辨厥阴病脉证并治
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340)
三阴病的传变有一定的规律,在太阴病阶段,病人“腹满而吐,食不下,自利益甚,时腹自痛,若下之,必胸下结硬”,很明显,是脾胃运化功能减退,导致水谷不能及时得到消化吸收,从而引起腹满、纳差、下利、腹痛等表现。在这一阶段,病人的主要矛盾是脾胃功能减弱及水谷停聚于胃肠,但不存在严重的津液丢失导致的血容量不足,以及随之而来的循环功能障碍。此时,治疗方法以振奋脾胃功能,温化水谷为主,治疗上主要用四逆辈。当以腹满,胸下结硬为主时,则当用附子理中汤。病情进一步发展,若下利过度,造成津液丢失过多而血容量不足,则会影响循环功能,从而表现为脉微细。循环功能衰竭,血流动力学不稳定,则又会影响意识的正常,从而表现为但欲寐,这时就发展为少阴病,这也就是少阴病和太阴病为何共用四逆类方剂的原因。
但病情发展到少阴阶段,血容量严重不足时,机体会立即启动代偿效应,表现为:
①严重脱水时会泻无可泻,甚至出现利自止。
②因津液严重缺乏,血容量不足,机体为满足重要脏器血供的需要,会减少外周血液的供应,从而出现脉微细的表现。同时因脱水,会出现皮肤干燥、目眶深陷、口干欲饮等表现。
③在此基础上,机体会极力去恢复阳气与津液。但有形之血不能速生,无形之气首先发挥作用。这样就会表现为阳气恢复,而无足够津液平衡的虚热现象。这就是少阴热化证。
④在津液、血液大虚的基础上,若出现阳气恢复,会使本来就存在的胃肠内容物燥化而形成燥屎。此时,就会有少阴三急下证。
少阴寒化证的基础是太阴病,即脾胃功能低下,虚寒。少阴热化证的基础是在津液阳气俱虚的情况下,阳气率先恢复而没有足够的血液和津液去平衡。在这种情况下,就会有一种特殊的情况,就是阳气虽已部分恢复而脾胃的虚寒依然存在,从而形成寒热错杂的情况,这就是厥阴病。
“厥阴之为病,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饥而不欲食,食则吐蛔。下之利不止。”消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是津液、血液大亏,阳气来复,逆而上行的表现。渴而欲饮,饮不解渴谓之消渴,是严重脱水而阳气来复所致。气上撞心,心中疼热,是阳气来复,上逆救心,冲击胃脘、食管所致。饥而不欲食,是阳气来复,循经上冲,但脾胃之虚寒尚未完全恢复的现象。食则吐蛔的前提是本身要有蛔虫,如果本身没有蛔虫,也不会吐蛔。下之利不止,也是脾胃本虚,虽有热,但是循肝经上冲救心,而非胃脘中热,下之,脾胃更虚,而利不止。
厥阴中风,脉微浮,为欲愈;不浮,为未愈。(341)
厥阴中风,是指厥阴病合太阳中风证。事实上,六经各有中风、伤寒证,其实就是六经合太阳病(太阳病本身除外)。当与太阳中风证合病时,本经病在更大意义上说,属于一种体质或者说是前提。厥阴中风,就是指有厥阴体质或者说在厥阴病的前提下,合病太阳中风证。那么厥阴病的体质特征,就是肌筋膜系统功能低下,组织液不足导致血循环功能衰退。而体细胞功能开始恢复,代谢产物由于筋膜系统挛缩不能排出,从而在总体功能低下的同时,局部又有热证。概括起来,就是厥阴病的提纲证。
厥阴病的特点为本体虚寒,局部阳生,筋膜系统、血循环系统功能低下,那么厥阴体质的中风,如果出现脉微浮,就说明筋膜系统开始逐步打开,血循环功能在改善,所以说欲愈。而脉不浮,说明阳气还是不能在筋膜和血循环系统中顺利通行,阳气的作用不能在体表充分发挥,故未愈。
这一点在临床中非常重要,厥阴病虽然不一定比少阴病危重,但一定比少阴病顽固。由于肌筋膜系统和循环系统的衰退,脉往往是沉、细、紧、涩的。这种情况下,若经过治疗,脉象逐渐出现浮、滑,则是厥阴病渐愈的表现。厥阴病由于有阳复不畅,所以遇到厥阴病渐愈时,病人往往有上火或类似外感的表现,此时,用药既要坚持温阳的方法以改善筋膜、循环系统的功能,又要注意敛阳、散热。这就是厥阴中风,脉浮者欲愈的真正临床价值。
厥阴病,欲解时,从寅至卯上。(342)
厥阴病欲解,当从阴出阳,透热转气。先得丑土之斡旋,滋助,再得寅卯肝木之疏散,则可由里出表,由阴出阳,透热转气,从气分而愈。
厥阴病,渴欲饮水者,少少与之,愈。(343)
厥阴病的本质是总体阳气不足,但又存在局部阳气的恢复,同时肌筋膜和血循环功能低下。渴欲饮水正是局部阳气恢复形成的热象,但本身虚寒,极易生成痰饮,故只能少少饮水,以免脾阳受损。少少饮水,则体内丢失的津液可逐步恢复,与阳气的恢复逐步平衡,故愈。
诸四逆厥者,不可下之,虚家亦然。(344)
诸四逆厥,是指以四肢逆冷为主要表现的厥逆之证。厥逆之证,纵然有阳气之郁,也多在气分,而不是腑实,故不可下。下之气机趋内、趋下,则阳气更难向外散发,厥更难愈。下法用于实证,至于虚家,自然是不适合用下法的。
伤寒先厥后发热,而利者必自止。见厥复利。(345)
伤寒先厥后发热,是阳气津液渐复,脾胃功能恢复,故利必自止。若自止之后,再出现厥逆,则是阳气再次不足,则又会出现下利。在厥阴篇中,记录了一类厥热交替发作的疾病,并认为,如果厥的程度大于热的程度,病情就在加重,反之就是向愈。这种疾病,应当是某种外感病的独特表现,但目前尚未见过这样的热型,故无法进行深入的分析。
但这种厥利和发热利止交替的思路,对我们治疗内伤杂病却非常有用。当病人出现发热、便秘时,提示我们阳复太过,应当用清热法;而当出现畏寒、肢冷、脉微等症状,且下利再次出现时,提示阳气又不足了,应当用温阳法。在疾病的长期治疗中,寒热消长经常出现,这一条有助于我们判断寒热的状态。同时,这一条也强调了阳气在疾病转归中的重要性。
伤寒始发热,六日,厥反九日而利。凡厥利者,当不能食,今反能食者,恐为除中,食以索饼,不发热者,知胃气尚在,必愈,恐暴热来出而复去也。后三日脉之,其热续在者,期之旦日夜半愈。所以然者,本发热六日,厥反九日,复发热三日,并前六日,亦为九日,与厥相应,故期之旦日夜半愈。后三日脉之而脉数,其热不罢者,此为热气有余,必发痈脓也。(346)
本条描述了一种典型的厥热胜复的病理过程。所谓厥热胜复,是指四肢厥逆、下利不能食和发热利止能食交替出现,此消彼长的过程。如果厥的时间逐步延长,热的时间逐步缩短,则为阴进阳退,为病情加重;反之,则为阳复阴退,为病情好转。“伤寒始发热,六日,厥反九日而利。凡厥利者,当不能食,今反能食者,恐为除中,食以索饼,不发热者,知胃气尚在,必愈,恐暴热来出而复去也。”热六日,厥九日,是阴进阳退,应当阳虚而不能饮食。病人反而食欲旺盛,恐怕不是好事,而是除中。所谓除中,类似于回光返照,是指中气的残灯复明。给病人吃索饼(古代的一种面食)后没有发热,说明胃气没有暴出,那么就是阳气恢复的好现象,故必愈。反之,若吃了索饼暴发热,则是胃气暴亡,是死兆。
“后三日脉之,其热续在者,期之旦日夜半愈。所以然者,本发热六日,厥反九日,复发热三日,并前六日,亦为九日,与厥相应,故期之旦日夜半愈。”这是说,发热六日,厥九日,又发热三日,那么厥热对等,阴阳二气平等,所以说当天半夜就会痊愈。
“后三日脉之而脉数,其热不罢者,此为热气有余,必发痈脓也。”没有痊愈,过了三日,仍然脉数发热,则是阳复太过。阳复太过,不得散发而瘀滞,就会发为痈脓,也就是形成了明显的感染灶。
本条提示我们,并不是阳复的程度越高越好,阳复过度,也会造成新的问题。临床中,还是应该严格以脉证为凭,谨调阴阳,以平为期。
伤寒脉迟,六七日,而反与黄芩汤彻其热。脉迟为寒,今与黄芩汤,复除其热,腹中应冷,当不能食;今反能食,此名除中,必死。(347)
伤寒脉迟,是阳虚。阳虚反而予黄芩汤清热,则脾胃之虚寒当更甚,故说复除其热,则腹中冷,脾胃虚寒甚则不能食。病人若能食,则恐为除中,除中则必死。
并不是说任何情况下,服用黄芩汤都会有不能食或除中的后果。本条是指已经循环衰竭、厥逆的情况下,再用黄芩汤清热方有这样的后果。
伤寒先厥后发热,下利必自止,而反汗出,咽中痛者,其喉为痹。发热无汗而利必自止,若不止,必便脓血。便脓血者,其喉不痹。(348)
这一条说的是阳复太过的情况,厥后发热,下利自止,应当阴阳平衡而愈。病人反而汗出、咽痛、喉痹,是阳复太过,阳气上亢,故汗出咽痛。发热而无汗,阳气没有外泄,反亢于中,阳亢于中则利止。若发热无汗而利不止,则阳气亢于下,阳亢于下则肠中热腐成脓,故便脓血。热在于下成脓则凝结于下,则喉不痹。
伤寒一二日,至四五日而厥者,必发热,前热者后必厥,厥深者热亦深,厥微者热亦微。厥应下之,而反发汗者,必口伤烂赤。(349)
本条说的是阳郁于内而厥,因热成厥,则厥深热亦深,厥微热亦微。也就是说四肢厥逆的程度和内热郁结的程度是一致的。对于热厥,可用下法,与前面的诸四逆厥者不可下不同,不可下针对虚寒,实热则可用清法及下法。阳郁而厥,热深厥深,中焦肠胃津液亏虚,有形成燥屎的趋势。若用发汗,则津液外出,中焦燥热更甚,上熏于口,便会口伤烂赤。
伤寒病,厥五日,热亦五日,设六日当复厥,不厥者,自愈。厥终不过五日,以热五日,故知自愈。(350)
本条说的是厥热胜复,阴阳自复而愈的情况。
凡厥者,阴阳气不相顺接,便为厥。厥者,手足逆冷是也。(351)
这一条,说的是厥发生的机理和表现。厥指的就是手足逆冷,而发生厥的机理,是阴阳气不相顺接。阴阳气在四肢末端交接,若阳气不足,不能行于四肢,或阳郁于中,不能达于四肢末梢,就会发生厥逆的表现。
伤寒,脉微而厥,至七八日,肤冷,其人躁,无暂安时者,此为脏厥,非为蛔厥也。蛔厥者,其人当吐蛔。令病者静,而复时烦,此为脏寒。蛔上入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其人当自吐蛔。蛔厥者,乌梅丸主之。又主久利方。(352)
乌梅丸方
乌梅三百枚,细辛六两,干姜十两,黄连十六两,附子六两(炮,去皮),当归四两,蜀椒四两(出汗),桂枝六两(去皮),人参六两,黄柏六两。
上十味,异捣筛,合治之,以苦酒渍乌梅一宿,去核,蒸之五斗米下,饭熟,捣成泥,和药令相得,内臼中,与蜜,杵二千下,丸如梧桐子大。先食饮,服十丸,日三服,稍加至二十丸。禁生冷、滑物、臭食等。
“伤寒,脉微而厥,至七八日,肤冷,其人躁,无暂安时,此为脏厥,非为蛔厥也”。伤寒,脉微而厥,肤冷,是属于少阴、厥阴的情况。其人躁,无暂安时,是内外寒甚,逼迫心阳欲绝,故躁。因为是内脏虚寒到极点,所以成为脏厥。没有吐蛔,所以不是蛔厥。
“蛔厥者,其人当吐蛔。令病者静,而复时烦,此为脏寒。蛔上入膈,故烦,须臾复止,得食而呕,又烦者,蛔闻食臭出,其人当自吐蛔。”蛔厥的特征是吐蛔,人体之所以产生蛔虫,一方面与摄入蛔虫有关,但同时也与脾胃虚寒,消化吸收能力失常有关,此即文中所谓的脏寒,当然消化吸收能力失常也可能是蛔虫证的继发因素。病人消化吸收能力减退,但同时蛔虫的扰动会在胃肠内形成炎症刺激,这个在传统上被认为是风木化火,即认为在五行中蛔虫属木。实际上,这也是乌梅丸治疗蛔厥证用黄连、黄柏等清热药的原因。
“蛔厥者,乌梅丸主之。又主久利方。”这条是指蛔厥的主方是乌梅丸,同时乌梅丸又主久利。乌梅丸治疗蛔厥,传统的观点是蛔虫得酸则静、得辛则伏、得苦则降,故方中有用酸味的乌梅,辛味的细辛、川椒、桂枝、干姜,苦味的黄连、黄柏。但这样的解释,到底是否有科学道理,迄今为止仍不明确。但乌梅丸治疗胆道蛔虫证的疗效是确切的,当乌梅丸用于治疗胆道蛔虫证时,基本上可作为一个成药使用,也无须加减。
但乌梅丸并不仅仅是一首胆道蛔虫证的验方,而是厥阴病的主方。从厥阴病提纲证来说,我们就可以看出,蛔厥证是一个尤其接近厥阴病提纲证的特例。我们从厥阴提纲证的分析可知,厥阴病有脾胃功能虚弱的因素(是全身机能衰退的一个特例),有肌筋膜挛缩和血循环功能衰退的因素,也有阳气开始恢复但不能正常布散于全身而循冲脉冲逆而上的因素(部分体细胞开始兴奋但由于筋膜和循环网络痹阻,郁结而不畅)。本方用人参振奋细胞功能,配干姜、附子温化中焦,治疗太阴虚寒。同时用桂枝、附子改善循环功能障碍,同时加当归补充血容量,协助附子、桂枝改善循环障碍。用细辛散寒凝之水气,用川椒温中降逆,温暖肝经。最后,以乌梅统领全方,因乌梅醋泡后极酸,酸入肝,最能补肝之虚,同时,能收敛龙雷之火入肝,而解决气上冲心、心中疼热的问题,也就是使龙火归宅。实际上,乌梅的主要作用是解决肌筋膜挛缩。乌梅极酸,酸生津,能加强半表半里肌筋膜组织的分泌,分泌旺盛,则组织间液增多,纤维系统得到滋养而缓解挛缩,是打通半表半里的关键药物。黄连和黄柏,用于清解阳复而郁于局部之热,可避免阳复过度引起的痈脓。
所以,使用乌梅丸的时候,黄芩、黄连的时机和剂量一定要正确。若没有明显的阳复,用芩、连则犯了脉迟而彻其热的错误。若全面阳复,则应当根据病情,判断其属于少阳还是阳明而分别用药,不可机械套用乌梅丸。只有在整体机能衰退,但又有局部阳复郁而化热的情况时,才是使用乌梅丸全方的机会。
伤寒热少微厥,指头寒,默默不欲食,烦躁数日,小便利,色白者,此热除也,欲得食,其病为愈。若厥而呕,胸胁烦满者,其后必便血。(353)
“伤寒热少微厥,指头寒,默默不欲食,烦躁数日。”说明这是一个阳郁轻证导致的微厥,所谓热深则厥深,热微则厥微,这就是热微则厥微的情况。小便利,可见之前小便是不利的。色白,是指没有小便短赤,因此,这是一个郁热从小便而出的情况。热除而欲食,则是达到了阴阳平衡,故愈。但厥而呕,胸胁烦满,则是热郁较甚,易化腐成脓,故便血。
本条似为四逆散证。
病者手足厥冷,言我不结胸,小腹满,按之痛者,此冷结在膀胱关元也。(354)
病人手足厥冷,提示若非内外俱寒,则必有阳气阻滞。患者不结胸,排除了阳气郁滞的原因,那么就是内外俱寒了。小腹满,按之痛,手足寒,故确定为下焦寒凝导致的手足厥冷,为冷结在膀胱关元。本条似为寒疝之类。
伤寒发热四日,厥反三日,复热四日,厥少热多者,其病当愈。四日至七日,热不除者,其后必便脓血。(355)
本条是从厥热的时间上说明热多厥少,其病当愈。但热多厥少,有阳复太过的可能,阳复太过,则上为喉痹,下为便脓血。
伤寒厥四日,热反三日,复厥五日,其病为进,寒多热少,阳气退,故为进也。(356)
本条说的是厥多热少的情况,属于病情发展。理同前。
伤寒六七日,脉微,手足厥冷,烦躁,灸厥阴,厥不还者,死。(357)
伤寒六七日,脉微而厥冷,是阳气大衰。烦躁,是内外之寒逼迫心阳所致。灸厥阴,可以温通血脉,若灸之不温,则生机已绝,故死。
伤寒发热,下利,厥逆,躁不得卧者,死。(358)
伤寒发热,下利,厥逆,有点像通脉四逆汤证的里寒外热。本来就是阴阳离绝的危证,而出现躁不得卧,是心阳被寒邪所迫而欲脱,故为死证。
在少阴、厥阴病中,有不少烦、躁的情况。烦指心烦,或指发热,总之多为有热之意。在三阳病中出现烦,多指发热或因热扰而感觉心里烦躁。而在三阴病中,出现烦,往往是血液循环、肌筋膜系统功能衰退,血液不能有效充地盈到周身,反而压迫心脏的一种情况,血中有热,热不得散,这里也符合因热而烦的情况。
而躁,是指躁扰不安,主要是一种病人无法控制的乱动。这种情况,往往是内外俱寒,浊阴上逆,迫心阳欲脱的一种现象。就像西医学说的急性心衰,病人躁扰不得卧。
而烦、躁并见时,则多为有热郁的因素。
伤寒发热,下利至甚,厥不止者,死。(359)
发热代表表不解,表不解,下利清谷时,当救里。下利不止至厥逆不止,则里无从救,表无从解,故为死证。
伤寒六七日,不利,便发热而利,其人汗出不止者,死。有阴无阳故也。(360)
伤寒六七日不利,继之发热而下利,同时汗出不止,是阳气欲随热泄而亡,则体内仅存阴质,故死。有阴无阳,就是指阳气随汗下而亡。
伤寒五六日,不结胸,腹濡,脉虚,复厥者,不可下,此为亡血,下之死。(361)
伤寒五六日,不结胸,腹软,脉虚,复厥,描述了一个虚寒的病证。不结胸是排除因阳郁致厥,腹软是排除冷或热结在中焦、下焦,脉虚是描述了血脉空虚,复厥,则说明这个厥就好似血脉空虚的疾病。一个纯虚而厥的病证,当然不能下,故说此为亡血,下之死。
发热而厥,七日,下利者,为难治。(362)
发热而厥,下利,是三阴合病,故难治。
伤寒脉促,手足厥逆,可灸之。(363)
伤寒脉促,是阳气有外冲之机,阳气外冲则厥逆可愈。用灸法,可助阳气以外出,故灸之。
伤寒脉滑而厥者,里有热也,白虎汤主之。(364)
脉滑而厥,这是真正的热厥,气分有热,郁而不伸,故用白虎汤清热,则厥自愈。
手足厥寒,脉细欲绝者,当归四逆汤主之。(365)
当归四逆汤方
当归三两,桂枝三两,芍药三两,细辛三两,大枣二十五个,通草二两,甘草二两(炙)。
上七味,以水八升,煮取三升,去滓,温服一升,日三服。
手足厥寒,脉细欲绝,主要是血虚、血瘀造成的。在循环血量不足的同时,血液向体表流动的力量不足,就构成了当归四逆汤证。体表微循环不足,故手足厥寒,脉络不充,故脉细欲绝。
当归四逆汤以桂枝汤宣通血脉,去生姜则减少其发汗解表的作用,因本证为血虚、血滞,发汗则血脉更虚。加通草通血脉,当归补充血容量不足,细辛散筋膜中寒水凝滞。
若其人内有久寒者,宜当归四逆加吴茱萸生姜汤主之。(366)
当归四逆汤解决血脉虚寒的问题。内有久寒,则是指内脏有寒,水凝滞。本方适合于当归四逆汤证,同时伴胃家有寒,浊阴上逆,干呕,吐涎沫等表现者。
大汗出,热不去,内拘急,四肢疼,又下利,厥逆而恶寒者,四逆汤主之。(367)
本条说的是伤寒发汗,大汗出,伤津液,血脉空虚而出现腹部拘急、四肢疼痛的问题。同时伤阳,则厥逆下利而恶寒。虽汗出伤阳,而表证未解,故热不去。因有伤阳,下利,故用四逆汤,先救其里,再救其表。
本条除了提示表不解,下利厥逆当先救里外,还透露了一个问题,就是当下利厥逆的四逆散证和内拘急的芍药甘草汤证同时出现时,当先救阳,再救阴,故用四逆汤。
大汗,若大下利而厥冷者,四逆汤主之。(368)
大汗,大下利而厥冷,均为亡阳的表现,故用四逆汤回阳救逆。从这一条也可以看出,四逆汤确实为回阳救急的不二之方。
病人手足厥冷,脉乍紧者,邪结在胸中。心下满而烦,饥不能食者,病在胸中,当须吐之,宜瓜蒂散。(369)
本条是说胸中有寒邪阻滞而导致的手足厥冷。邪结在胸中,可能是吸入或误食有毒有害物质,刺激胸部组织痉挛,分泌物增多,阻滞气机,从而出现心下满而烦。因病在胸中,不在胃脘,故胃中虽饥而胸中阻滞不能食。病在上者,因而越之,故用吐法。
手足厥冷是因为胸部组织肿胀,阻滞阳气及血脉的外达,脉乍紧是因为寒邪束缚血脉所致。本证在急性食物中毒、哮喘发作等情况下可以见到。
伤寒厥而心下悸者,宜先治水,当服茯苓甘草汤,却治其厥;不尔,水渍入胃,必作利也。(370)
茯苓甘草汤方
茯苓二两,桂枝二两(去皮),生姜三两(切),甘草一两(炙)。
上四味,以水四升,煮取二升,去滓,分温三服。
厥是指四肢厥冷。厥而心下悸,是指四肢厥冷的同时,有心下悸动的感觉。一般我们看到厥冷,首先想到的是阳气不足,或者当归四逆汤证的血脉虚寒厥冷。但事实上,厥冷除了因虚寒致厥以外,实证也往往可以发生厥,如白虎汤证的热深厥深、四逆散证的气郁而厥、胸中有实邪阻滞所致的厥冷等。总之,任何可以导致血液流向四肢末梢的因素,都可以导致厥冷。本条厥的同时伴有心下悸,就是通过心下悸这一症状,来说明厥的原因是心下有水饮阻滞,导致四肢厥冷。《金匮要略》中的悸,好多情况下与水饮内停有关,这是因为在水饮内停的基础上,一方面,加强了对主动脉搏动的传导,从而产生悸动的感觉;另一方面,水饮内停,导致心脏负荷增加,也会产生悸动感。厥而心下悸,宜先治水,是因为水是厥的病因,水去有可能厥逆自愈。
茯苓甘草汤,即苓桂姜甘汤。苓桂剂是治疗因虚而悸的主要方剂群,有苓桂术甘汤、苓桂姜甘汤、苓桂栆甘汤、五苓散等,甚至《金匮要略》中的茯苓泽泻汤也属于苓桂剂的范畴。苓桂剂中,以茯苓利水,桂枝降冲逆,无论是吐还是悸,均属于冲逆的范畴,故以此二药为主。苓桂术甘汤,主治心下逆满、气上冲胸,病在中焦气虚,故用白术健脾燥湿。苓桂栆甘汤,治疗脐下悸、欲作奔豚,是下焦水饮欲上冲,用大枣缓急,减轻水饮刺激。苓桂姜甘汤,不渴而悸,水在于胃,用生姜化胃中之饮。五苓散水在经脉,故用泽泻、猪苓泄水,水不在胃中,故不用生姜。茯苓泽泻汤,为苓桂术甘汤加生姜,增加化胃中水饮的作用,有渴故用泽泻运化水液。
本条若不用茯苓甘草汤利心下之水,则心阳不足及于脾,病传太阴,则为利。
伤寒六七日,大下后,寸脉沉而迟,手足厥逆,下部脉不至,咽喉不利,唾脓血,泄利不止者,为难治。麻黄升麻汤主之。(371)
麻黄升麻汤方
麻黄二两半,升麻一两一分,当归一两一分,知母、黄芩、萎蕤各十八铢。石膏(碎,绵裹),白术、干姜、芍药、天门冬、桂枝、茯苓、甘草各六铢。
上十四味,以水一斗,先煮麻黄一两沸,去上沫,内诸药,煮取三升,去滓,分温三服,相去如炊三斗米顷,令尽,汗出愈。
伤寒大下后,会发生两种病理改变,一是邪气内陷,二是中阳大伤。本证中,寸脉沉而迟,咽喉不利,吐脓血,是表邪内陷,结于胸部咽喉的表现。而手足厥逆既与邪气内陷有关,又与中阳大伤有关。下部脉不至,泄利不止则主要是中阳大伤所致。
治疗上,按伤寒惯例,若下利清谷,再有表证时,是不能解表,也不能攻邪的,要用四逆汤先救其利,利止,才可攻表。但本条所述,寸脉沉而迟,咽喉不利,吐脓血,提示胸中及肺部邪结程度比较严重,单纯用四逆汤温里,虽然对下利可能有效,但对吐脓血则很难起到效果。因此,麻黄升麻汤采取了一种兼顾的方法,邪气从表而陷者,还用解表法从表而出,如方中之麻黄、桂枝、芍药、甘草、升麻。尤其是升麻,在解表、升阳、解毒方面,均有卓越的疗效。但既然有了脓血,说明内结之毒已经形成,除了散法,清法也必不可少,故用石膏、知母、天冬、葳蕤、黄芩,清热解毒散结排脓。脾胃之阳气已经大伤,中焦脾胃必须兼顾,故用干姜、白术、茯苓、甘草。阳气大伤而有局部的热毒,这是厥阴病的主要标志,而厥阴病的用药特点就是当归,养肝而和血是病至厥阴的特征性治法。
伤寒四五日,腹中痛,若转气下趋少腹者,此欲自利也。(372)
伤寒四五日,有可能发生传变,本条说腹中痛,转气下趋少腹,若原本是阳明腑实,则提示胃中津液恢复,自欲大便,是阳明证欲愈的好事。若本来不是阳明证,出现腹中痛,自利,则有可能转为脾阳不足的太阴病,则是病情发展的表现。
伤寒本自寒下,医复吐下之,寒格,更逆吐下;若食入口即吐,干姜黄连黄芩人参汤主之。(373)
伤寒本自寒下,是说患者本来就有虚寒下利的问题。有这种问题本来应当用四逆汤类先救其里,再救其表方为正治。但医生反而用了吐下的方法。吐法可以用来解表,但缺点是容易引起胃气上逆,称为小逆。下法则容易使本来的寒下证更加严重。既然本来就有下利,医生为何用下法呢?这是因为传统上的治法是前三日用汗法,后三日用下法,这种治法被医生机械的套用了。
本来虚寒下利的病人,再采用吐下的方法,就会出现脾胃虚寒伴胃气上逆的表现。虽然本来是虚寒的,但胃气上逆则容易引动胆火上逆,这个原理和乌梅丸证的气上冲心、心中疼热的机理有点接近。但本条的胆火上逆,是用吐法造成的。这种既有虚寒又有胆火上逆的情况,就称为“寒格”。
更逆吐下可有两种解释,一种是这种寒格的状态本身就代表了一种更逆的状态,而其具体的表现就是更加严重的吐下。另一种解释是医生针对寒格,又采取了吐下的治疗方法,就更是逆治了。
最后导致的后果是若食入口即吐,说明胃气逆的比较严重。这种同时有逆、火、虚寒的情况下,就要用到辛温甘苦的治法了,即干姜黄芩黄连人参汤,本质上就是辛开苦降甘调。本方是半夏泻心汤的基础,本方再加半夏,甘草、大枣即为半夏泻心汤。当黄芩、黄连与干姜、人参、半夏等药合用时,二者的寒热之性可以互相中和,但运化脾阳、散结除痞、化湿降逆的作用则会互相促进,所以是一个重要的治法。
本条有几个费解的地方,既然有明显的呕吐,为何不用生姜?在《伤寒论》中,凡是呕吐为主的,多采用生姜来止呕。半夏也是很好的止呕药,为何不用?甘草和干姜合用,为甘草干姜汤,有缓急的作用,也用于治疗剧烈的呕吐,本方也没有用。事实上,这些药物在本方证中也不是绝对不适合用,这里没有用的主要原因,是本方的吐与用药有关。涌吐药大多对食管、胃黏膜有较强的刺激性,而且剧吐之后,胃中不会有明显的水饮,这应该是没有再使用半夏、生姜的原因。至于甘草,我认为是可以使用的,起码能起到缓急的作用。
本方可用于糖尿病及糖耐量异常的患者。
下利,有微热而渴,脉弱者,今自愈。(374)
下利的基本病机是脾阳虚不能运化水湿,导致胃肠中有水饮。有微热是脾阳来复,渴是阳复而胃中水饮已化,脉弱是没有阳复太过或其他实邪,所以预示着太阴病开始好转,所以说今自愈。
下利,脉数,有微热汗出,今自愈。设复紧,为未解。(375)
下利病人,脉数,有微热汗出,是阳气恢复且里邪从表而透,故有自愈的机会。汗,在人体中代表了阳气,有微热汗出,代表阳气来复,并且打通了表部。若脉复紧,则是寒邪复集,经脉拘挛,故为未解。
下利,手足厥冷,无脉者,灸之不温,若脉不还,反微喘者,死。(376)
下利,手足厥冷,无脉,是因下利过度,导致阳气津液亡失,血容量不足,进而形成循环衰竭所致。用灸法激发身体阳气,以恢复循环功能。若灸之不温,脉不还,是循环功能得不到恢复,提示预后不良。微喘,是呼吸循环功能均已受累,更为死证。
少阴负趺阳者,为顺也。(377)
这一条的少阴、趺阳,分别指的是遍诊法的趺阳脉和少阴脉。遍诊法中,一般以冲阳穴候脾(胃)之气,称为趺阳脉(注意不是跗阳穴),以太溪穴候肾,称为少阴。病情危重时,判断顺逆以胃气为本,故要候趺阳脉。少阴负趺阳,是指趺阳脉强度大于少阴脉,为有胃气,故为顺。
下利,寸脉反浮数,尺中自涩者,必清脓血。(378)
下利一般是脾胃虚寒,脉一般是沉、细、弱等。但若患者寸脉反而浮数,就说明有热,再加上尺中自涩,则是阴血不足。阴血不足而有热,必然会导致热邪伤血而出现便脓血。本证见于阳复太过。一般以白头翁汤等为主治方。
下利清谷,不可攻表,汗出,必胀满。(379)
伤寒下利清谷,当先救里,再救其表。若先攻表至汗出,则里阳必虚,阳虚不能运化,则腹胀满,除胀满外,也可出现腹痛、吐逆、吞酸、烧心等症状,而且临床中,不只是汗法,下法、清法均可伤胃而出现本条之证。针对这种情况,应当使用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治疗,用之效如桴鼓。
下利,脉沉弦者,下重也;脉大者,为未止;脉微弱数者,为欲自止,虽发热不死。(380)
本条以脉象判病情,虽然有失武断,但以脉象谈病机,则是临床至理,非常有益。下利,伤耗阳气与津液,脉应沉弱为顺,脉反沉弦,是脉象偏实,存在气机瘀滞于下的问题,故有下重的表现。下重应当理气通阳,偏热者用白头翁汤,偏气滞者用薤白,偏寒者可用木香、吴茱萸等。临床中遇到脉沉弦下重的情况时,若同时伴有站立或过劳加重,则还要考虑气陷的因素,可用黄芪、升麻。
脉大者,为有热,提示刺激下利的病理性因素尚在,故为未止。
脉微弱数者,提示邪气已衰而正气渐复,故为欲自止。
下利,脉沉而迟,其人面少赤,身有微热,下利清谷者,必郁冒,汗出而解,病人必微厥。所以然者,其面戴阳,下虚故也。(381)
下利,脉沉而迟,是虚寒下利。其人面少赤,身有微热,是阳气渐复或有表证。这种情况,要痊愈必须阳气来复,重新出表,而郁冒则代表阳气归于表部,正邪交争,汗出则是表阳已通,故病解。此时,病人出现微厥,是机体对血循环进行调节,积蓄力量以解表。其机理类似于战汗,而战汗的出现,则必然是由于虚所致,故说下虚,而阳气趋表,其力量不足但有蓄积的趋势。
下利,脉数而渴者,今自愈;设不差,必清脓血,以有热故也。(382)
这是说在虚寒下利的基础上,阳气来复和阳复太过的两种情况。脉数而渴,阳气来复,则有可能自愈。若脉数,渴进一步发展,而下利未止,那么说明是阳复太过了,热盛化为痈脓,故清脓血,即便脓血。
下利后脉绝,手足厥冷,晬时脉还,手足温者生,脉不还者死。(383)
下利后脉绝,手足厥冷,是阳气津液大伤、血容量不足的表现。通过机体自身调节,循环恢复则脉还,手足温,说明机体的调节机能尚能应付病情的发展,故有痊愈的可能。反之,若脉不还,则提示循环衰竭无法纠正,为死证。
伤寒下利,日十余行,脉反实者死。(384)
伤寒下利,日十余行,应当脉微。脉反实,说明内有实邪亢盛,且不因下利而衰竭,故为死证。有时候这种情况也并不全因为邪胜,而是下利大伤胃气,脾虚木乘,肝气横逆,则脉反现弦硬。
一般在内伤杂病的治疗过程中,患者经反复使用下法,病情不见缓解,脉搏反而日渐弦硬时,通常有以下几种情况。
①中气大虚,胃气伤而失去其冲和之象,此时当以柔肝和胃为治。
②中气下陷,胸中大气郁结于下焦,阳气不能上达反郁于下,化为阴火,此时当以补气升提为治。
③表邪因下法而入里,与正气相搏,治疗当以小建中汤为基础,扶正解表。
下利清谷,里寒外热,汗出而厥者,通脉四逆汤主之。(385)
下利清谷,里寒外热,是疾病的第一阶段,此阶段是既有下利清谷的太阴病,又有外感发热,根据伤寒定例,应当是先救其里,用四逆汤,清便自调,即下利缓解后,再救其表,用桂枝汤。若这一阶段治疗不及时,没有先用四逆汤,或者直接用了太阳病发汗的麻黄汤、桂枝汤之类,就有可能造成津液阳气同时从汗和利两方面丧失,患者脱水甚至休克,从而形成汗出肢体厥冷的局面。此时,治疗原则仍然是先救其里,但已经形成休克,改善循环衰竭成为第一要务,就需要用到通脉四逆汤了。
四逆汤的药物组成是附子一枚,干姜一两半,炙甘草二两。通脉四逆汤的药物组成是附子一大枚,干姜三两,炙甘草二两。所以通脉四逆汤是在四逆汤的基础上加重姜、附的用量,意在使机体阳回脉复。《伤寒论》中二方的附子均为生用,现代临床中多用炮附子。从这一条文我们可以看出,四逆汤多作为温里药使用,而通脉四逆汤则更强调其抗休克的作用,即回阳救逆的功效。四逆汤方后说“强人可大附子一枚,干姜三两”,若如此,则四逆汤和通脉四逆汤的组成就基本一样了,可见,二者虽然运用上有一定差别,但本质上还是接近的。
热利下重者,白头翁汤主之。(386)
白头翁汤方
白头翁二两,黄连、黄柏、秦皮各三两。
上四味,以水七升,煮取二升,去滓,温服一升;不愈,更服一升。
热利下重,主要指西医学上的痢疾,热利强调了病的性质是热证,既可以是大肠湿热壅塞,也可同时伴有高热。下重则是指西医学说的里急后重,即频频有便意,在排便时反而黏滞不爽。除了急性痢疾外,溃疡性结肠炎、克罗恩病、功能性肠病出现热利下重的表现时,也可用此方。
白头翁汤主治之证,实际上是天地疫疠之气,引动肝风,风木化火,蕴于肠道,郁而不升,热盛肉腐成脓而为痢疾。张锡纯《医学衷中参西录》认为:“白头翁一茎直上,四面细叶,茎高尺许,通体白芒,花微香,味微苦,乃草中禀金性者……临风偏静,特立不挠,因为其禀金性之刚也,可用以平木息风;又因其一茎直上,故治下重,使风上达,而不迫注也。《伤寒论》中治疗厥阴热痢下重者,用白头翁汤,白头翁用以为君者,欲平走窍之火,必先定动摇之风也。此药多生于岗埠之阴,其性寒凉,其味苦而兼涩,凉血之中大有固脱之力,故拙拟理血汤中,白头翁清肾脏之热,以治血淋及溺血。”由此可见,白头翁具有佐金平木的作用,令肆虐之肝火、肝气平息,并能使肝气畅达于上而不郁于下,从而治疗后重便利。从这一点,我们也可以引申,如果是肝气、肝火郁结于下焦的其他疾病,如妇科炎症、肠道炎症、崩漏、尿血等,均可辨证使用本方。
方中黄连、黄柏用法与乌梅汤中黄连、黄柏的用法接近,黄连清心胃之热,黄柏清下焦之热,秦皮则用于清肝火。四药合用,以白头翁定肝风统领全局,辅以秦皮清肝热,黄连、黄柏泻胃肠之湿热,是一首治疗热利后重的良方。
下利,腹胀满,身体疼痛者,先温其里,乃攻其表。温里四逆汤,攻表桂枝汤。(387)
本条讲的也是太阳和太阴合病,下利、腹胀满属于太阴病,身体疼痛属于太阳病。太阴病就是脾虚,也就是人体阳气不足,机体代谢功能弱。此时,必须以加强机体代谢功能、扶助阳气为主,在此基础上才能考虑祛邪的问题。扶正怎么扶,就是四逆汤。其实,太阴病还可以用附子理中汤,针对腹胀满也可以用厚朴生姜半夏甘草人参汤,这些方剂都可以根据病情加减化裁使用。条文里列的四逆汤是举了一个典型的例子,其实应该是四逆辈,附子理中汤也是四逆辈的范畴。附子理中汤与四逆汤比较,多了人参和白术。人参治痞满,尤其适合于脾虚导致的心下、大腹部的痞满;白术健运脾胃,是补脾的专药。尤其在慢性消耗性疾病的基础上,出现太阴病且右关脉极细弱时,人参配伍大量白术加入四逆类方剂中,有良好的效果。
下利,欲饮水者,以有热故也,白头翁汤主之。(388)
欲饮水,是对下利性质的判断依据之一,欲饮水一般属热。因为白头翁汤是用于热利的方剂,所以,把欲饮水作为有热的指征之一。
下利,谵语者,有燥屎也,宜小承气汤。(389)
谵语,一般都是阳明腑实证的特征性表现,但多表现为不大便。若患者下利且同时伴有谵语者,就要考虑是否是特殊类型的阳明腑实证。在阳明病篇中,遇到不典型的阳明腑实证,不敢贸然使用大承气汤时,通用的做法就是先用小承气汤试探,确定有燥屎后方可用大承气汤。
后世医学中,把既有燥屎又同时伴有下利的情况称之为热结旁流,指既有燥屎积于肠中,肠道又受到刺激而分泌大量液体,形成下利。若确实是热结旁流的情况,就应该直接用大承气汤,而不是用小承气汤。
在临床实践中,则有各种情况。若脉实,腹部拒按,同时舌红苔黄,甚至发热,则自然是热结旁流证。但有时虽然有明显的实热内积,但大便并不干燥,也没有数日不大便的情况,此时也可用大承气汤或小承气汤通腑泄热。若见舌红,苔黄而干,口干口渴甚,则是胃中有热,热重于实,是调胃承气汤的适应证,服用一到两剂药,苔黄去口干止则继续治疗原发病。若见小肠不完全梗阻,腹痛甚,内热不太显著者,应当以大柴胡汤为主,可合用小承气汤,效果要优于大承气汤。
下利后更烦,按之心下濡者,为虚烦也,宜栀子豉汤。(390)
本条说的又是另外一种情况。烦一般是内热扰心,若是大承气汤证,燥屎积于肠中,阳气不得下降,上扰而心烦。这种情况当然是用大承气汤,腑气一降,内热随之而降,则心烦得解。但这种情况,是无形之热扰于心膈,无论是用泻下药导致还是本身就有下利,都只能除肠中积滞,去已与肠中宿食互结之热,对于胸膈中无形之热却无可奈何。如何判断是无形之热,就是通过按心下来探查,若是有形之积滞,必然拒按而痛;若心下濡,则说明是无形之热,故称为虚烦。虚烦之虚,并不是正气不足之虚,而是相对于有形之邪而言的无形之热邪。
栀子豉汤中栀子为君药,形似心包,善清心包、三焦之热,且能引热下行,从小便而出。淡豆豉为大豆发酵而成,气芳香而善化食,用于将胸膈无形之热从胃中有形水谷透出,二者配合,一清一化,一香一苦,清无形之热而除烦。
呕家有痈脓者,不可治呕,脓尽自愈。(391)
《伤寒论》厥阴病篇只有前四条是历代公认的专门讨论厥阴病的部分,之后的厥阴病篇条文,被称为“厥利呕哕附”,即虽附于厥阴病篇,但其内容,是对整个《伤寒论》中涉及厥、利、呕、哕等症状的集中论述,虽然也有部分条文可能与厥阴病有一定关系,但并不完全属于厥阴病。就本条而言,当发现呕吐物有脓血时,限于古代的医学水平,难以应用现代技术检查出具体的病灶、病性,也不能通过手术切除化脓灶或进行引流,也没有抗生素,此时,排脓就是主要的治法。因呕吐是主要的排脓机制,故不可单纯止呕,把脓呕尽就有利于病情痊愈。
学习本条,一定要结合时代,在西医学的情况下,因呕吐剧烈也可能引起一些并发症,此时就不能机械地执着于不可治呕了。
呕而脉弱,小便复利,身有微热,见厥者难治。四逆汤主之。(392)
呕而脉弱,是呕吐已经伤及了胃中阳气津液,小便复利则更伤津液,此时若身有微热,也不宜径直使用解表剂解表,因为津液阳气不足,再解表则更伤阳气津液,表亦难解,而应当以救里为主。若没有先救里,或者救里而不见效,阳气津液耗伤进一步加重,身有微热变成了厥逆,就出现了循环功能衰竭,为休克之前兆。此时更当救里回阳,故用四逆汤。
事实上,这里的四逆汤只是对救里这一治疗大原则的一个举例,并不是只能用此一方,芍药甘草附子汤,李可的破格救心汤,张锡纯重用熟地黄、山茱萸等,均可辨证使用。
干呕,吐涎沫,头痛者,吴茱萸汤主之。(393)
吴茱萸汤主治阳明寒呕、少阴下利、厥阴头痛,究其本质,本方的作用为降肝气,适用于胸中浊饮阴邪上逆。凡是胸胃之浊饮为患,受肝气冲击而上逆,出现头痛、干呕、吐涎沫,或者下利者,均为本方的适应证。
吴茱萸汤在临床中应用甚是广泛,如眩晕脉滑者,多系饮邪上逆,我用吴茱萸汤合苓桂术甘汤效果较好。胃虚寒而呕逆者,吴茱萸汤效果也很好,若舌胖大苔腻者,合用苓桂术甘汤效果更佳。此外,若胃中寒热错杂,以痞满为主者宜半夏泻心汤,而呕逆吐酸者用吴茱萸汤加少量黄连效果颇佳。
呕而发热者,小柴胡汤主之。(394)
本条说的是厥利呕哕的呕,条文其实仅仅是说了呕的一种治疗情况,并不是一切呕而发热的情况都可以用小柴胡汤。《伤寒论》中提到发热,有时是特指有表证(包括半表半里)存在的发热,是相对于阳明经证、腑证的发热而言的。即使是有表证发热的呕,也不仅仅是小柴胡汤证,有呕不止、心下急、郁郁微烦的大柴胡汤证,呕逆的麻黄汤证,还有葛根加生姜汤证等,均有呕而发热的表现。若加上里实证的呕而发热,则有因腑实导致胃气上逆的调胃承气汤证等。
本条之所以单独提出“呕而发热者,小柴胡汤主之”,指的是无其他指征时,往往是小柴胡汤证。因小柴胡汤证,正邪相争处于半表半里之间,表现变化多端,半表半里之邪内侵则呕,外透则热,无表闭、里实的其他明确指征时,就可用小柴胡汤。
伤寒大吐大下之,极虚,复极汗出者,以其人外气怫郁,复与之水,以发其汗,因得哕。所以然者,胃中寒冷故也。(395)
伤寒大吐大下之后,阳气津液大量损耗,故称为极虚。极虚之人,卫外能力极差,再感受外邪而发热,此时医者没有考虑到极虚的因素,仍按常规发汗而致患者大汗出。大汗出后,病人因脱水而出现口渴,再给病人喝水,但病人胃气极虚,运化水液能力太差,水停胃脘而不下,就会哕。所以说胃中虚冷故也。此时,当以四逆汤救里,合五苓散治疗水逆,方为正治。
本条也强调了《伤寒论》中一个反复告诫的原则,里虚有表证,当先救里,再救表。
伤寒,哕而腹满,视其前后,知何部不利,利之则愈。(396)
伤寒,哕而腹满,哕一般指呃逆,有时也指呕吐。无论是呃逆还是呕吐,若病人同时出现腹满,则提示有胃肠功能障碍,是胃气不降所致,那么就需要加强对腹部的诊察。病人诉腹满,腹满有虚有实,虚满者是胃气虚而哕,旋覆代赭汤主之,虚满者,必然腹满时减,按之不痛反快。若实满则是有实邪阻滞,就需要了解实邪的性质。若是水气内停,小便不利,则是水逆的五苓散证;若是腹满拒按,大便不通,则是阳明腑实之证,当用承气汤类。这就是视其前后,知何部不利,利之则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