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阿炳[1]

关于阿炳 [1]

1950年夏,时处天津的中央音乐学院民族音乐研究所,有两位无锡籍的民族音乐家,所长杨荫浏与研究员曹安和回到了家乡。9月2日晚,在城中公园附近的三圣阁,他们正为一位擅长演奏胡琴、琵琶的盲人道士录音。

准备就绪之后,杨先生问这位道士:

“先生是先拉胡琴,还是先弹琵琶?”

道士提起放在膝上的二胡说:

“先拉胡琴吧。”

数声调弦之后录音开始了,深沉而激越的琴声从道士指间流淌出来,六分多钟后全曲结束,杨先生提问:

“先生,这首乐曲叫什么名字?”

道士答曰:

“没有名字,是我信手瞎拉的,辰光(时间)长了也就成了这个样子。”

杨先生又问:

“那么你常在什么地方拉?”

道士说:

“我常在街头上拉,在惠山泉庭上拉。”

杨先生脱口而出:

“那就叫《二泉》吧。”

在录音现场有位无锡华光国乐会的祝世匡先生,他听后紧接着对杨先生说:

“光名《二泉》不像个完整的曲名,粤曲里有《三潭印月》,是不是可以称之为《二泉印月》呢?”

杨先生说:

“‘印’字抄袭得不够好,我们无锡有个映山河,就叫它为《二泉映月》吧!”

录音的道士当即点头同意。自此,一首名为《二泉映月》的二胡曲就诞生了。[2]那位讲自己用胡琴瞎拉瞎拉的道士,出生于1893年农历七月初九,他是无锡道教洞虚宫雷尊殿的当家主持华清和,与以帮佣为生的吴氏的私生子。按照当时的说法,这孩子生辰八字缺火,其父就从“南方丙丁火”中取“丙”字并添“火”字旁为他取名“阿炳”以讨吉利。阿炳3岁时,六十一代张天师来无锡巡视,应华清和的请求,又为他起了一个道名华彦钧。[3]阿炳出生后不久,其母被胁迫回秦家,终日抑郁,不久即去世。华清和没有办法带着一个嗷嗷待哺的孩子,就把他送到老家无锡东亭小泗房村托亲戚哺养。东亭是一个民间音乐十分丰富的地方,四句头吴地小山歌、长篇叙事歌、滩簧、说因果、丝竹乐广为流传,阿炳自幼被这些鲜活又多彩的乡土音乐耳濡目染。阿炳8岁那年华清和把他接回城里,在雷尊殿当一名小道士。从他跨入道院的第一天起,道教就伴随了他的一生,为此要谈及阿炳的身世是离不开道教的。道教传入无锡大约在公元6世纪之前,据《无锡金匮县志》记载,南朝梁武帝天监年间(502—519),梁大同二年(536年)道教徒即于无锡灿山南坡和东乡胶山分别始建“洞虚宫”与“青元宫”。据民国十八年(1929年)《无锡公安年鉴》记载,当时无锡地界有道院78所,其中规模较大的有“洞虚宫”“青元宫”“玉皇殿”“铁索观”“泰伯道院”等。锡派道教有正一、全真两大法派,从道院规模、道徒人数和社会影响来看,正一派占主要位置。阿炳隶属正一法派,以符箓斋醮为特色的正一派道士素以吹、拉、弹、打、唱、念、做为法事的基本技能,在斋坛上他们用独唱、吟唱、齐唱、鼓乐、吹打和器乐演奏等多种形式,前后贯穿法事内容,并不断更换,灵活组合。以恰如其分地表现出召神遣将,声势磅礴的场面;镇压邪魔,剑拔弩张的威风;盼望风调雨顺,求福祈愿的心情;清静无为,神仙飘渺的意境。诚如明末清初叶梦珠在《阅世编》卷九中,惊叹晚年所听所看道场时说:“引商刻羽,合乐笙歌,竟同优戏。”[4]

雷尊殿是一所规模很小的道院,然而当家主持华清和在锡派道乐界却颇负名气,他精通正一道梵音,锣鼓的演奏(两种独立的器乐演奏乐种)、笛、笙、胡琴、三弦、鼓,样样都奏得很好,其中尤以琵琶最精,因其指力强劲,素有“铁手琵琶”之美称。华清和对阿炳的管教是严格的,按照道教沿袭的习艺方式,小道士从道一般从敲击打击乐开始,先敲翁钹(铙钹)、骨子(小钹),后再敲击小锣、木鱼,在对道乐有所熟悉之后,再吹竹笛,曲目往往是《步步高》《清江引》《醉仙戏》,然后学习笙、唢呐或者二胡、琵琶等。阿炳学习非常刻苦,非常认真,他手持铁筷击方砖,苦练击鼓技艺,练习二胡时手指尖常磨出血;学吹竹笛时为了增强腕力,在笛尾挂一个秤砣以增加重量,夏练三伏,汗水如注;冬练三九,越是寒冷的天,越是要顶风而吹,手指僵硬,活动后“还醒”至热,要练到笛尾挂上一串冰凌(因吹气遇冷凝成水,又冻成冰)为止。他白天跟华清和外出接做斋事,晚上回来后还要再练,为了怕困,就站在长凳上吹……[5]

阿炳以他的勤奋和灵气,在他十六七岁时,就已经学会了结构繁复、技巧多变的梵音、锣鼓。吹、拉、弹、打、唱、念、做样样过硬。那时的无锡道教界活动颇多,时逢道教节日,岁时节令,或地方民众集会如救灾设坛、打公醮、打火醮、求雨忏,或举办施米、施药等慈善性义举,道教徒都参与以表现道教“扶助孤弱,济人利物”之具有普遍意义的伦理规范。华清和常常带阿炳参加这些圣会大忏,由他自己和让众多道乐名师点拨阿炳,阿炳虽然年纪不大,但在庆祝城隍生日的赛会上已经能击鼓统领乐队演奏了。阿炳的嗓音清亮,口齿伶俐,经赞都唱得不错,为此,小小年纪已是闻名全城的“小天师”。[6]阿炳二十一二岁时,华清和去世,他继承父业,成了雷尊殿的当家道士,作为主持道院忏务的当家人,客师还要观其眼色行事,小心翼翼伺候。[7]每年农历六月是雷尊殿的香汛,称为“雷斋素”,遵照“祖遗”,雷尊殿当家华清和与火神殿当家顾秋庭在《拨付依据》(1924年)共立“挨年轮值之雷尊殿香汛”。据原火神殿客师尤武忠回忆:

“一年一度的香汛,香客留下的锡箔灰、香烛、香钱是雷尊殿的一笔好收入,一般可供当家主持吃用两年。”

此外,日常斋主来殿外请接做法事,当家道士从客师或外邀客师头上收利,靠各种收入,阿炳当时是能够维持小康之家的生活水准的。[8]“阿炳年轻时长得很壮实,块头也很大”,[9]但是不久便染上了吸毒和嫖娼的恶习,由梅毒而引起的眼疾,起先只是染上一只眼,二十六七岁的他并没有检点自己,仍然是“乐在其中”。

斋事的承接越来越少,香汛的收入也经不起他的花费,到了三十四五岁时眼疾加剧,以致双目失明。此时的阿炳基本丧失了做事的能力。病痛、贫困像两座山压着他,阿炳开始变卖做斋醮用的法器和道具,后来把父亲留下来的三间房子卖掉两间,自己住一个小破间,生活穷困潦倒。

落魄到这种程度,阿炳靠什么来生活呢?算命他不会,讨饭他又不肯,只能操起自己从道学来的本事,走上街头,靠卖唱、奏乐为生。流落在街头的阿炳戴一副掉架的破墨镜,胸前、背上挂着笙、笛、琵琶等乐器,手里拉着胡琴或拿着“三跳”(类似“说因果”用的三片竹片)穿巷走市。阿炳当时并没有忘记他曾是雷尊殿的当家主持,是有过“一定身份”的人,他上茶馆走酒楼卖唱与一般“叫花子”不同,“他从来没有随便地收取过人家一个施舍的大钱;他是纯粹靠演唱来维持生活的;他从来没有做过向人乞怜的样子;人家叫他奏,他才奏,人家给他报酬,不管多少,他并不道谢,也不争多嫌少;有的人家请他奏唱,即便不给他钱,他也一样很高兴地奏唱”。[10]

他每天去香烟铺子或地摊上,叫人家讲新闻,上午听到下午就合着音韵、有板有眼地唱,崇安寺“三万昌”茶馆是他常去的地方,无锡的老百姓都知道,有个瞎子阿炳会拉会唱,而且演得出色。

尽管阿炳因双目失明而沦落街头,但是他并没有离开雷尊殿,他仍以当家道士的身份主持雷斋素,收取香钱,据1941年《无锡报》载:

“图书馆前雷尊殿,今年由街头艺人瞎子阿炳值年经营,阿炳因该殿年久失修,雷神像坏,故特募捐重修,有邑人王君、李君等捐助,已将门头大殿修葺一新,雷尊神像亦已重塑,并定夏历八月初五开光……”

阿炳的近邻刘秀英也说过:

“从斋期开始,阿炳就不再外出卖艺,他坐在殿前桌子中间等候香客收取香汛。”

阿炳才艺出众,他不仅奏乐、说唱,还自己编唱,以说新闻为例:每段新闻开头都有一个固定的引子,四字一句共四句,“说起新闻,话起新闻:新闻出嘞(在),啥个地名?”

然后再娓娓道出“正文”,他唱的“说新闻”形式活泼,语言风趣,能随时穿插“噱头”,即便是严肃的主题内容,也能使人有轻快滑稽之感。[11]而且阿炳爱憎分明,面对社会上形形色色的邪恶势力他不怕,只要被他听到,他就敢于揭露敢于抨击,恶绅顾艺初强奸婢女,婢女家人赶来城里评理,被顾某拒之门外,告上法院又被买通投诉无门,阿炳就将此事编成新闻:

“……财主黑心,禽兽畜生;法院眼睛,只认白银;百姓倒霉,有冤难伸;瞎子阿炳,抱打不平。”[12]

他的编唱传遍全城,引起公愤,吓得顾某销声匿迹,多时不敢公开露面。“四一二”政变之后,无锡的反动派血洗市总工会,阿炳随即编唱《秦起血溅大雄宝殿》以歌颂工人领袖,痛斥反动派的暴行。“九一八”事变发生后,他编唱《抗日名将马占山》。十九路军在上海孤军抗敌,他编唱《十九路军英勇抗战》。抗战期间,他编唱《汉奸没有好下场》《枪打沙秃子——阿大》。抗战胜利之后,当局发动内战,物价飞涨,民不聊生,阿炳就编唱《金圆券害煞老百姓》:

“金元券,满天飞,花花绿绿‘好东西’。早上可以买头牛,晚上只能买只鸡……”[13]

无锡城里不少听过阿炳“说新闻”的长者,至今都回忆得出他绘声绘色、眉飞色舞演唱的情景,记得他唱编的曲目,如《黄慧如与陆根荣主仆相恋》《袁世凯梦想做皇帝》《枪毙上海流氓阎瑞生》《蔡云坡云南起义》等。

阿炳卖艺所唱的腔调非常动听,这些朗朗上口的曲调,有小曲,有滩簧,有宣卷,有取自道教的唱、赞,如“说新闻”的四字句就吸收了道教《起忏》“十六召”的音调。他又融合了滩簧中的“文书调”,道曲《赞三宝》曲调流畅,顿挫有致,常常被阿炳填词翻唱。[14]阿炳的奏乐也很有特色,据道士伍鼎初回忆,阿炳用琵琶弹《龙船》时,情景蛮生动,他用琵琶模仿敲锣鼓,一段“三通鼓”后,阿炳会抬起头来,做出朝前看的姿势,高声喊道:

“看啊,头一条龙船来了。”

所谓的一条龙船其实就是阿炳在锣鼓段后夹插的一首小曲,小曲刚完,又一通锣鼓,阿炳会再抬头高喊:

“看啊,又一条龙船来了。”

他边喊边忘情地弹奏,围观的群众都被他精彩的表演吊起了胃口(指吸引)久久不肯离开。[15]

阿炳在二胡上有一手“绝招”,即用胡琴来模仿鸡鸣狗吠,模仿男女的哭笑声、叹息声和用无锡土白讲话。道士许鹤昆回忆:

“我和阿炳蛮熟,因为自己年纪小,常常去帮他拷(打)老酒,阿炳只要听见我的脚步声就晓得是我,碰上吃饭辰光,他老远听见我要走过来了就用胡琴喊我,‘阿是阿昆啊,嗯吃饭了?是不是吃的咸菜豆瓣汤!’”

“真是喊得像模像样。”

就以现在的眼光来看,一个器乐演奏者要惟妙惟肖地模仿鸟叫鸡鸣,特别是人言等自然界非乐音音响也不是一件易事,而阿炳却从不看重这些。他认为是“凑凑趣道”,可能认为是一种“拉拉场子,逗逗笑的”雕虫小技,不能算作音乐。所以他在“音乐内行”中间,是不愿意弄这些的,有时当某一位“音乐内行”者要他玩这些时,他似乎觉得是轻视了他的音乐,往往现出失望和不高兴的神情而加以无情地拒绝,他说:

“你要听这些东西干吗?我希望你赏识的,是功夫(指技术)和神韵(指表达力量)啊!”[16]

阿炳学习音乐起步于道教,源自家传,但是他并不拘泥于此,阿炳曾说:

“几十年来我听见了什么使我喜爱的音乐,不问能教的是谁,我都跟他学;教过我一曲两曲的人太多了,连我自己都无法记得。”[17]阿炳曾要杨荫浏先生扳着他的手指,在琵琶上摸索《将军令》中“撤鼓”的弹奏方法;曾向无锡华光国乐会的李永仁、马少初等学习用胡琴拉广东音乐,了解《三潭印月》的换把姿势;曾向唱滩簧的伴奏琴师学习唱腔中小过门的拉法;曾求教过北方丝弦大王王殿玉演奏擂琴的琴艺;听说评弹艺人张步蟾琵琶弹得好,他就早早停立在书场进处静候张先生上场,侧耳倾听琵琶声。在他所录的二胡作品中,有首《听松》,据阿炳自己讲是跟惠山寺院里的和尚学的。他还说,《听松》实际上是《听宋》,讲岳飞大破金兀术的故事。

阿炳对艺术的追求和要求之精到,直至晚年都丝毫未曾放松。1947年夏,应上海文艺界著名人士红豆馆主溥西园先生和上海银行界的邀请,无锡道教界组织了一支由高手组成的梵音锣鼓演奏队,由阚献之(三弦)、谢濂山(笛)、朱勤甫(鼓)、王云坡(琵琶)、王士贤(笙)、尤墨坪(三弦)、支廷桢(二胡)、赵锡钧(托音二胡)、伍鼎初(板)、田琴初(招军)等组成,道士们在排练时杨荫浏特意邀请阿炳前来旁听,阿炳心情无比激动,这帮乐手中除了阚献之小他一岁之外,其他人都算晚辈,然而这些晚辈在当时无锡道教界乃至苏南地区个个名气不小,且技艺高超,阿炳不顾病疼,尽心倾听,好像自己也坐进了乐队,他听了说:“我听着听着,仿佛和大家一同演奏,以前乐事,重上心头,真是不可多得。”[18]

又据尤墨坪之子火神殿道士尤武忠回忆:

20世纪40年代中期,火神殿来了一些初学艺的小道士,崇安寺里各种各样的民间艺术表演,卖梨膏糖、耍猴、说书等,对于这些小孩不无诱惑。而斋醮科仪中之超度亡灵的“施食”场面、经忏、梵音、锣鼓一般一节法事要两三个钟头。小道士们为了及早做完好外出玩耍,就故意把原本一板三眼慢板节拍的乐曲,抽眼加快成一板一眼来演奏。每每此时,就会传来贴隔壁雷尊殿里“公”的大声怒斥:“贼坯!又想偷懒了,奏得介快去做啥?还不放慢。”阿炳边喊边摸索着走过来,随手抄起一件乐器,不管是弦子还是二胡,统领着乐队专心致志地演奏起来,此时小道士们只好默不作声,乖乖地跟着他的音韵,道道地地把音乐奏完。[19]

1948年前后,时局动乱,人心惶惶,阿炳的身体越来越差,虽然时逢六月雷斋素阿炳还是照收香汛,但进香的香客已寥寥无几,几乎没有什么收入。有天晚上老鼠把他的胡琴拉弓咬坏了,鼓头的蛇皮也咬穿了,阿炳无可奈何,“怎么连老鼠也来欺侮我!”自此,他就闭门不出,再也不上街卖唱了。1950年,当杨荫浏、曹安和来锡为阿炳录音时,他心里是高兴的,答应也爽快,只是觉得“我荒疏太久了,让我练上三天,再演奏吧”[20]。杨先生请华光国乐会的会员,祝世匡、钱世辰等到中兴乐器店向老板华三胖借来了胡琴。当晚阿炳就出现在街头,到了第二天就出现了本文开头的情景。

阿炳一共录了两个晚上,录了六首乐曲:

三首二胡曲《二泉映月》《听松》《寒春风曲》,三首琵琶曲《大浪淘沙》《龙船》《昭君出塞》。

据在场的黎松寿、祝世匡先生介绍,当杨先生待阿炳拉完乐曲之后,用钢丝录音机回放给他听时,阿炳兴奋异常,他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琴声会被原样录下来,连声惊叹:“仙气!仙气!”他又接着感慨地说:“我荒疏太久了,两只手不听我的话,奏得太坏了,我自己听着,不大顺耳。我很高兴给你们录音。但我要求你们耐心一点,等我温习了一个时期,然后继续录音。”[21]

我们目前并不知道阿炳究竟会多少乐曲,有人讲两三百首,也有人讲更多,要说仅无锡道教音乐中之梵音曲牌就有多少?套曲又有多少?无鼓段的,一个鼓段的,两个鼓段的,慢、中、快三个鼓段的乐曲。举个例子,梵音音乐中有慢、快二鼓段的《雁儿落》,全曲演奏的时间为25分39秒,尚有更长的。锣鼓音乐中,清锣鼓曲、笙吹锣鼓、笛吹锣鼓、粗细丝竹锣鼓曲等,曲目亦十分丰富。加之道教经忏中众多的腔口音乐,道曲、赞、咒、朗念。于此阿炳都是熟悉透顶的,他究竟会多少?他在数十年的从道和卖艺生涯中又改编了多少?创作了多少?如今只能是一个未知数!

1950年12月,阿炳突然吐血病故。

阿炳前后有两妻,前妻阿珠,原是大户人家遗弃的妾,后妻名董催娣,阿炳无后,催娣有一个与前夫所生的女儿,曾过继给阿炳做孙女,就在阿炳做五七那天,催娣也因病归西。

阿炳就留下来一张照片,据当时在苏南行政公署任职、负责文化工作的无锡老音乐工作者谷洛同志回忆:

“那是50年代初,有天阿炳的近邻,在阿炳居室的墙缝里发现了一张良民证,上面有阿炳的照片,就赶紧送到我那里。”谷洛同志得到那张发黄的照片之后,即请人翻拍、扩印,并分别寄送给民族音乐研究所和有关单位个人

1984年夏,笔者在京就阿炳的一些情况请教过曹安和先生,曹先生说:

“从无锡给阿炳录音回到天津以后,我们非常喜爱阿炳的音乐,有次在放录音时,吕骥同志走过来,他边听边问,‘这是谁拉的,功力不凡啊!’我们就告知了原委,吕骥同志了解了阿炳的有关情况,看了资料后,他问杨荫浏先生:‘这些录音可否借我听听?’大约过了半年,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播出了阿炳的音乐,阿炳的录音已被灌制成唱片。”

2006年钱铁民在无锡道教音乐演奏会上介绍阿炳

2008年钱铁民在阿炳艺术研究委员会成立大会上发言

据吕骥先生本人回忆:

“当时中央音乐学院拟通过杨先生聘请他来学院工作,因有吸食大烟的不良习惯,杨先生表示,不便介绍,不料当年寒假杨先生再去无锡时,阿炳却已病逝。”[22]《二泉映月》问世以后,受到了广大群众的喜爱,熟悉音乐的人,知道《二泉映月》,知道阿炳,对音乐不甚了解的人也知道《二泉映月》,知道有个瞎子阿炳。1959年,在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十周年大庆之际,有关部门精选了十首最具代表性的中国民族器乐曲,灌制成唱片,作为贵重的礼品,分送给前来我国参加盛典的国际友人。《二泉映月》作为一首二胡独奏曲流传到海外,其后又被改编成多种演奏形式,有小提琴独奏、弦乐四重奏、钢琴独奏、民族管弦乐合奏、弦乐合奏、大合唱等,在国际上,不少颇具影响的一流交响乐团、一流指挥都演奏过《二泉映月》,比如美国波士顿交响乐团、费城交响乐团、德国斯图加特交响乐团、法国里昂交响乐团等。1985年,《二泉映月》在美国被灌成唱片,并在流行全美的十首中国乐曲中名列榜首。1993年,《二泉映月》和《大浪淘沙》获20世纪华人音乐经典荣誉奖。《二泉映月》成了一条绚丽的彩虹,联结着中国人民与世界各国人民的友好情谊。

1987年10月,钱铁民(左二)参加中国音乐史学会会议参观工厂时与吉联抗(左一)合影

【注释】

[1]此文发表于台湾《北市国乐》,2003年第191、192期,此处略有改动。

[2]参阅祝世匡:《二泉映月定名的经过》,《无锡报》,1979年8月14日。

[3]见褚洪深:《张天师赐名“彦钧”考疑》,无锡市民族宗教事务局、无锡市史志办公室、无锡市锡惠公园管理处,等编:《道教音乐传人——民间音乐家华彦钧》,《无锡史志》编辑部出版,2006年,第205页,“……最佳选择莫过于恩溥他爷爷,六十一代天师张仁晟赐名价值更高。”

[4][清]叶梦珠撰,来新夏点校:《阅世编》,北京:中华书局,2007年,第206页。

[5]笔者于20世纪70年代中期走访过无锡地界和阿炳有过接触的人。80年代后期起,笔者因主持无锡市民间器乐集成工作,组织和开展了不少活动,尤其在抢救无锡道教音乐的过程中结识了一些比阿炳稍晚但较了解阿炳的锡派道乐高手。本文引用了他们的回忆。此据无锡道士伍鼎初回忆。

[6]据无锡道士伍一鸣回忆。

[7]据无锡曾在西门水濂道院做客师的王士贤回忆。

[8]据无锡道士尤武忠回忆。

[9]据无锡画家朱宗之回忆。

[10]杨荫浏:《阿炳小传》,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编《阿炳曲集:简谱版》,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年,第2页。

[11]钱惠荣:《从“说新闻”看瞎子阿炳的曲艺才能》,阿炳艺术成就国际研讨会组委会编《阿炳论——民间音乐家阿炳研究文集》,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5年,第171页。

[12]钱惠荣:《从“说新闻”看瞎子阿炳的曲艺才能》,阿炳艺术成就国际研讨会组委会编《阿炳论——民间音乐家阿炳研究文集》,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5年,第175页。

[13]李民雄:《平凡与不朽》,阿炳艺术成就国际研讨会组委会编《阿炳论——民间音乐家阿炳研究文集》,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5年,第137页。

[14]据无锡道士谢濂山回忆。

[15]据无锡道士伍鼎初回忆。

[16]杨荫浏:《阿炳小传》,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编《阿炳曲集:简谱版》,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年,第4页。

[17]杨荫浏:《阿炳技艺的渊源》,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编《阿炳曲集:简谱版》,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年,第10页。

[18]杨荫浏:《乐曲说明》,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编《阿炳曲集:简谱版》,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年,第4页。

[19]据无锡道士尤武忠回忆。

[20]杨荫浏:《阿炳小传》,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编《阿炳曲集:简谱版》,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年,第3页。

[21]杨荫浏:《阿炳小传》,文化部文学艺术研究院音乐研究所编《阿炳曲集:简谱版》,北京:人民音乐出版社,2003年,第3页。

[22]吕骥:《关于阿炳的回忆》,阿炳艺术成就国际研讨会组委会编《阿炳论——民间音乐家阿炳研究文集》,北京:中国文联出版公司,1995年,第2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