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月16日

1月16日

“情绪高涨”,日记本上这样记录着。一大清早,他们就已经出发,比往常更是提早了很多,焦躁的心情把他们从各自的睡袋里面拽了出来,更确切地说,是去瞧一瞧那个秘密,那种极度的美好。直到下午,这五位坚定不移的人员就已经走完了14公里,在渺无人烟的白色荒原上,他们兴高采烈地朝着那个方向进发:此时此刻,肯定不会再错失这个目标,人类这个重大的决定性壮举几乎就已完成。突然之间,其中一位同伴,鲍尔斯变得忐忑不安起来。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那片硕大的雪地上那一个深色的小黑点。他简直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可是现在,内心这个同样可怕的念头令所有人都不住地战栗,很可能是有人已经在此徒手做了一个标记。他们企图通过人工方式让自己平静下来,他们对自己说——正如鲁滨逊最初想把荒岛之上的陌生脚印断定为自己的脚印一样白费功夫——这肯定是一条冰雪裂缝,或者也许是一种反射。他们绷紧神经继续前进,同时也越来越接近这个地方,不过他们相互之间仍然企图继续维持这种错误认识,尽管他们所有人都已经了解到真相:那些挪威人,以及阿蒙森都已经抢在了他们自己的前面。

不一会儿,一面黑色的旗帜那不容置疑的事实,彻底打消了他们的最后一丝怀疑,旗帜高高地竖立在雪橇架上,下面是一个被其他人遗弃的宿营地痕迹——雪橇滑板和许多狗爪子的印痕:阿蒙森曾在这里安营扎寨。人类历史上非同寻常和不可思议的事件竟然发生了:数千年来一直没有生命的,数千年来,或许是自从盘古开天地以来,还从未被世人看到过的地球极点,竟然会在一个分子的时间内,也就是在15天之内被人发现了两次。而他们则是第二拨——在数百万个月份里面,他们恰恰晚到了这唯一的一个月——是人类历史上的第二拨,而对于人类来说,第一拨就是一切,第二拨则什么都不是。因此,所有这些努力全是徒劳,这些艰难困苦显得甚为可笑,数周、数月和数年的希望简直就是疯狂。“所有这些痛苦忧愁、所有这些艰难困苦、所有这些折磨烦恼——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斯科特在自己的日记中写道,“除了这些梦想,什么都不为,而现在梦想已经彻底破灭了。”他们的眼泪不禁夺眶而出,他们尽管疲劳过度,但是这天晚上他们依然无法入眠。他们情绪低落、彻底绝望,犹如被判处了徒刑,踏上了前往极点的最后征程,他们原本想欢呼雀跃地一举攻克。根本没有人试图去安慰别人,他们一言不发,只是继续艰难地向前走。1月18日,斯科特船长和他的四名伙伴终于到达了极点。因为本来要夺取第一名的这次行动,已经不再令他眼花缭乱,所以他仅仅以毫无表情的冷漠眼神看了看这块伤心地。“这里看不到任何东西,与前几天那种恐怖的单调乏味毫无差别”——这就是罗伯特·F.·斯科特关于南极的全部描述。他们在那里发现的唯一奇特的东西,并非是由大自然雕琢而成,而是由竞争对手一手打造的:带着挪威国旗的阿蒙森帐篷,这面旗帜在被人类攻克的壁垒上空放肆而又充满胜利喜悦地迎风飘扬。那位征服者留下的一封信函尚在此处恭候着,在自己之后到达此地的那一位不知名的第二名,并且请求他把这封信函带给挪威的国王哈康。斯科特承担了这项使命,并且忠诚地前去履行这一最为冷酷无情的义务:在世界面前成为别人壮举的见证人,而这恰恰是他自己所竭力追求的。

他们伤心欲绝地把英国国旗——这面“姗姗来迟的联合王国国旗”插在了阿蒙森的胜利标志旁边,随后他们便离开了这块“辜负自己远大抱负之地”,凛冽的寒风追随在他们的身后。斯科特以疑神疑鬼的预感在自己的日记本中写道:“归途令我无比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