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家长的话
请珍惜孩子的勇敢与真实
我出过这样一个题目：《换个角度看世界》。有个孩子贴上了自己的作品，附上了这样的说明：“这个是之前写过的一篇作文，可老师说我写的是负面素材，所以不过关。老师，请问我这篇过关吗？”负面素材？换个在今天比较流行的说法，意思是不够正能量？
在微信工作群中，我们对此展开了一次小小的讨论。很有趣的是，也许是因为习惯了引导，老师们的话，多是问句。小鱼儿老师说：“我觉得文章挺好，让人类从动物的角度审视自己的行为。这样的换位思考不是很难得吗？”闪亮老师说：“我们习惯从观众的角度看马戏团表演，人家孩子从海豚的角度诉说自己的痛苦不是很正常吗？难道海豚一定要很快乐才行？”
我们需要正能量，但更需要审视负面的勇气和智慧。
关于小学生作文中的正能量，之前已经有过各种吐槽。作为一名语文老师，我甚至这样认为——写作之难，同被要求“正能量”关系密切。现在已为人父母的你，是否曾为“有意义”而百般纠结？对于“意义”本身的理解已是难题，更何况以简单的童心去揣摩成人的“意义”！因此，我主张，必须鼓励孩子从“有意思”开始进行写作，而所谓的“有意义”，不可揠苗助长，不可生吞活剥，不可“为赋新词强说愁”……我们需要的，是独立的思考和独立的人格。从这个意义上来讲，我们不能对“负面”视而不见——“负面”能够帮助我们用辩证的方式去观察和认识这个世界，我们才不至于成为头脑简单的盲从者，仿佛蒙着眼睛拉磨的驴子。习惯于阳光灿烂，黑暗就意味着危险。而不惧直面黑暗，才能享受光明和温暖。想想《疯狂原始人》——瓜哥是拒绝儿女打破规则的，因为那一条条规则是“正确”的，是关乎生死的。瓜哥一家受益于那些规则，得以活得更长久。然而，世界在改变。真正能帮助我们活下去的，不是基于以往经验的规则，而是我们自己的智慧和力量，尤其是敢于改变的智慧和能够行动的力量。
回到我出的题目上来——我希望孩子能够换位思考，我希望孩子能够学会运用审辨式思维。我相信我的同龄人都会对这句话印象深刻：不要把自己的快乐建立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么，把人类的快乐建立在海豚（及其他动物）的痛苦之上，就是情有可原的吗？孩子写得多好啊——“我听见一个小孩子的话：‘妈妈，你看！海豚在微笑啊，那它们一定很开心吧？’是的，我天生就是这样的啊，可他们只看见了我的微笑，并没有看见我从眼角流出的泪滴……”
其实，相比较水族馆里的表演来说，还有更残酷的事实。
多年以前，我曾经把一部纪录片推荐给我的学生看——《海豚湾》。海豚湾，多么美的名字！而在海豚湾，人类却进行着一年一度的杀戮，表现了人类最为贪婪最为自私也最为愚蠢的一面。如此可爱的海豚，如此友好的海豚，如此聪明的海豚，遭到血淋淋的屠杀——每年达两万三千余头！你难以想象，渔民是怎样把海豚驱赶到这个海湾之中，是怎样将鱼叉掷向这些可爱的生灵，鲜血是怎样染红了海水……你难以想象，大量的海豚肉是怎样被堂而皇之地摆上餐桌。人们也不知道，因为海豚居于海洋生物链的顶端，海豚肉已经含有相当多的毒素……你难以想象，小海豚们幸免于死，则被送往世界各地的海洋公园，接受训练，强颜欢笑。在人工环境中，海豚会抑郁，甚至会选择停止呼吸，终止生命……这些真相，不该被看到吗？不该被批评吗？不该被反思吗？
是啊，海豚是我们的朋友。我们，却是大自然的敌人。
多么可喜，孩子能怀着最真挚的感情，写下这些“负能量”的文字。这样的“负能量”，是冷静的，清醒的，睿智的，犀利的，珍贵的。如果这样的文字被否定，那么，被否定的，也是孩子的纯真、善良。写到这里，我想起了鲁迅，他被称为“民族的脊梁”；我想起了罗曼·罗兰，他被称为“欧罗巴的良心”；我想起了阿列克谢耶维奇，她因创作《锌皮娃娃兵》《切尔诺贝利的悲鸣》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他们的作品，在我们的相当一部分小学语文老师的红笔之下，怕是难得好评。幸好，他们没有遇到这样的老师。最重要的是，他们是在独立写作，不在乎会不会得到那个“优”。我们因此看到了黑暗，也看到了光。
写作，不只是写作本身。
孩子，将会令世界更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