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伍书记这一招效果果然不错。本来自从那一年贺端阳向贺国藩发出挑战,要参加村委会主任选举以来,因为有了竞争,这村里前两届选举便一届比一届热闹起来。尤其是临近选举前夕,村里人人便会不由自主地被卷了进来。人不分男女,地不分南北,也不分是在白天或在晚上,只要聚在了一起,大家都在谈选举,议选举,似乎离了选举,贺家湾人便没有谈话的话题了!有人谈,有人议,自然还有人打赌,看贺家湾这一个当权派一个少壮派,哪个能够获胜。赌资虽然不大,或一盒烟,或一瓶啤酒,但那打赌的人却是认真的,红着脸,较着劲,声音一个比一个高,都不愿服输的样子。也有说着说着,互相吵了起来的,翻出了双方的陈谷子、烂芝麻,最后闹得不欢而散的——幸而这只是少数,一般都只发生在不同观点和立场的两种人之间。大多数人只是觉得新鲜,说活了几十年,还没见过这号的事。至于双方当事人和他们的竞选班子,则更是在四处联络,各拉其票。无论是聚在一起“日白”,还是牌桌上凑搭子,说不上三两句话,便是叫对方一定投自己或某某的票!甚至在路上碰了面,连那打招呼也会变成竞选拉票的机会:“哎,不是外人,以后一定投某某一票哟!”

当日村上的会议散了以后,贺家湾便有了一些传言。到了下午,贺家湾换届选举前的热闹像是提前到来了。无论是在聊天的人堆里,还是在搓麻将的牌桌上,人们都在争相传说和议论上午伍书记等一行人来村里视察和开会的事。传说和议论虽然厉害,可却不像以往年那样各争各的,或发表高见,或慷慨陈言,或驳斥反对,或打赌争论。今年的主题思想却是非常明确,那便是说村委会这一届选举乡上已经确定了,村主任还是贺国藩,其他人不要想去争了,争也是白争!还有人说,虽然伍书记没有明说还是让贺国藩当,可已经把意思说明了,乡上是支持贺国藩的!贺端阳今年又没有什么啥戏唱了!也有人说,乡上这么多人支持贺国藩,贺端阳胳膊怎么拧得过大腿?趁早死了心算了!加上贺良毅弟兄和贺通良一伙人又到处在人群里煽风点火,因而那村里很多人便真相信了这话。一些人刚刚对民主产生一点兴趣,想在今年好好参与进去,一听了这些话便像是热面孔碰到了冷屁股上,那点刚涨起来的热情顿时又被泼熄了。于是在那人们的议论中,虽然少了一些脸红脖子粗的打赌和争论,却又多了一些心灰意冷的话,大家又似乎回到了过去。“搞㞗一歇儿,还是上面定人脑壳!”“选来选去没㞗意思,反正都是那几个现人!”“选哪个都一样!”“㞗的个民主,说得比唱的还好听!”“选哪个对我都没有好处,但不该把我们逗起耍!”“投票时,我就全权委托给你,看你写哪个都要得!”“我还没有时间呢!”

人们议论纷纷,或褒或贬,或喜或悲,或发泄或无奈,莫衷一是。唯有那贺贵却像局外人一般,仍捧着一张报纸,眼睛贴到了纸上般认真地看。贺长军在外面听到了别人的议论,心里十分为端阳抱不平,便去找他。从贺贵门前过时,见贺贵看报纸的样子,便笑道:“贵叔,你从报纸上闻出了什么?”贺贵也不生气,将头从报纸上抬了起来,一边晃着报纸一边道:“民主!”贺长军又问:“民主是什么东西?”贺贵道:“民主就是民主!”贺长军听了这话,就有些愤愤不平地便道:“你难道还没有听到,到处都议论吼了,说下一届还是贺国藩当村委会主任!”贺贵道:“下一届还没来,焉知还是贺国藩当主任?”贺长军道:“说是今天伍书记在村里党员干部会上说的。”贺贵也没直接回答贺长军,只是又把头埋在报纸上像是自言自语地道:“真要像西方学习了,吾族之福音也!”又道:“民主认了真,妖孽何处藏身!”贺长军听贺贵东一句、西一句,也听不甚明白,站了一会儿,便找端阳去了。见了端阳便把自己听见的话一一跟他说了。端阳听后心里虽然也惴惴不安,但仍然自做镇静,把兴成去城里找世海的事对他说了一遍。贺长军听说兴成也进城搬人来给端阳助威,心里才慢慢安定下来。

第二天上午,兴成果然兴冲冲地从县城回来了,连家也没有回,便径直来找端阳。一见面便眉飞色舞地道:“我说幺爸要帮助我们吧,你还有些怀疑!”端阳一听心里已经明白,便急忙问道:“真的,世海叔是怎么说的?”兴成就绘声绘色地将进城的经过给端阳讲了一遍,道:“还有什么说的?包到的汤圆不会散!我到城里去把伍书记带人给贺国藩助威的事跟幺爸说了一遍。幺爸说,姓伍的这样做,是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这一招又特别高,公也公得,私也私得,帮贺国藩拉了票,还让你们说不出来!我说,不是这样还是怎么回事?姓伍的他们太狡猾了!说完又问幺爸我们现在又该怎么办?总不能让大房的人仗着有乡上那伙人撑腰,就老在我们小房人脑壳上屙屎吧?再说,贺国藩是个什么东西?当年不是他把你整得灰溜溜的吗?幺爸说,这些我都知道,我也说过要支持端阳把贺国藩拉下来!不就是找几个人助下威吗?他们能做到,难道我贺世海就做不到?我如果不给你们找两个人到贺家湾来一趟,端阳还会说我这点出息都没有!你放心,我找两个人官比姓伍的还大!我一听高兴了,忙问幺爸这两个人叫什么名字,在县上当什么官?幺爸说,你现在不要问,今晚上就知道了!说完,幺爸就夹起包包出去了。到了晚上,幺爸一进屋就跟我说,那事情定了,过一两天,县上燕副主席就带人到贺家湾视察农村农业工作!我一听又忙问,燕副主席是个什么官?他起不起得到作用哟?幺爸说,燕副主席怎么会起不到作用?你不知道,回去跟端阳说了,他自然知道!”

兴成一口气将进城的经过跟贺端阳说完了,方才看着端阳道:“你说那燕副主席官究竟有好大?”端阳道:“按说起来官倒是要比姓伍的大一级,也算是县上四大家领导之一,只不过是政协副主席!”说完又看着兴成道:“你晚上看电视,就没有看过我们县上的新闻?燕副主席经常会出席县上四大家的会议……”兴成没等端阳说完,便道:“我不喜欢看县上的电视节目,一会儿就在卖狗皮膏药!再说,县上的新闻天天晚上都是那几个当官的鬼影子在晃,晃得人卵包都是气,还有什么看头?”

端阳笑道:“燕副主席能来也是一件大好事!当兄弟的真不知道该怎么谢你了!”说完也没等兴成答话,又突然问道:“哎,世海叔这天也回来吗?”兴成道:“我也问过幺爸,幺爸说这天他就不回来了!”端阳突然有些泄气了,道:“人在人情在,他请的客他都不陪到回来,要是姓燕的不给他面子,不是都耍了我们?”又问:“世海叔怎么不回来呢?”兴成道:“你那次回来不是跟我们摆过吗?幺爸正在争取当下一届的市人大代表。市人大代表要经过县人代会选举!以后县上开人代会,姓伍的是我们这个乡人大代表团的团长。所以幺爸说他不直接出面比较好,免得跟姓伍的闹翻了,十个说客当不到一个戳客,以后在县人代会选举时,姓伍的装他的怪……”端阳没等兴成说完,明白了,道:“原来是这样!”兴成道:“幺爸虽然不亲自回来,可找了一个人陪燕副主席,这个人比他亲自回来还起作用……”端阳忙瞪了眼睛问:“找的哪个?”兴成道:“这个人你万年猜不到,是世普老叔……”端阳还没听完便惊叫了起来:“什么,老叔?你说老叔要回来?他怎么想明白了要亲自回来跟我助威?”兴成道:“倒不是他大年三十的石磨——想转了,要回来帮你,是幺爸让燕副主席给他打了电话,请的他……”

端阳高兴得眼睛炯炯发光,挥着手道:“有老叔回来,那就好了!”兴成道:“关于老叔回来的事,幺爸叫你当到老叔,说话千万小心,不要说出是他打的主意!不然,好事倒成坏事了!”端阳有些不明白,又对兴成道:“怎么呢?”兴成说:“你还不知道老叔这个人的德性?教书教呆了,只知道按书本上的话办事!就是他再好的三亲六戚想叫他去跟哪个开点后门,他都不得答应!他如果知道自己被人利用了,肯定不得干!再说,我听兴仁说老叔和幺爸有些不合!幺爸才进城的时候想拉点教育局的生意,找老叔在中间牵一下线,拿了点钱给老叔,老叔不但不领情,还当面把幺爸批评了一顿,幺爸从此再没有找过老叔了!这也罢了,幺爸当了个政协常委老叔也不满意,有次政协开常委会,老叔还在发言中批评政协,说政协现在成了一个收破烂的筐子,只要是暴发户,有几个臭钱,什么样的歪瓜裂枣都可以进来。幺爸知道老叔说的是他,也没管他,暴发户就暴发户嘛,反正政协就是由各界人士组成的嘛!但说个实在话,幺爸也有点看不起老叔,当了个县重点中学的校长又怎么?还不是穷酸!所以按说起来,两个人都是同一个祖宗下来的,又都在城里,应该互相帮助才对,可现在都有些互不服气了!”端阳一听这话方道:“原来是这样!”说完又道:“老叔也是,都什么时代了还抱那些死八字!”又问:“那燕副主席一请,老叔怎么又答应了呢?”兴成道:“燕副主席只是请老叔陪他走一走,视察一下。说那儿是你的老家,你熟悉情况,你虽然不是农业组的,可我也就只有劳烦你陪我走一趟了!老叔现在在家里正闲得无聊,一听燕副主席请他回来视察,也不好驳燕副主席的面子,所以就答应了!幺爸说只要他答应回来,哪怕一句话不说,都会给湾里的人造成一种印象,那就是老叔是支持你的!何况有燕副主席在,他不可能一句话都不说!幺爸说这叫作霸王硬上弓,拉都要把他拉进来,只是不要让他识破了!”端阳道:“我明白了!那我们说话做事就尽量小心一些!我们不说老叔要回来的事,只把燕副主席要来视察的消息去告诉我们的人,让他们这天都来捧场总可以吧?”说完又道:“你不知道,昨下午到处都议论说我们不行了,这一下我倒要看看,他们还得不得那么议论了?”兴成忙说:“要不得,要不得!幺爸也再三说,在燕副主席没下来前千万不要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了!他说,万一说了,燕副主席又来不了,不是落得让别人看笑话?”端阳一听这话,心里又有些冷了,说:“这样说起来,燕副主席来不来,还莫得定准哦?”兴成道:“来肯定是要来的!幺爸说,他跟燕副主席可以说得上是最铁的哥们,这点小事燕副主席肯定是要帮忙的!幺爸叫你放心,他把你的情况都给燕副主席讲了!燕副主席听说你对果树栽培很有一套,就叫你把自己的果园好好整理一下!”端阳一听这话又高兴了,道:“有什么整理的,前不久我才管理了,放心,保准让他看了满意!”说完又对兴成道:“那好,我们就不先告诉别人,等燕副主席来的时间确定了,我们再跟贺毅他们说,让贺春乾、贺国藩和大房的一些人再高兴几天!”兴成也说:“就是,到时候他们一下就高兴不起来了!”说完兴成这才回家去了。

且说贺春乾和贺国藩见自从伍书记等乡上领导来过,村里的形势都在朝着有利于自己这方面发展,自是十分高兴。私下里便又叫贺良毅、贺通良等人趁热打铁,利用伍书记给他们带来的大好机会,抓紧行动,主动出击,提前到村民中去拉票。贺春乾、贺国藩衣服的上下口袋里也整天揣满胀鼓鼓的香烟,遇到了村里的男人,一边老远就打招呼一边又掏出烟来,双手捧着,笑容可掬地递过去,十分的热情和谦卑。加上这两天也没看见贺端阳他们“兴风作浪”了,就以为贺端阳自知胳膊拧不过大腿,从此就安分守己、老实了起来。正为此沾沾自喜的时候,这日下午,伍书记忽又给贺春乾打来一个电话,说明日上午县政协燕副主席要到贺家湾来视察千亩药材基地建设情况,让贺春乾做好汇报的准备工作。贺春乾一听,便道:“真是来视察药材基地建设的呀?”伍书记道:“不是来视察药材基地建设,他还能来做什么?这老头子在政协就是分管农业的嘛!你们药材基地建设是县上第一批土地流转、规模经营的项目,这老头子还没有来看过,不就是想来看看嘛!”贺春乾道:“有哪些人来?”伍书记道:“我刚才问县政协办公室,他们也没有说具体有哪些人,我想大概就是政协农业组的人嘛!”贺春乾道:“我们怎么接待,准不准备午饭?”伍书记说:“午饭就不用你们准备了,我们乡上来安排!”贺春乾又问:“开不开座谈会?”伍书记道:“怎么不开座谈会?不过座谈会要短,要精心选择几个人,发言要多突出村委会的作用!”说完又道:“这说不定是件大好事!前两天我们乡上来肯定了你们的成绩,现在县上领导又来视察,难道不是对你们成绩的再次肯定?你们一定要抓住领导这次来视察之机,在群众中大力宣传村两委会的成绩!”贺春乾一听伍书记说得很有道理,便高兴地道:“明白了,我马上就去安排!”挂了电话,急忙叫人把贺国藩、贺劲松、贺通良、贺贤明等人叫来,说了伍书记电话里告诉的事。贺劲松、贺通良、贺贤明等人一听也十分高兴,商量了一阵,几个人便分了工。贺春乾、贺通良去药材基地,找药厂方的代表布置现场,写欢迎标语,贺劲松回家写汇报材料。贺国藩和贺贤明则去找“托儿”,落实开座谈会的事。

第二天上午十点钟,在伍书记等人的陪同下,燕副主席一行人果然来到了贺家湾。燕副主席五十六七岁左右,瘦高个子,面色白净,两撇眉毛又粗又黑,配在白净面皮上,就像是一个唱戏的小生。他的两边,一边走着贺世普,一边走着伍书记,前边是扛摄像机的记者,后面是一大队随从,自是比那天伍书记等人威武得多。贺春乾和贺国藩等村干部早在村小学那棵黄葛树下等着了,看见燕副主席等人来了,急忙从黄葛树上的一幅大红欢迎条幅下走了出来,微笑着迎上去,伸出双手,一边直说着“领导辛苦了,欢迎欢迎”的话,一边拉了燕副主席的手直摇晃。伍书记急忙把贺春乾等人向燕副主席做了介绍,燕副主席也一边和他们握手,一边说了几句客气话。贺春乾和贺国藩又去和贺世普握手,也道:“老叔你也回来了?欢迎,欢迎!”神情有几分尴尬。贺世普却是看出来了,便道:“我今天是给燕主席带路来了!”燕副主席马上道:“贺校长谦虚了,我怎么敢麻烦你这个大校长带路呢?”说完又对贺春乾等人道:“贺大校长是我们县上的骄傲,更是你们贺家湾的骄傲!他今天可是以视察大员的身份回乡来的啊!”贺世普道:“什么视察大员哟?游子,游子,我只是一个游子归乡而已!”燕副主席笑道:“哎,做游子也不容易呀!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未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今天我看见这么多人见你都亲热地打招呼,还没听见有人问你是从哪里来的嘛?”说完又道:“听说你的老房子还在,是不是?”贺世普道:“在倒是还在,只是自从你那老嫂子进了城,便没有住人,一把锁锁上了,屋里都怕长起霉菌了!”燕副主席道:“等会儿我一定要到你老房子看看到底是什么风水,才出了你这个大校长的!”贺世普道:“有什么风水?那是乱说!不过今天回来时你老嫂子倒把钥匙给了我,让我开了门进去看看。过一两年,我们老两口还说要回来住呢!主席大人既然想去寒舍看一看,那我找个人先去把门窗打开透下气,免得等会儿那霉气把主席大人给熏倒了!”说完眼睛便在围观的人群中找人,只见贺兴成早从人群中跳了出来,道:“老叔,把钥匙拿给我,我去给你打扫一下!”贺世普道:“贺端阳呢,他怎么不见?”贺兴成道:“端阳在屋里,他怕还不知道老叔回来了!”贺世普犹豫了一下,才从腰上取下钥匙,交给了贺兴成,道:“那就麻烦你了啊!”兴成接了钥匙,说了一声:“老叔说个话,这有什么麻烦的?”说着便高兴地走了。

一行人便往村里的药材基地走去,记者跑前跑后地抢着镜头。贺家湾人见来了县上的大领导,又有记者摄像,更重要的是听说贺世普回来了。冬闲时候又没多少活路,便都跑了来,一是想看看县上的大领导究竟长什么样子?二是自从贾佳兰进城以后,世普便没有回过家,如今人们都想来嘘寒问暖一下,因而人越聚越多。贺春乾先前一见视察的人中有贺世普,便感到不安。刚才又听见他其他人都不问,专门打听贺端阳,心里的怀疑便愈加严重,此时趁人们往前走,便悄悄挤到伍书记身边,拉了一下伍书记的衣服,把伍书记拉到了一边,这才轻声道:“贺世普怎么也回来了?”伍书记道:“不知道,我也是他们下了车才看见的。”说完又道:“他是政协常委,可能也真是回来视察的吧!”贺春乾道:“刚才他当到那么多的人在问贺端阳,我就怕他们有其他目的?”伍书记道:“管他们有什么目的,先看看再说!”贺春乾听了这话方才不说什么了。

燕副主席一行在伍书记、贺春乾、贺国藩等人的陪同下,来到了贺家湾的中药材种植基地。因节令已是冬天,中药材挖的挖,枯的枯,已看不出一点儿繁茂的景象了。燕副主席便只是站在地里,问了管理人员一些基本的情况,譬如种植面积究竟有多大,有多少品种,收益如何等。管理人员都一一回答了。然后,燕副主席便又对伍书记、贺春乾、贺国藩和管理人员等人说了一通要加强管理,增强责任心,加大产业链,进一步做大做强,推动集约化,以产业带发展,实现农民增产增收,再创辉煌;又特别强调了乡上和村上要进一步转变职能、加强领导,坚持科学规划、合理布局,壮大产业优势,稳步推进社会主义新农村建设等。伍书记、贺春乾、贺国藩及管理人员们和记者一边往本子上记,一边点头称是,并表态说一定要把领导的重要指示贯彻到以后的工作中去。说完,贺春乾便对燕副主席道:“请主席到村委会办公室,我们通知了几个村民代表,欢迎县上领导给我们的工作做指示!”

燕副主席听罢,却把头回过来,看着贺世普道:“哎,我听说这个村里有个回乡知识青年,果树种得很好,你知不知道呀?”贺世普一听便道:“我倒是听说我的一个远房侄儿,是县职高毕业的,就是你刚才说要去看看我的老房子,我想找人先去收拾一下喊的那个贺端阳。听说他在自己的屋后,种了一亩多地的果树!”燕副主席一边听一边含笑点头,贺世普把情况介绍完后,又长长地哦了一声,表现出了兴趣盎然的样子,便对伍书记和贺春乾道:“我们去看看啊!”又道:“种果树也是产业调整的一部分,要大力提倡是不是?”伍书记立即拿眼看着贺春乾。贺春乾脸上一副尴尬的神色,正要答话,却又听见燕副主席在对贺世普问:“朝哪个方向走呀,大校长?”一语未了,人群中跟来的贺毅便大声喊道:“我知道路,你们跟我来!”说罢便在前面带路走了。燕副主席和贺世普便跟了贺毅朝前走去。后面的人自然逶迤了过去。伍书记、贺春乾、贺国藩等人见了,心里虽然有一万个不高兴,但也不好说什么,只是脸上的神色有些难看。

一行人还没走到贺端阳的院子里,早有人飞跑前去大声叫着:“婶,端阳,县上领导和老叔来看你们了!”连喊了两遍,端阳和李正秀才从屋子里出来。一见这么多人已经来到了院子里,两人都做出了手脚无措的样子。这时那燕副主席看着端阳道:“你就叫贺端阳?”端阳道:“是,我叫贺端阳。”燕副主席道:“听说你的果树栽得不错,能不能带我们参观参观?”端阳也不多说,便回答道:“当然可以!”说罢便带了燕副主席一行走了。

到了屋后,果见一片果园方方正正,种着梨子、葡萄、柑橘、枇杷。眼下梨树和葡萄虽然也掉了叶,只露出光秃秃的树枝,但因那枝都修剪过,十分的齐整。葡萄的架子,也是搭得不高不矮,工工整整,像是从工厂生产出来的一样。柑橘是常绿树木,此时虽是冬天,却是枝叶茂盛,郁郁葱葱,犹如顶霜傲雪的松柏,散发出无限的生机。又特别是那枇杷,独是隔年开花的果木,偏又开在冬季,此时虽还不到繁盛的花期,却也一朵一朵挑在枝头,半掩半露地藏在茂盛而阔大的枝叶里,恰如那羞答答的乡下姑娘一般。偏那所有树干的下部,都涂了石灰水,像是整齐地穿上了一条白裤子似的。树下土质松软,也无一根杂草,整个园子虽然不大,却显得十分清爽,让人心旷神怡。

燕副主席一见便不断感叹道:“漂亮!漂亮!果然漂亮!”说毕便对端阳问道:“听说你是县职高毕业的,学的什么专业?”端阳道:“就是学的果树栽培与管理!”燕副主席道:“怪不得你能把一个果园管理得这样井井有条!”说完又接着道:“你怎么不多栽一些呢?”端阳道:“中药材种植基地占了一些地,还留下了一点地种粮食,没地了!”又道:“这儿原先是一块鸡啄地,种粮食没收,所以我毕业那年才栽了果树。”燕副主席点了一下头,道:“哦,我明白了。”然后又详细问了端阳这些果树的品种是什么,一年能收多少果子,能卖多少钱,比种庄稼可以增加多少效益等,端阳也一一回答了。说毕,燕副主席又突然道:“小伙子,你为什么不能把自己的知识都奉献出来,带领乡亲们共同致富呢?”说完,又看着伍书记和贺春乾道:“要是贺家湾家家户户的房前屋后都有这样一片果园,到了春暖花开的时候,全湾一片花香,既美化了环境,又提高了农民的收入,这有多好哇!”贺春乾没有答话,只见伍书记面色有些僵硬,回了燕副主席一句,道:“领导所说极是,我们一定落实!”燕副主席听罢又突然对端阳问:“小伙子是村里的什么干部不是?”端阳脸红了起来,一时倒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了。正在这时,伍书记突然对燕副主席道:“领导一下车就赶了来,累了一上午,我们就不站在这里说话了,还是到村委会办公室坐到说,行不行?”贺端阳一听这话,不等燕副主席回答,便说:“领导难得来,还没到我家里坐一下呢!”说完又对燕副主席道:“请领导到我家里坐一坐,尝一尝从这树上摘下来的水果再走吧!”燕副主席立即笑道:“好哇!那我们都去品尝品尝你的绿色食品吧!”说完又拉了贺世普的手,玩笑地道:“走吧,大校长,这可是品尝你家乡土地上产的水果,机会难得呢!”说罢便牵着贺世普的手走了。其他人一见又只好跟着去了。

到了前面院子里,李正秀早带了人,将屋子里的桌子、板凳全端出来了,桌上的盘子里也早已摆好了洗净的葡萄和切好的柑橘。端阳招呼燕副主席一行人坐了,将桌上盘子里装的葡萄和柑橘端到众人面前。众人却做出不好伸手来拿的样子,相互推辞着。燕副主席见了说:“吃呀,大家可不能辜负小伙子的一片心呀!”说罢带头从盘子里拈起一颗葡萄,放到嘴里吃起来。一边吃一边又道:“哎,不错!不错!真的不错!”端阳又把盘子端到贺世普面前,贺世普也拈起两颗葡萄丢进了嘴里,端阳又一一端到众人面前,众人也便跟着拈起葡萄或柑橘吃起来。燕副主席等众人吃完,便道:“怎么样,味道还不错吧?”众人便齐点头道:“确实不错!不错!”

吃过水果,燕副主席从桌子上拿过餐巾纸擦了嘴和手,这才又对伍书记和贺春乾道:“伍书记、贺书记,我提一点建议,你们可得加强培养年轻人啊!”说完,燕副主席也不等伍书记和贺春乾回答,便又对身边的贺世普道:“你说呢,贺大校长?”贺世普听燕副主席问他,便也用了玩笑口吻道:“主席说的话,那是当然的了!”燕副主席却做出认真的样子,道:“哎,主席怎么能和你这个大校长比?哪个不知道你这个大校长是学富五车,才高八斗……”话还没完,忽听得端阳插话进来,道:“老叔,你写的那道诗,村里好多人都能背了!”一听说诗,燕副主席立即对贺世普问:“诗?贺校长又写诗了?那能不能让我们欣赏欣赏呀?”贺世普忙说道:“你别听他胡说,那叫啥诗?”端阳道:“老叔是谦虚,大家都说写得好呢!”燕副主席便看着贺端阳道:“小伙子你说能背了,就背给我听听行吗?”端阳道:“有啥不行的?”说完,便真的大声背了起来。背完,燕副主席立即说:“好诗,好诗,贺校长真不愧是才子,气吞万里如虎呀!”众人听了燕副主席的话,也跟着说道:“真是好诗,既通俗易懂,又气魄豪迈!”贺世普听得众人夸奖,心里十分受用,便又谦虚笑道:“哪里哪里,老朽信笔涂鸦,还请你们多提意见!”端阳又道:“我们还把它抄出来,贴到村务公开栏上,让更多人都来看呢!”贺世普道:“你这是折杀老叔……”话还没完,忽然人群中长军道:“可惜贴出去,一些人不满就把它给撕了……”同样一语未了,忽然贺国藩像是牙痛似的瓮声瓮气地打断了贺长军的话,道:“哪里是故意给撕了的,是被风吹下来,别人给捡了的!”贺长军道:“撕了就是撕了嘛!有胆子撕,难道就没有胆子承认?”贺世普一见两人吵起来了,便道:“老朽也是胡诌几句,也不是什么传世名作,撕了就撕了,有什么要紧?算了,不要说了!”话是这样说,脸上却有了几分不悦之情。

燕副主席见人群中贺长军和贺国藩停止了争吵,便又对伍书记和贺春乾说:“我刚才建议你们要加强培养年轻人,可不是我一时心血来潮啊!你们也是看见的,我们国家正处在一个工业化、信息化、城市化、市场化和国际化的进程中,目前中央又提出要实现城乡统筹发展!这实现城乡统筹发展,难点和重点在哪儿?就在农村!现在众多农村青年都在往城市走,前几年有一句话……”说着,燕副主席把头转向了贺世普,继续道:“贺校长听说过没有?叫‘孔雀东南飞’!孔雀都飞走了,农村就只剩下了麻雀,是不是?长期的人才外流,导致农村基层组织人才匮乏,这可是一个大问题呀!所以我说像贺端阳这样有文化知识、有科学技能、有发展思路、有胆识气魄、又有创新精神的小伙子,乡上和村上如果不培养,可是人才浪费呀!”说着,又把头转向贺世普,道:“不知道大校长你怎么看?能不能发表一下你的高见?”贺世普听了燕副主席这话,便道:“到底是主席,站得比我们高!昨天我还看到一篇文章,说现在农村的人才不足,严重制约了农村的发展。目前国家也在想办法向农村输送人才,比如现在选派大学生下来当村官,就是鼓励人才逆向流动,向农村输送新鲜血液,我非常赞成燕主席刚才的话,年轻人有知识、眼界开阔、思维活跃、勇于创新,要加强培养!”说完,又对燕副主席笑道:“我的话没有错吧,主席大人?”燕副主席道:“大校长的话言简意赅,开玩笑,哪会有错的?”说完便站了起来,对伍书记和贺春乾道:“好吧,今天我们的视察就进行到这里,我们再到贺大校长的老屋看看!”伍书记和贺春乾立即道:“怎么,燕主席不到村委会去了?”燕副主席道:“情况我们都了解了,加上休也休息了,就不用去了吧!”伍书记和贺春乾一听也不好说什么,只铁青着脸叫人去村委会办公室,让贺劲松和贺通良把等着参加座谈会的村民代表放了。这儿燕副主席又拍了拍贺端阳的肩,大声道:“年轻人不要气馁,要努力奋斗,争取为贺家湾的乡亲们做出更大贡献啊!”说完,一行人便朝贺世普的老屋去了。那老屋贺兴成带着一干人早已打扫了一遍。一行人坐了一会儿,又说了一些闲话,便结束了这天贺家湾的视察之旅回乡上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