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四·剑南纪行(1966—1967年)
此身合是诗人未?细雨骑驴入剑门。
——陆游
剑南行
一
难得浮生半日闲,偶然趁兴剑门南。麻鞋竹杖三千里,雨雪风霜六十天。小陇山头清晓路,大滩渡口夕阳船。放翁当日骑驴处,七十二峰烟雨间。
二
陇南道上饱看山,入眼奇峰竞插天。苍翠斓斑十月里,迷离远近白云间。石梁深涧清清水,栈道悬崖细细泉。时见丛生杂树处,竹篱茅舍自天然。
三
嘉陵河谷列车前,蜀道而今不犯难。路劈青泥通绝壁,迹留云栈话当年。寒江水落白沙远,断岸霞飞怪石悬。入夜时闻呼邪许,险滩急浪上游船。
四
汉柏森森古道边,青衫染湿蜀江烟。徒闻灌口二郎迹,空仰峨嵋万仞山。断碣残碑庞统庙,焦头烂额佛陀岩。斑斑血泪安仁镇,几度临风不忍看。
五
成渝一线东西连,雾启沱江过白帆。千里非遥天府国,万人齐赞米粮川。球溪河水绿如醴,厂矿炉烟高接天。行到内江冬至后,榨糖时节一城甜。
六
三日蓉城兴未阑,渝州漫步大江边。滔滔白浪连天际,焰焰红旗满道间。烈士陵园松柏劲,诗人旧宅雪梅寒。苔痕斑驳出师表,尽瘁鞠躬经意看。
清平乐·陇南
陇南乍到,众口齐称“好”!水碧山青冬月道,入眼奇峰俊俏。小桥茅店稍停,爱它图画天成。太息丹青妙手,长安只写嘉陵。
水龙吟·蜀道怀古
剑南千里行程,锦江烟雨峨嵋月。国称天府,名城棋布,华灯明灭。叱咤风云,因时雄据,众多豪杰。尽西风叶落,萧萧衰草,遗几处,残宫阙。堪赞伏龙灌口,钓鱼城万千英烈。茅庐初出,三分先定,武侯功业。惊破霓裳,梧桐秋雨,闻铃悲切?看滔滔不尽,几多泪汗,几多鲜血!
武侯祠
森森松柏树,兀兀武侯祠。尽瘁三分国,凌霄百世姿。隆中对策日,白帝托孤时。难得始终善,临风有所思。
成都杜甫草堂
徒步三千里,花溪谒草堂。风寒翠竹劲,雪压绿梅香。笔底民间苦,雨中秋夜长。嶙峋傲骨在,赴奉咏悲凉。
满庭芳·重庆
翠岭重峦,红楼高下,两江奔会山城。列车清晓,冲破雾蒙蒙。轮舰云屯港口,连吴会不借长风。黄昏后,万家灯火,高接满天星。匆匆,何所往?山川未改,历史无情。念杰英流血,儿女涕零,滚滚洪涛巨浪,漫摧毁多少朝庭。凭栏久,飘零远客,永夜听江声。
南游纪行十题十二首①
陇南山水
巴蜀风光早慕名,山阴道上未曾行。陇南乍到便称好,十月奇峰入眼青。
齐寿山
山经齐寿木葱茏,岭北岭南殊不同。源远流长涓滴水,清清尽入大江东②。
小陇山
陇南景色入冬奇,翠竹苍松各弄姿。红缀梢头五味子,青冈满是叶黄枝。
徽县道中
柱倚东天剑指西,笋林莲瓣漫猜疑。万峰突兀人忘倦,竹树云弯野径迷。
其二
草木幽深水土寒,哑盲躄瘿悯形残。文人幻想林泉乐,怎识山居别样难。
其三
谷幽薄暮虎狼嚎,山里耕耘分外劳。为恐瞎熊坏禾稼,田头遍搭戍楼高。
大河店
激流古道傍危崖,衰柳断桥冬日斜。茅舍高低三两座,荆扉不掩待烟霞。
宿朝天驿
滚滚洪流变玉京,民间谁记雨霖铃。嘉陵江畔纤夫号,嗨哟声声夜里听。
大滩
渡口孤舟偎石崖,临江绝巘有人家。列车对岸轰轰过,一绺浓烟映晚霞。
剑门关
苍苔石磴屐痕新,远客扶藜入剑门。七十二峰漫指点,空濛烟雨近黄昏。
资中
资中城好是黄昏,灯火万家双岸分。车马浮桥款款过,一江波浪一江金。
临江寺
寒江水月两朦胧,客梦惊残野寺钟。晓雾拉开山色润,轻舟鼓满一帆风。
自注：①南行见陇南山水,欣然称奇。②齐寿山为分水岭,山南乃长江水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