社会结构
本巴社会结构的最突出特征是其统治机制的等级与权威类型,如处于最顶级的酋长被认为具有超自然力,以及从妻居婚姻的母系传承制度。
本巴的政治结构是中央集中制。最高统治者齐狄姆库鲁的地位是在1931年以某种方式获得的,因为他们的信仰存在于国王统治的精神力量,而不是国王对每个有效的执行机制的控制。
我对本巴的政治结构曾有过描述。[7]就本书的目的而言,只需要知道本巴地区的所有酋长职位都是由国王家族成员(bena ηandu)担任的。最顶级的酋长齐狄姆库鲁下面约有三十一代传承。他是自己特别领地的酋长,但也统治整个国家,被认为对整个领地能施展超自然力量。过去他也指挥军队,也是最高上诉法庭的头人。他通过严酷惩罚,如截肢、卖为奴隶和死亡来实施他的力量。他也有权力控制由可疑的巫婆施展的毒药计。他受到世袭的长老们的支持和控制;他们负责最重要的仪式,如国王、王子或公主的下葬以及在部落祖先神龛前举行的礼仪,照看国王的火,以及做出传承继位的决定。
在国王之下,是一系列地区性的酋长或王子。[8]他们都是国王的亲兄弟或堂表兄弟,依长幼排序授位。一个酋长去世,家谱中的下个王子继位。国王和每个酋长都有权力从自己的领地索取贡品和劳力。每个酋长有自己领地内的法庭。酋长们也在自己领地负责安置国王祖先的神龛。他们各自有自己系列的农耕礼仪,并保持自己的圣火。这些王子酋长有时也有手下的小酋长,但也一定是王族的血亲王子。小酋长之下是每个村落的头人。继承村落头人地位的权力来自母系传承,或者,如果他能说服别人跟他建立一个新村落,他可以新建一个头人地位。如上所提,村落是经常迁徙的。
没有任何机制可以束缚一个男人必须在一个地方居住;男人可以随便与某个亲戚住在一起。头人最难办的事情其实是说服亲戚和自己住在一起;如果已经在一起了,或就是要让他们别搬走。
头人有权索取小礼物和少许劳务。他也有自己祖先的神龛,可以为村落的福利举行仪式。他通过与自己的长妻的仪式性性交来净化村落。他的火也被视为村落的火。
公主在这个政治体系中有着重要角色。齐狄姆库鲁的母亲是坎达姆库鲁(Candamukulu)。她在国王的领地中有一小片领土,因此,也是拥有国王的小酋长地位。王族的另一个公主姆库坎弗姆(Mukukamfumu)也如此,也有自己的小领地。两个公主在部落仪式中均有重要的仪式功能。
本巴人以母系宗族为组织结构,通过不同图腾、族内成员的问候方式、与相关族系的玩笑关系,[9]以及尊敬称谓来区分。一个宗族的成员包括创始母系祖先和她的兄弟的所有后代。他们讲述这些祖先最初来到这片领地的传说故事。他们记得祖先最早定居的村落,尽管现在没有一个宗族或支系可以说是当地人。宗族辈分依据所相信的祖先从西部到达这里的时间先后顺序来排列。
在同一宗族内,最重要的是母系传承原则。在村落头人的神龛前,祝愿词包括纪念所有祖先。一个男人要向自己的外祖父或已经去世的舅舅的精灵祝福。母系祖先的精灵被认为能促使婴儿在母亲肚子里的成长,保护它一生。这个男祖先或女祖先的名字要通过占卜发现,然后,用来命名孩子。一个男人以某个名字去世后,他的血亲世系责任和世袭的弓传给他姐妹的儿子或外孙子。事实上,在社会学意义上继承者成为已逝者:继承者接受了逝者的亲属称谓,比如,成为过去叫“兄弟”的人的“外甥”。对母系的女人来说,也存在同样的地位传承:一个逝去的女人被她的姐妹或外孙女接替。在这个体系中,女人作为生下很多孩子的母亲得到敬重;这样的女人被认为能建一所房子。
对于王族的鳄鱼宗族而言,维系后代的传承尤其重要。在本巴地区,所有地位高的酋长都是王族成员。
如此崇高地位的酋长的继承者有权力接近“大精灵”——他的过世的前任的精灵。他不但在自己领地中心的神龛为那些精灵祝福,而且,也由此获得超自然的力量,以便对别人祝福或施咒。他的健康和生殖力为部落带来福分,而他生病或死亡则为部落带来灾祸。
公主的特别责任是生出未来的酋长;她们也因此得到敬重。王族女人的精灵在祝福词中要谨慎和有敬意地提到:“那些背着我们又给我们喂奶的人。”最早的女祖先布瓦力阿-卡巴拉(Bwalya Cabala)被埋在一片丛林里,那是本巴地区最神圣的地方之一。[10]
本巴宗族没有断代。一个血亲宗族有三代或四代人,他们都能追溯到共同的曾祖母,而她也记得村落的起源地(cifulo)。他们不是以地域组合在一起的母系。在一个男人或女人的一生,其血缘关系在村落的迁徙中有着极重要的意义。村落的组成发生很大变化,居住地也因耕种的变换而从一地转移到另一地。
在这样的母系传承中似乎没有固定的头人,例外的只有国王世系。但这样的族群是地位、男人女人的名字,以及祖灵传承的一个单元。
在这样的母系传承体系中,一个女人与她的兄弟的关系非常紧密。女人生的孩子是她兄弟的继承人。男人是他姐妹的孩子的天然保护人;他必须在外甥女的婚姻问题上被征求意见,并且有权指使她嫁到他愿意的地方。如果他愿意,还可以在她婚后继续保护她。如果她的婚姻破裂,她的兄弟有权得到她的孩子的财产。过去,她可以把自己的孩子之一送给家族头人做奴隶或血亲,作为头人或家族中某一代人应得的赔偿。他可以要求自己姐妹的儿子给自己劳动,带他去打仗。反之,女人可以索要她兄弟的女儿的劳务,并被认为能为这些女孩的婚姻和生育带来吉福或凶咒。兄弟和姐妹间能互取财物,他们间亦相处得轻松融洽。
本巴人实行从妻居婚姻。同样,有血缘关系的比萨、拉拉、兰巴、切瓦和卡昂多部落都是如此。他们都举行某种祈颂姑仪式。结婚的青年搬到他妻子的部落去住。在那里,他自己要建一所房子,成为她的大家庭的成员之一。一个部落是一个家庭单元,也是一个经济单元。女婿跟从岳丈劳动,女人则跟着母亲。女婿为岳丈提供劳力,而不是牲畜或实物,像大多数的班图社会那样。新婚夫妻开始没有自己的做饭用火。女孩和母亲一起做饭,然后把饭送到丈夫住的男人的房子里,而丈夫则在此与他的朋友一起吃。新夫妻也没有自己的粮仓和菜园。随后他们会得到菜园,要在其他家庭成员的菜园边另外开垦出来。
随着这样的族群人口增加,头人常会选择与旧村落分隔开,另建一个他自己的新村落。所以,本巴人最渴望的是有很多女儿以便能够“建一所房子”。
结婚后,生了孩子,男女双方两个世系就有了联系,但是,丈夫是否能得到许可带他的妻子回到他的母系村落,或者他是否愿意永远留在他妻子的部落,这完全是个人决定。过去,生活条件较艰难时,有证据表明父亲都不愿意在战争和动荡时期让自己的女儿离开自己的部落。我在那里的时候,如果一个男人与妻子生过几个孩子,并证明自己是可靠的人,他就可以被允许把妻子带到他自己的村落。这样的决定似乎要依个人的性格和岳丈与女婿的地位而定。正如我在另文所提到的,[11]酋长不受部落条规限制,可以实行从夫居婚姻,就像娶第二个妻子那样。有地位或有好举止的男人当然可以在几年之内把妻子带走,例如当一个男人被确定为继承他舅舅的地位时。但当我在那里的时候,还有结婚后一辈子在妻子村落当“陌生人”的男人。
很显然,本巴社会中的基本居住单元是“大家庭”,而这样的大家庭关系的关键是母亲与女儿的纽带联系。女人要吸引丈夫来扩大自己的族群,并在年轻的父亲外出到矿区打工时负责照看孩子。事实上,几个姐妹与母亲住在一起生活使她们相互依赖,并习惯了这种生活方式,以至于某个女儿有时会拒绝跟丈夫回到丈夫的母系村落,从而导致婚姻破裂。
还可以看出这种血亲体系中紧张关系的其他几个原因。首先是忠诚关系:一个男人和自己母系家族的联系与所居住的妻子的大家庭之间的冲突关系。作为已婚男人,他被与法律认可的群体分隔开来,也与最终他要继承其地位的舅舅分隔开来。从多方面来看,他都处于难堪不安的境地。他生活在以母系为根基的族群里,经济上依靠妻子家的人,并在他们的指挥下劳动。有时,新郎在结婚的头几年感到极其懊恼,以至于结束婚姻关系,回到自己原来的村落。本巴人意识到女婿的这种困境,对他一个人在妻子村落没有亲戚支持的境地以开玩笑来解闷。另一方面,如果丈夫能度过这几年,证明婚姻稳固,他自己也获得地位和尊敬,成为他自己的大家庭的头人,有自己的女婿效力,无论是回到母系村落还是留在所居住的妻子的村落。
当然,第二个冲突的原因是父亲与母亲的兄弟之间因为控制前者的孩子而出现的。这是母系制度内在的紧张关系。本巴人的父亲是自己的大家庭的头人,在孩子小的时候拥有主要权威。他有权决定女儿婚姻的彩礼、女婿的劳力;如果他有地位并受欢迎,他的儿子会愿意与他住在一起。但是,母亲的兄弟是孩子的法律保护人,能够指使他的外甥为自己劳动,如果愿意,也可以控制外甥女的婚姻。
本巴女孩在结婚后也处于冲突之中。她在自己长大的地方与母亲和姐妹生活在一起当然高兴,但是,她的丈夫可能在结婚几年后要带她离开,到他自己的母亲的村落生活。这样的困难只有一种克服办法:丈夫在本村娶新娘。这样的婚姻有好几种可行,如娶姑姑的女儿。
对于成功的婚姻,如已经过了许多年,有了很多孩子,丈夫和妻子都会获得很有利的地位。父亲,无论住在自己母系的村落或妻子的村落,或是自己另建一个村落,都是大家族的头人,处于有力量和权威的地位。同样,母亲,无论住在那里,都有一群血亲族人与她合作。如果她留在自己的村落,她的姐妹会与她在一起;如果她搬到丈夫的村落,她自己的女儿也会跟着她。所以,尽管本巴人的婚姻稳定是个很难的问题,但这种关系稳定以后获得的回报也极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