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贺端阳果然很早就来到乡场上。冬天的小场集市开市迟,场上除了几个卖菜的外还空荡荡的没什么人。店铺的门也还没开,只有卖肉的向屠户起得早,已经把三扇猪肉挂在了自己案板背后的吊架上。吊架用两根碗口粗的圆木插在街沿上事先开凿的榫洞中,圆木上边又各有一个榫眼,穿着一根挂着许多铁钩的像是屋梁一般的横木,三扇猪肉便用铁钩挂着。这种方式当地叫作卖吊案肉。吊肉的木架要用时便拿来插进街沿上的榫洞,不用时便取出来,不但十分方便,而且又适应了小场街道狭窄的局面。吊案的铁钩上除了三扇整猪肉外,还分别挂得有两副猪心子、四扇猪肝、两头猪的肺叶、四只猪腰子、两副毛连、两副舌子、两副猪肚、两笼猪大肠,另有几扇硬板油和如渔网一般花花眼眼的猪脚油,林林总总,展览一般。除了吊案上的三扇猪肉外,前面的案桌上还摆了半扇猪肉,向屠户此时正叮叮哐哐地剔骨。端阳见向屠户剔骨便没去打搅他,只把眼睛落到猪肉上,从猪脑顶、猪拱嘴儿、两耳间皮下的核桃肉、挨刀子部位的槽头,一直看到五花肉、腰黄肉、前胛、后腿、棒子骨,思考着该割一块什么样的肉。向屠户只专心地剔着骨,也没发现有人站在旁边,等剔完一只筒子骨准备将骨头往案桌下一只筐子里扔时,方才看见端阳,便笑着道:“小兄弟割肉呀!”端阳道:“就是呀,看见你忙也没打搅你!”向屠户道:“你不要管我,你要割什么样的肉,我马上给你割!”端阳想了想,让向屠户给他割了几斤二刀肉放在了篮子里。正打算给钱,忽然想起母亲喜欢炸酥肉,炸酥肉当数腰黄肉最好,便又叫向屠户给割了两斤腰黄肉。向屠户一边割肉一边又有些舍不得地说:“小兄弟,你把我一扇猪的瘦肉都割完了,我这肉怎么卖?”端阳道:“还有这样多,我哪里就把瘦肉买完了?”说着付了钱,正打算离开,向屠户见肉一摆出来,便有人来开了张,且还没有还价,甚是高兴。又把刚才剔下的那根筒子骨也丢到端阳的篮子里,道:“给,小兄弟,跟你搭个带头!你别看它莫得肉,炖汤安逸得很!”端阳谢了一声走开了。可还没有走到几步,卖豆腐的孙三娃儿刚好挑了豆腐担子过来。端阳一看那豆腐又白又嫩,还冒着热气,想必是才出锅的。想起昨天和妈盘算买哪些菜时,竟把豆腐忘了。便马上叫住孙三娃儿,又买了几块豆腐在篮子里方才离去。这时,两边的店铺陆续开了,端阳便过去买了酒、买了烟,放进背上的背篓里,又往下街刘罗锅的卤菜铺子走来。刘罗锅叫刘学平,五十多岁,是个筲箕背,因前两年有部电视剧演得很热,里面有个人叫刘罗锅,小场上人生性乐观,见了那个刘罗锅,便把他也叫了刘罗锅。这刘罗锅人长得不怎么样,却有一手祖传的做卤菜的手艺,尤其是他卤的鸭子远近有名,为当地一绝,人称“刘鸭儿”。端阳来到刘罗锅的卤菜铺子前,刘罗锅的生意正好开张,端阳先买了两只卤鸭子,后又拣了几样猪身上要紧的东西,诸如心、肝、舌、肚等内脏和耳、鼻、尾等小件,一样买了一斤,让刘罗锅分别装进塑料袋里。刘罗锅每装一样,端阳便往背篓里放一样,放毕才和刘罗锅结了账。出来又掏出昨日写的单子看了一遍,再去买了花椒、酱油、醋、味精等家里没有的作料,见无一遗漏了方才满意而归。

吃过午饭,李正秀便在屋里操持起来。她先去杀了那只喜欢爬小母鸡背的公鸡,剁成块,拌了料酒、辣酱、姜末、蒜泥、盐巴等作料,将锅烧红,将拌了作料的鸡块倒进锅里稍微炸了一下,让作料充分入味方铲起来,倒入一只瓦罐内,加上水,又加上早已发泡洗尽并切好的竹笋,文火煨炖起来。正做着,突然听得一个声音问道:“他婶,忙不忙得过来?”李正秀抬头一看原来是肖琴站在门口朝自己问。李正秀自然明白肖琴问话的意思,便急忙笑道:“他婶,有个什么忙的?还不是像平时一样,吃点粗茶淡饭。”肖琴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他婶就说一声!”李正秀道:“没什么帮忙的,他婶,晚上和他叔早点过来就是!”肖琴道:“他婶,我屋里那个人专门叫我过来看看你有没有什么做的。你别见外哟,见外累你自己!”李正秀道:“一堆一块的,我见外什么?真的没有什么做的,他婶你回去忙吧!”肖琴听了方道:“好吧,他婶,有事你就站在门口喊我一声就是!”说罢方回去了。

李正秀把上午儿子割回的猪肉拿出来用温水洗了两遍,正要切,肖琴却又来了,手里还拿了一根围裙。李正秀道:“他婶,你怎么又来了,我不是说过没啥做的嘛?”肖琴说:“他婶,我屋里那个人说了,一双手按不到两条鱼!你一个人又要烧火又要转灶,哪有不需要帮忙的?我回去,他还把我说了一顿。”说完又道:“他婶,反正现在也没活路做,在屋里耍起还冷些,你就让我来跟你打个下手好了!”李正秀听了这话,方道:“好吧,他婶,硬是不好意思,请你们吃顿饭,还要让你来出力!”肖琴道:“这有什么,他婶,让我们来吃现成的才是不好意思!”说着,拴了围裙,看见李正秀要切肉,便道:“他婶,这肉你打算怎么做?”李正秀道:“我打算一半用木耳来炒肉丝,一半来滑滑肉,不过还没拿准是绿豆炖,还是用黄花菜炖,他婶你看用什么炖好?”肖琴想了一想道:“大冬天的,也没有哪个需要清火,我看还是用黄花菜炖好,要不干脆用萝卜炖!萝卜吸油,也不油腻人。”李正秀道:“那就用黄花菜炖吧,黄花菜也吸油!专门请客,让大家来吃一碗萝卜,那像什么话?”肖琴道:“那有什么,他婶,现在大家的肚子里都不缺油水,吃点炖萝卜把肠子清一下还好些!”李正秀道:“再是呢,要吃萝卜,哪家没有?”说完,见肖琴立在旁边,便道:“他婶,反正你来了,我也不客气了,那你就来帮我切肉,我去把芡粉和黄花菜拿来早点用水泡一下!”肖琴果然去洗了手,过来接了李正秀手里的菜刀忙了起来。李正秀拿出一只干净盆子,去仓里的口袋里取了一把黄花菜,过来用温水发了。刚把水倒进盆里,屋子里立即弥漫起一股黄花菜的清香气来。李正秀又拿了一只碗去坛子里舀出一碗红苕粉,倒进一只瓦钵里,也用温水发了。肖琴早将端阳割回的肉,一分为二,一半继续留在案板上,一半正被她根据肉的形状、大小,削成或块、或片、或条、或丝等形状,都是极易于拌了芡粉丢入沸水中焯的。李正秀在一旁看见啧啧赞道:“他婶,看你这手艺,该去城里当掌瓢儿的师傅才对!”肖琴听了红了一下脸道:“他婶子莫讽刺我了,笨手笨脚的当什么锅儿匠?”说罢,将肉切好了,又放到一只不锈钢盆里,同样加上盐、酱、花椒粉、葱花、姜末、蒜泥等作料,用手拌均匀了,方将刚才李正秀发在瓦钵里的苕粉,再加上一些水,用手充分揉拌。揉拌一阵,提出手来,只见那芡粉吊在指头上,欲滴不滴的样子。肖琴才将拌好的肉倒进芡粉钵,又一阵搅拌揉搓起来。李正秀早去刷了锅,加了几瓢清水在锅里烧起水来。没一时,锅里的水便沸了,肖琴便将瓦钵端过去,将里面拌有芡粉的肉块、肉片、肉条或肉丝,一一放进沸水里。少时,锅里便翻腾起乌中透红、晶莹剔透,滑不溜秋的农家菜肴来。肖琴把瓦钵里的肉和芡粉全部丢入锅里后,李正秀又烧火煮了一会儿,方才用漏勺捞起来,倒入肖琴早已准备好的一盆清水中,又浸泡了一阵重新捞起来,倒入一只小锅内,将发好的黄花菜洗净也放进去,加上水,方烧火煨炖起来。

按下这两个女人在厨房里或煸、或炸、或爆、或蒸、或煮、或码芡等诸般烦事不提。却说到了黄昏时分,那请的客人便陆续来了。原来端阳怕办席容易请客难,下午又一一去请了一遍。端阳去请的时候,把自己的意思都对他们说明了。道你们要是肯帮我就来,要是不肯帮我我也不勉强,但大家还是好叔侄,好弟兄!被请的人都是小房的人,平时对大房都多有意见,现在又听说贺国藩要当村主任,心里更是不满。又听端阳说要去和贺国藩争这个村主任,好不好都是一房人,端阳这娃儿平时为人也正直,与其让了贺国藩当,不如让端阳当,又见别个恭恭敬敬来请两三回了,不去不是不给人家面子吗?于是便纷纷应承下来。不但如此,贺毅和兴成听了端阳的话,还答应把自己麻将桌上的好友贺勇、贺建、贺林、贺飞都叫来帮端阳出主意,端阳自是高兴不迭。

最先到达主人家里的是贺兴成两口子。李红一走到阶沿上,便皱起鼻子使劲闻了闻,然后故意大声道:“婶,你煮的什么好吃的这样香,把我口水都逗出来了!”说着一头钻进了灶屋里。李正秀见李红来了,便也故意道:“有什么好吃的?这样大一下午也不来帮你婶一下忙。你看,让你琴婶来忙了一下午!”李红马上笑嘻嘻地道:“哎呀,对不起,对不起,让琴婶劳累了,我该打!”肖琴道:“你别信你婶的话,我劳累什么?还不是像在屋里一样!”李正秀又对李红道:“下午又在打麻将是不是?”李红仍笑嘻嘻说:“婶,你说不打麻将做什么?”李正秀笑道:“那麻将一打就是半天,屁股坐没坐痛?”李红像开玩笑地对李正秀说:“婶,这要你来打了才知道痛不痛!”说着,见李正秀拿了抹布要出去擦桌子,忙过去抢了过来,道:“婶,快给我来!侄儿媳妇来迟了,将功补过!”说完就走。李正秀满意地笑道:“这还差不多,有点见识!”

正说着,贺善怀和贺毅也来了,一进门也对李正秀喊:“婶,辛苦了,你煮起我们来吃现成的!”贺善怀还道:“婶,吃什么饭嘛?我昨天就对你说过,我是一定要画端阳兄弟的圈圈的!”贺毅也道:“就是,婶,又不是外人,选哪个都是选,只要给我们打声招呼,我们如果不选端阳老弟都不是人!”李正秀听了这话,又笑道:“不选你们兄弟就吃不得饭了?”说罢,见他们的女人没来,便又对他们问道:“董秀莲和池玉玲怎么没一起来?”

一语未了,便听见屋角两个女人的声音答道:“婶,不好意思,我们来了!”说毕,人就已经到了屋里。贺毅就笑道:“婶,她们脸厚得很,哪有不来的?刚才走到黄泥巴地那儿碰到一起了,就一路走一路叽叽喳喳摆龙门阵,也不知道哪有那么多摆的?”善怀的女人道:“你管我们哪有那么多的龙门阵摆,你不是女人,你别管!”说着,便和贺毅的女人一起,也笑着钻进厨房找活儿干去了。

不一时,长军和他的女人程素静也肩并肩地来了。紧接着,贺勇、贺建、贺林、贺飞也都带着他们的女人相跟着来了,就只剩下世福和世财两口子。李正秀便对端阳道:“去看看你世福叔和世财叔他们在做什么,怎么没过来?”肖琴听了道:“去看他们干什么,这样近,他们不知道来?”话音刚完,却听得贺世福和贺世财弟兄已经在院子里应道:“不用看了,我们来了!”肖琴听了出来责备道:“你们又不是小脚女人,别个远些的都来了,你们这样近,大家都到齐了才来!”贺世财笑嘻嘻地道:“嫂子,我们虽然来晚了,却晚得稳当!”李正秀见只有世财一个人来,便对他问:“他叔,怎么只有你一个人,他婶呢?”贺世财道:“你放心,他婶,她马上就过来了!”说完又道:“她怕你们家碗不够,在家里清碗呢!”李正秀听了这话,马上道:“哎呀,说是说,碗真还不够,我倒差点忘了!”正说着,果见世财的女人谢双蓉,捧了一叠碗走来。听了李正秀的话,便道:“没关系,他婶,不够我就回去拿,这样近呢!”说着也进了灶屋。一时,男人们都聚在堂屋里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天,女人们都聚在灶屋里或帮着烧火、炒菜,或清洗碗筷杯盘。也有在灶屋里插不上手的,便也出来混在男人中间听他们摆龙门阵,偶尔答一两句话。

端阳见请的客人全都到齐了,心里非常高兴,便进自己房间里拿了烟来,先给每个男人发了一盒。男人们先都推挡不肯接,端阳便道:“拿着,我就不一支一支地散了!”又道:“抽盒烟有什么?”众人已是知道了端阳的意思,一边接了烟一边又道:“端阳,吃了就算了嘛,还发什么烟?多不好意思!”端阳道:“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烟酒不分家,你们下去帮我宣传,拉选票,总要给别人散支烟!”贺世福听了这话,便把烟往怀里揣,道:“说得也是!”端阳见了笑道:“叔,我是开玩笑的,以后做工作再说做工作的话,今晚上的烟是给你们抽的!”话音刚落,贺建将手里的烟盒翻来覆去地看了一遍,又凑到鼻子底下闻了闻,突然正正经经道:“选了这样多回了,我今天晚上才意识到原来我们手里的选票还是很重要的!”端阳道:“选票本身就很重要嘛,不过以往由上面定人选,我们只是当了一个画圈圈的木偶,所以才变得不重要了!”贺建道:“有竞争才会显出重要,没竞争就显不出重要!”这话一说,兴成、贺勇、贺林、善怀,甚至连世福、世财都同意这个说法,纷纷道:“就是,竞争都莫得,老百姓也没有选择的,反正你同意是同意,不同意也是同意,哪个会认为你的选票重要?”

说到这儿,长军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地对端阳道:“老弟,村里选举委员会的名单贴出来了,你看见没有?”端阳一听这话,马上问道:“贴出来了?贴到哪个地方的?我怎么没有看见?”众人也道:“我们也都没有看见呀!”长军道:“贴到村委会办公室楼上的墙壁上的,纸还没有半张报纸那么大。我也是今中午到村委会办公室找贺劲松问点事才看见的!贺劲松还在写什么,不过我没有问!”众人一听,又纷纷道:“原来是贴到楼上的,不去办事,哪个会专门爬到那楼上去看!”端阳听了大声道:“他们这是在应付了事!这样重要的事,怎么不用大纸写好,贴到大路边的村务公开栏上?”说完又对长军问:“你看见那名单上都有哪些人?”长军道:“还有哪些,就是那几个干部嘛!”说着,便把人名说了一遍。众人听了都不以为然地道:“管他张三还是李四,反正都是走个过场,有我们老百姓事!”

端阳一听长军说的那些人名和贺荣那天晚上说的一点儿不差,心里不禁又生起气来,正想对大家解释,说选举委员会是很重要的,应该由全体村民推选时,李红、程素静等几个女人端了菜出来,大声道:“先别说闲话了,等吃了夜饭再慢慢摆!”端阳一见,也便暂时把满腔的怒气压在心头,进屋去取出酒来,然后招呼大家道:“来来来,大家都来围起!”喊了两遍,众人都互相看着,没人先往里走。李红端菜出来道:“你们男人坐一张桌子,好唱酒,我们女人坐一张桌子,好吃菜!”长军听了这话,便和李红开玩笑道:“嫂子前世怕是一只母猪!”李红道:“是母猪怎么了?婶子今晚上弄这样多的菜,大家都要尽力吃!”端阳见他们只顾开玩笑却不往里面走,便又催促说:“长军哥莫只顾说话了,带头往里面走!”长军一听便道:“走就走,要吃的都快来,吃了好去搓几把!”几个男人一听这话,一边往里面那张桌子拥,一边把贺世福和贺世财两个长辈推到上席去坐了,才自己去寻了位置坐下。女人们上完了菜,也到另一张桌子上坐下了。加上主人每桌正好十个人。李正秀便站在一边笑道:“怎么这样合适,连筛酒的人都没有一个!”兴成、贺毅、贺林等便也笑道:“莫得斟酒的我们自己来!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婶你放心,你累了一下午,自己也坐到吃!”说着便真的反客为主地抓过酒瓶,拧开瓶盖,在桌子上斟起酒来,端阳要去抢也没抢过来。李正秀一见,忙对端阳道:“你硬是不懂事,坐到桌子上,还要你哥哥们倒酒!”又道:“端阳年轻,各位叔叔哥哥就多担待一点!”众人说:“婶,没问题,你们的意思我们明白了,选别人是选,选自己人也是选,我们当然要选自己人!我们肯定支持端阳,不支持就不会来了!”李正秀听了这话,便立即对端阳道:“端阳,还不快敬你叔叔婶婶、哥哥嫂嫂一杯!”端阳听了,果然站起来端起酒杯道:“叔叔婶婶,哥哥嫂嫂,我年轻,也不会说话,也没喝过酒,我感谢你们给我的面子,以后还望你们进一步支持我!一句话,我贺端阳绝不会忘记你们!我就照俗话说的,先干为敬,叔叔婶婶、哥哥嫂嫂也都把这第一杯酒干了!”说着果然把杯子举到嘴边,将酒倒进嘴里。喝毕便一边捶打胸口一边咳嗽起来,直咳得脸红筋胀。贺世福和贺世财见了便道:“你喝不得就算了,我们自己能喝多少就尽管喝!”可贺毅、长军、兴成几个年轻些的却不依,道:“那怎么得行?你要当村主任,不把酒量练出来,乡上伍书记以后来了,你不喝,不是说你看不起他?不行,不行,今晚上就开始练酒量!”李正秀见了,便对兴成、长军等笑着斥道:“你们像不像当哥哥的?还说要帮助他,这阵倒捉弄起他来了!以后的事以后再说,今晚上别劝他喝了!”长军、贺毅、兴成等听了,方笑道:“要得嘛,婶发了话,哪个敢不听?”说罢,不再开玩笑,只管一边吃喝一边议论正事。

吃了一个多钟头,一个个酒足饭饱,脸放红光,嗝声连连。把嘴巴一抹,兴成和他的两个铁杆麻友贺林、贺飞,便吵着要回去打麻将。李红正和几个女人帮着李正秀收碗筷、抹桌子,听了便对兴成道:“你饭还在喉咙管,歇一会儿要不得?没看见这样多的人都在帮婶收碗、洗碗吗?”李正秀听了道:“你们男人要走便走,反正在这儿也是耍!”贺世财的女人谢双蓉听后笑道:“他婶,别个现在都兴两口子在一起打,你让他们男的去放单线,李红侄媳妇心里不对你很大的意见?”端阳听罢,突然说:“走一家不如坐一家,就在这里打!”兴成把屋子看了一遍,道:“我们这样多人,起码要摆四副摊子,你这里连桌子都不够,怎么打?”端阳道:“这有什么关系?我到世福叔家里去扛两张桌子来就是,只是我屋里没有麻将!”兴成道:“没有麻将有什么要紧?贺毅和贺建住得近,跑回去把你们的麻将提来!”贺毅和贺建一听,果然应道:“那你们等着,我们撒一泡尿的工夫就回来了!”众人一听,高兴了,不等端阳行动,早有贺世福、贺善怀、贺长军、贺林跑去扛桌子、端板凳了。这儿把场合摆好,女人们也七手八脚、心慌慌地洗完了碗筷,刚刚把手擦干,贺毅和贺建果然一人提了两副麻将气喘吁吁地跑来了。当下立即各寻牌友,男人们自动组合成了两桌,正要开打,却发现端阳不会,差了一人。贺家湾打麻将的规矩,每桌要五个人,四个人打,一个人轮流记账监督。女人当中,李正秀、肖琴和董秀琴均不会打,组成两桌不够,组成一桌又多出了两人。程双蓉一见,便主动提出不打,去灶屋里陪了李正秀、肖琴、董秀琴聊天,贺林便把李红叫到自己的桌上和他配了搭子。人手搭好以后,每桌各自议定了输赢大小,便鏖战起来。贺家湾打夜麻将的规矩,农忙时间不能超过十二点钟,可眼下因为是冬闲,地里没什么活儿,因而这天晚上众人直战到下半夜三点多钟方才结束。每个人站起来,一边长长地伸着懒腰、打着哈欠,一边向李正秀和端阳告别,各自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