚象者,可考虑太阳病,按表阳证治之。
桂枝汤脉:桂枝汤脉为浮缓脉,即阳浮而阴弱。浮取明显,脉管略松缓。沉取略弱而不搏指。若浮取弱缓甚,则多有黄芪证。若沉取滑而有力,则多有石膏证或瓜蒌证。
桂枝汤腹证:桂枝汤的腹证,当从桂枝和芍药的功效中推求而来。若腹直肌略紧张,但重按无抵抗,无压痛,无明显空虚感,为桂枝汤腹证。若腹肌毫不紧张,松软,则无使用芍药指征。若腹肌痉挛明显,按之反应强烈,则为小建中汤证。若按之腹中(非腹肌)有抵抗,压痛,则多有积滞,当于枳实、大黄、桃仁、芒硝中求之。若腹壁久按有凉感传来,为附子证。若腹部按之极软,手掌按之徐徐加力,手掌深陷而患者不觉痛者,是肾气丸证。
太阳病,项背强,反汗出恶风者,桂枝加葛根汤主之。(15)
太阳病的理解同前,“项背强,反汗出恶风者”,是为了和麻黄汤证相鉴别,因后脖子连带背部强硬、拘紧,首先要考虑是否为表部细胞间基质张力增加、肿胀,刺激纤维系统和筋膜所致。若是这种情况,病人应当无汗,因汗出则可泄出组织液从而缓解筋膜张力。条文中所述反而有汗出、怕风,此时若再有项背强紧的感觉,就不能考虑是肌筋膜张力增高所致了。那么,就只能考虑是循环系统的问题,是表证伴随的项背部大血管循环功能障碍,肌筋膜系统得不到足够的营养而挛缩所致。这个和表实证的病机是不同的,故说“反汗出恶风”。
那么,表部循环障碍伴汗出,自然是选桂枝汤。葛根其有效成分包括葛根黄酮、葛根素等,可以改善血液循环尤其是微循环,并有解痉的作用,尤其对项背部有选择性治疗作用,故选用桂枝加葛根汤,通过改善项背部微循环,增加肌筋膜系统营养供应并缓解其痉挛,从而发挥治疗作用。
太阳病,下之后,其气上冲者,可与桂枝汤,方用前法。若不上冲者,不可与之。(16)
太阳病之解同前,太阳病下之是指太阳病应当用解表法反而用了攻下的方法,此时产生的后果是造成体内组织液的重新分布。原本有表证时,组织液的分布集中在表部、上部、项背部。若下之,则体液经消化系统大量丧失,分布于体表的组织液就会来补充,从而造成组织液分布的变化。若下之后,组织液的分布产生质的改变,下利不止,则不可予桂枝汤。而之所以有表证时组织液能维持体表分布优势,根本原因是胃气的存在,胃气作为一道堤坝,使组织向体表分布。若采用了下法,但胃气这道堤坝未毁,则胃气会极力调动能量维持组织液的体表分布优势,此时就会表现为气上冲,此时,还可如前使用桂枝汤。
那么,其气上冲究竟会有什么表现,如何通过脉证去辨别气上冲呢?
首先,如前所述,气上冲的内在物质基础是体表的组织液分布优势未发生质变,那么表现在外证上,就是表证的症状还在,如身疼、恶风寒、头项强痛、脉浮、脉促等。
其次,胃气未伤,没有出现腹胀、结胸、下利不止等情况。若组织液内陷胸腹形成结胸,则不可用桂枝汤,当用大、小陷胸汤。若到了脾胃,形成痞证者,则应当根据病情选用五个泻心汤之一。若脾胃大虚,腹胀、下利不止,则当按太阴病治之,选理中汤。若没有出现这些情况,腹证如前,则可用桂枝汤。
最后,其气上冲,说到底是一种自觉或他觉的腹证。若出现自觉的其气上冲,则为奔豚之类,至少应当用桂枝加桂汤,或苓桂类方剂治疗,而非桂枝汤原方。桂枝汤原方的其气上冲,其上冲程度要轻于奔豚,一般只有他觉腹证而无自觉奔豚的症状。那么这种他觉的腹证是什么?根据濑丘长圭《诊极图说》,其腹证用八个字概括“拘挛微动,片挺充软”。拘挛如前条桂枝汤腹证所说的腹直肌略紧张,微动指上腹部(脐部至心下)有搏动且上浮感,此搏动包括但不限于腹主动脉搏动,有时候是肌筋膜组织间的跳动,反映了机体通过筋膜间隙加速调动组织间液到体表的过程。与腹主动脉搏动相比,非腹主动脉的搏动初学者不易把握。片挺充软是对桂枝汤腹证的总体把握,是指如前所说的,腹壁肌肉偏紧张,但不像小建中汤腹直肌明显紧张,按之反应剧烈,腹壁也不像小建中汤腹证消瘦,故合称片挺充软。若反之,有充软而无片挺,则多为理中汤证或香砂六君子汤证,而非桂枝汤证了。
太阳病三日,已发汗,若吐,若下,若温针,仍不解者,此为坏病,桂枝不中与之也。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17)
太阳病三日有两重含义,一是病情迁延了,古人说“走马看伤寒,回头看痘疹”,三日仍是太阳病,病情迁延必然有正气不足之意。第二重含义是太阳病三日,病人有可能已经采取了多种治法,但病依然没有好,说明这些治法可能并不合适。
“已发汗,若吐、若下、若温针,仍不解者,此为坏病,桂枝不中与之也。”果不其然,患者已经用过了发汗、吐、下、温针等多种方法,但若是病还是没有好,那么就有可能是坏病,坏病指的就是病机与原来相比有了根本的变化,那么桂枝汤就不能用了。
这段有几个问题。第一个问题,发汗、吐、下、温针这些方法治疗太阳病本身有没有问题?无论是发汗、吐、下还是温针,共同的特点是通过外界刺激引起机体反应性变化,使太阳病产生的病理改变恢复正常。发汗治疗太阳病的原理如前所述,吐、温针都是通过刺激神经,激发阳气外出而抗邪,二者共同的特点是均能引起紧张、恐惧、汗出等反应。下法,主要通过清除肠胃积滞、排除毒素,同时打通机体基质-纤维网络在体内的运行,从而发挥机体自身的调节功能。这些方法治疗太阳病本身是没有问题的,问题出在要么使用强度过大,要么身体本身机能低下,二者均可反过来影响机体免疫功能及修复能力,反而使病情加重了。
第二个问题,变成坏病后,表证还存不存在?大部分人认为,变成坏病时,表证不存在了,理由是后面说的桂枝不中与之也,认为若还是表证,就不能叫坏病,还可以用桂枝汤。实际上,太阳病误治形成坏病后,并不一定不再是表证,原文说仍不解者,也提示原症状很可能没有明显的改变。之所以认为是坏病,桂枝不中与之,更大的原因是虽有表证,但因为误治,出现了里虚的三阴病,此时,虽然表证未解,但里虚为急,就应当先救其里,里实表自和,不和再治标。里虚不急,也可表里兼治,可用桂枝汤加人参、附子治疗。
之所以强调这一点,是为了让大家明确,不能一见误治,就一定以为是坏病。也不能一见坏病,就一定以为原来的病机发生了根本性的改变。有时候,太阳病发生坏病,桂枝汤不中与之,但桂枝加附子汤就可能效如桴鼓。
“观其脉证,知犯何逆,随证治之。”这是治疗一切坏病的总原则。观其脉症是指详细了解误治后的临床表现,知犯何逆是指详细询问病人经历过哪些误治,如“一逆尚引日”“再逆促命期”等。随证治之是指一定要从脉证出发,确定治疗方案,而不能先入为主。
桂枝本为解肌,若其人脉浮紧,发热,汗不出者,不可与之也。常须识此,勿令误也。(18)
桂枝本为解肌,解古代读“xiè”,通“懈”,有缓和、缓解之意,意思是能缓解肌筋膜张力,从而改善血液循环,补充组织间液,治疗头痛、发热、汗出、恶风等证。本方无论对循环血量还是组织间液,都是起补充作用的。当病人出现脉浮紧,发热汗不出的情况时,无论循环血量还是组织间液都是增加的,张力的增高导致了头痛、身痛、腰痛、骨节疼痛等麻黄汤证的表现。此时再用桂枝汤增加血循环和组织间液,就会使能量无法从体表散发而高热更甚。热甚则易顺传阳明或逆传心包,均属于病情的加重,故应当常须识此,勿令误也。
若酒客病,不可与桂枝汤,得之则呕,以酒客不喜甘故也。(19)
酒客指经常饮酒的人,《伤寒论》中对于平素长期存在某种特定情况者,可称之为“客”,也可称之为“家”,如疮家、亡血家、衄家、喘家等。酒精对人体筋膜、血液循环系统具有刺激性,可令血管扩张、血液循环加快、细胞间基质-纤维系统分泌增加以及张力增高。同时,喜饮酒者,往往好食肥甘厚腻之品,脾胃中多蕴有湿热,舌苔多黄腻。
桂枝汤使用的本来目的是用于增强胃气,增加循环血量和组织间液的。酒客的体质则是湿热内蕴,胃中、血液中的组织间液体都是增多的,所以并不适合桂枝汤。若误用桂枝汤,则增加胃中湿热,就会出现呕吐。酒客不喜甘,就是指桂枝汤不适合于湿热体质之意。
我们在实际应用时,既不能机械地拘泥于酒客,认为凡是喝过酒的人都是酒客,都不能用桂枝汤。而是应该以脉证为凭,凡是湿热重,舌红苔黄脉滑实者,方为桂枝汤的禁忌证,而不是拘泥于是否饮酒。
此外,还面临两个问题,一是酒客病是不是指太阳病?二是如果酒客得了太阳中风证,用不用桂枝汤。
对于酒客病,我认为这里的“病”,不是指太阳病桂枝证,而是指酒客本身的脉证表现。长期喝酒,表现出酒客病,也就是酒精中毒。此时,可能出现类似桂枝汤证的头痛、发热、汗出、恶风、脉浮缓(缓非指脉率慢,而是指脉管松缓)的表现,此时用桂枝汤就不合适,而是应当用后世的葛花解醒汤(葛花、白豆蔻、砂仁、木香、神曲各五钱,干葛、陈皮、白术、青皮、白茯苓、泽泻各二钱,猪苓、人参各一钱五分,甘草三钱)或保和丸。若非要用经方的话,当从葛根芩连汤、大黄甘草汤之类清湿热的方剂中求之。
如果酒客真得了太阳病桂枝证,那还真得用桂枝汤。因为只要是桂枝汤证,就一定存在循环血量和组织间液不足的问题。只不过酒客患桂枝汤证的话,脾胃里有湿热,若脉兼滑象,应在原方中加用清湿热的药物,如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等。
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佳。(20)
本条应为“喘家作桂枝汤,加厚朴、杏子佳”,否则文意不可理解。如前所述,喘家,是指长期患喘病的人,这样的人如果患有桂枝汤证,需要服用桂枝汤的时候,加上厚朴、杏仁效果更好。原因是长期喘的病人,存在肺气不降的因素,喘日久则会有肺气膨满(肺气肿),杏仁可降肺气,厚朴可降气消胀,故加用效果更好。
凡服桂枝汤吐者,其后必吐脓血也。(21)
“凡服桂枝汤吐者。”其原理如同19条,是桂枝汤助湿热之故。所谓必吐脓血,前提是体内已经有湿热型化脓性疾病,如支气管扩张、肺脓肿、糜烂性胃炎、胃溃疡、胃癌等。若没有这个前提,则虽有实热不一定必吐脓血,倒是有可能流鼻血。肝癌患者多有食管静脉曲张,若剧烈呕吐会引起血管破裂,则可导致危及生命的大吐血。
本人经验,血证属实热者,当用三黄泻心汤为主,可合用大柴胡汤;虚证,当以黄土汤为主,可合用附子理中汤。
太阳病,发汗,遂漏不止,其人恶风,小便难,四支微急,难以屈伸者,桂枝加附子汤主之。(22)
太阳病,发汗是正治法,没有问题。但发汗的方法和度要把握好。太阳病麻黄汤证,是表实证,体表血容量、组织液增加,解表发汗可缓和张力,但不能过汗,过汗则伤阳。太阳病桂枝汤证,组织间液、血容量是减少的,故用桂枝汤培补津液,令津液足则微微汗出,若过汗则津液更虚。
太阳病,发汗,遂漏不止,是过汗造成了表阳虚。所谓表阳,即是指卫气。其实就是体表血液循环、皮下组织及体表汗腺的正常调节机能。在正常情况下,体表血液循环、皮下组织及汗腺的功能状态能主动适应外界环境与体内代谢的变化,随时调整体表循环和汗液排出的多少。若调节功能障碍,就属于卫气出了问题。轻者,属于营卫不和,为桂枝汤证。重者,属卫阳亏虚,为桂枝加附子汤证。
桂枝汤加附子,是解决发汗,遂漏不止的,汗漏不止是指汗液排泄不能主动适应外界环境及本人代谢状态(如体温、活动、进食、紧张等),而是处于持续大量出汗的状态。这个是太阳病变成少阴病了,不加附子振奋表阳,则其人恶风、汗出不止的问题就解决不了,毕竟补液也不会产生止汗的作用。至于说小便难,四肢微急,这是表证未解,加上用发汗药的共同作用,导致水随气升,肃降不足,津液不能循环。用桂枝汤加附子,表证解,自汗止后,津液得还,则小便难,四肢急有自愈的可能。若还是没有好,是因为存在筋膜拘挛的问题,到时候没有表证就要用芍药甘草汤缓急解痉。若脉是微细的话,又是阴证,芍药甘草汤里也要加附子。
太阳病,下之后,脉促胸满者,桂枝去芍药汤主之。(23)
太阳病,不应当用下法,特殊情况下可解表同时合用下法即表里双解,或先用汗法后用下法,即表解乃可攻里,不应单纯用下法。太阳病时津液在体表呈优势分布,若用下法,可造成津液重新分布。病人脉促胸满,提示体液发生了重新分布,但自身调节机能仍在发挥作用,与下法导致的组织液向内、向下的趋势抗争,故体内形成两股力量,一股是下法导致的向下、向内的力量,另一股是自身调节机能形成的向上、向外的力量。二者交争,就出现了脉促、胸满的表现。此条和前面的太阳病,下之后,其气上冲者意思相同,也可间接说明,脉促胸满正是其气上冲的表现之一。
那么,桂枝汤去芍药的原因是什么呢?我们在桂枝汤的配伍分析中指出,芍药的作用是缓解平滑肌痉挛,增加静脉血容量静脉回流。胸满提示表部组织液向胸中集中,心脏负荷加重;脉促提示心脏在极力地代偿加重的负荷,通过加速向外周泵血宣发阳气。此时,去芍药可减少静脉回流,使桂枝向外周泵血的作用更居于优势,即有保护心阳的作用。
在临床实践中,当我们遇到心阳虚衰,胸中阴寒较重时,就要重用桂枝、甘草,不用芍药,必要时还可加用龙骨、牡蛎,通过其“潜阳”的作用减少下部血液回流,减轻心脏负担。
注意,本条太阳病仍在。
若微寒者,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主之。(24)
所谓微寒,是指脉微恶寒的简称。桂枝汤证本来恶风,太阳病也可恶寒,但若脉微时,体表正邪交争不会剧烈,所以实证的恶寒发生概率较少。此时表现像桂枝汤证,脉微细而恶寒时,阳虚的证据就很充分了。桂枝汤去芍药已在前条加以解释,加附子,说明本条已经变成表阴证的少阴病了。
太阳病,得之八九日,如疟状,发热恶寒,热多寒少,其人不呕,清便欲自可,一日二三度发,脉微缓者,为欲愈也。脉微而恶寒者,此阴阳俱虚,不可更发汗、更下、更吐也。面色反有热色者,未欲解也,以其不能得小汗出,身必痒,宜桂枝麻黄各半汤。(25)
“太阳病,得之八九日,如疟状,发热恶寒,热多寒少,其人不呕,清便欲自可,一日二三度发,脉微缓者,为欲愈也。”太阳病得之八九日,是行其经尽之意,换句话说,按其自然病程也该自愈了。有轻微后续症状者,即仲景所说的不了了,十二日愈之类。如疟状是指恶寒发热交替呈间歇性发作的一种特殊热型。但既然说如疟状,就是强调不是真正的“疟”,而是一种较轻的、迁延性的表证。热多寒少是正胜邪退的表现。其人不呕,清便欲自可更用排除性的方式说明,这个病没有侵犯到少阳、阳明。不呕也说明因为表邪轻微,卫气上出抗邪的反应很弱,不至于引动胃气上逆。清便欲自可之“清”通“圊”,古代指厕所,名词动用,则指排便,如《伤寒论》中“太阳病,以火熏之,不得汗,其人必躁,到经不解,必圊血,名为火邪”,这里的“圊血”就是指便血。清便欲自可就是二便正常的意思,大便不干,小便不赤,说明无里邪。一日二三度发,脉微缓者,为欲愈也是指发热恶寒发作的频率,体现了正气频频抗邪,有自愈之机。脉微缓者,是指脉较刚发病时微见其缓,说明脉象和病情一样,接近正常了。那么初发病时是什么脉?如果是麻黄汤证,脉是浮紧的,那么现在微缓,就是紧的程度缓解了。如果是桂枝汤证,脉本来就是缓的,怎么微缓呢?随着邪气的减轻,正气的充足,血容量及组织间液恢复,应该是浮缓大(浮提示体表功能失常,缓提示血管活性降低,大提示血容量不足)的程度有所减轻了。也就是说,针对麻黄证和桂枝证两种情况,脉微缓的含义是不同的,麻黄证,脉微缓是紧脉逐步变为缓,桂枝证脉微缓,是缓的程度减轻了。无论如何,出现这种情况,提示正气渐充,邪气渐微,正气频频抗邪,故欲愈。
“脉微而恶寒者,此阴阳俱虚,不可更发汗、更下、更吐也。”脉微而恶寒,即类似于桂枝去芍药加附子汤证中的微寒者。阴阳俱虚这里的“阴阳”并非指后世医学的阴阳的概念,而是指阴分、阳分,也就是太阳、少阴俱虚。此时,发汗则伤表阳,吐下则伤里阳,故不可再发汗、吐下。治疗上,里阳虚轻者表里同治,用桂枝加附子汤、麻黄附子细辛汤、麻黄附子甘草汤之类。里阳虚重者则当先救其里,宜四逆汤。
这里有一个问题,“脉微而恶寒者,此阴阳俱虚,不可更发汗、更下、更吐也”这句话是不是接前一句“太阳病,得之八九日,如疟状,发热恶寒,热多寒少,其人不呕,清便欲自可,一日二三度发”呢?若是的话,就应当是“太阳病,得之八九日,如疟状,发热恶寒,热多寒少,其人不呕,清便欲自可,一日二三度发,脉微而恶寒者,此阴阳俱虚,不可更发汗、更下、更吐也”。这样看,脉微而恶寒,明显和热多寒少矛盾。病机上,前面是强调愈,后者是强调阴阳俱虚,没有自愈之机,故把全部症状照搬过来貌似也不太合适。所以,本句应当接在太阳病,得之八九日之后,至于其他的症状,不必全有。
“面色反有热色者,未欲解也,以其不能得小汗出,身必痒,宜桂枝麻黄各半汤。”面色有热色,是指面部红赤之意。反有热色之反是指太阳病八九日,正胜邪退,诸证缓解,面色反而出现了似乎要内传阳明的面大赤的表现,故言反有热色。以其不能得小汗出,提示该病初起时是一个太阳病表实证。太阳病表实证,一直没有采取恰当地发汗方法,到了八九日,自然病程即将结束的时候,蕴藏于皮下组织间的毒素虽不能随汗而解,但已经被机体自身的代谢功能吸收了大部分,组织间张力已经不显著了,唯独因为没有出汗,蕴藏于皮下浅浅一层的毒素仍在,与正气相争,则面色赤,身痒。这种情况的主要特点就是病位局限于皮下浅部,肌肉、大血管、脏腑均正常,正气频频抗邪而阻于皮肤,故身痒。
麻黄桂枝各半汤,是麻黄桂枝汤各取其半,桂枝汤禁例中有发热汗不出者,不可与桂枝汤,但本证又需要用桂枝汤调动卫气,改善微循环,为最终祛邪出表创造条件,故取半量的桂枝汤。本证病灶局限于皮表,皮下组织、肌肉、脉管系统均正常,也没有所谓的麻黄八证中的头痛、身疼、腰痛、骨节疼痛、气喘,仅以无汗为主,故取半量的麻黄汤,二方相合,即为麻黄桂枝各半汤。本方常用于治疗荨麻疹,但要注意的是,若存在表里俱虚,则用本方时当加入附子等扶阳之品方可见效。若存在脉滑、口干、心烦等里热证,则需用后面的桂枝二越婢一汤之类,不可认为这方子是通治荨麻疹的,盲目乱用,折损了经方的威名。
太阳病,初服桂枝汤,反烦不解者,先刺风池、风府,却与桂枝汤则愈。(26)
“初服桂枝汤,反烦不解,刺风池、风府后再服桂枝汤则愈。”当初应该是太阳中风证,或者说是桂枝汤证。那么,既然是太阳中风证,就应当是桂枝汤主之,为何反烦不解呢?烦是正邪抗争的表现,也就是表部经脉(膀胱经)本身有经气的阻滞,服桂枝汤后,阳气外出冲击而太阳经脉不通,就会反烦而不解。刺风池、风府,疏通经气,再服桂枝汤则药力可直达于表,故愈。
本证由于有太阳经气的阻滞,而葛根善于疏通太阳经气,故也可直接服用葛根汤。
假设本来是麻黄汤证,服桂枝汤也会反烦不解,此时若在风池、风府放血,引起汗出时,可当红汗理解,则也可服用桂枝汤。但必须以脉证为凭,若脉有缓象,再有汗出,方可用桂枝汤。若还是脉紧,汗不出,则不可用桂枝汤。
服桂枝汤,大汗出,脉洪大者,与桂枝汤如前法;若形似疟,一日再发者,汗出必解,宜桂枝二麻黄一汤。(27)
服桂枝汤,提示本条为太阳中风证。桂枝汤的发汗,应当是微微似欲汗出,服桂枝汤后大汗出肯定不正常,属于汗不如法。脉洪大为何用桂枝汤?脉洪大与洪滑不同,洪大之脉,脉幅宽大,虽其势颇盛,但已经含有中空之意,提示开始出现津液不足,阳气渐虚,而大汗出正是津液不足和阳气渐虚的原因。此时,再如法使用桂枝汤,培补胃气,化生津液阳气,调节表部营卫,则可愈。本证有气虚,加党参更佳。
“若形似疟,一日再发者”,这句话应当接在“服桂枝汤,大汗出后”,而不应该接在脉洪大之后。大汗出后,表阳受损,要么余邪复集,要么复感于邪,就会同时出现因大汗损失体液的桂枝汤证和因余邪复集发热恶寒无汗的麻黄汤证。但本证已经大汗,中焦阳气受损,表部津液不足,所感表实之邪不过汗后余邪,宜桂枝汤扶正解表为主,以麻黄汤发汗为辅,故用桂枝二麻黄一汤。
此外,结合前文,“形似疟,一日二三度发者,用麻黄桂枝各半汤,日再发者,用桂枝二麻黄一汤”,提示发热恶寒出现越频繁,则正气抗邪趋势越强,则可少桂枝汤,多用麻黄汤。相反,若发作次数越少,则正气抗邪趋势越弱,则需少用麻黄汤,多用桂枝汤。这也证实了我们前面的观点,麻黄汤证的问题是表部组织液增加,筋膜系统张力增高为主,而桂枝汤证是表部组织液减少,筋膜痉挛为主。前者以解表散邪为主的麻黄汤,后者用扶正增加体表阳气津液的桂枝汤。所以我们在临床应用中,需根据实际判断筋膜系统的情况,灵活调整麻黄汤、桂枝汤的比例,而不必拘泥于方名。
本方适合于反复感冒,虽表虚平时汗出恶风,但受风时又无汗身疼者,这种情况下也可合用玉屏风散。
服桂枝汤,大汗出后,大烦,渴不解,脉洪大者,白虎加人参汤主之。(28)
服桂枝汤,大汗出与前条相同,但前条脉洪大,含有阳气津液暗损之意。但本条大烦渴不解是明确的“石膏”证,根据日本古方派药证经验,石膏的药证即为口渴伴心烦。而张锡纯根据其一生的临床经验,认为传统所说的白虎四大证“身大热、口大渴、面大赤、脉洪大”实为白虎加人参汤证,白虎汤证脉应滑大而非洪大,口渴但不应大渴。事实证明,以上两种观点是符合临床实际的。经方派常用白虎加人参汤治疗口渴为主的2型糖尿病,也是基于这一认识。
太阳病,发热恶寒,热多寒少,脉微弱者,此无阳也,不可发汗,宜桂枝二越婢一汤。(29)
“太阳病,发热恶寒,热多寒少,脉微弱者,此无阳也。”太阳病,发热恶寒,热多寒少,是说表证渐微,里热渐盛。脉微弱,并不是指阴证的脉微恶寒,否则就与前面的热多寒少矛盾。这里的脉微弱,是指与原来的脉浮紧、浮缓相比,浮、紧、缓的程度减弱,代表了表部充盈的组织液开始逐步吸收,肌筋膜紧张度下降的病理过程。无阳也是强调了表部过分充盈的组织液已经逐步被吸收的意思,切不可按后世医学理解为亡阳、阳虚之类,否则绝非桂枝二越婢一汤之证。
“不可发汗,宜桂枝二越婢一汤。”因为表部组织液已经减少,肌筋膜紧张已经缓解,脉微弱则提示至少不存在紧脉,故没有再使用麻黄汤的指征。桂枝二越婢一汤用桂枝汤助脾胃之气兼调营卫(恢复循环系统功能),但脉微弱,热多寒少均提示与桂枝汤证相比,邪气已衰而正气渐充,故小其制,用三分之二桂枝汤原方。热多寒少,脉微弱提示表邪虽渐衰,但里热渐生,用越婢汤宣散里热,因脉微弱,说明里热虽生但不盛,故虽用越婢汤而小其制,用三分之一原方剂量。
桂枝二越婢一汤方适合于有汗还是无汗的患者?本条文未明确提出患者是否有汗,根据发热恶寒,热多寒少,脉微弱,说明患者表证轻微,应当是介于有汗、无汗之间,虽无汗但表郁不甚,或微微有汗但表证仍未完全解除的状态,即表郁轻微但里热渐生的状态。从这一点看,桂枝二越婢一汤并不是以发汗为主的方剂,而是以桂枝汤为主扶正、和营卫,麻黄配石膏清透郁热,重点也是为了使里热透表而解,而不是发汗。故原文说不可发汗。
仲景书中越婢汤主治风水恶风,一身悉肿,脉浮不渴,续自汗出,无大热,明确提出越婢汤可用于续自汗出。这一点也提示,麻黄与石膏配伍,则可以用于有汗的病人,并不一定会增加汗出量。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汤条文指出发汗后,不可更行桂枝汤,汗出而喘,无大热者,可与麻黄杏仁甘草石膏汤,说明汗出而喘,反而是麻黄与石膏配伍的适应证。
那么,麻黄与石膏配伍,为何能用于有汗,麻黄不是发汗的吗?二者配伍有什么特殊的用途?麻黄若与桂枝、甘草配伍,则能推动津液由血管而至皮下组织,最后通过汗腺排出体外,在出汗的同时,能缓解表部因组织间液增多而导致的张力增高,从而发挥其解表的作用。麻黄与石膏配伍时,其作用在身体内部发热肿胀的组织细胞,内部组织细胞发热而肿胀(发炎),麻黄透阳气无微而不至,可以打开内部组织细胞向组织间及体表的物质交流通道,石膏则可消除组织细胞肿胀,并将毒素及代谢废物借麻黄之力向外排出。二者配伍,可使即将入里化热的表邪透表而出,即传统上所说的发越阳气,清泄郁热。
所以,当麻黄与石膏配伍时,一方面,可不局限于有表证,麻黄杏仁石膏甘草汤条中的无大热者即指无表证。《内经》有“体若燔炭,汗出而散”之说,体若燔炭指身体热得像烧红的木炭,是形象化地表述发热的程度,可谓是名副其实的大热;而汗出而散则明白无误地指出应当用解表法,是表证。故大热即指表证,无大热即指无表证。这就说明,当麻黄与石膏配伍时,没有表证有内热也可以用。另一方面,这个配伍可用于有汗的病人,这类病人的汗,往往是体内组织细胞肿胀刺激机体所致,麻黄与石膏配伍使肿胀细胞中的郁热得到清透,刺激消除反而能治愈汗出。此外,麻黄与石膏配伍,清透郁热的同时,能透发水毒,故对于有表证的风水有很好的治疗作用。但需要注意的是,若出现阴证时,则需加用扶阳药物如附子等。
桂枝二越婢一汤方
桂枝(去皮)、芍药、甘草各十八铢,生姜一两三钱(切),大枣四枚(擘),麻黄十八铢(去节),石膏二十四铢(碎,绵裹)。
上七味,咀。以五升水,煮麻黄一二沸,去上沫,内诸药,煮取二升,去滓,温服一升。本方当裁为越婢汤、桂枝汤,合饮一升,今合为一方,桂枝二越婢一。
本方以桂枝汤助正气解表,越婢汤宣透郁热。二证均轻,故小其制。
服桂枝汤,或下之,仍头项强痛,翕翕发热,无汗,心下满,微痛,小便不利者,桂枝汤去桂加茯苓白术汤主之。(30)
这一条“仍头项强痛,翕翕发热,无汗,心下满,微痛,小便不利者”在“服桂枝汤,或下之”之后,说明服桂枝汤前就有这些表现。病人头项强痛,翕翕发热,符合桂枝汤证,故服用桂枝汤。或者看到病人有心下满,微痛,以为是有里实证,故用下法,所以说或下之。结果病人经过这两种治法都没有好转,根据患者有小便不利的表现,故采用桂枝汤去桂加茯苓白术汤治疗。
头项强痛,翕翕发热,无汗表现很像表证,但服了桂枝汤没有效果,说明不是桂枝汤证,无汗难道是麻黄汤证?麻黄汤证应该有明显的恶寒、身疼,本条未提,故存疑。也可能提到翕翕发热这一桂枝汤证的典型表现,是暗示了还有桂枝汤证的其他表现如头痛、发热、恶风等。如果是这种情况,那么就不是麻黄汤证。
用了下法而“心下满,微痛”也没有好,说明胃肠内没有燥屎停留。
那么,归纳起来就是有表证而用解表法无效,有里证而用攻下法无效,此时就需要知道,这个病邪的根源到底在哪里?认识问题的关键就在于心下满,微痛,心下满而用攻下法无效,说明这个满是虚满,虚满仅见于太阴病,是由于脾虚对水液的运化障碍所致。白术是主药,古人称其为“脾家正药”。心下不但满,而且微痛,说明不但脾胃不能运化水湿,而且水湿之邪已经侵入了胃肠黏膜及淋巴系统,组织肿胀刺激神经末梢而出现了微痛。此时不但要加强脾胃运化的功能,而且要排除已经形成的水毒。这个时候就要用到茯苓了,茯苓是健脾利水的专药。后文的小便不利则又佐证了这一点。
从根本上来说,桂枝汤之所以能解表,离不开生姜、甘草、大枣从中焦脾胃调集能量及津液。脾胃功能低下减少了津液的生成,胃肠黏膜肿胀则阻碍了津液向其他部位的运行。因此虽然服用桂枝汤,但不能从胃肠调集到能量,所以无效。胃肠津液被阻,不能进入血液循环,故尿液生成受阻,则自然小便不利。
此时,正确的治法应当侧重于振奋脾胃机能,消除胃肠黏膜水肿。生姜、甘草、大枣加上白术、茯苓正是一首健脾利水的方剂。桂枝汤去桂枝,是因为这种病人,中阳亏虚,水液留于脾胃,若用桂枝将阳气再调集于体表,则更加不利于增加脾胃阳气。用芍药,则可增加血液容量,有利于组织液进入血液中,能消除组织间肿胀,即传统上说的“和脾络”的作用,本条中用的芍药与桂枝加芍药汤治疗“下之后,腹胀满者”的道理相近。总之,桂枝有利于血液远心性流动,芍药有利于血液向心性流动。桂枝有利于血液进入组织液系统,芍药有利于组织液回流静脉系统。
本证临床上多见于使用汗法、下法或服寒凉药物之后,损伤中阳的情况。与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用法类似。区别是本方证仍有表证,有小便不利,病位偏高,在心下胃脘部,心下满之外尚有微痛提示脾络脉不和,故用芍药,以脾虚水停为主。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无表证,病位偏低在小肠的部位,以虚寒气滞为主,故没有小便不利。二者均有虚满以及虚寒,均可由过用汗法、下法、寒凉药伤阳气所致。
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反与桂枝汤,欲攻其表,此误也。得之便厥,咽中干,烦躁,吐逆者,作甘草干姜汤与之,以复其阳。若厥愈、足温者,更作芍药甘草汤与之,其脚即伸。若胃气不和,谵语者,少与调胃承气汤。若重发汗,复加烧针者,四逆汤主之。(31)
四逆汤方
甘草二两(炙),干姜一两半,附子一枚(生用,去皮,破八片)。
上三味,咀,以水三升,煮取一升二合,去滓,分温再服。强人可大附子一枚,干姜三两。
这是典型的虚人外感,而且是阴阳俱虚。阳虚则脉浮(浮主虚,也主表,这里两重含义都有)。自汗出,小便数都是卫阳不足、不能固摄津液的结果。微恶寒也是阳虚的表现,心烦,脚挛急是阳虚基础上的阴液耗损,从而形成的虚性烦躁。这时候,属于表里俱病而里证紧急,为“急当救里”的情况,当以固阳救阴为主,芍药甘草附子汤为主方。
而反用桂枝汤者,是把脉浮、恶寒、自汗当成了单纯地外感表虚证,或者说太阳中风证。这样误用,则药物的作用倾向于向外发散,津液虚而阳气益虚。厥,咽中干,烦躁,吐逆者,是阳气益伤,阴液更耗,并出现了中焦气机的紊乱。而这种紊乱,一方面来自于桂枝汤的宣发作用,另一方面,是由于中焦阳气大伤后的失守状态。此时用甘草干姜汤而不用前方的原因,是由于以吐逆为急,阴阳俱伤,急以甘草干姜汤者,重在定中焦之气而缓和其急也(咽干,吐逆,均为急)。吐逆定,中焦之乱初步恢复,则营卫仍可周流,这时候就会出现厥愈足温这种情况,若病情倾向于阴液不足,才可用芍药甘草汤滋阴缓急。
随着阳气恢复,阴液的亏损更为明显,而机体对外感的抵抗性能也被激发出来,这时候会出现内热,即胃气不和、谵语。此时若不急下而速救其阴,则津液大伤,有可能转为少阴的亡阴急下证,故当及时使用调胃承气汤,急下存阴。
至于最后的若重发汗,复加烧针者,四逆汤主之,是指又用发汗、温针的办法造成厥逆脉微者,用四逆汤。
这段条文的关键点是,本证本来就不是太阳证,而是少阴证,而且远比用麻黄附子细辛汤、麻黄附子甘草汤的少阴证为重,属于里虚表不固的危证,这是认识此证的关键。
这一条提示一点,虚寒为主的阴证,即使存在腑实证,但往往表现不明显。在回阳救逆的过程中,随着阳气恢复,实热证就会逐渐表现出来,此时就需要适时地去使用调胃承气汤,因体虚,故用相对缓和的攻下剂,而不用大承气汤。类似的情况也见于《金匮要略》痰饮病篇:“咳逆倚息,不得卧,小青龙汤主之。青龙汤下已,多唾口燥,寸脉沉,尺脉微,手足厥逆,气从小腹上冲胸咽,手足痹,其面翕热如醉状,因复下流阴股,小便难,时复冒者,与茯苓桂枝五味甘草汤,治其气冲。冲气即低,而反更咳,胸满者,用桂苓五味甘草汤去桂,加干姜、细辛,以治其咳满。咳满即止,而更复渴,冲气复发者,以细辛、干姜为热药也。服之当遂渴,而渴反止老,为支饮也。支饮者,法当冒,冒者必呕,呕者复内半夏,以去其水。水去呕止,其人形肿者,加杏仁主之。其证应内麻黄,以其人逐痹,故不内之。若逆而内之者,必厥。所以然者,以其人血虚,麻黄发其阳故也。若面热如醉,此为胃热上冲熏其面,加大黄以利之。”这里最后的面热如醉加大黄,即类似于前面的用调胃承气汤的情况。
问曰:证象阳旦,按法治之而增剧,厥逆,咽中干,两胫拘急而谵语。师曰:言夜半手足当温,两脚当伸,后如师言。何以知此?答曰:寸口脉浮而大,浮为风,大为虚,风则生微热,虚则两胫挛,病形象桂枝,因加附子参其间,增桂令汗出,附子温经,亡阳故也。厥逆咽中干,烦躁,阳明内结,谵语,烦乱,更饮甘草干姜汤。夜半阳气还,两足当热,胫尚微拘急,重与芍药甘草汤,尔乃胫伸,以承气汤微溏,则止其谵语,故知病可愈。(32)
这一条是对前一条的解释。
对于阳旦汤,古代有三种说法,有认为阳旦汤是桂枝汤别名者(林亿《金匮要略方论》),有认为是桂枝汤加黄芩者(王焘《外台秘要》),有认为是桂枝汤加附子者(陈修园《金匮浅注》)。近代《辅行诀》问世后,更是出现了小阳旦汤、大阳旦汤、小阴旦汤、大阴旦汤等名目,其中小阳旦汤与桂枝汤主治、药味、剂量均相同。
证象阳旦,指的就是前条中的“伤寒脉浮,自汗出,小便数,心烦,微恶寒,脚挛急。”脉浮,自汗出,微恶寒就是证象阳旦的部分。后面说“反与桂枝汤,欲攻其表”透露了如下情况:①这里的阳旦汤就是桂枝汤,也就是《辅行诀》中的小阳旦汤;②用桂枝汤是错误的,所以说此误也;③透露了本证用桂枝汤是错误的,攻表也是错误的。
“按法治之而增剧,厥逆,咽中干,两胫拘急而谵语。”是因为前面说证像桂枝汤证,用桂枝汤治疗,结果病情加重了。出现了厥逆,咽中干,两胫拘急而谵语,因原来有胃中燥热,仅仅是心烦,用桂枝汤后,津液向上向外,胃中津液更少而形成燥屎,从而出现了咽中干,两胫拘急而谵语,下肢津液亏少,故下肢厥逆,拘挛。
“师曰:言夜半手足当温,两脚当伸。后如师言。”一方面,夜半阳气内入,津液还归胃中,胃气得流行四肢,故手足当温,两脚当伸。当然此种情况的出现也与正确的治疗分不开的。
“何以知此?答曰:寸口脉浮而大,浮为风,大为虚,风则生微热,虚则两胫挛,病形象桂枝,因加附子参其间,增桂令汗出,附子温经,亡阳故也。”何以知此是问为什么能准确地预测夜半会手足温、两脚伸?张仲景的回答是根据脉证结合分析所得出来的结果。寸口脉浮而大,桂枝汤证脉是浮缓。浮大,体现了内部津液亏虚是由于虚阳外越。故浮为风,是说病因依旧是外感;但大为虚,内部津液不足,阳气不能内敛,表里无法形成循环;风则生微热就是强调浮脉主表,故翕翕发热;虚则两胫挛是强调内部津液亏虚,下肢得不到津液濡润,肌筋膜痉挛的表现。因为有类似桂枝汤的表现如脉浮、恶寒、自汗,故使用了桂枝汤,但又觉得病人有可能是表阴证,就用了桂枝加附子汤(附子温经,亡阳故也),并增加桂枝的剂量希望能汗出而愈。
“厥逆,咽中干,烦躁(吐逆),阳明内结,谵语烦乱,更饮甘草干姜汤。”这里要注意,甘草干姜汤并不治疗阳明内结,治疗阳明内结的是后面的承气汤微溏。甘草干姜汤解决的是厥逆、烦躁吐逆,主要是用甘草缓急、增加血容量、缓解刺激症状,加干姜可以促进脾胃功能,增加津液吸收。这只能为后面的承气汤微溏治疗阳明内结创造条件,因为太虚寒时攻实有风险。
“夜半阳气还,两足当热,胫尚微拘急。”如前解释,是夜间阳气内入,津液随之入于胃中而流行四肢所致。胫尚微拘急表明脚挛急已经好了许多,但尚未全好。此时重与芍药甘草汤松弛肌筋膜及平滑肌,改善下焦血液循环,下肢的微拘急就好了,才出现尔乃胫伸。
“以承气汤微溏,则止其谵语,故知病可愈。”是指在用甘草干姜汤、芍药甘草汤恢复阳气、津液的基础上,胃气充足,实热证显露,才可用承气汤攻之,以治疗谵语。
本条次序杂乱,有可能不是张仲景原文,或者虽是原文,但顺序已有错乱,好多注家往往不直接注释前条而忽略此条,有一定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