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态审美教育坚持自然外在价值与内在价值的统一
在以“人类中心主义”为主导的价值体系中,所有价值都是建立在人与对象的物质关系基础上的,自然对人只有外在的工具价值而没有内在的价值。自然工具论者否认自然的内在价值,实际上就是我们前面所论述的,将“自然”视为一种资源。在康德的批判理性哲学中,大自然是一种无理性的“物”,“大自然中的无理性者,它们不依靠人的意志而独立存在,所以它们至多具有作为工具或手段的价值。”[15]即便生态中心主义者霍尔姆斯·罗尔斯顿也未反对自然的工具价值,他所说的自然具有的经济价值、消遣价值、科学价值与审美价值指的就是自然的工具价值。比如自然界霉菌中的青霉素微不足道,弗莱明却发现它具有天然的抗菌能力,能医治人体身上的炎症;我们人类每天食用的小麦来源于野生小麦与山羊草的一次偶然杂交。从自然生态系统的“共生性”看,自然界的每一物种都不是无用的、多余的,“这些个体生命都以各自的方式贡献于环境的总体质量,从而贡献于对人类生命的支撑。”[16]
生态伦理学家认为自然具有“内在价值”,以雷根为代表的“动物解放主义”者认为,动物与人一样都具有天赋的内在价值,它们都能感受苦、乐;以阿尔贝特·施韦泽为代表的伦理学家认为,凡是有生命的存在物都有意志,都有内在价值,都应该受到尊重;以泰勒为代表的环境伦理学家认为,任何物种都有类的“善”与“好”,每一个生物个体在生长发展过程中都以自己的方式追求“好”,这就是内在价值的体现。在荒野哲学家罗尔斯顿看来,自然不仅具有工具价值,而且还有内在价值。“荒野乃是人类经验最重要的‘源’,而人类体验是被我们视作具有内在价值的。认识到这一点后,我们就不愿止于认为荒野有工具价值了——作为产生生命的源,荒野本身就有其内在的价值。”[17]他举例说,野生动物能捕猎和嚎叫、寻到适合自己的生存环境、找到异性同类交配、养育自己的后代,植物能够生长、繁殖、修复自己的创伤和抗拒死亡,就是自然“内在价值”的体现。
罗尔斯顿对自然内在价值的肯定,引起了中国当代许多学者的研究兴趣。王海明认为,核定价值主体是否具有内在价值,关键是看其是否具有分辨好坏利害与趋利避害的能力,因而他得出结论:生物具有内在价值,而非生物则没有内在价值。[18]余谋昌在《自然内在价值的哲学论证》一文中肯定了生命与自然界的生存目的性、主体性与主动性,以及生命与自然界的“价值能力”和生存智慧等,充分论证了罗尔斯顿的自然内在价值论。[19]蔡萍、金延认为,自然内在价值论存在伦理关怀的误置与价值评价的缺位,有悖人类理性的取舍,在实践中会带来“厌世主义”与“反人类主义”,为了人类的长远与整体的利益,应该坚持主—客—主思维模式来重新考量人与自然的价值关系。[20]赵玲、王现伟认为,无论自然内在价值的客观依据还是主观意图都是建立在主客二分的思维模式之上,对自然内在价值的认知应该以现象学的方法进行分析,即自然既非人类的工具与手段,也非具有评价环境能力的价值主体,其意义在于其以整体性存在给人提供生存的基础。[21]郁乐认为,自然是否具有内在价值,应以“合目的性”为依据,自然在人类眼中具有“无目的”的“合目的性”,这种“合目的性”只是自然的运作方式而已,并非自然的自为目的,因而自然的内在价值只能理解为自然向人生成的价值。[22]由以上纷纭的聚讼见出,怀疑论者始终抓住“价值”的内涵,即价值只能存在于人与物的需要关系中,否认自然的价值主体地位。而以余谋昌为代表的支持论者则坚持人与自然的同一性,从进化论的角度论证主体的层次性,即人与其他的生命形式都能成为主体,只是主体层次不一样罢了。
生态审美教育持“生态整体主义”立场,坚持自然界内在价值与外在价值的统一。“工具价值与内在价值统一于万物中。工具价值显现的是作为手段存在的一面,内在价值显现的是作为目的存在的一面。”[23]毋庸置疑,自然具有外在的经济价值、审美价值与科学价值,而且还具有内在的生命价值、多样性与统一性价值、稳定性与自发性价值等。无论是内在价值还是工具价值(外在价值),最后都要统归于系统价值,系统价值在某种程度上是内在价值与外在价值的转换器。例如,印度洋毛里求斯岛中的卡伐利亚树坚果被渡渡鸟所食,卡伐利亚树坚果实现了工具价值,毁灭了内在价值;当果核经渡渡鸟肠胃消化,掉入土壤腐殖质层,生长出一棵卡伐利亚树幼苗,坚果的工具价值又转换成了卡伐利亚树的内在价值。在生态审美教育者看来,地球上的人、生命和自然界是一个互相依存的生态系统,某一方的存在既有着自己生存的目的,同时也有利于他方的生存。又如一颗松树种子掉在地上,天长日久,利用地上的泥土、空气和水慢慢生长发芽,最后长成了一棵参天大树,这是它自身生长目的的实现(内在价值)。同时,它又利用太阳能把水和二氧化碳等资源转化为碳水化合物,释放出氧气,供其他的生物利用,成为他物生存的条件(外在价值)。总之,在地球的生态系统网络中,一种生物的存在,既是它自身的目的,又是他物的手段。生态审美教育强调这一点,意在告诫人们,人类要尊重自然的生长规律,保护生态系统的稳定性、完整性和完美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