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 言
本书以西班牙知名导演、编剧、制作人佩德罗·阿莫多瓦的二十一部长电影为分析范本，研究该导演电影文本中的男性形象。阿莫多瓦被众多电影专家研究，包括他的艺术风格、拍摄手法、人物设置等等。众多话题中，导演作品中的女人们被聚焦关注，电影专家们钟情于诠释“阿莫多瓦女性”们的银幕形象，视阿莫多瓦为“女性导演”。女人们被一次又一次地书写，她们的故事，她们的人生，她们的挣扎，她们的奋斗，“……通过激发观众的情感以及认同屏幕上的角色所遭受的人类戏剧性的渴望，阿尔莫多瓦能够使观众接受不同的边缘身份，甚至因为他的女性们而唤起人们的同情”。（Ehrlicher，2005）[1]“男人哭泣，但是女人哭泣地更好……如此，他认为女人们分享得更多，表达得更多，感觉得更多，创造得更多，而且，哭得亦更好。”（López，2006）“简而言之，女人永远不会有足够的爱，事实是她们比男人遭受的痛苦更大……”（Méjean，2007）“……蛇蝎美人的中心人物形象由一个男人所代表……是‘异性恋身份的幻象理想，是模仿产生的效果’的模仿。”（Bonatto，2008）“阿莫多瓦的女人们很坚强，有斗志，自给自足，但她们遭受了很多痛苦，并且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她们都是孤独的，即使她们完全是自己孤独的主人。”（Soliño Pazo，2011）“……她们实现了女性解放，并发现有可能不躲在男人身后而生活。”（Vázquez，2012）“ ……尽管她们是命运的主人，她们能够使自己的生活合理化，以热情而狂野的方式正常行事，使自己完全地投入各种生活中的感情……”（Pereira，2013）“阿尔莫多瓦的人物两性界限是模糊的：爱可以是同性恋，也可以是异性恋。混合社会性性别，他互换使用它们，将它们平等对待，而不重复。”（Díaz，2013）“阿尔莫多瓦电影中的女性通常是紧迫和可能的社会变革的源泉……妇女产生了具有使整个社会更新潜力的创造力、想象力，因为妇女的‘极度不稳定’使她能够改变、更新和重塑自己。”（Chacón，2012）当然，亦有学者的研究涉及阿莫多瓦电影中的男性，提出阿莫多瓦电影中的男性是“伊比利亚男性”（Orama-López，2009）。“男性的形象受到质疑，他们是专制父权制的忠实代表，因为在大多数情况下，他们是不存在的，对出现的问题亦不理会。其他一些男性具有纯粹的装饰、起填充或平衡的作用。”（Puerta，2009）似乎阿尔莫多瓦只对女性世界的情感表达感兴趣，男性成为被遗忘的阴影。乔治·齐美尔认为女性是真正的人类，而男人是一半动物一半天使，而动物部分正是女性与男性关系的悲剧与痛苦的来源。男性与女性皆生活于同一片蓝天下。阿莫多瓦电影中的男性被忽视的现状实则是其价值所在：他们以缺失而存在；他们看似躲在阴影处，却是推波助澜的一分子；他们无法被女性所遮掩。
阿莫多瓦并没有遗忘他的男人们，他们拥有在导演创造的“阿莫多瓦世界”中的分量。那么他们到底是如何的呢？本书以西班牙20世纪70年代至21世纪电影史中的男性形象为参照，横向分析阿莫多瓦电影中的男性与西班牙其他导演作品中男性形象的异同，纵向分析阿莫多瓦作品中男性人物形象的发展演变。以阿莫多瓦的第一部长电影到最近投放市场的电影为研究样本，剖析每部作品中的男性角色，他们自身的人物形象、性格特征、与他人的社会关系——特别是与女性之间的互动，都将被仔细分析和对比。不仅从导演每部电影的人物着手，同时也纵向分析阿莫多瓦男性形象、身份的发展脉络：他们是否具有传承性、是否有改变之处，等等。“西齐美尔认为：因为人际互动所形成的复杂的关系网络构成了社会”[2]，为此，本书于人物的关系网中探究阿莫多瓦男性家庭模式的趋势，他们在以家为单位的社会联系中是如何被影响和影响他人来塑造自己的形象及形成身份的。以他们与女性、男性、家庭、社会等的关系为支撑——因为他们不仅是“男人”，更是“父亲”“孩子”“兄弟”“丈夫”等——换句话说，他们以特定的方式相关联，例如履行社会、家庭等责任，这种特征经常限制或反噬自我本身，形成男性的命运。同时，结合西班牙社会文化、艺术潮流等，宏观展示阿莫多瓦镜头下的“迷失的男性”。
阿莫多瓦于20世纪70年代即展现其卓越天赋，曾两次获得奥斯卡最佳外语片奖，他对西班牙电影迈向国际具有不朽的贡献。不管从镜头语言、剧本设计，还是拍摄手法而言，阿莫多瓦都以其独树一帜的风格蜚声西班牙和国际电影舞台。阿莫多瓦电影中展现的人物并不完全继承西班牙本土地方特色，他们是社会的另一面，但却更能展露时代于文化的影响。阿莫多瓦成长于西班牙社会变革时期，冷战的结束、佛朗哥独裁统治的衰退、新型社会模式的形成等大时代背景、动荡的社会让阿莫多瓦如同其他西班牙年轻人一样，极力寻找自我人生的意义和张扬自我的出口。社会变革中阿莫多瓦积攒下人生经验和叛逆之种，之后，在波普艺术、地下电影以及马德里文化运动的催化下，用自己独特的风格挑战社会传统价值观念，特别是在他早期的作品中，用不羁的手法彰显他叛逆、极端、奇特的视角以及内心波涛汹涌的原始欲望。“艺术的现代体系不是一个实质或用途，而是我们自己所做的那些。艺术，总体而言，是一个几乎只有两百年历史的欧洲发明。早先的它曾有一个更实用的艺术体系，大概持续了有两千年。而当那个发明消失，可以肯定地说，它将会继续演化成艺术的第三个体系。”[3]当然，电影作为这个被“发明”的体系之一员，是文化的放映机，各种文化的丰富性内容、信息等的呈现，方便不同个体、群体的交流，是一种让人们多方面的接触不同的文化的艺术性手段。
阿莫多瓦的电影充盈着欲望，爱的欲望、生存的欲望、性的欲望以及死的欲望……所有的欲望都是为了从各个角度诠释人性的深不可测、变幻无常。“……电影首先是社会的工具和实现者，如同一个有责任心的人利用它来服务社会；电影是个艺术体，不光顾虑美的快感，来作为理解的手段和现实的分析，同时也从它的社会作用来范畴它。”[4]导演早期作品中惯以夸张、戏谑手段嘲讽社会规范下的条条框框，惯以边缘人员的生活状态为话题，通过呈现社会禁忌给予观众视觉冲击和情感洗涤。随着年岁的消逝，阿莫多瓦的作品逐渐成熟，镜头叙述愈加柔和、风格愈加个人、观点愈加敏锐。探索至今，已建构出他的影像世界下的欲望、情感，和谐、混乱，叛逆、反思，等一系列艺术元素，他的故事在成熟阶段更以错综复杂的人物内心活动展现从放肆的享受生活到寻求生存意义的哲学。阿莫多瓦从其创作初始即奠定了他的作品基调，反对教条主义、反权力、崇尚放浪形骸地放飞自我；为此，导演所选择的剧本故事以及人物设计中都不可避免的需要非传统人物，利用各种浮夸的元素以作用于现实社会的巨大反差而引起人们的思考。或许是阿莫多瓦其个人生活经历的沉浮，他的作品更多假借喜剧形式讲述悲剧，掺杂眼泪与欢笑，以两者的结合浓墨悲剧，从而表现人生存于世的嘈杂和无奈。显而易见，导演以其作品自嘲，并嘲讽人生、欲望、人性，以包装精美的乐观态度讲述苦涩的人生。
【注释】
[1]本书中引用了大量西班牙语文献或文本，均由作者翻译。——作者注
[2]《西方性学名著提要》，李银河，江西人民出版社2007年版，第142页。
[3]Shiner，Larry.（2004）.La invención del arte：una historia cultural.Ediciones Paidós Ibérica，S.A.p.21.
[4]Mora Catlett，Juan.（2006）.Reflexiones sobre la enseñanza de la realización de cine de ficción.Enseñanza de la cinematografía.Universidad nacional autónoma de México，centro universitario de estudios cinematográficos.p3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