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训练的情绪认知神经机制
舞蹈训练中,感觉、运动与情绪也存在密切的关系。三者在认知过程与神经机制上都具有关联性与交互性(Blakemore&Vuilleumier,2017)。
(一)情绪认知过程
早期的情绪理论关注机体生理变化对脑的影响,如,詹姆斯—兰格理论认为,机体生理感受的变化,引起情绪体验;情绪是一种内脏反应或是对身体状态的感觉,而机体的变化主要是指植物神经系统活动的强弱、心跳的快慢、血压的高低等。随着情绪理论的发展完善,研究者们更广泛地整合情绪产生的原因,如,沙赫特的“认知—归因”理论认为,生理因素、刺激因素和认知因素共同作用导致情绪的产生;当代情绪理论模型认为,刺激经由认知评价加工后,导致自主神经系统的生理唤醒,同时激发相应的行为与表情体验,三者共同触发个体的情绪体验。生理唤醒、行为与表情体验又能进一步影响情绪体验。随着情绪理论的综合发展,不难发现,情绪是包括生理变化、感觉体验、认知评价、动作行为等多种成分交互的复杂心理活动。
(二)舞蹈训练中感觉运动与情绪交互的神经机制
镜像神经元系统的作用:感觉运动信息与情绪的交互调控主要是通过广义的镜像神经元系统(Mirror-neuron System,MNS)实现的(Pineda,2008),如图1-2所示。该系统包括感觉运动系统部分区域与镜像神经元系统的核心结构。其中,感觉运动系统主要包括前运动皮层、辅助运动皮层、感觉运动皮层,以及顶叶下部的部分区域。镜像神经元系统的核心结构主要包括腹侧及背侧前运动皮层、额下回、顶下小叶的额顶区域,以及颞上回。镜像神经元系统的核心结构则进一步与脑岛、感觉运动皮层、颞中回、颞上沟等区域发生信息的交互与调控。这种调控体现出层级特点,即通过调控初级感觉运动过程进而影响高级情绪过程。具体讲,初级感觉运动系统负责动作的表征与执行,从而形成自我意识与自主性。在此基础上,镜像神经元的核心结构则主要在无意识水平上形成关于他人动作的表征和意图理解(Pineda,2008)。系列研究发现,以上两种过程有部分重合的功能连接网络,并可能是许多高级功能的神经基础,如动作学习、动作理解、模仿、观点采择、面部表情识别以及共情(Decety&Jackson,2004)。
图1-2 广义镜像神经元系统
动作—情绪(共情)的交互作用:有大量的研究支持动作与情绪有密切的关系。研究者们发现,情绪能够影响动作的准备、执行和控制(Frijda&Sundararajan,2007)。这类研究主要关注情绪对动作的影响,如,情绪能够影响动作指向并且成为有机体进行环境适应的动力(Lang&Bradley,2010)。一方面,情绪能够直接影响运动系统,个体仅仅是看到愉悦的刺激就能显著激活传导运动信号的脊髓皮质束。杏仁核引发的恐惧性信号则通过辅助运动皮层(Supplementary Motor Areas,SMA)与右侧额下回(Inferior Frontal Gyrus,IFG)协作完成对行为的抑制(Sagaspe et al.,2011)。另一方面,动作也会调节和影响情绪感受与认知。比较有代表性的是关于镜像神经元系统与共情的相关发现。如前所述,镜像神经元系统能让个体对观察到的动作进行内部表征,然后再通过这种内部表征对动作进行模仿。而通过对动作的模仿能够提高对他人动作意图的理解,让个体更为深刻地感受他人的感受。Carr等人发现,被试在对各种情绪表情图片进行观察和模仿时,其“动作观察—动作执行”网络显著激活,与情绪加工相关的脑岛及杏仁核也被激活。他们还发现,较之于观察,被试在进行表情动作模仿时,以上区域有更显著的激活(Carr et al.,2003)。其他共情相关研究也发现了镜像神经元系统对感受情绪的重要作用(Singer et al.,2004)。因此,感觉运动相关脑区会影响情感相关脑区,即动作(如额下回对动作进行表征)可能通过镜像神经元系统(如脑岛)调节情绪。
感觉—情绪的交互作用:与动作—情绪的交互作用类似,感觉信息同样与情绪信息存在影响与交互效应,并得到相关研究的支持。如,Damasio等人采用正电子发射成像技术(Positron Emission Tomography,PET)对人类不同情绪类型(愉快、愤怒、恐惧、悲伤等)进行神经成像研究,发现,不同情绪类型的成像差异显著。因此,他们推测躯体自稳态的变化和不同情绪间存在密切关系。具体表现在与两者相关的皮层及皮层下区域出现的不同激活模式,包括次级体感区域、扣带、脑岛、下丘脑及脑干内核团(Damasio et al.,2000)。另外,也有研究发现,感觉刺激可能通过动作对情绪产生影响,小脑将感觉刺激(尤其与恐惧相关)的情绪强度与动作反应进行联系(Timmann et al.,2010)。
(三)舞蹈训练与动觉共情
共情是一种有意识或无意识同感他人内部状态和感受的一种心理倾向,从而形成对他人情绪和精神状态的理解以及对他人行为的预测。它是人类合作和亲社会行为的先决条件。目前,关于共情的主流认识是Gladstein提出的两成分理论,包括认知与情绪维度。前者指对他人目的、企图、信仰的理解,后者指对他人情绪状态的感受。相关神经认知研究结果揭示:脑内的动作知觉和情绪共享系统是共情的重要神经基础。其中,“动觉—知觉”系统将促使个体产生不同的感觉运动经验,并在知觉到他人行为时自动激活其内部与该行为相关的个人经验表征。而情绪共享系统则将知觉到的他人动作或情绪信息进一步加工,结合个体已有的经验系统产生与他人同形的表征。因此,为了进一步研究共情中的动觉与情绪的关系,研究者们提出了动觉共情(Kinesthetic Empathy,KE)这一概念(Behrends et al.,2012)。
舞蹈训练涉及大量的感觉运动过程,可以使受训者获得丰富的动觉经验。如前所述,动觉是关于身体姿势与动作的感觉,它是本体感受与内外刺激信号的整合(Br&stetter,2007)。动觉经验尤其是人际间交互的动觉经验是共情能力形成和发展的基础(Behrends et al.,2012;Gallese,2003),因为它是自我表达、知觉并理解他人动作与行为的前提。共情总是伴随具身模仿或者一种替代性的带有同理心的反馈,它往往是个体身同感受的自动化反应(Reason&Reynolds,2010)。模仿意味着动作观察与动作执行的紧密连接,在观察某人具有某种情绪表达的身体状态时,观察者脑内相同的镜像神经元系统也会被激活,并外化为模仿的身体动作。这说明镜像神经元系统是个体动觉经验与人际共情的共同的神经基础。舞蹈训练当中有大量的具身模仿与动作经验,强调动作对情感的表达,因而舞蹈成为研究共情、纠正共情障碍的有效工具。在舞蹈治疗中,动觉共情是其治疗的主要机制之一。研究者根据动觉共情机制,使用舞蹈训练干预自闭症(Scharoun et al.,2014)、暴力倾向(Rebecca,2008)、物质成瘾(Rebecca,2008)、边缘型人格障碍(Reitz,1999)等存在共情缺失的群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