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花公子型”
他们是现代版“唐璜”。“花花公子”追逐女性如同动物场上雄性追逐雌性,狂野而肆无忌惮。他们不遵循求爱的追逐规则,随着荷尔蒙的散发随心所欲。“花花公子”一生都在寻找“女性”,以难以让人拒绝的雄性气息和男子气概来捕获她们,实则他们在寻找自己。他们所到之处被男性、女性痛恨——被男性痛恨,是因为“花花公子”在恋爱市场上霸占过多的资源,分食不匀,引发同性嫉妒;被女性痛恨,是因为他们降低女性的市场竞争力和被评估力。他们是两性的敌人。
“花花公子”善于施展技巧引诱女性,他们穿着优雅、绅士,展示财富和幽默取悦女性,同时充分享受“猎人”的身份。然而在自我认知深处,他们通过不断向女性展露男子气概和色诱术得到心理补偿——承认自我的存在,从而寻找成为“男人”的身份。“花花公子”需要从女性身上不断发现自我而感知存在,他们不能自我肯定,女性以客体的身份重复验证他们的主体,满足感产生于此过程中,为此,“花花公子”乐此不疲地重复“花花公子”的行为。如果男性被定义为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那么“花花公子”们是用整个身体来认同自己身份的动物。他们动用自身所有的魅力编织情网,处心积虑下的用意是空虚的自我和憔悴的怀疑。
西班牙是唐璜的故乡,从古至今的文学作品一直都存有唐璜的影子,而现代电影中的“花花公子”只是多了些许现代雕饰痕迹,他们是唐璜的时尚版。例如,《别期待五楼的邻居》中,佩德罗和阿瞳是两个花花公子,他们象征转型期下的西班牙社会被压抑的男性们,通过追逐女性找回尘封的自我。佩德罗内心的欲望被五楼邻居阿瞳唤醒,他妇产科医生的精英形象转瞬变成“妇女杀手”。心理学中“升华”的术语似乎可以解释佩德罗担任的妇产科医生一职,他“喜欢”女性,但是社会和家庭禁锢他的企图,而妇产科职业是他所能最近距离接触女性的方式,即使被蔑视,但却是不置自己于“犯罪”的途径。阿瞳于佩德罗而言是个父亲的形象,他教授后者如何从小男孩般依附于母亲和女友而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花花公子”欲逃避被“大子宫”吞噬的概率:他们徘徊于女性之间,不付出感情,即没有被女性吞噬的危险——他们渴望自由。
马德里这个大城市以巨大的陌生性包容人们的肆意妄为,它默许佩德罗拥有另一个身份,以此释放来自母亲和女朋友的压抑。佩德罗学会寻找各种借口逃离到马德里,并在阿瞳(“父亲”)的帮助下学会展现自我魅力和男子气概。佩德罗不光享受自我在女性眼中完美形象的呈现,更享受从女性主体投射在自我的心理补偿,他的自我身份认同得到了实现。影片中佩德罗的女友表示“所有的男人都是一样的”,一方面表示男性的本性皆为“花花公子”,通过伪装欺骗女性;另一方面表示男性没有自控,他们需要女性的制约。如果佩德罗成为花花公子并不是偶然的,难道是与其母亲和女友使他压抑并一直呈现妻管严的状态有关?也就是说,女性——大母神,当一个女性(母亲)赐予男人成为人的第一身份后,另一个女性(妻子)则给予他成为男人的第二身份。以巴特勒的理论来看,身份的建构来自外界对自我投射的反馈,为此,佩德罗母亲和女友是其外界元素中最直接和直观地左右男主角对自我投射的反馈作用。然而,母亲和女友并没有使得佩德罗完成自我,而是通过掌控,停滞他的自我完善,从而被男孩化。所以,对佩德罗而言,向母权臣服是他唯一的选择,他自身的“花花公子”本性被“妻管严”所取代。
同一部电影中,佩德罗的邻居阿瞳以两种身份生活:彰显男性气概的“花花公子”身份和当时被社会蔑视的同性恋身份。此两种身份展现男权社会中极左或极右的男性类型,但它们皆吸引女性:前者征服女性,后者姐妹化女性。阿瞳躲避在马德里高楼大厦中夜夜的歌舞升平中,释放家乡带给他的压抑,回到村子后他却“扮演”一个同性恋裁缝的形象,以为女性设计衣服为生。阿瞳对女性分类,他清楚明了哪些女性可以给他带来经济收入,哪些可以给他带来快乐,聪明而精明地不混淆两者。阿瞳靠女性赚钱,同时也靠女性取乐,他利用女性,也离不开女性。阿瞳在马德里的所作所为是对自我在家乡压抑的补偿,他的同性恋身份不是真实的,阿瞳并没有从此身份中得到屈辱,因此他享受此扮演,而意图是欣赏女性的同时招徕生意。为此,同性恋不是他的耻辱,而是他的面具。白天的压抑需要夜晚来释放,成为马德里的阿瞳是他自我认同的过程,压抑得越深,释放得就越彻底。
阿瞳以“父亲”的形象指导佩德罗,男性以联盟的形式彰显男性气概,并得到互相认同,强化自我意识。阿瞳于佩德罗如同传承、延续“花花公子”的精神,唤醒其他男性内心被压抑的欲望,借此确立他们的主体地位——女性只是被投射的客体。
影片中有一场景,阿瞳通过望远镜观察阳台对面的外国女人,并决定与佩德罗一同前往搭讪,他拿了两个橙子登门拜访,对她们说道:“……两个橙子,两个质量上乘的西班牙橙子。”阿瞳物化自己和佩德罗,以自嘲的方式影射自我强大的自信以及展露对女性的不尊重,他以性暗示的方法彰显自己男性进攻的本性,用橙子来换取性,一切如同游戏一般。“花花公子”享受游戏带给他们的新鲜感和刺激感,满以为自己是游戏的主宰者,殊不知游戏本身才是独立的个体,它吞噬所有参与游戏的组员,默认于它的规则中。
阿瞳的“花花公子”是他有妻子、有五个孩子的补偿——影片结尾出现阿瞳的家庭背景,他是被约束的男人。成为花花公子是阿瞳逃避作为一个父亲和丈夫的责任的“幻想”,他内心是无助、无奈和无能的,阿瞳似乎注定要以被一个女人囚禁而结束他成为自我、展现男子气概的命运。“花花公子”是阿瞳逃避现实、迷惑自己的自欺途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