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晚唐及五代十国道教的低落
第三节 中、晚唐及五代十国道教的低落
由李唐王朝开国皇帝高祖李渊制定的崇道政策,到唐玄宗时发展至顶峰,其本意当然是想借助神权来巩固皇权,企图以被吹嘘得灵验无比的“大圣祖”之神威来保佑他建立太平盛世。然而,就在大圣祖“乘紫云,告以国祚延昌”的第二年(755),却“渔阳鼙鼓动地来,惊破霓裳羽衣曲”,安史之乱的突然爆发,不仅使李唐王朝由极盛走向衰亡,而且也打乱了玄宗的崇道热情。战争烽火还波及到一些“仙山琼阁”,遂使“正教凌迟,两京秘藏,多遇焚烧”,各地的道教建筑、设施均遭受不同程度的破坏。尽管如此,唐代统治者的崇道基本国策却并未从根本上动摇,唐玄宗以后的肃宗、代宗、德宗都信奉道教祈禳之术,而宪宗、穆宗、敬宗、武宗和宣帝等均迷信道教的神仙方药。可以说,在肃宗李亨平息了安史之乱后,直到僖宗李儇,中、晚唐的统治者们都继续沿着“尊祖”、“崇本”的政策,采取了许多崇道措施,使道教在中唐以后逐步恢复并得到发展。现按历史次序将这一时期统治者们的主要崇道行为,以及道教与社会上层的关系作一简述。
肃宗李亨(756—763在位)颇有其父玄宗崇道之风,尤其重视和喜好斋醮祈禳。据史料载:至德二年(757)“庚午,通化郡上言:‘玄元皇帝真容见’”,便于“十二月,诏天柱山老君庙改为启圣宫”。同年,赐茅山第13代宗师李含光敕书称:“仰荷玄元之祐,再成宗社之业,亦师精修愿力有以助之。必须加意坛场,洁精香火,广上皇之福寿,俾六合之康宁。”“乾元元年(758)二月,旱,于曲江池投龙祈雨,又令道士何智通于尚书省都堂醮土神,用特牲,设五十余座,右仆射裴冕及尚书侍郎官并就位如朝仪。”乾元“二年(759)十一月,殿中监成国公李辅国奏:大明宫三殿前设河图罗天大醮,其夜及晨,有龙见于御座褥,宛转鳞甲脚迹遍于褥。上以其褥示朝臣”。“上元二年(761)七月癸巳,于景龙观设高座,讲论道释二教。丁酉,遣公卿百寮悉就观设醮讲论,自宰臣以下,赐钱有差”。
肃宗重视斋醮祈禳活动,不仅自己“殷勤于祠祷”,而且还重用专门从事这些活动的人。据《旧唐书·王玙传》称:王玙“专以祀事希幸”,在玄宗朝时就“博求祠祭仪注以干时”,当上了太常博士、侍御史充祭祀使。肃宗对王玙更是优宠有加,“累迁太常卿,以祠祷每多赐赍。乾元三年(760)七月,兼蒲州刺史,充蒲、同、绛等州节度史。中书令崔圆罢相,乃以玙为中书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登上了宰相之位。在这个位置上,王玙主要做了些什么事情呢?据史书载:“肃宗尝不豫,太卜云‘祟在山川’。玙乃遣女巫分行天下,祈祭名山大川。”“玙又奏置太一神坛于南郊之东,请上躬行祀事。”为此,肃宗又为王玙加官晋爵,“肃宗南郊礼毕,以玙使持节都督越州诸军事、越州刺史,充浙江东道节度观察处置使,本官兼御史大夫,祠祭使如故。入为太子少保,转少师”。故史书说:“肃宗亲谒九宫神,殷勤于祠祷,皆玙所启也。”总之,肃宗如此热衷于道教斋祷活动,其原因可从前面所提他予李含光的敕书中找到答案,即认为唐皇朝能重振宗社,乃是由于玄元皇帝的佑护和李含光为其修斋建醮。
代宗李豫(763—779在位)即位之后,优宠道士李国祯,大搞祭祀活动,崇敬道教。据史书载:“广德二年(764)八月,道士李国祯以道术见,因奏皇室仙系,宜修崇灵迹,请于昭应县南三十里山顶置天华上宫露台、大地婆父、三皇、道君、太古天皇、中古伏羲娲皇等祠堂,并置扫洒宫户一百户。又于县之东义扶谷故湫置龙堂,并许之。”大历二年(767),资州刺史叱干公奉为国家造三教道场,颂扬儒、释、道三教圣人。大历七年(772),敕“于岱岳观修金录(箓)斋醮,及于瑶池投告”。大历八年(773),又“于东岳观金录(箓)行道七日七夜”。
此外,李豫也采取了一些措施,以促进道教建设。《册府元龟》载:大历三年(768)七月,增置崇玄生员满百员。大历七年(772)二月,应光天观道士简校殿中监冲虚先生申甫之言,下制,诫天下道士增修道法。大历八年(773)正月,敕天下寺观僧尼道士不满七人者,宜度满七人;三十人以上者更度一人;二七以下者更度三人。大历十年(775),礼部侍郎常衮建言说,诸祠寺写经造像,焚币埋玉,赏赉比丘、道士、巫祝之流,岁巨万计。大历十二年(777)十二月,令天下仙洞灵迹禁樵捕。大历十三年(778),“新作乾元观,置道士四十九人,以追远祈福,上资肃宗也”。
唐德宗李适(780—804在位),他在做太子时,“尤恶巫祝怪诞之士”。继位之后,立即“罢集僧于内道场,除巫祝之祀”。然而,时隔不久就以“时日禁忌为意,而雅闻(李)泌长于鬼道,故自外征还,以至大用,时论不以为惬”。李泌在代宗朝时,并不被代宗看重,但却得到了德宗的赏识,“终以言论纵横,上悟圣主,以跻相位”。德宗对佛、道二教大加称赞,召开三教讨论会,并下诏保护寺观。据史料载:贞元五年(789)三月下诏,曰:“释道二教,福利群生,馆宇经行,必资严洁。自今州府寺观,不得俗客居住,屋宇破坏,各随事修葺。”贞元十二年(796)四月,“命沙门、道士加文儒官讨论三教,上大悦”。他还于贞元三年(787),“作玄英观于大明宫北垣”。可见,德宗对道教仍采取了一些保护措施。
唐宪宗李纯(806—820在位),他是一位崇奉道教,并热衷于神仙之事的皇帝。据史料载:元和二年(807)正月,亲荐献于太清宫。元和八年(813)七月,命中尉彭忠献率300人大修开元时所建的兴唐观,赐钱千万,使壮其旧制。因其观北距禁城,遂命开复道为行幸之所,并以内库绢千匹、茶千斤为复道夫役之赐。以庄宅钱五十万、杂谷数千石充修斋醮之费用。九年(814),由皇宫出道教神仙图像经法九舆,赐予兴唐观。宪宗对神仙方术也日渐迷恋,并重用方士为其采仙药,且不顾谏官劝阻。元和十三年(818)十一月“丁亥,以山人柳泌为台州刺史,为上于天台山采仙药故也。制下,谏官论之,不纳”。最终,唐宪宗竟因“服饵过当,暴成狂躁之疾,以至弃代”。
唐穆宗李恒(821—824在位)、唐敬宗李湛(825—827在位),虽然他们二人在位时间都相当短暂,但仍奉行了崇道政策。穆宗即位后,即对为宪宗推荐方士的皇甫镈、李道古以及为其采药的柳泌等人进行了惩治,处死的处死,流放的流放,贬官的贬官。不过,事隔不久,穆宗便重蹈乃父之覆辙。史载:“穆宗虽诛柳泌,既而自惑,左右爱习,稍复进方士。”并“听僧惟贤、道士赵归真之说,亦饵金石”。对于道教,他在长庆二年(822)下敕,曰:“诸色人中有情愿入道者,但能暗记《老子经》及《度人经》,灼然精熟者,即任入道。其《度人经》情愿以《黄庭经》代之者,亦听。”唐敬宗在位仅两年,而其进行的崇道活动则颇频繁。据史料载:刚即位,就役民数万,于牛心山修筑庙宇。宝历二年(826),又敕于两京造延唐观。同年,两次荐献于太清宫。敬宗也是相当迷恋仙术、仙药。是年,命中使及道士赵常盈等至天台山设醮,采求灵药。九月,命两街供奉道士赵常盈等43人于三清殿修罗天大醮。又给一些道士封官赐号,据《旧唐书·敬宗本纪》载:宝历元年(825)八月,以兴唐观道士刘从政为光禄少卿,号“升玄先生”。命兴唐观道士孙准为翰林待诏,为其炼制长生之药。又以太清宫道士赵归真充两街道门都教授博士。
文宗李昂(827—840在位)即位之初,就对影响敬宗的僧人、道士进行了处置,诏曰:“妖妄僧惟贞、道士赵归真等,或假于卜筮或托以医方,疑众挟邪,已从流窜。”将这些人发配岭南。但是,文宗仍然有一些崇道之举,尽管为数不多,体现出唐代崇奉道教政策的连续性。据史料记载:大和七年(833)“八月戊子诏曰:圣人立极,教本奉先;王者配天,义唯尊祖。我太祖玄元皇帝肇开宝运,垂祚有唐,致六合于大同,济群生于寿域,保兹鸿业,实赖贻谋。如闻亳州太清宫频经水潦,颇以摧毁,永惟诞圣之地,敢忘崇本之诚,宜令宣武军节度使李程,兼充亳州太清宫使,仍委渐加修葺,以时致敬,称朕意焉”。开成二年(837)“正月,召麻姑山女道士庞德祖自录台门留止玉晨观”。
武宗李炎(841—846在位)是继唐玄宗李隆基之后的又一个对道教有非常之热情的皇帝,他的崇道活动也是较为突出的。主要表现有这样一些:采取有力措施崇奉“大圣祖”——老子;亲受法箓,宠信道士;筑望仙观、降真台,炼服丹药。而且与其信道相联系,采取了废除佛教的行动。据史料记载:武宗在做藩王时,即“颇好道术修摄之事”。开成五年(840)正月即位,二月便下敕规定了纪念老子诞圣的节日,并在全国实行。敕曰:“敕二月十五日为玄元皇帝降生日为降圣节,休假一日”,并令两京及天下诸州府设斋行道作乐,赐大酺三日,永为常式。是年秋,又“召道士赵归真等八十一人入禁中,于三殿修金箓道场。帝幸三殿,于九天坛亲受法箓”。会昌元年(841)六月,又“以衡山道士刘玄靖为银青光禄大夫,充崇玄馆学士,赐号广成先生,令与道士赵归真于禁中修法箓”。会昌四年(844)三月,“以道士赵归真为左右街道门教授先生。时帝志学神仙,师归真”。会昌五年(845),听说罗浮山道士邓元起(一作超)有长年之术,遂遣使迎之。会昌三年(843)五月,“筑望仙观于禁中”。会昌五年(845),“造望仙台于南郊坛”,同时还建有降真台,而且这些建筑均极尽奢侈豪华。武宗之所以要建造这些观、台,《剧谈录》卷下《说方士》云:“武宗皇帝好神仙异术,海内道流方士多至辇下。赵归真探赜玄机,善制铅汞,像貌清爽,见者无不竦敬。请于禁中筑望仙台,高百尺,以为鸾骖鹤驾可指期而降。”也就是说,是为了迎接天上神仙的降临。《杜阳杂编》亦说:“上(武宗皇帝)好神仙术,遂起望仙台以崇朝礼,复修降真台,舂百宝屑以涂其地,瑶楹金栱,银槛玉砌,晶莹炫耀,看之不定。内设玳瑁帐、火齐床,焚龙火香,荐无忧酒,此皆他国所献也。上每斋戒沐浴,召道士赵归真已下共探希夷之理,由是室内生灵芝二株,皆如红玉。又渤海贡玛瑙柜,紫瓷盆。马脑柜方三尺,深色如茜所制,工巧无比,用贮神仙之书,置之帐侧;紫瓷盆量容半斛,内外通莹,其色纯紫,厚可寸余,举之则若鸿毛。上嘉其光洁,遂处于仙台秘府,以和药饵。”武宗的这一系列行为,臣下亦多次劝谏,但武宗根本不予理睬,其崇道决心非常坚定,对神仙之术、服食丹药更是深信不疑。史曰:“禁中修炼至多,外人少知其术。”会昌六年(846)“三月壬寅,上不豫,制改御名炎。帝重方士,颇服食修摄,亲受法箓。至是药躁,喜怒失常,疾既笃,旬日不能言。……是月二十三日,宣遗诏以皇太叔光王柩前即位。是日崩,时年三十三”。服食丹药不仅未能成仙,且早逝。
武宗的崇道行为,除上所述外,他还于会昌间采取了废除佛教的行动。史料载:“归真乘宠,每对,排毁释氏,言非中国之教,蠹耗生灵,尽宜除去,帝颇信之。”会昌四年(844),下令毁道场佛经像,安置天尊老君像,规定僧尼不许街里行犯钟声,外出必须于钟声未动前返回。接着,又下令毁拆天下招提兰若、普通佛堂、村邑斋堂;未满二百不入寺额者,其僧尼勒令还俗。五年(845),又敕令检括天下寺院及僧尼人数,并省天下佛寺,规定:上州只留寺一所,分为三等,上等留僧二十人、中等十人、下等五人,下州寺并废;上都、东都每街留寺两所,留僧三十人,其余皆勒令还俗。旋即又改为都只留僧二十人,诸道留二十人者减半,留十人者减三人,留五人者改为不留。并宣称此举是为了“惩千古之蠹源,成百王之典法”、“将使六合黔黎同归皇化”。最终结果为:“其天下所拆寺四千六百余所,还俗僧尼二十六万五百人,收充两税户,拆招提、兰若四万余所,收膏腴上田数千万顷,收奴婢为两税户十五万人。”当时五台山僧人多亡奔幽州,宰相李德裕命人封锁居庸关,并令凡有游僧入境则斩之。这次废佛,是唐代开国以来对佛教的一次最大的打击。佛教史上称此为“会昌法难”。
尽管史书多将武宗废佛,归于“惑于左道之言”,但我们认为根本之因并不在此,试析如下。
不可否认,武宗废佛确是与赵归真、刘元靖、邓元起等道士的鼓动有关,然事实上,引起此次废佛的原因很多,既有信仰上的,也有政治上的,而根本之因则是在于经济方面。也就是说,强大的寺院经济,已对唐王朝的财政收入造成了很大的冲击。早在代宗之时,就有剑南东川观察史李叔明指出:“今天下僧尼不耕而食,不织而衣,广作危言险语以惑愚者,一僧衣食,岁及三万有余,五丁所出,不能致此,举一僧以计天下,其费可知。”提出必须改变这种状况,应对寺院经济有所限制,僧尼应就役输课,以增加王朝租赋税收。至武宗时,寺院经济与王朝财政收入的矛盾变得更为尖锐,迫使武宗不得不断然采取“废佛”措施。关于此,在会昌五年(845)八月所颁制文,就明确地作了说明。制曰:“朕闻三代已前,未尝言佛,汉、魏之后,像教寖兴。是由季时,传此异俗,因缘染习,蔓衍滋多。以至于蠹耗国风,而渐不觉;诱惑人意,而众益迷。洎于九州山原,两京城阙,僧徒日广,佛寺日崇。劳人力于土木之功,夺人利于金宝之饰……坏法害人,无逾此道。且一夫不田,有受其饥者;一妇不蚕,有受其寒者。今天下僧尼,不可胜数,皆待农而食,待蚕而衣。寺宇招提,莫知纪极,皆云构藻饰,僭拟宫居。晋、宋、齐、梁,物力凋瘵,风俗浇诈,莫不由是而致也。况我高祖、太宗,以武定祸乱,以文理华夏,执此二柄,足以经邦,岂可以区区西方之教,与我抗衡哉!贞观、开元,亦尝厘革,刬除不尽,流衍转滋。朕博览前言,旁求舆议,弊之可革,断在不疑。而中外诚臣,协予至意,条疏至当,宜在必行。惩千古之蠹源,成百王之典法,济人利众,予何让焉。”并且还规定:“天下废寺,铜像、钟磬委盐铁使铸钱,其铁像委本州铸为农器,金、银、石等像销付度支。衣冠士庶之家所有金、银、铜、铁之像,敕出后限一月纳官,如违,委盐铁使依禁铜法处分。”不难看出,武宗废佛的根本原因在于寺庙经济与中央王朝经济的矛盾,排斥外来宗教只是其外在形式,而不是宗教间的直接冲突。
宣宗李忱(847—860在位)一即位,便将“道士赵归真杖杀之,罢望仙台院”,“诛道士刘玄靖等十二人,以其说惑武宗,排毁释氏故也”。并采取了一些恢复佛教的举措。但是,宣宗对于开国以来的崇道政策仍然奉行,在维护道教传统清规、清整道观,以及优待道士方面亦有一些措施。据《东观奏记》卷上载:“上微行至德观,女道士有盛服浓妆者,赫怒急归宫,立宣左街功德使宋叔康,令尽逐去,别选男道士七人住持,以清其观。”到其晚年,宣宗对道教长生成仙之说是深信不疑,酷好仙道,访道服丹。他听说罗浮山道士轩辕集善长摄生之道,遂派中使诏其赴京。大中十二年(858)春正月,“罗浮山人轩辕集至京师,上召入禁中,谓曰:‘先生遐寿而长生可致乎?’曰:‘彻声色,去滋味,哀乐如一,德施周给,自然与天地合德,日月齐明,何必别求长生也。’”。但是,宣宗根本不听轩辕集的劝告,“竟饵太医李玄伯所治长年药,病渴且中燥,疽发背而崩”。
僖宗李儇(874—888在位),在他执政期间,其崇道活动是比较多的,最为典型的是企图仰仗“大圣祖”的威力来摧毁农民大起义。广明元年(880),黄巢入长安称齐帝,僖宗出逃凤翔,后又奔成都。在这期间,他一方面调派军队进行镇压,另一方面则“犹资道力,俾殄枭巢”,祈求其“大圣祖”能“密垂神化,忽起浓云,或驱以阴风,或击以雷雹”,帮助他平息起义。为此,僖宗开始了一系列的崇道活动。中和三年(883),诏升亳州真源县为畿县,赐紫太清宫住持威仪道士吴崇玄、马含章、孙栖梧,赐吴崇玄“凝玄先生”号。又诏帝宗室李特立与道士李无为于成都青羊肆玄中观设醮,祈求“玄穹降祐,圣祖垂祥,将歼大盗之兵戈,永耀中兴之事业”。将玄中观改名青羊宫,修置殿堂,赐钱二百贯以收赎附近田地二顷,归宫所有。诏曰:“太上垂祥,青羊应现,礼宜崇饰,用答殊休。诸道州府紫极宫,宜委长吏如法修饰,仍选有科仪道士祭醮。”又令翰林学士乐朋龟撰《西川青羊宫碑铭》,敕西川节度使立之,颁示天下,“以表皇家承神仙之苗裔,感太上之灵贶,实万代之无穷也”。僖宗还召道士赵希越入宫,向其征询镇压黄巢起义和收复长安之计策,并命于内廷举行醮祭和祈祷。又多次派遣道士、朝臣于蜀中名山修灵宝道场,设周天大醮,开展了大量的崇道活动。直到唐哀帝李柷,已面临灭亡的最后时日,也不忘向“大圣祖”祈求庇佑,于天祐二年(905)修建太清宫,并将北邙山下的玄元观拆迁入城内,于清化坊取原昭明寺旧址建置太微宫,以更便于朝谒“大圣祖”。尽管如此,“大圣祖”还是未能将李唐王朝从被颠覆的深渊中救出。天祐四年(907),唐政权便被朱温取而代之。
安史之乱后,逐渐形成藩镇割据的形势。就道教而言,伴随着李唐王朝的日趋衰落也由盛而衰。但由于唐玄宗以后的统治者仍然奉行崇道政策,继续扶持道教,不断地给道教上层人物封官晋爵,馈赠财物,乃至延入宫闱侍奉,向其亲受法箓,以之为师,并不断兴建宫观,建立金碧辉煌的望仙台榭,发展道教徒。这一切,都促使道教在新的历史条件下得到恢复并继续发展。据杜光庭于僖宗中和四年(884)十二月十五日的记载,唐代开国以来,“所造宫观约一千九百余所,度道士计一万五千余人,其亲王贵主及公卿士庶,或舍宅舍庄为观并不在其数”。道书的数目,在隋代共1216卷,至唐玄宗开元中编修《三洞琼纲》时总为3744卷(一说为5700卷),至代宗大历(766—779)时及7000卷。从这些数字,可以从又一侧面看到唐代道教发展之状况。
五代十国是由唐末藩镇势力发展而形成的,是一个封建分裂割据的时代。从公元907年朱温取代李唐王朝,正式称帝为后梁太祖始,到公元960年赵匡胤取代后周建立赵宋王朝止,“五十三年之间,易五姓十三君,而亡国被弑者八,长者不过十余岁,甚三四岁而亡”。当时的政局是“天下大乱,中国之祸,篡弑相寻”;“置君犹易吏,变国若传舍”。然而,五代十国的帝王们仍因袭唐代之风,不少人也崇信道教,他们在战乱频仍、自身地位和命运尚且岌岌可危的情况下,仍奉行崇道政策,进行了许多崇道活动。例如:
后唐明宗李嗣源(926—933在位),鉴于“天下宫观,久失崇修”,为了“复我真宗”、“期上玄之福佑”,于天成(926—929)中曾大力修复道教宫观,四方凡有玄元皇帝宫殿处均整饰一新。又给上清宫崇道观重新制碑额。长兴四年(933),召道士20人于中兴殿修金箓醮,七日而罢。
后晋高祖石敬塘(936—942在位),据《旧五代史》称:他“慕黄老之教,乐清静之风”,“素尚玄元”。即位之初,便屡召道士张荐明,请问治国之道及宣讲《道德经》,并礼其为师。据《册府元龟》载:天福四年(939)九月辛卯,“召道士崇真大师张荐明锡以缯帛。……帝素尚玄元,御极之初,数数召见。帝问曰:‘道可以治世乎?’荐明对曰:‘道也者,妙万物而为言,揔两仪而称德,得之上者为道,得之中者为仁义,得之外者为礼智信,外而失之非人也。得其极者,尸居衽席之间以治天下,岂止乎世者也!’帝遂延入内殿,讲老氏《道德经》,……曰:‘道士讲《老子》,僧人受戒令,文有之不可轻也。’帝遂礼之为师,益加崇重。……帝繇是虚心致静,尊道贵德,故每一召见,多所颁赐”。天福五年(940)十一月,赐张荐明“通玄先生”号。又令“以道德二经雕上印板,命学士和凝别撰新序冠于卷首,俾颁行天下”。据《古今图书集成》引《续文献通考》称:天福五年(940)、天福六年(941)天和节,两次给道释赐紫衣号者就多达126人。
后周世宗柴荣(954—959在位),即位后便大力推行崇道抑佛政策,采用强制手段大规模毁坏佛寺、佛像,削减僧尼人数,限制佛教的发展。在他即位后的第二年(955),便下诏说:“释氏贞宗,圣人妙道,助世劝善,其利甚优。前代以来,累有条贯,近年已降,颇紊规绳。近览诸州奏闻,继有缁徒犯法,盖无科禁,遂至尤违,私度僧尼,日增猥杂,创修寺院,渐至繁多,乡村之中,其弊转甚。漏网背军之辈,苟剃削以逃刑;行奸为盗之徒,托住持而隐恶。将隆教法,须辨否臧,宜举旧章,用革前弊。”总之,诏书对当时佛教的种种流弊作了痛斥,认为要革除这些流弊,就应从各方面加以严格限制,诸如悉毁天下铜佛像以铸钱,天下寺院非寺额者悉废之,禁止私度僧尼和禁止僧俗用舍身、断手足、炼指、挂灯、带钳之类来幻惑流俗者等等。诏书还详细地列出如违反将受到何种处置的规定。如私自剃头者,即勒还俗,其本师主决重杖勒还俗,仍配役三年。寺院如果容受不能出家者,其本人及师主、三纲、知事僧尼、邻房同住僧,一并收捉禁勘,申奏取裁。总之,这次废佛,使天下寺院被废者共30336所,存者仅2469所,僧尼系籍者61200人,佛教再次受到严重打击。佛教方面称之为佛教史上“三武一宗”法难事件之一。周世宗的这次废佛,虽然他在诏书中说是由于当时佛教出现种种弊端,需要清整,但根本仍是经济方面的原因。关于此,司马光《资治通鉴》说:“帝以县官久不铸钱,而民间多销钱为器皿及佛像,钱益少,九月,丙寅朔,敕始立监采铜铸钱,自非县官法物、军器及寺观钟磬钹铎之类听留外,自余民间铜器、佛像,五十日内悉令输官,给其直;过期隐匿不输,五斤以上其罪死,不及者论刑有差。”欧阳修《新五代史》曰:“是时中国乏钱,乃诏悉毁天下铜佛像以铸钱,尝曰:‘吾闻佛说以身世为妄,而以利人为急,使其真身尚在,苟利于世,犹欲割截,况此铜像,岂其所惜哉!’由是群臣皆不敢言。”对于周世宗毁佛像的决定,其臣下是有所顾忌的,但周世宗却向他们解释说“卿辈勿以毁佛为疑。夫佛以善道化人,苟志于善,斯奉佛矣。彼铜像岂所谓佛邪!且吾闻佛在利人,虽头目犹舍以布施,若朕身可以济民,亦非所惜也”。以此打消臣下的顾虑,由此也可看到周世宗毁佛之动机和决心是多么的坚定。
对于道教,周世宗却表现出其崇奉之心。据《五代史补》载:“先是,世宗之在民间也,常梦神人以大伞见遗,色如郁金,加道经一卷,其后遂有天下。”这里似透露出其取得帝位,当与道教有某种关系。他当政后,宠信道士,对陈抟更加以优礼。显德二年(955)十一月,“帝召华山隐士真源陈抟,问以飞升、黄白之术,对曰:‘陛下为天子,当以治天下为务,安用此为!’”他称赞陈抟,说:“高谢人寰,栖心物外”,“而能远涉山涂,暂来城阙,浃旬延遇,弘益居多,白云暂住于帝乡,好爵难縻于达士”。打算拜为谏议大夫,陈抟固辞不受,因赐号“白云先生”,又赐以茶三十斤、帛五十匹。周世宗还十分关心新建道观的情况,据《册府元龟》载:显德六年(959)“二月,幸太清观,观所赐钟焉。先是于乾明门外新修太清观,既成,帝闻濮州有一钟,其声甚,每击之闻数十里,乃命徙之,以赐是观,至是故往观焉”。
除上述割据中原的五代帝王对道教都有不同程度的信奉外,十国的帝王中亦有不少道教的信奉者。现择其要者述之如下。
闽王王璘(初名延钧,926—936在位),颇好神仙之术,对道士陈守元极为信任,利用陈守元为其称帝造舆论,而陈守元则借宝皇尊神之命以迎合闽王之需。据史料载:后唐明宗长兴二年(931)六月,“闽王延钧好神仙之术,道士陈守元、巫者徐彦林与盛韬共诱之作宝皇宫,极土木之盛,以守元为宫主”。十二月,“闽陈守元等称宝皇之命,谓闽王延钧曰:‘苟能避位受道,当为天子六十年。’延钧信之。……延钧避位受箓,道名玄锡”。延钧之子昶(原名继鹏,936—939在位),即位之后,对陈守元是更为宠信,拜为天师,赐号“洞真先生”,甚而“乃至更易将相,刑罚、选举,皆与之议;守元受赂请托,言无不从,其门如市”。后晋天福四年(939)四月,“闽主用陈守元言,作三清殿于禁中,以黄金数千斤铸宝皇大帝、天尊、老君像,昼夜作乐,焚香祷祀,求神丹。政无大小,皆林兴传宝皇命决之”。
前蜀王建(907—918在位)特别礼遇道士杜光庭。据《新五代史》载:从武成三年(910)至通正元年(916),不停地为杜光庭加官晋爵,先后拜为金紫光禄大夫、左谏议大夫、户部侍郎,封蔡国公,进号广成先生。又命杜光庭为太子元膺之师。
王建死后,其子王衍(919—925在位)继位,是为后主。他大修宫殿,想方设法地过那种貌似神仙的生活,并仿效李唐王朝尊老子为圣祖的榜样,以图江山永固。于乾德五年(923)八月,受道箓于苑中,以杜光庭为传真天师、崇真馆大学士。起上清宫,塑王子晋像,尊为“圣祖至道玉宸皇帝”,又塑自己之像及王衍像于其左右,还于正殿塑玄元皇帝像及唐诸帝,备法驾而朝之。为了过他想像中的那种神仙生活,于乾德三年(921)五月,令构筑重光、太清、延昌、会真之殿,清和、迎仙之宫,降真、蓬莱、丹霞、怡神之亭,飞鸾之阁,瑞兽之门。其土木之工,极尽奢侈精巧。王衍还时着道士衣冠酣饮于怡神亭,或穿云霞之衣游于青城山。咸康元年(925)九月,“帝奉太后、太妃祷青城山。宫人皆衣云霞之衣,帝自制《甘州曲》,令宫人唱之,其辞哀怨,闻者凄惨。又历丈人观、玄都观、丹景山金华宫,至德寺,朝上清宫,设醮祈福”。
吴国君主对于道教也是崇敬的。如吴王杨行密(902—919在位),宠信道士聂师道,尊为“问政先生”,为其建紫极宫以居(一作真元宫),并令其建醮于龙虎山。聂师道逝,追赠为银青光禄大夫、鸿胪卿。
吴越武肃王钱镠(907—931在位),深慕道士闾丘方远的道德,亲往余杭大涤洞拜访,并为之筑室宇以安之,撰写《天柱观记》对其大加赞誉,曰:“妙有大师闾丘君灵芝异禀,皓鹤标奇,诞德星躔,披霓灵洞,朝修虔恳,科戒精严,实紫府之表仪,乃清都之辅弼。”“请上清道士闾丘方远与道众三十余人主张教迹,每年春秋四季为国焚修。镠特与创建殿堂,兼移基址。”钱镠还将道士钱朗迎至钱塘,以师礼事之。《历世真仙体道通鉴》载:“昭宗世钱塘彭城王钱镠,慕朗得道长年,乃迎就钱塘,师事之。”忠懿王钱俶,也优礼道士。他命张契真“每三箓斋,俾总其事”,为道士朱霄外修建天台桐柏崇道观,筑室于上清阁西北用以收藏道经,并赐金银字经二百函及三清铜像。钱俶此举,在唐末五代经籍散逸之际,对道教的发展可说是裨益匪浅。
南唐烈祖李昪(937—943在位)、元宗李璟(943—961在位),也都崇信道教。他们父子二人都优礼道士王栖霞,据史料记载:“王栖霞,一名敬真,字元隐。……从道士聂师道传道法,已又居茅山,从邓启遐受《大洞经诀》。烈祖辅吴,召至金陵,馆于元真观。……栖霞常建醮上章,烈祖命筑坛达之。”为其加金印紫绶,号“玄博大师”。李璟继位后,又加号“贞素先生”。而且,烈祖李昪还饵丹药,最后因服丹药中毒而亡。以上事实说明,五代十国的封建统治者们,在兵荒马乱之中,尽管处于自顾不暇之境,但不少人对道教仍然崇信并加以扶持。他们尊宠道教徒,兴修宫观,收集散佚道书,命道士宣讲道经。这对于道教的维系和继续发展,不能不产生一定的影响。
道教本身在晚唐、五代十国期间的情况,从整体上来看是处于发展的低潮,唐武宗后,已是“真宫道宇,所在凋零,玉笈琅函,十无三二”。到五代十国时,由于兵祸连连,道教更是屡遭劫难。据孙夷中《三洞修道仪序》说:“五季之衰,道教微弱,星弁霓襟,逃难解散;经籍亡逸,宫宇摧颓,岿然独存者唯亳州太清宫矣。次有北邙、阳台、阳辅、庆唐数观,尚有典刑;天台衡湘,豫章岳,不甚凌毁;山东及邻于扫地矣。”从南至北,道教都呈现出荒败之象:宫观毁坏,道士逃散,经书亡佚。然而,由于此时仍然有一些统治者在兵荒马乱中对道教表示尊崇,这对道教的维系和发展起了一定的作用,故在晚唐和五代十国时,仍然有一些著名道教学者致力于道教神话、理论、道术、斋醮科仪的研究和建设,为维护和加强道教的信仰作了不懈的努力,如杜光庭、闾丘方远、谭紫霄、彭晓等。
杜光庭(850—933),字宾至(一说圣宾),号东瀛子,处州缙云(今属浙江)人(一说长安人,或括苍人)。唐懿宗咸通(860—874)中,应九经举不第,乃入天台山学道,“事天台道士应夷节”,习上清紫虚吞日月诸法。“郑畋荐之于朝,僖宗召见,赐以紫服象简,充麟德殿文章应制,为道门领袖”。唐僖宗中和元年(881),随僖宗入蜀,遂留居成都。后为前蜀王建所用,为光禄大夫尚书户部侍郎上柱国蔡国公,赐号“广成先生”。王衍立,受道箓于苑中,以其为传真天师、崇真馆大学士。晚年居青城山白云溪,逝后葬于清都观。杜光庭学识渊博,精通儒、道经典,他注重研究《道德经》,一生著述颇丰,收入《道藏》的就有20余种。他的著作,除各种斋忏科仪外,主要有《道德真经广圣义》、《太上老君说常清静经注》、《广成集》、《历代崇道记》、《洞天福地岳渎名山记》、《神仙感遇传》、《墉城集仙录》、《录异记》、《道教灵验记》、《道门科范大全集》、《太上黄箓斋仪》等等。这些著作涉及的方面极广,对道教经典、思想源流、历代帝王崇道、神仙怪异、洞天福地、道门科范、斋醮忏仪多有论述,是道教发展史上较有影响的一位人物,道门誉为:“词林万叶,学海千寻,扶宗立教,天下第一。”
杜光庭对道教建设的贡献,大致说来至少有以下几个方面。
第一,将以往各种神化老子的传说系统化,竭力树立老君伟大而神圣的形象。他在《道德真经广圣义》中,以解“老子者,太上玄元皇帝之内号也”,专列“释老君事迹、氏族、降生年代”,分为三十段,全面叙述了道教关于老子神奇的来历、神力、尊神的位统、世代的国师,以及不同凡响的降生等各种神话,使老子作为道、神、人三位一体的概念,更加系统、充实和明晰。他说:“老君生于无始,起于无因,为万道之先,元气之祖也。无光无象,无音无声,无色无绪,幽幽冥冥,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弥纶无外,故称大道。大道之身,即老君也。万化之父母,自然之极尊也。”“老君乃天地之根本,万物莫不由之而生成。……天地得之以分判,日月因之以运行,四时得之以代谢,五行得之以相生。故于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亿万气之初,运玄元始三气而为天,上为三清三境,即始气为玉清境,元气为上清境,玄气为太清境是也。又以三清之气各生三气三境,合生九气为九天。……此之九天,各生三气,气为一天,合二十七天,通此九天,为三十六天。……既分诸天,即以三十六天滓阴之气,下为三十六地,每天立一天帝,每地立一地皇,七十二君同禀命于老君矣。……太上老君乃阴阳之主首,万神之帝君,元气之父母,天地之本根,先王之师匠,品物之魂魄。”
第二,对研究《道德经》的情况作了总结。他采摭众书之长,发扬唐玄宗御注宗旨,纂成《道德真经广圣义》50卷。在书中,一是论述了《道德经》产生的时代及历史背景问题;二是在对以往60家诠疏笺注《道德经》的内容进行比较考察,并概括了各家意向和宗旨之后,提出了自己对《道德经》主要内容的看法,具体列出了包括天道、神道和人道的38条,分别引经为证。不过,他在阐述时,对天道、神道略而不论,着重谈的是人道。其主要观点认为:“夫此道德二字者,宣道德生畜之源,经国理身之妙,莫不尽此也。昔葛玄仙公谓吴王孙权曰:‘《道德经》者,乃天地之至妙,有天道焉,有人道焉,有神道焉。大无不包,细无不入,宜遵之焉。’”强调以无欲、无为、无事、谦下、守柔、积德、崇善去恶、曲己求全等,为理国治身的基本思想,表现出道教哲学的重要特点。而奉行《道德经》的重要性在于:“以自然为体,道德为用,修之者,于国则无为无事,自致太平;于身则抱一守中,自登道果。得之者,排空驾景,久视长生。于国失道德则必败亡,于身丧道德则致沦灭,故在乎上士勤人抱之为式也。”三是对以往诸家注解《道德经》作了历史总结,并进行了分析概括。在他总结的60家中,有道士、儒生、僧人、隐者、官吏及帝王,其中道士人数占了约2/3。总之,杜光庭的这个总结是非常珍贵的,使人们可以了解在他之前历代注解《道德经》的大概脉络。这样,杜光庭的《道德真经广圣义》便成为道教理论建设上的一部承前启后之著作,在道教思想发展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
第三,从神仙实有、仙道多途和历代崇道方面开展对道教信仰的宣传。值得注意的是,他在论证仙道多途时,把那些在尘世积功累德、行善乐施、忠臣孝子、贞夫烈妇及心不忘道、勤苦独修之人,都纳入其行可感动太上、死后可以进入神仙之列。这对于道教传统的神仙思想来说,不能不是一个发展,使道教更加世俗化,也更利于道教的广泛传布和被人们接受。其叙述帝王崇道的事迹,神话和史实杂糅,其中既有一些可供参考的史料,也有不少虚构,而且这部分内容占多数。值得注意的内容,大约有这样一些:度道士始于周穆王、供老君神像始于汉武帝、击鼓集众始于晋初、道士赐紫始于唐初、宫观击木石鱼磬的由来等。杜光庭还编录了关于神仙住地的宗教神学地理集,不仅对当时道教知识的系统整理有重要意义,而且保存了一些现已失传的资料。
第四,对斋醮科仪的修订。杜光庭修订的道门科教,署名收入《正统道藏》的就有十余部近二百卷,主要是关于金箓斋、黄箓斋、明真斋、神咒斋、阅箓仪、拜表仪等等仪礼规制。他还将传统的斋戒思想与道门戒律结合起来,设立了道场戒约,用以约束参与作道场的道士,从而保证道场斋仪的神圣性。他还在黄箓仪中增加了“谢恩醮”。正是因为此,南宋吕太古《道门通教必用集》卷一《历代宗师略传·杜天师传》说:“尝谓道门科教,自汉天师、陆修静撰集以来,岁久废坠”,杜光庭“乃考真伪,条列始末,故天下羽,至今遵行”。
闾丘方远(?—902),字大方,舒州宿松(今属安徽)人。16岁时,通经史,随庐山陈元晤学《易》。29岁时,问大丹于香林左元泽,并诣仙都山隐真岩刘处静,学修真出世之术。34岁,受法箓于天台山玉霄宫叶藏质,得真文秘诀。唐昭宗景福二年(893),钱塘彭城王钱镠慕闾丘方远之道德,拜访于余杭大涤洞,筑室以安之。昭宗赐号妙有大师、玄同先生。闾丘方远将早期道教经典《太平经》节录为简明读本,取名为《太平经钞》。此举不仅适应当时人们在战乱中向往太平的需要,有利于《太平经》思想的传播,更为重要的是,通过此书可以看出已经散佚的《太平经》之全貌,故南唐沈汾《续仙传》谓:闾丘方远“诠《太平经》为三十篇,备尽枢要,其声名愈播于江淮间”。
谭峭(生卒年不详),字景升,泉州(今属福建)人。他虽出身世宦之家,但从小爱好黄老诸子及《穆天子传》、《汉武帝内传》以及《茅君列仙传》等道书,后游终南、太白、太行、王屋、嵩、华、泰岳诸名山,师嵩山道士为师,得辟谷养气之术,居南岳炼丹服食,内养外炼均有成效。他在游历各地的过程中,深知民生之疾苦,撰作了《化书》。《化书》共六卷,分道、术、德、仁、食、俭六化。它主要是运用道教哲学思想和儒家伦理观念,以类推比附的手法,从事物的变化中阐述修道成仙的思想,探求社会治乱的因由,指出实现太平治世的道路。“化”是全书的核心,认为世间万事万物,每时每刻都莫不是处于变化之中,所谓“化化不间,由环之无穷”。该书不仅在社会历史观上有突出成就,而且在哲学思想、内丹理论发展史上都具有重要地位。从北宋陈抟始,直到元代全真道十方丛林之规制,都将《化书》作为必读的经书。
彭晓(?—955),字秀川,自号真一子,永康(今四川崇庆西北)人。少好修炼。后来明经登第,做过金堂县令,主张以仁义修身治国。据说在做金堂县令时,遇异人得丹诀,修炼于飞鹤山。彭晓崇尚《参同契》,倡炼“金液还丹”,撰有阐述内丹学说的著作《周易参同契分章通真义》三卷,强调修身养性对修身延命的重要性,对后世《参同契》内丹学的发展有重大影响,对道教内丹理论的建设有较大贡献。
这一时期,就道派的情况来看,仍以茅山宗的传系最为清楚明白。但是,其活动似乎是与南岳、天台山有密切关系,而作为祖庭的茅山,其道士的活动反倒不显。茅山宗的传系由安史之乱至五代十国期间,凡传七代,是从第13代宗师李含光到第19代宗师王栖霞。因前已对李含光作过介绍,故这里就从第14代宗师至19代宗师的情况加以概略介绍。
第14代宗师韦景昭(693—785),丹阳延陵人。初度于延陵寻真观,师事包士荣,唯习灵宝斋法,后居长安肃明观。天宝(742—756)中,奉诏侍玄静先生李含光,居茅山紫阳观,从受经箓。
第15代宗师黄洞元(697—792),南岳人。早游茅山,为李含光师友,从受中黄服日之法。大历九年(774),徙居庐山紫霄峰,后返茅山,日诵《大洞真经》,嗣韦景昭之学。
第16代宗师孙智清(生卒年不详),不知为何地人,初师洞真先生黄洞元。会昌元年(841),武宗召修生神斋,敕建九层宝坛以行道,赐号“明玄先生”。
第17代宗师吴法通(824—907),润州丹阳人。明玄先生孙智清度为道士,尽得经法。僖宗于乾符二年(875),遣使受大洞箓,尊称为度师,赐号“希微先生”。
第18代宗师刘得常(生卒年不详),金陵人。17岁遇希微先生吴法通,执弟子礼,得其道,居紫阳观。据说其20年不出山门。
第19代宗师王栖霞(881—943),一名敬真,字玄隐。生于齐而长于鲁,七岁举神童及第。唐末,避乱南渡至寿春,从问政先生聂师道受道法。及至华阳,又从威仪邓启遐受大洞经诀。南唐李昪召至金陵,赐金印、紫绶,号“玄博大师”。
茅山宗自司马承祯居天台山传道起,出自司马承祯门下的弟子颇为活跃,出现了不少著名道士,他们不仅名于当时,且影响于后世,诸如应夷节、叶藏质、刘元靖、闾丘方远、聂师道、王栖霞等。再者,如杜光庭、谭峭等,都与其中多人有关系。因此,这一时期的道派仍以茅山宗为主流。
此外,还有许多不知传承关系的有名道士也相继出现,如施肩吾、吕洞宾、崔希范、彭晓等,他们对道教内炼学产生了较大的影响。
这个时期,从道教修炼术方面来看,外丹黄白术呈衰退之势,而内炼学渐渐兴起。
道教经过初、盛唐发展高峰后,受安史之乱和中、晚唐藩镇割据及五代十国分裂局面的影响,其发展趋于低潮。但是,在一些统治者的崇道措施及一些道教学者的努力下,道教的理论方术、科仪建设均有所建树,在道教发展的低潮之中,又有前进的趋势,从而为北宋时期道教的再度兴盛创造了有利条件。