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年
历史悠久的文化沉淀,使关中的民风习俗古意盎然。尤其逢年过节,整个关中大地几乎变成传统风情的流动博物馆。
关中人与全中国人一样,崇尚过大年。阴历腊月二十三祭灶,整个八百里秦川鞭炮齐鸣,蓝烟袅袅。祭灶供奉的是各路神仙和列祖列宗,祭品是饴糖和花馍,其用意除了纪念还在“糊口”。正如民谣云:“灶糖一盘茶一盏,打发灶君上青天。天宫见了玉帝面,不当言者切莫言。”看来,这才是报喜不报忧的浮夸不实之风在民间的文化根源。
打发了灶君,百姓们便无忧无虑随心所欲地热闹起来。在腊月的集市上,货架摆满街头,人群熙熙攘攘。真货假货走私货,真卖假卖拉托卖,各算各的账,各行各的事。最惹眼的是花花绿绿的窗花和红艳艳的楹联。尤其在西府的陇县、凤翔,街面上铺满窗花、裱纸、门神,把个原本灰暗少色的县城装点得色彩艳丽、春意盎然。窗花多为农家女自己绘制或剪刻,取材于狮虎龙凤、猪马牛羊、花草鱼虫以及农家自身生活故事。陇县的窗花更显得拙朴、典雅。主人常常把窗花贴在一块黑色底布上,使窗花更加突出,色彩更加明艳。赶集的山民身背新锅,手提笊篱来到窗花前,精心挑选一番,把买好的窗花、楹联连同年画卷在一起,插在棉帽的耳盖中,大步踏上回家的山路。
关中人于农历腊月二十四打扫房子,这一天无论大家小户,都会把家什物品搬到庭院,彻底清扫屋内各个角落沉积了一年的浮土灰尘。旧时农家多用“白土”和水,搅成汤状,粉刷墙壁,使得屋里户外焕然一新。
大年三十这天一清早起来,好像有人下了一道命令似的,关中农村家家户户开始换门神、挂春叶、贴楹联、裱窗花。顿时新桃换旧符,整个秦川亮丽起来、花哨起来、欢腾起来。
终于,盼了365天的除夕夜降临了。人们开始祭祖宗、过大年。这是一个阖家团聚的不眠夜,家家年饭是饺子。饺子用面皮包馅成型,寓意合拢、团结、向心,这大概是国人创造和喜欢这种食品的文化因缘。
春节里,大红灯笼高高挂,点亮了八百里秦川,映红了三千万秦人。大年初六至正月十五,是舅舅给外甥送灯笼(俗约,一直要送到外甥12周岁)的日子。一场瑞雪覆盖了旷野,山舞银蛇,原驰蜡象。只见田陌里、公路上,三三两两提着花灯、拿着麻花的人,脚踩白雪走亲访友。关中灯笼品种繁多,制作精美。久负盛名的有西安三兆的花灯,李家村的玉莲灯,周家的兔灯、狮子灯,灞桥的火葫芦,蓝田的大亮子灯。
早在汉代的长安就有元宵张灯的古俗,从正月十四到十六,连续三个晚上,大街小巷,村头院落,灯笼盏盏忽闪游动。小孩子们挑着舅舅送来的红灯四处游荡,有的还以灯笼相碰,嬉戏打闹。灯笼碰坏了、碰灭了,互不责怪,还振振有词地说:“灯笼会,灯笼会,灯笼灭了回家睡。”边说边挑着被碰灭的或被烧掉一半的灯笼向家走去。
春节期间,也是青年男女结婚的好日子。无论东府还是西府,无论走到哪里,随时可见迎亲的队伍和待客的彩条塑料棚。主人见到生客,也会热情招呼入席饮酒。见你偷偷拍照,毫无怨言,大多数都主动配合。
春节过后,关中大地沐浴在丽日暖风中,渭河两岸桃红李白,菜花灿黄,绿油油的麦田里穿红戴蓝的农家女挖野菜、锄杂草,一片祥和安宁的景象。
野菜指荠菜。唐代王宝钏住寒窑、挖荠菜的故事,家喻户晓。1960年大饥荒时,西安城里每人每月不到30斤口粮,天天吃不饱饭。记得当时父亲患了浮肿病,我实在饿得无法忍耐,就逃学跑到城外的田地里挖荠菜。晚上回来,父亲教我把荠菜洗干净,用清水煮了,放入盐醋,以此充饥。虽然是些清菜汤,但每顿饭加一碗,竟觉得饱了许多。荠菜、槐花,还有油渣和白菜根,伴随我度过了少年时代最重要的三个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