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三十六
在的士车里,徐飞不停地拨打叶娟的电话,可是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她心虚了吗,为什么不接电话。他见识过叶娟的狠毒,她是那种占有欲特别强烈的女人。她看中的东西,非得到不可。她拥有的东西,在没玩腻之前,绝不能让别人得到。徐飞在她的眼里,就是一个还没有完全玩腻的玩物,她可以把他让给别人,却不允许别人抢走他。她把阿芸劫走以威胁他、使他臣服,完全是她能做出的事情,太符合她的个性了。
除了她,徐飞想不出他接触的人中有谁会做出那样的事情。
在叶娟没有插入进来之前,徐飞跟阿芸的爱情虽然平淡如水,但是远远没有到破裂的程度。那天,在客厅里挪动家具位置,他从她的眼神里读出了如火的欲望。在此之前,他一直把她当成师母来尊敬,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睡在同一张床上。自从那次短暂的相处之后,叶娟时不时找借口出现在李老师画室的走廊上,并透过窗户的缝隙窥视正在工作的他。她火辣辣的眼神,仿佛能炙烤一切。
一个冬日下雪的夜里,北方呼啸。叶娟打电话给徐飞,带着哭腔慌乱地说李老师晕倒在了客厅,可能急需去医院。她问他能不能过来帮一下忙,下雪的夜晚她不敢开车。徐飞想也没想,一边穿衣服一边跟正准备上床的阿芸说了一句,然后冲出出租屋,拦上一辆的士,急匆匆赶去他们的别墅。
抵达时,跟他想象的画面完全不同,客厅里没有晕倒的李老师。只有叶娟一个人在等他,她穿着单薄的红色丝质长裙,披散着长发,手里握着高高的红酒杯,曼妙的身躯斜靠在宽大的沙发上。见他气喘吁吁地走进屋内,她放下手中的红酒杯。摇曳着来到他的身前,微笑着说这么晚了,还要辛苦你走一趟。
徐飞一脸着急地问,李老师呢,他怎么样了?
叶娟语调轻松地说没事了,他刚刚苏醒过来,又睡过去了。这些天他一直不停地画画,可能是劳累导致的晕倒,睡一觉应该就没事了。
说完,她打开卧室门。
徐飞看见了床上一个侧卧的背影。
他一看李老师没事,于是放下心来。叶娟说她不知道他晚上还会不会有事,所以希望徐飞再多待一会儿。
叶娟端起自己的酒杯,又递给了他一杯,说喝点酒吧,暖和一下。冬天喝一点儿红酒,比较好睡觉。
既来之则安之。徐飞没有办法,只得在沙发上坐了下来。喝了几口红酒之后,他感觉身体开始燥热,汗珠止不住地往外冒,心跳也加快了许多。叶娟一看他热气腾腾的样子,微笑说屋里暖气开得有点儿大。她建议他脱掉外套,怎么舒服怎么来。
说着,她走到徐飞的背后,温柔地帮他脱下了厚厚的羽绒服外套。
脱衣服的过程中,她细长的手指划过他的乳头,弹拨起他颤动的心弦,一丝异样的感觉传遍他的全身。
不知道为什么,那天夜里,他不受控制地被叶娟牵着鼻子走。她让他喝酒,他立刻端起酒杯。她脱他身上的毛衣,他举起手来配合。喝得越多,他身体越热,像一座随时会喷发的活火山。他甚至都忘了来这儿的目的。
不知不觉中,他喝了四五杯,身上的衣服也被她脱了个精光。长期做人体模特的关系,他并没有觉得不自在。后来,他的意识变得模糊。眼前的叶娟变成了阿芸。他们拥抱在一起,亲吻、抚摸、进入,然后激烈的碰撞。第二天醒来时,徐飞发现自己赤裸着睡在了李老师的床上,叶娟则枕着他的手臂睡得正香。他想把自己的手臂抽出来,可是一动,叶娟微笑着睁开了眼,一脸满足的表情。
徐飞从床上滚了下来,他一边穿衣服,一边不好意思地问怎么回事。
叶娟笑了笑,不以为意地说,算是酒后乱性吧。
徐飞摸了摸痛得像要炸裂的头,说对不起。
没事的,大家都是成年人。
李老师呢?
他出差了。
昨晚的事情,是你的预谋?
可以这么说吧。但是我喜欢你的心是真的。得不到你,我这辈子都会觉得遗憾。
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
你说了不算。我说了算。
凭什么。
你不怕李老师知道吗?我录了我们昨晚做爱的全过程。
徐飞拿着衣服僵在了原地,他感觉自己完全落入了对方的圈套之中。他无可奈何地说,我们不会有爱情的。
叶娟坐起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根烟,点上吸了一口之后,满不在乎地说我知道。
徐飞无话可说,只得保持沉默。
叶娟说,放心吧,我不会缠着你的,也不会干涉你的私生活。我需要的时候,自然会打你电话。
徐飞穿好衣服,走出了别墅。
雪停了,太阳出来了,天地一色,到处都是厚厚的积雪。从半山腰极目远眺,城市的雪景,见之忘俗。第一次身体出轨,徐飞心里的愧疚,无以复加。他踩着厚厚的积雪,慢慢地往山下走去。
他哈了一口气,又搓了搓冻僵的手,然后自然地伸进了羽绒服的衣袋里。他摸到了一叠钱。他顿时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儿。钱是个好东西。他的生活里,很多需要用钱的地方。对他来说,他最大的愿望,就是摆脱钱的桎梏。他受够了没有钱,受人冷眼的日子。
叶娟的钱,虽然来得不那么光彩,但是却解决了他实际的困难。他又再次摸了摸那一叠钱,刚才还严重失衡的心理,似乎一下得到了补偿。他需要钱。钱,可以让他找回失去的自尊,尤其在那些曾经看轻过他的人眼里。
徐飞第二次接到叶娟的电话时,不再那么抗拒。他在心里把她当成了客户,全力做好服务是他应该要做的工作。叶娟对他颇为大方,只要相处得开心,她就愿意为他付出。因为正处于巅峰的年龄阶段,徐飞的服务水准日益精进。
不过,每次见到李老师时,他还是觉得心里发虚。他那么真诚待他,而他却做了对不起他的事情。叶娟很大胆,喜欢寻求刺激,她享受那种猫抓老鼠一样的相互追逐,越是危险的地方,越是能刺激她的情欲,比如李老师在穆天子山庄的湖边画室里。
跟叶娟约会过几次之后,徐飞发现他们的夫妻关系确实存在问题,并不像在外人表现得那么融洽。他们的相处,有些冷淡,基本上各玩各的,睡在同一张床上,也很少交流,不管是身体上,还是精神上。他们似乎生活在两个平行的世界里,没有交集。
好几次,他和叶娟刚完事儿,李老师就从外面回来了。他吓得光着身子抱着衣服躲进了宽大的柜子里。可是,李老师并没有急着进入卧室,而是独自去了书房,挑灯看起书来。徐飞穿好衣服,从容地走出他们家,李老师坐在灯光下,头也没有抬起过一下。他对那个屋子里发生的一切,完全没有感知。
也许,还有一个可能,李老师不想打破现有关系的平衡。他正处在艺术创作生命最旺盛的时期,他不想因为生活的牵扯,影响他对艺术的追求。总之,很多事情,徐飞也看不清他。以他的学识水平,他无法揣知比他层次更高的人,何况他对李老师一直心存敬意,看他的角度难免不抬头仰望。
约会的次数多了之后,徐飞说服了自己,心中的愧疚感不再那么强烈。他觉得在他们的夫妻关系中,李老师的冷淡,也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没有和谐的性,夫妻关系就像生锈的机器缺少了润滑剂。
这种偷情的感觉,给叶娟的生活带来了无穷的乐趣。有时候,她甚至在李老师在家的情况下,也叫来徐飞,在他的隔壁房间,享受男女之间的欢愉。
不过,最近在穆天子山庄湖边画室的一次偷情,颇为怪异。徐飞至今搞不清楚那一天发生的事情是真是假,既真实又虚幻的感觉。那天,整个城市都被大雾笼罩,能见度非常低,几米开外的事物,只能见到一个模糊朦胧的影子。对于这样的天气,叶娟非常兴奋,仿佛有了天然的屏障,做任何事情都不会被人发现。
她打电话给徐飞,说去李老师的湖边画室约会。她说她就想玷污他最在意的地方。可以说,湖边画室,是李老师心目中最神圣的地方。他自认为的得意之作,很多都在那个画室里完成的。他跟叶娟闹矛盾,不开心了,也会一个人待在那间画室里,拼命画画,有时候一住好多天。
徐飞也去那间画室里做过她的模特。在那样静谧的环境里,他见识到了李老师对绘画的狂热。他可能在做一个艺术上的创新,徐飞很多时候看不懂、也解读不出画里要表达的内容和情绪。但他知道,李老师离他心目中的目标肯定有前进了一步。
叶娟说要去画室幽会,徐飞内心是有排斥和挣扎的。他觉得那样对李老师很残忍。叶娟听出了他话里的犹豫。她立刻通过微信转账给了他比平时多几倍的价钱。他一看数字,屈服了。于是,他按照叶娟的要求,去了湖边别墅。
靠近湖泊的缘故,李老师的画室,更加朦胧不清,浓得化不开的云雾似乎凝结成了一块巨大的白色油脂。为了跟周围的环境,连为一体,叶娟一到画室,就把所有的窗户和门,都打开了,同时顺手关上了电闸。她想要这一切都自然呈现。这样,湖里的雾气,就会像奔涌的溪水一样,流进房间里。她这么做,还有一个目的,就是要让李老师挂在墙上没有裱装的画,加快受潮的速度。她受不了那些画,在他的心目比她的地位还要高。
她在发泄心中的怨恨。
徐飞赶到时,画室里已经云雾缭绕,一走动,云随风走。感觉如在仙境。叶娟特别打扮了一番,披着一件薄薄的粉红的轻纱,就如天上的仙子下凡。在她语言和肢体的和挑逗下,徐飞很快消除了先前的负疚感,投入到了幽会的激情当中。
在一片云雾里翻滚、缠绵,这种既真实又虚幻的体验,前所未有。他们兴奋地,喘息着,忘我地投入到了这种欲仙欲死的感觉当中,以致李老师走进画室时,他们毫无察觉,身体依然紧紧地交合在一起,像两条发情的蛇。
李老师跨过地上一条翻倒的木凳,嘭的一声关上一扇窗时,纠缠在一起他们才惊醒了过来。他们匆忙分开身体,慌作一团。
李老师关好一扇窗之后,又走过来关另一面墙上的窗,他嘟囔着轻声说,我明明记得出去的时候关好了门窗。
叶娟和徐飞蹲在地上,屏息着呼吸,生怕他发现了他们。平静了一下心情之后,徐飞双膝跪在地上,慢慢摸索着,开始寻找散落在地上的衣服。他摸到了叶娟曾经披在身上的轻纱,他轻轻一拉,没有动,好像挂住了一个钉子。他使劲儿一扯,轻纱撕破的同时,他听到了咚的一声巨响,一个高大的身影像被砍倒的大树,直愣愣地砸在地上。接着,他听见李老师发出了一声闷哼,然后再没了声息。徐飞吓了一跳,他顾不得浑身赤裸,赶紧爬起来冲到他的身边。他摇了摇他,没有反应,同时他摸到了一手温热的鲜血。
李老师晕倒了,脑袋被地上的凳子,磕破出一个大大的口子,一直在流着血。为了不让他继续流血,徐飞用撕破的轻纱缠住了他的头。他着急地对叶娟说,李老师应该要赶紧送往医院,要不然会有大麻烦。叶娟拉开电闸,打开灯,然后慢条斯理地穿着衣服。她看了一看,说没事的,暂时死不了。
穿好衣服后,他们开着车,把李老师送去了医院。急诊室里,医生说,怎么摔得这么厉害,再晚点儿来,人能不能保得住都说不准。经过一番抢救,李老师算是脱离了生命危险,但是还得在医院里住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过来。
叶娟不喜欢医院,说到处都有一股难闻的味道,透着死亡的气息。她不愿意伺候仍在昏迷中的李老师。她让徐飞做陪护,说等他清醒过来,再叫她来看看。她说这几天闺蜜约好了,要去拉萨游玩兼禅修,行程不能变。同时她也需要透透气,散散心。用最时髦的话说,身体和心灵,总有一个在路上。她交代徐飞,说有什么情况,电话里沟通。说完,她开着车,潇洒地走了。
对于叶娟的绝情,徐飞还是有些看不惯的,有些太过分了。他从来没有想过要伤害李老师。经过这件事之后,他甚至有些同情李老师了,他们的夫妻关系究竟谁对谁错,模糊了界线,仿佛谁都是受害者。再说了,长期跟叶娟这样的女人生活在一起,李老师肯定受过不少委屈。她那么强势霸道,任何一个男人都没有办法忍受这么多年。
而让徐飞倍感震惊的是,身在外地的叶娟,通过电话委婉地表达了想要谋害李老师的想法。她说如果徐飞帮她达成目标,她给他巨额报酬,保证他拥有城市户口,并且有房有车。不知道为什么,徐飞竟然答应了她这个疯狂的要求。房子,就像压在他身上的一座大山。他打拼了这么多年,最渴望的就是拥有自己的房子,这关系着他的理想和幸福。
心中狂热的执念,冲昏了他的头脑。
对他来说,那是一个奇怪的夜晚,什么都不对劲儿。他趁着夜色,潜入了李老师的病房。黑暗中,李老师躺在床上,呼吸微弱,长长的输液管里无声地滴着药液。他轻轻地走过去,在病床边站了很久,犹豫着,迟疑着,内心有两个声音在激烈交战。最终,他屏住呼吸,战战兢兢地从口袋里拿出一块毛巾,捂住了李老师的嘴。
他感觉到了李老师身体的抖动和战栗,像一条淹在水里,垂死挣扎的狗。
他想如果他早下手几秒钟,李老师肯定就死了。
这时,美子端着一个上面放了两瓶药水的盘子,走了进来。到李老师换药的时间了。这几天,徐飞跟美子打过很多次交道,彼此都认识。
她打开灯,看见了徐飞快速缩手的动作。
她呵斥道,你在干吗?
徐飞拿出毛巾,镇定地说,给李老师擦嘴啊。
美子用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一下他说,真的吗?
随后,她又指着空空的盐水瓶说,你怎么不盯着点儿?
这时,床上的李老师,剧烈地咳嗽出声。
徐飞偷偷地松了一口气。
美子换完药水后,一脸严肃地对徐飞说,你不能再待在这里。
徐飞镇定地说,为什么?
美子一声不响地盯着他,目光灼灼。
徐飞站了起来,故作轻松地举起双手说,好,好,我走。说完,他快速走出了病房。
又整理了一下床上的被子和枕头之后,美子关上灯,拿着空盘子走了。
美子低着头,拖着疲惫的双腿,走在灯光昏暗的走廊里。
拐角处,一双强壮的手从背后伸过来,一把捂住了美子的嘴。随后,她被拖进了一个无人的医生办公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