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记
后记
摄影对我只是工具,激励我活着的工具。我不为摄影而活,但我活着必须摄影。用摄影记录生活、解读人生、认知社会,是我逐渐形成的摄影观。30多年过去了,偶尔翻阅20世纪60年代中期初学摄影时拍的照片,我发现其中就蕴含着这种观念的因子。我曾经幻想着摄影能成为实现艺术追求的目标,但很快,理想连同移栽过来的信仰一起破灭了。饥饿的烙印与文化专制的创伤,使我只能脚踏实地回到民间俗人中来,以平民意识关注普通百姓的生活,用纪实手法展现关中八百里风情。我从不自觉到自觉地走上这样一条摄影之路。
藏着的关中,作为一种客观存在,它首先藏在民间,藏在我这些以平民意识与纪实手法拍摄的照片中。为拍这些照片,我付出了数十年的努力。无论春夏还是秋冬,抑或年节,我放弃了与家人团聚,无暇顾及年迈的父母。尽管他们不懂摄影,但他们凭一种亲情坚信我在做正事,给予我充分的理解与支持。而那些长期以摄影权威自居的所谓“革命理论家”,却给关注平民生活及其生存状态的摄影者冠以“土、老、破、旧”的帽子。斗转星移,时至今日,“土、老、破、旧”的照片终于显现出其深刻的历史与文化意义,更重要的是,它们再不可重生了。
在一个作秀、作美的流俗时代,我恪守平凡与拙朴、自然与寻常。在我眼中,关中人用世代文化承传的每个天日填塞着岁月的纵深。面对他们,先记录下来是最重要的。而以往的历史之眼,有谁正视过他们?摄影就是摄影,简洁直录才能使之生根在自己的本体上。
关中文明的盛衰起伏,是秦人生命长河中翻滚的波澜。瞬间的流变,都体现着种群血性、命运轨迹和文化传承。因此,回到民间,贴近了普通人生活的烦琐,也就贴近了真实,贴近了国情。记录下凡人俗事这一个个从未进入大雅之堂的瞬间,必将为摄影注入生活的厚重,为历史增添现实的鲜活,为读者提供一些看后的静思。
《藏着的关中》这些老照片最早的摄于1971年,最晚的摄于2014年,时间跨度为43年。经过时间与岁月的洗礼,这些照片都经受了考验,每一个瞬间都与被历史遗忘太久的普通关中人命运与遭际相关,与他们的生存状态及生存方式相关,与他们的习性及愿望相关。总之,与数千年间关中人断续重生的文化血脉相关。
不是说如今是读图时代吗?“读”字由“言”和“卖”合成,有言卖出才有读,可见言与读自古就是一种交易关系。信息与知识也是商品,是有价值的,因此,才被自觉互换。言不仅能换来阅读与传播,还能换物、换权、换地位。这说明言是分类的、分功能的。影像也一样,无论面对哪种类别与功能的影像,既不能强制人读,也不能强制人不读,读图应是一种相互的自愿行为。
本书出版之际,我要感谢关中的父老乡亲!同时感谢西北大学出版社以及薛保勤、马来先生对本书再版所付出的努力,感谢编辑和所有为此书付出辛勤劳动的朋友与同事。就在夜以继日整理编辑书稿期间,久病不起的母亲于2013年6月2日离我而去。谨以此书献给我的母亲,以表我未尽的孝心,慰藉她的在天之灵。
胡武功
2014年6月2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