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

1998年,惊涛骇浪挑战常德。

湖南常德市安乡县,身受长江和澧水、沅水三大水系夹击,临江大堤长达400公里,是历史悠久的“洪水走廊”。

1998年7月24日晚,安乡县安造垸溃垸。这个垸子里,有县城和5个乡镇、1个农场,共18万人,其中3/4的人口和财产集中在安乡县城。如果县城不保,那么汹涌而来的洪水将会给群众带来灭顶之灾。

当时的安乡县城,电力中断,一片漆黑,老百姓几乎都搬空了,就是没有离开家园的人,也搬到了相对安全的顶楼上。

就在人心惶惶的时刻,郑培民迎着撤退的人流赶到安乡,一头扎进了黑洞洞的县委招待所,安营扎寨。

“指挥抗洪的省委副书记和百姓一起住进了‘水围子’。”消息不胫而走,人们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

当晚,县委招待所的小会议室里,郑培民召开紧急会议,烛光映照着十几张严肃的面孔和十几双期待的眼睛。

郑培民说:“大堤,要死保死守,绝不能出现问题,我们现在总的叫作安乡保卫战,安乡保卫战只能胜不能败。”

身为省委领导的郑培民,十分清楚这个时候冲上前线指挥抗洪的分量。他多年来对水利知识的学习和积累,对战胜洪水起了决定性的作用。

郑培民始终坐镇第一线。常德市政府原巡视员钦时中后来的回忆惊心动魄:当时洪水一浪高过一浪,抗洪居民筋疲力尽,指挥人员心急如焚。这时的郑培民,跟谁也没有说话,扛起一个沙袋,跟着部队的战士们就上工地去了,这个时候整个工地群情激昂,跟随他来的人员和一部分解放军指挥员,都跟着扛上沙袋了。经过30多个日夜的战斗,大堤保住了。

这次抗洪,郑培民在安乡指挥了三大战役:赶在洪水扑到之前,抢修了一条11公里的隔堤,保住了安乡县城;指挥堵塞书院洲溃口,用血肉之躯扼住了洪水之喉;湖北境内的黄金大垸溃决后,统帅抗洪大军进行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北大堤保卫战,拒千里洪峰于湖南重镇常德市之外……

看着堤外滚滚洪水,郑培民坐在大堤上,吃着盒饭,静静地度过了自己的55岁生日。

没有人知道,此时他正忍受着病痛的折磨。湖南省委机关的司机李健后来回忆说:“我们书记有高血压,低压110~120mmHg、高压150~160mmHg了,还坚持在抗洪抢险第一线。所以,我认为我们书记很不容易。当时,这个情况外人都不知道,而且书记也不允许我们讲。”

省委领导也牵挂着他的身体,下命令:每天要保证郑培民吃上两个鸡蛋!

然而,郑培民关心的还是他人。听说安乡县政协主席余斌因为血压高住进医院了,就连忙去看望。

病床上的余斌见郑培民进来,强撑着起来让座。

郑培民连忙按住他,问道:“怎么样?好些了吗?”

余斌回答:“好多了。”

郑培民叮嘱道:“抗洪那边的事暂时不要想了,年纪大了,要好好休息!”

从医院出来,知道郑培民病情的同志,心里都酸酸的:低压已经升到105mmHg的郑培民是最需要休息的,可他却天天还要在夜里两三点钟到大堤上查管涌!

秘书袁友方小声地向郑培民嘀咕道:“书记呀,您为什么不在关心别人的同时,也关心关心您自己?”

雨过天晴,骄阳似火。居住在大堤上的4万灾民头顶烈日,缺衣少食,尤其缺药品和清洁的饮用水,眼看疾病就要在大堤上流行。

郑培民的车,在大堤上行驶。忽然,他对司机李健说:“小李,别往前走了,绕开前边吧!”

李健停车,回过头对郑培民说:“灾民们嫌帐篷里太热太闷,都到外边来了。”

郑培民说:“咱们坐在车里,闷了、热了可以打开车窗玻璃,可他们……我不忍看着灾民们一边让太阳晒着,一边还呼吸着我们车扬起的灰尘。绕道走!”

李健于是转向绕开。

但郑培民的心却没有绕着走。

郑培民拍板,要在3天的时间内,把堤上的4万灾民转移到可以吃上饭、喝上水的垸子里去。

命令一下,故土难离的灾民们落着泪,望着只露出屋顶的家园,一步一回头地离开了自己生长的土地。指挥部及时调来育苗的蔬菜种子,带领灾民们用最快的速度恢复着生活和生产。

接着,开展防疫工作的省医疗队来了,帐篷学校搭起来了。堤外洪水滔滔,堤上书声琅琅,帐篷顶上,红旗飘飘。

郑培民在安乡抗洪大堤上整整待了60多天,400公里的长堤他踏过不止一遍。

那段时间,郑培民平均一天只睡两个小时,情况紧急时甚至还要冲上去搬麻袋抢险,这对他这样一个身患高血压、心脏病和糖尿病的人来说,实在是太危险了。

郑培民深知身体的重要性,他说过:“身体是1,政绩、家庭、知识等是1后面的0,0越多,成绩越大,但没有了1,再多的0都是0。”但他同时又深知:个人的身家幸福,又怎么能与人民生命财产的安危相比?

在抗洪抢险庆功表彰会的现场,心力交瘁的郑培民面如土色。他实在支撑不住了,对秘书袁友方摆了摆手,悄声说:“你陪我去医院。”

郑培民悄悄地退出会场。

回到家里,掉了20多斤肉的郑培民对妻子说了句实话:“这次抗洪,是对我生命极限的挑战!”

在日记本上,郑培民写下了这样的话语:

我不下地狱,谁下地狱?面对危险和重于泰山的责任,我不会计较个人得失,要坚持靠前指挥,哪里最艰巨到哪里去。我组织了淞澧大圈保卫战和安乡保卫战,准备承担责任,但是取得了成功。在北大堤上,吃盒饭度过了55周岁生日,值得纪念。

能参加1998年抗洪抢险斗争,并在一线经受考验,是一种难得的经历。党和人民群众的肯定是最高的奖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