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品一 剧目一《马生笃学》
编剧：冯文
时 间：明洪武年间
地 点：马君则家、国子监门外、国子监马君则住处、宋府庭院
人 物：马君则（国子监二年级太学生，勤奋好学，金华东阳人）
公孙耀（马君则同窗，富家公子，爱慕宋小姐，江苏南京人）
宋小姐（宋濂之女，温柔善良，大家闺秀）
小红（宋小姐丫鬟，机灵聪敏，直率敢为）
马君则母亲、国子监管事、宋府仆人、国子监太学生若干
剧 情：
序
（幕启）
（屋内，一张木桌，桌上点着一盏油灯，桌旁有两个木凳）
（马君则拿着信件坐在油灯旁，若有所思，母亲坐在他身旁）
（屋外大风吹得门闩哗哗作响）
（音乐渐起）
图7 剧目一《马生笃学》剧照（一）
马君则：（起身，走向前）母亲，我还是不去了。
马母：（跟着起身）我儿糊涂啊！先前为了求学，你千里迢迢跑到京师拜见宋学士，他从你的自荐信中赏识到你的才华，今日终于给你回信，你却要打退堂鼓？你……（咳嗽）
马君则：（赶忙上前搀扶）求学路途遥远，母亲的病又日渐严重，我哪里放心得下！
马母：（笑着直起腰）傻儿子，我这咳嗽啊，是陈年老病，可不能因为这，耽误了你的前程！
马君则：那也不行……（话未说完被马母打断）
马母：（笑着说）不是还有你父亲嘛，他会照顾我，你就放心吧。有事的话，我让他给你写信！（停顿）反正啊，你今天必须得走，走！
（马母说着，从后面拿出早已为马君则准备好的包袱和一甏霉干菜）
马母：（把包袱递给马君则）这里面是干粮和换洗衣服，也有我给你做的新衣裳。（再把霉干菜给马君则）这是一甏我亲手做的霉干菜，虽然不是什么美食，但却是咱们东阳的世代名吃。东阳人艰苦奋斗的精神啊，都在这里面了……你啊，不管日后发达与否，可不能忘本！
（马君则一一接过，露出不舍的眼神）
马君则：那您让父亲常给我写信！
马母：行！虽然我大字不识几个，但你父亲小时候是读过书的，他会写，只是后来家道中落，不得已走到今天这副光景……（若有所思）你只管放心去上学，家里的事不要担心！（停顿）走吧……
（马母推开马君则，挥手）
（马君则背上包袱，抱着一甏霉干菜，三步一回头地离去）
第一场
（国子监门外，国子监管事组织新生报到）
（若干学生身着锦衣罗缎，马君则整理好布衣站在其中）
管事：今天是新生报到第一天，为摸清大家的知识储备，宋学士决定，用“赐字背诗”的方式，选出最会背诗的人首先拜见师长。今日正是农历十五，满月之日，宋学士赐字“月”。各位新生，谁能背诵到最后，谁便作为第一人拜见师长。（微笑，停顿）开始吧，谁先来？
（众学生不自信地后退，公孙耀拍着胸脯上前，马君则也淡定地往前迈了一步）
公孙耀：我先来！
图8 剧目一《马生笃学》剧照（二）
众学生：（纷纷说）肯定是公孙兄赢！
公孙耀：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
（众学生拍手叫好）
马君则：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
（众学生观望）
公孙耀：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众学生：（鼓掌）好！
马君则：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众学生窃窃私语）
公孙耀：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马君则：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
公孙耀：（慌张地）呃……一年又一年，一月又一月……
（公孙耀无言，众学生慌张，马君则淡定）
学生甲：（抢话）可怜九月初三夜，露似真珠月似弓！
马君则：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
学生乙：（抢话）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
马君则：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众人慌张地商议）
马君则：（往前一步）滟滟随波千万里，何处春江无月明。（停顿）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停顿）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停顿）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兴奋状）
众学生：好好好！（不自觉地鼓掌叫好）
马君则：还有我金华籍诗人张志和的诗句“青草湖中月正圆，巴陵渔父棹歌连”！（自信）
公孙耀：（示意众学生）停停停！（转头对马君则）你谁啊？！知道我是谁吗？竟敢在我面前炫耀？！
马君则：（微笑）你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我现在要去拜见师长了。请让开。
（马君则轻轻推开公孙耀，走到一侧，面朝观众，站定）
公孙耀：（气愤至极，对周围人）我我……我好歹是公孙府的公子，家父乃是京师富商！他他……他竟敢这般目中无人！
管事：（通报）东阳人氏马君则，首位拜师！
（音乐起）
（马君则恭敬地鞠躬，下场）
（管事下场）
（音乐减弱）
公孙耀：好你个马君则，你给我等着瞧！
（公孙耀很生气，招呼众学生，左侧下场）
（马君则整理衣衫，右侧下场）
第二场
（舞台左侧靠前放着一甏霉干菜）
（马君则捧书诵读）
马君则：所赖君子见机，达人知命。老当益壮，宁移白首之心？穷且益坚，不坠青云之志。酌贪泉而觉爽，处涸辙以犹欢……
（公孙耀带着众学生一道走在路上，看见不远处的马君则）
公孙耀：既然已经拜师，就应该向恩师送上拜师礼。（45°仰头抱拳，再向旁边挤眉弄眼，示意众人）大家说，对不对啊！
众学生：对对对……公孙兄好提议！
公孙耀：我准备送这枚玉佩给恩师，（取下腰间玉佩）这可是我爷爷的爷爷留下来的！你们还不赶紧去取，把自己最贵重的物件儿带来！（看马君则，上前）马兄，你也去取吧！恩师不能白拜，学问也不能白学，咱们得有所表示，你说是不是？（试探）
马君则：（收起书，捻衣角）这……
公孙耀：（打量了马君则一番）那马兄准备送什么给恩师呢？
学生甲 对啊！马兄你可是首位拜师弟子，得送一份大礼吧？
（众学生笑）
马君则：我送……我送……霉干菜……
学生甲：霉干菜是什么？
马君则：我家乡的名吃，离家前我母亲给我亲手做了一大甏！
公孙耀：（对众学生）听见没，这才是“大礼”，“一大甏”！
（众学生笑着下场）
（音乐渐起）
马君则：（捧起一甏霉干菜，面对观众）同窗笑我送的拜师礼寒酸……恩师，我母亲说东阳人不能忘本，我是个穷学生，身边只有这甏霉干菜了，请您收下吧！（鞠躬，起身）君则知道自己无以为报，我只能用将来的所学回报恩师！
（马君则抱着一甏霉干菜下场）
（音乐渐收）
第三场
（宋府内，庭院）
（太史安排回课，马君则一人来到宋府）
（宋小姐和丫鬟小红在庭院内散步。宋小姐正在诵诗，小红陪伴在一旁）
宋小姐：云销雨霁，彩彻区明。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渔舟唱晚，响穷彭蠡之滨……（踱步思索）响穷彭蠡之滨……
马君则：（路过，答道）雁阵惊寒，声断衡阳之浦。
（小红吃惊）
小红：（朝向马君则）嘘……
宋小姐：对啊！我怎么总是忘了这句！雁阵惊寒，声断……
（宋小姐笑着寻声，望见马君则）
（音乐起）
（二人对视，一见钟情）
马君则：（惊醒，鞠躬作揖）在下马君则，敢问小姐如何称呼？
宋小姐：（悄悄对小红）是父亲常常提起的那位与他同乡的才子，马君则？
小红：（偷笑地望着小姐）小姐，正是他……
（宋小姐害羞，拽着小红离去，主仆二人跑到舞台一侧，背对台站定）
马君则：（向前两步，又站定）宋府竟然有这么美丽的姑娘……（回过神来，自言自语）呀，恩师还在等我回课！
（音乐渐收）
（马君则转身匆匆离去）
（公孙耀低头耷脑，自言自语地上场）
公孙耀：唉，今天回课又要被恩师责骂了……（停顿）我哪有时间背诵什么文章嘛，恩师对我太苛刻了！
（公孙耀发现正在庭院中嬉戏的宋小姐和小红，顿时起了兴致）
公孙耀：（自言自语）哟呵，这美人儿美景，比回课有意思多了！（停顿）反正也是要被恩师骂的，还不如先跟美人儿玩耍一番！
小红：小姐，你捉不住我！（嬉笑）
宋小姐：好你个小丫头，看我捉住你怎么收拾你！（嬉笑着追逐）
（小红正巧跑到公孙耀面前）
（公孙耀伸出双臂，挡住小红前路，小红怎么躲也躲不开）
小红：（生气状）你谁啊！快走开！
公孙耀：（得意地，朝向宋小姐）这位小姐，我帮你捉住她了！
宋小姐：（拉回小红）你又是谁？
公孙耀：在下富商公孙衍的长子，公孙耀！（作揖）
小红：怪不得，一身铜臭味儿！
宋小姐：小红，走。
（宋小姐漠然离去）
公孙耀：喂！喂！小姐别走啊！沉鱼落雁，闭月羞花，都不及你啊！
小红：（大笑）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你就死心吧，我家小姐根本看不上你！
（小红笑着追小姐）
公孙耀：我，我怎么就变癞蛤蟆了？我好歹家缠万贯，你，你家小姐还配不上我呢！（生气状）
（马君则从一排竹子后面走上前台）
马君则：什么事把公孙兄气成这样？
公孙耀：没什么，两个小丫头片子而已，还敢戏弄本公子！哼！
马君则：没什么就好，你赶紧去前堂吧，恩师等你回课呢！
公孙耀：（腿软）马兄，求你别提恩师，文章那么长，我背不完啊！
马君则：那也得去，快去快去！（说着催促公孙耀走）
公孙耀：（不情愿地，站定）那你提醒提醒我，快背两句……
马君则：“豫章故郡，洪都新府……”（提示状）
公孙耀：这……什么郡？什么府？什么文章啊？……头好痛，好头痛！
马君则：唐代诗人王勃的《滕王阁序》，你竟然一句都没背过？！（停顿）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
（马君则拂袖而去）
公孙耀：（朝马君则大喊）喂！你什么意思！
（公孙耀垂头丧气地走向前堂）
旁白：马君则在同窗学子中表现出众，此后，越发勤奋治学，不以才华自居，发愤图强。他不畏严寒酷暑，自律慎独，常常得到宋太史的认可和表扬，但从不骄傲。
第四场
（马君则住处）
（马君则披着被子，坐在书桌前，咳嗽不止，看书）
（宋小姐带小红走到门口，小红端一碗热鸡汤）
小红：（在门口停下，赌气地）小姐，你竟然要亲自看望一个穷书生，我看啊，不是他病了，是你病了！
宋小姐：我也不知怎么了，自从上次见过他后，我就时常想起他背书的样子。他毕竟是父亲大人的学生，权当我是替父亲大人来看望罢了！
小红：亏你还记得老爷！你这样，若被他知道了，铁定要罚你的！
宋小姐：凭什么罚我？
小红：男女授受不亲！
宋小姐：我也没怎样，只是想来看看他。（说着往屋里走）
小红：（跟上）小姐，都进人家房间了，你还想怎样？喂，你倒是等等我啊！
（二人进门。马君则没注意，咳嗽着看书）
小红：都病成什么样了，还看书？
（小红把鸡汤放在旁边矮柜上，一手把马君则的书夺了过来）
（马君则着急伸手抢书，发现是两位姑娘，立马起身，被子掉在地上）
马君则：（慌张地）两位姑娘怎么来了？
小红：（假装傲慢地）小姐听说你生病了，亲自来给你送鸡汤喝！
（马君则看到宋小姐，打了一个喷嚏）
宋小姐：（使唤小红）去，给马公子披好……
小红：哼，他手又没伤，不会自己捡啊！
马君则：（赶忙捡起地上的被子，放在桌上）在下失礼，在下失礼了……
（小红站在边上笑）
宋小姐：（忍住笑）小红，别拿马公子打趣儿，（停顿）把鸡汤留下，我们走了。（害羞地）
（宋小姐走远，小红跟上前）
（马君则愣住神）
小红：（走远了说）我替我家小姐说一句，都知道你学习用功，病了就好好养病，好了再学！
宋小姐：小红，还不快走。
小红：好的，小姐！（撒娇，笑）
（二人下场）
（音乐渐起）
（马君则暗自欢喜）
（马君则养病中，拿起书来却看不下去，在房间向外探头张望；在庭院踱步，郁郁寡欢。路过的同学跟他打招呼，他都听不到）
（马君则幻想宋小姐再次出现，马君则跑上前去，站定）
马君则：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向往状）
（公孙耀上台，送信）
公孙耀：马君则，家里来信！
（音乐渐收）
（马君则幻想宋小姐走远，踮脚目送）
公孙耀：马君则，家里来信！
马君则：（惊醒）好好！来了！（跑上前）
公孙耀：忙什么呢？
马君则：（开心地）诵读！（拆信）
公孙耀：就怨你！每次背诵这么快，害得我们总挨恩师批评！（生气状，停顿）看吧，是不是你家问你吃没吃完霉干菜？要不要再寄？（嘲笑地）
马君则：（表情严肃，放下信）母亲病重。我要回家。（放下信，马上收拾衣物）
公孙耀：喂喂，你别走啊！你走了，我挤对谁去？！
马君则：你爱挤对谁挤对谁。
公孙耀：那你也别走啊，恩师说了，明天还要继续背《滕王阁序》，你得帮帮我……
马君则：（不等公孙耀说完，拉着公孙耀的衣领）我母亲病重！你不要跟我开玩笑！
公孙耀：（大声）马君则你动手是不是？你当心今天出不了这个门！
（众学生出现，站在公孙耀身后）
马君则：你们这群势利小人！我是来学习的，不是来跟你们打架的，今天我必须走，你们都让开！
（众学生与马君则扭打起来）
仆人：（带两件物品上场）停！停！都停下！老爷有命，令马君则返乡探亲，其他人不许阻拦。考虑到马君则学习认真刻苦，特意送半甏霉干菜、黄金数十两当作路途所用。（对马君则）赶紧走吧，老爷说了，亲人身体为重！
公孙耀：大家都瞧瞧，恩师又把霉干菜还回来了！
（众学生笑马君则）
众人：看样子，这“大礼”不好吃啊！（笑）
马君则：（对仆人）恩师什么意思？我知道我穷困，但我勤于学业，他不至于如此羞辱我！（停顿）怎么？这是要打发我走吗？用钱财，还有我送的霉干菜，一点儿情面都不给我留吗？
仆人：你或许误会了我们老爷。
马君则：我本将心向明月！（停顿）我马君则就是饿死、冻死，也不会要恩师半文钱！（冷笑）
（宋小姐携小红急匆匆地上，着急解释）
宋小姐：马生，我父亲一片好心，你为何这般误会他？你又把我置于何地？
马君则：小姐，君则从未敢把小姐置于何地，小姐高高在上，我只是一介穷书生，高攀不起……
公孙耀：亏你还有自知之明！论起门当户对，小姐最配我，你啊，想都不要想！
小红：（跑上前）癞蛤蟆你走开，我家小姐才不会看上你！
公孙耀：（生气地）又是你这个小丫头片子！
（众学生拦下）
马君则：我不想……我什么都不想……（停顿）你们放我走好吗！我要回家，母亲还在等我！
（宋小姐将手中信件塞给小红，转身背对人群）
小红：喏！这是老爷亲手给你写的信，你看完再走！
（马君则接过信）
宋小姐：父亲年幼时就爱学习，因为家中贫穷，无法得到书来看，常向藏书的人家求借，亲手抄录，约定日期送还。天气酷寒时，砚池中的水冻成了坚冰，手指不能屈伸，他仍不放松读书。抄写完后，赶快送还人家，不敢稍稍超过约定的期限。当他寻师时，背着书箱行走在深山穷谷之中，严冬寒风凛冽，大雪深达几尺，脚和皮肤受冻裂开都不知道。求学时，同窗衣着光鲜亮丽，他却穿着旧棉袍、破衣服。他毫无羡慕，因为学习足以让他高兴，便不觉得吃穿享受不如人家了……父亲将他治学的艰难告诉你，是要勉励你；为你准备黄金，是让你为母亲治病，相信你父亲也不希望你荒废了学业，拿此财物以备不时之需；把半甏霉干菜还你，是为了再次提醒你——同为东阳人，艰苦卓绝，不能忘本！（停顿，抽泣）你来京师求学这两年，我父亲赏识你的才华，辛苦培养你，待你如至亲，可谁料……你是这般误会他！
马君则：（哭，跪地）恩师……徒弟不孝！
小红：老爷深知我家小姐的心思，也认可你的德行，你不能这么辜负了他老人家！
马君则：（起身，重新作揖）小姐和老爷的大恩大德，君则铭记在心！今日，我只带这封书信启程，黄金和半甏霉干菜置于宋府留作证物，待我考取功名，定来迎娶小姐，回报恩师！
（音乐渐起）
（马君则走到台前，向小姐作揖告别，与众人挥手）
（音乐渐收）
（马君则走至台侧，站定，面向观众）
（温情的音乐起）
马君则：母亲，我回来了，您放心，作为东阳人，我没有忘本！您亲手做的霉干菜，我始终放在心上。那份脚踏实地、艰苦卓绝的努力，我将毕生拥有……
（所有人呈雕塑状）
旁白：东阳人氏马君则，于明洪武十二年参加殿试，夺得榜眼。衣锦还乡，拜谢师恩，与宋小姐成就百年之好！
（音乐渐收，落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