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记忆讲述的凤麓古城

被记忆讲述的凤麓古城

在凤麓党群服务中心,当看到“凤麓记忆”这样的字眼时,猛然意识到记忆对于一座城很重要。我们依靠本地人的一些记忆,那是既属于个人又属于群体的记忆,我们对凤麓的认识加深了很多。

我们要与城中的一些人进行交谈,那是必须的,就像此刻,与我们交谈的是在凤麓城中成长起来的作家赵丽兰。她对于这座城很熟稔,且又是对它有着强烈情感的文化人之一。这样的人在这座城里还有很多,文化的支撑让他们对于这座城的认识会更深刻,他们所进入凤麓的维度就会变得更为广阔。赵丽兰给我们讲述着记忆中老城的布局,记忆中老城经历了一些怎样的变化,她对于这座老城的那种感觉与情感,或温暖,或清新,或疼痛,或朴素。她在讲述着那些让人心动的记忆时,我们也知道那些对于一座老城的记忆里,有着属于一群人共同的记忆。在他们的记忆中,我们可以感受到有些人近乎狭隘的对于一座城的爱,以及有些人并不狭隘地虔敬先人的创造,还有他们在现在受益于先人创造的,那些不只是在物质世界,更多的是精神世界的东西。他们追寻着祖辈的精魂,祖辈留下的精神财富一直在这个世界中弥漫、延续,他们濡染于这样的精神财富,并让生命力变得越加饱满。他们讲述着那些已经消失的城墙、门楼、牌坊,同样讲述着一些生命的个体,就像被讲述着的李发甲,被讲述着的赵士麟,被讲述着的那些茶馆、那些戏园子,以及被讲述着的那些舌尖上的记忆,等等。

这是一座有着无数人的记忆之城。当你慢慢把这座记忆之城剥丝抽茧般地打开以后,你会发现自己进入的是一座有着无限空间的记忆宫殿,那个贮存着众多迷人记忆的宫殿。我通过记忆回到凤麓镇时,记忆成了一座城,似乎一切是围绕着一座城展开的。那时我们提到了应该回到金莲山麓下旧城看看,那是搬迁之前的城,现在已经成为遗址。明代洪武年间至隆庆年间的188年里,面对水灾等的影响,澄江府城和府县机构在金莲山麓下旧城一带来回迁徙。这是很多人有关金莲山麓下旧城的记忆与印象,是源自历史的一种记忆与在当下的一种回响。

▲2020年成功创建全国文明城市

我们是在一个群体的记忆中,收获了对于一座城大体的印象。我们通过一个又一个记忆的碎片,来重组着一座城。这样的重组方式,同样有一定的道理。在面对着时间所制造的重重迷雾时,口述史是拨开这些迷雾的一种方式。而回到我自己的记忆,当我也成为那些口述者中的一个时,我的讲述显得有些单薄。毕竟我只是短暂地出现在这座城,并近乎浮光掠影式地感受这座城。我的还算是可信的记忆应该是对于现实之城的印象,毕竟我长时间在老城区驻留徘徊,不断感受着、思考着,同时我还长时间出现在了新城区,感受着新城区日新月异的变化,它们在变得与别的很多城市相似的同时,又保留着自己的一些特质。

在他们讲述的记忆中,依然有着因为建城时先人所展现的那种智慧而暗自窃喜感,那是值得窃喜的。他们讲述的记忆中还有着鲜活的人,祖祖辈辈鲜活地生活在这座城里面,还有他们自己也是鲜活的一部分,同时那些从这座城走出去的名人,依然是鲜活的一部分。我们依然能清晰地看到那些伟大的生命,在这个小城中出生、成长并远行,开始生命意义的追寻。我们依然可以从那些虽然已经逝去多年,但风采丝毫不减的人身上汲取前行的力量。这些人的存在,对于一座城的意义可想而知。很多人在讲述着这些人,在那几天时间里,我在不同的空间里听着不同的人对于那些人的讲述。那样的讲述异常奇妙,就像在那个有着强烈时间感的空间里,里面都是化石,那是更为直观的有关时间感的物。人们谈论着那些人,谈论得甚至可以说是眉飞色舞,他们陶醉在那些智慧之中,甚至感觉到有点无法自拔。那是一种类似沉陷的感觉,我也意识到即便把我自己放入那样的环境中,我也会有那样的感觉。就像我在另外一个县城中,感叹着自己如果与那些名人故居早一点相遇的话,自己将会深受震撼,自己的一些人生段落也将不会变得那般曲折,毕竟一些生命的轨迹就那样摆放在了我们面前,让人们长时间耳濡目染。

▲凤麓新貌

赵士麟、李发甲、罗佩金、李增、解德厚等名人被人们不断讲述着,那是值得被讲述的名人。这些人在激发了自己关于生命价值的最大潜力的同时,也给这个世界创造了更多文化的附加值。这些生命在激励着一个又一个这座城里的人,让人们深信世界有大小,但在对于生命价值与意义的追寻中,却不分大小。

他们讲述的记忆中还有着味蕾上跳动的美味,一些老的店铺,一些现在依然还有的美味。一座城所独有的那种饮食文化,同样也是一条流淌着的河流,我们在饮食的河流中不断舀着,一瓢又一瓢,一些饮食的记忆和味道被传承了下来。那是夜色中的老城,“扒猪脚”的美

▲李发甲故居

味在夜色中四处飘荡。我眼前出现了“扒猪脚”,讲述的人沉醉在那种味道中的同时,也在不断催促着我,一定要好好尝尝,如果你连“扒猪脚”都没有吃过,你将无法真正读懂凤麓镇。留在味蕾上的记忆,也是值得大书特书的记忆,这也是我们很多外地人出现在这方世界后,留在味蕾上的记忆,也将在很长时间里,一提到凤麓镇时,就会首先回想起的美食记忆。

▲扒猪脚

他们还将讲述着其他的一些关于美食的记忆。提起凤麓镇的风味美食,无法略过的还有扒肉米线。那是凤麓的风味名特食品,除了澄江人之外,吃过澄江扒肉米线的外地人,无不盛赞扒肉米线的可口。进入时间深处,出现了一些黑白色的米线馆,那是时间的底色在记忆中的显影。在那些米线馆中,有一个格外显眼,那便是周沛、周灿俩兄弟经营的扒肉米线馆。周家的米线,历史悠久,这与澄江的好些美食一样,有着时间的积淀,有着那种如酒一般越陈越香的气息在里面。周家的米线,始于民国初年。清光绪末年,澄江府新兴州(玉溪)童生周洪翔赴府治河阳县参加秀才应试不第,但他并没有离开,反而因为这个城市的一些东西对自己的吸引留了下来。于是就在县城都市桥租一铺面开起茶室,生意还很兴隆。后来他还把家从新兴州迁来河阳(澄江),同时把新兴州的风味小吃——鳝鱼米线,也带到河阳。在茶室前面增设一个鳝鱼米线摊,人们在感到新奇之余,都想尝尝鳝鱼米线的滋味,最初尝的人比较多。由于当地人受佛教思想影响较深(从这座城里庙宇众多的情形就可以知道),导致吃鳝鱼米线的人逐渐减少。在此情况下,周洪翔根据当地的习俗、群众的习惯改鳝鱼米线为猪肉米线。到20世纪20年代末期,周沛、周灿俩兄弟继承父业,专一开设米线食馆。经过不断摸索实践,从群众喜爱的口味出发,创新出男女老幼都爱吃的扒肉米线,成为澄江的名特饮食。

还有“凉水”,这是20世纪七八十年代风靡凤麓的一种自制特色饮料。所谓“凉水”,就是取一些老井的水,烧开后加少许食用香精、糖精和天然色素,待其凉透后,摆在街边用玻璃杯子装着卖。凉水很便宜,最便宜的时候一杯就五分钱。这就是澄江最早最受欢迎的饮料,水质有保证,色泽粉红可人,口感甘甜可口,这样色香味俱全的饮料,在炎热的天气里真是爽口解渴。还有其他好些美食都被他们一一讲述着,也被他们的味蕾不断记忆着,它们将成为我关于凤麓镇味蕾记忆方面很重要的一部分。

在凤麓的时间里,我们还听到了好些被讲述的传说。众多的传说散落在凤麓各个角落里,它们像种子一样种在人们的记忆之中,并不断以被讲述的方式存在着。这些传说中有好些是关于澄江名人的,其中单单关于赵士麟的就有十多则。在他们的记忆中,被讲述的关于赵士麟的传说,主要是有关于他的出生。说赵天官投凡有天将护送,才有了后来的飞黄腾达;还有关于赵士麟为何叫“玉峰”的,传说是在赵士麟小的时候,他母亲龚氏做了个梦,梦见他飞起来,把尖山拿在手中当笔,以抚仙湖水当墨,在天上写字,而尖山又叫玉笋峰,是澄江的文笔山,主出大官,后赵士麟果然做了大官;还有关于赵士麟的前世是小黄龙的;还有关于赵士麟在年轻时做过两件亏心事,原是要做到宰相的,最终只做到吏部侍郎;还有其他有关赵士麟的各种传说……关一个人的传说多,这也是对于一个人最大的褒扬。赵士麟在为人为官方面都是佼佼者,而这些传说恰是对于他各种方面的附说。

除了关于赵士麟的传说而外,还有着关于凤山的传说。传说中凤山上有只凤凰,才叫凤山,同时关于凤山又为何叫红山,还有着忧伤的传说。还有关于极乐寺的来历,关于尿屎巷、关于白马将军庙等等的传说,也在以另外的形式阐释着澄江的各个方面,丰富着人们的生活。毕竟这些传说中蕴含着人们的世界观、道德观和社会理想等。所以我们在进入他们的记忆中的传说中时,同时也进入凤麓的一种独特的文化形态中。

一些人讲述着记忆中那个还未改造推翻之前的老城,那时是相对完整的老城,但同时也是有一些东西不断突兀地出现在其中的城,是夹杂着新与旧的城,甚而会给人一种新旧交替的感觉的杂糅之城。那些暂时的废墟,不过是一座城新生命诞生之前必然要经历的阵痛。

那时他们生活和工作都在其中,一些人甚至就住在老城的某个庙宇之中。后来意识到保护旧城的重要,一些人才从里面搬出来。他们讲述着那个堆砌着一些废弃的砖石的位置,原来是县政府所在地,他们还指向了其他一些已经被推翻的地方,说原来那里是别的什么现代建筑。

他们在这样讲述着的时候,我们看到了这座城与别的世界的很多城一样,面临着同样的命运——在一种不断被侵蚀、不断被忽视之中慢慢消失,消失之后才慢慢被人们后知后觉意识到的命运。在老城,随着时间的不断变化,随着人们意识的不断变化,有些东西将会得到恢复与完善。

凤麓古城与云南的许多城一样,在慢慢苏醒,慢慢让时间感在其中再次凸显出来,让时间感再次变得强烈起来,不需要我们以别的方式去提醒,它就已经以存在于那里的方式存在着。

▲极乐寺

我们现在想强调的依然是时间感的东西。至少我们在一座老城里,所要强调的就是时间感,而且还是深厚的时间感。一座新城、一座年轻的城,与一座承接着深厚时间感的老城之上的新城,那是完全不一样的。我们在这样有着强烈时间感的新城中,看到的是有着文化底蕴的东西。记忆之城中无处不在的便是文化的因子在其中的聚集与释放,并长时间存在着,它们穿透时间在那些空间与角落里氤氲着。这样的记忆之城将会被讲述者无数次讲述,就像现在我在提到这座城时,更多的是提记忆之城中的那些文化的因子,那些让我从美学体验上感到无比震撼的东西。我的记忆之城,也将是一个文化之城。

人们从老房子中纷纷搬了出去。那也可以算是新城发展的开始。现在出现的老城,是相对纯粹的老城,一些新式的建筑,一些对老城整体的感觉有着破坏作用的建筑纷纷被推翻。一个纯粹的,极具古老记忆和古旧时光的老城暂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我们面前。我们也深知现在的老城中,已经有了很多新的因子介入,甚至一些因子已经如砌进墙体的尘埃一般无法清除,但这也是一座老城必然应该有的,一座老城在时间往前推移过程中,必然要有一些新的东西介入。老城往往就是在这些无法预知的因子的作用下变化着,变得越发丰腴。

他们还提到了牌坊。开始给我们讲述着众多的牌坊。牌坊是中国古代建筑中一种独有的形式,往往存在于重要的官署、公共建筑、寺庙、街衢、道路和乡村等地,主要是作为表示等级和礼仪的建筑形式,兼具教化警示作用,有些还具有纪念和荣誉性质。自1571年(隆庆五年)凤麓迁到舞凤南麓营建新城,至今已历经了440多年,这么多年的世事变迁,也出现了大量琳琅满目的木石牌坊。由于牌坊与当地的紧密联系,这些牌坊在具有建筑意义的同时,几乎每一座都有一段地方历史故事或有趣的民间传说,这些传说故事也让牌坊生动起来。历史记载,其中与府城同时或稍后建成的牌坊大约有17座:分别是4城门前的“东来紫气”“爽气西来”“解愠阜财”“北门锁钥”4坊,府署大门左右的“凤城新治”“滇省雄邦”2坊,文庙的“棂星门”,劝学街巡道署前的“激扬昆左”“振肃华东”2坊,北门外的“迎恩”坊,北门的“三俊”坊,南正街“御史进士”坊,城隍庙的“威灵显赫”“锡庆嘉师”2坊,凤祥寺的“湖山一览”“金粟来仪”2坊,五灵庙的“魁斗文衡”坊。明末清初到清中期是城内牌坊建造最集中的时期,比较著名的有16座:“紫垣竣望”坊(俗称“火烧牌坊”),“贞节”坊(俗称“圣旨旌表坊”或“下马坊”),“百岁”坊,“少宰”坊,“翰林”坊,“中丞”坊,“方岳”坊,文庙的“文明”“棂星门”“德配天地”“道冠古今”4坊,“金科玉律”坊,“古今忠义”坊,“天衢人瑞”坊,“盛世贤书”坊,“忠孝”坊。但那些众多的牌坊也经受着时间的强烈侵蚀,作为记忆的活体文化的消失,也是记忆经受着一次又一次强烈的侵蚀。同样是进入史料之中后发现,到了民国时期,全城只剩下10座牌坊,即城西北关厢的“忠孝”坊,北正街的“三俊”坊、中丞坊,东正街的方岳坊,文庙街的威灵显赫坊,府署内的“金科玉律”坊,文庙的“棂星门”“德配天地”“道冠古今”坊(后改建为“礼门”“义路”坊),武庙的“古今忠义”坊。到了20世纪50年代以后,除文庙的棂星门外,其余全部牌坊连同城墙、城门等古建筑遗存一起惨遭破坏。这无疑是人们关于牌坊的一段沉重的记忆,我们能想象的是在面对着众多的牌坊时,人们的内心一定是很复杂的,因为牌坊对于人们有着其独特的作用与意义。

▲20世纪90年代街边卖水烟筒的景象

▲20世纪40年代的凤麓城三俊坊、中丞坊

▼庆善寺街老民居群

这是他们的记忆之城,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在讲述着有关这座城的记忆,以及他们对于这座城的认识。通过聆听他们的讲述,通过对于这些记忆的重新组构,我们把握到了关于凤麓的一个基本的轮廓,我们更加肯定了这个储藏了很多人美好记忆的城,更多时候它是一座文化之城,一座有着几百年历史的文化之城,一座有着文化名人的文化之城,同时它还是一座文化方面不断在接纳新鲜东西的城。

我们不断被那些人的记忆牵扯着,特别是我们内心那些最为柔弱敏感的神经被牵动着。能肯定的是,我们将在很长时间里,无法走出这些人讲述的记忆,如果这些记忆没有被人们记录下来,将无法体现出它的重要性和价值(但幸好这些记忆已经被记录下来,有些直接就是以异常真实的口述史的方式被记录了下来,我们也就在一些记录中,遇见了一些人的记忆)。在聆听这些人的记忆时,我们真切感受到了这些属于人们的记忆,早已不只是属于个人的记忆,它们更多的是属于一个群体的,是属于一座城的,至少是属于凤麓的、澄江的。

▲小卖部

这些记忆无疑都是美好的,也是令人引以为豪的。这些丰富的记忆其实便是凤麓古城有着丰厚的历史与人文的佐证,这些记忆的存在,也从另外一个角度述说着今天的凤麓古城依然具有的令人着迷的烟火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