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子之心的表达——在“紫禁城里的东西方艺术对话”座谈会上的发言
赤子之心的表达
——在“紫禁城里的东西方艺术对话”座谈会上的发言
故宫博物院收藏吴冠中先生的作品意义深远。吴冠中先生是我国当代具有世界影响的艺术大师,他捐赠故宫博物院的《一九七四年·长江》《石榴》和《江林》是他创作的精品,故宫的收藏,使它们成为中国当代美术创作最高艺术水平的见证。故宫博物院从延续中华文化艺术发展长河的视野来收藏中国当代艺术大师的作品,标志着故宫博物院发展史上一个新的开端,并且是以收藏吴冠中先生的作品起始,真可谓珠联璧合,相得益彰。
看吴先生的作品,鲜明地感受到形式之美、艺术之美。他作品形式的美感不是单纯的形式,而是蕴含了诗的意境和充沛的诗情的,看得出他倾注了心血和感情。这不是外在的,是从生活中来的。他的几乎每一幅作品中都洋溢着浓郁的生活气息,也都有艺术创新的元素。时代的精神、时代的气息,我们都能从他的画中感到。吴先生在他的创作笔记中提出“风筝不断线”的艺术主张。多少年来,吴先生都努力保持着他同人民群众生活的联系,从生活中汲取创作的素材,看他的一幅幅作品,几乎都可以联想到他在山野、乡村和其他可能的生活空间写生的身影。他说,从生活中来的素材与感受,即便被作者抽象成了某一艺术形式,但仍须有一线联系着作品与生活中的源头,也只有风筝不断线,才能把握住作品与观众的交流。吴先生说,艺术创作中那条联系人民感情的“千里姻缘”之线不能断,艺术作品不能失去与广大人民的感情交流。吴先生的作品之所以清新,以艺术之美浸染我们,是因为其形式之美蕴含的赤子之心也同时打动了我们。这种赤子之心的情感就是他对生活的热爱,对人民群众的热爱,一种无私、刚正、奋进的情怀。记得1999年我做文化部艺术司司长的时候,曾请吴先生等几位艺术家、学者谈艺术教育问题,中午在饭堂吃饭,吴先生说到鲁迅思想对自己的影响和鲁迅伟大人格的感召,动情地说:“鲁迅是我的精神父亲!”确实,我感到,在对人民群众的情感和思想、人格的追求上,吴先生是把鲁迅先生作为榜样的。我们看吴先生画的《鲁迅故乡》《鲁迅故居百草园》《绍兴小景》《绍兴早春》,都可以体会到水墨之间浓郁的情感,饱蘸感情的笔墨可以牵住人的视线,使人在对画面的审视中产生联想。
吴冠中先生的作品,呈现一种诗境、韵律之美,青春的气息、艺术创新的元素、时代的精神构成整体的艺术之美。这些是通过他入化境的对于点、线、块、面,黑、白、彩色的妙笔创造而呈现出来的。吴先生说:“笔墨只是奴才,它绝对奴役于作者思想情绪的表达。情思在发展,作为奴才的笔墨手法永远跟着变换形态,无从考虑将呈现何种体态面貌。也许将被咒骂失去了笔墨,其实失去的只是笔墨的旧时形式,真正该反思的是作品的整体形态及其内涵是否反映了新的时代风貌。”“脱离了具体画面的孤立的笔墨,其价值等于零,正如未塑造形象的泥巴,其价值等于零。”这些话,是吴先生在他那篇引起美术界十年论争的只有几百字的著名的《笔墨等于零》的文章中说的。这篇文章首发于1992年香港的《明报月刊》。后来“笔墨等于零”逐渐成为越来越多的文章批判否定中国画笔墨传统的标靶。这些文章并没有观照吴先生文字的全面表达,有的批评文章的作者甚至没有见过吴先生文章的全文。1997年我在《中国文化报》担任社长兼总编辑,11月初,《中国文化报》的记者叶荷将这篇文章送给我,说吴先生让我看看这篇文章可不可以在《中国文化报》发表。这篇文章此前只在香港发表过,内地没有发表,一些人并没有看到,引起一些误解。因为文字很短,我当时即读了一遍,感到写得很真切,言简意赅,没有问题,便安排叶荷同志尽快将这篇文章发表。我同意吴先生的艺术主张,如果创作只是停留于形式本身,不赋予其时代的精神,不赋予其艺术家的感情和思考,作品是难有价值的。吴先生的绘画中,很少见到时代的标志物,但他的作品只有他这个时代的画家才能画得出来,而他的作品,也体现了这个时代的艺术风貌。
2005年4月,法兰西学院艺术研究院终身秘书长阿尔诺·杜德里夫应邀访问我院,他提出希望我请吴冠中先生与之见面。他说,吴冠中当选法兰西学院艺术研究院院士,就是他电话通知吴先生的,希望这次在北京拜访吴先生。后来,他们两位在我的办公室见面,当时吴先生身体不太好,原拟礼节性见面十五分钟,两人谈得来了兴致,吴先生谈由工科而改学艺术的缘起,以及留法的记忆,谈艺术主张……谈了近一个小时。吴先生走后,阿尔诺先生评价这位八十六岁的老人是一位质朴的、充满激情的艺术家,从谈话中看出他的坚定和坚强。确实,吴冠中先生是中国当代可以代表这个时代的一位艺术家,他的作品和他体现的中国人的精神,都会在中华民族文化艺术发展的长河里生辉。
原载《美术观察》2006年第1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